太枼低垂着双眸,轻轻点头。

水深云咬唇,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喜极而泣,她颤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以为你死了……为什么要让我这样以为?”绝望一次就够了,她生生尝了两次绝望的滋味,最后一次,竟还是初晴亲手给她的。

她不明白,也明白不了。

太枼朝水深云伸手,水深云微微偏过身子,不愿让对方触碰,对方却是无奈的笑笑,一把将水深云给拥住。

“因为我不想让你绝望第三次。”太枼说。

水深云睁大双眸,怔怔看着前方,她的前方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的宫殿。

而在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太枼已经一手覆在了水深云的双眼之上,水深云只见得眼前一篇漆黑,再要去拥紧面前的人,却已经触碰不到。太枼就像是在一瞬间远离了她,她没有办法抓住对方的手,也没有办法喊出声来,她只得竭力睁大双眼,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她终于再度见到了光芒。

当一切都停止之后,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面前是一处木屋,屋子里安安静静地,仿佛这么多年的风霜都没有对这里产生过任何改变。

这里是雾山的山腰上,是她这一生所见过最美的地方,是她和初晴曾经住过的地方。

看着那屋子,水深云有一瞬的晃神,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在一千年前,还是一千年后。

“初晴……”水深云小声的唤了一句,然后她想到了片刻之前,太枼看着自己的眼神。

太枼说,不希望她再绝望第三次,而这第三次绝望,又是什么?

便在这时候,一阵前所未有的可怕神力碰撞自天际传来,水深云骤然抬眼朝天穹看去,却见一抹紫色的光芒与一缕金色光芒冲击而出,一瞬之间蔓延在整个天地之间,叫人睁不开双眼。

那是紫极和太枼的力量,决然无匹,撼天动地,那是水深云从未见过的可怕战斗。

方才紫极曾说,她不应该出现在那天宫当中,水深云不明白,现在她明白了。他们二人分明就是要开始最后的决战,两人神力的碰撞可怕至极,若这时候水深云还留在那里,恐怕已经被两人的力量给冲撞得灰飞烟灭了。

而太枼,也是已经报了必死的心去同紫极对战,所以他才会说出那一句话。

他不想让水深云绝望第三次,不想让水深云再一次目睹他的消失。

水深云一瞬也不肯眨眼,只认真看着那两股神力对撞,看那天际的云尽数被染成紫金之色,看整个天地都笼罩在这两种神力当中,看天下万山颤栗,看河流轰鸣,看到这天地换了颜色。

终于,在许久之后,那两种神力都渐渐衰竭下来,越来越弱,几乎有了要消失的趋势。

水深云神色微见慌张,她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心神才勉强能够判断太枼那股神力传来的位置,然后她几乎是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朝太枼那处赶去。

仍旧是天宫,不过是过了这片刻的功夫,原本威严高耸的天宫便成了一片废墟。水深云神色冷凝,一步步踏在这些碎石之上,不停寻着太枼的踪影,她每走一步,足下便是巨石轰烈,化作飞沙,如此这般,一直走到了几乎快要到达宫殿中心的地方,她终于看到了一个身影,埋在碎石的下方。

那人穿着一身黑袍,黑发凌乱,但却不见得一丝的狼狈神色,他坐在地上,身体微显出透明来,而自他的双足开始,他的身体渐渐化作流光,开始消失起来。

水深云足步一顿,喊出那人的名字:“紫极。”

紫极抬眼看水深云,神色漠然。水深云微微沉默之后,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问道:“太枼……在哪里?”

紫极笑了笑,声音却是轻缓:“太枼是个可怕的对手,我必须承认,没有借助阵法,我根本无法赢过他。他用了一半的神力换得我灰飞烟灭,但我却也并不是没有还手。”

“你到底做了什么?”水深云声音寒了下来。

紫极挑眉,道:“太枼杀了我,他也当不了帝君,他……此刻恐怕正在找地方躲起来呢。”

水深云怔了怔,不明白紫极的意思,她想要再问,但这时候紫极已经缓缓消失了,水深云问出来的时候,只最后看得一眼紫极那含着笑意的双眼。那双眼睛的笑意到底包含了什么,水深云却全然无法推测得到。

紫极的气息彻底在面前消失,水深云突然之间慌乱了起来,她曾经崇敬了几千年的帝君就这样消失了,而这一切……都是假象。紫极所做的事情,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已。

而这般想着的时候,水深云察觉到那一股属于太枼的气息也渐渐的淡了下来,水深云心中一惊,当即起身唤出了太枼的名字。

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水深云闭目感受许久,终于感觉到了那气息应是在东方。

水深云没有一丝迟疑,当即纵身往东方而去。

那是一片碧蓝的海,夕阳即将没入海面,漫天皆是霞色,水深云来到这里的时候,正看到海边站着一个人,那人的身旁有雾气轻轻环绕,他站在那里,那些雾气被海风吹得,几乎就要散去不见。

水深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后,轻声唤他的名字:“太枼。”

那人微微一动,回过了身来。

“我还是习惯你叫我初晴。”太枼笑笑,笑意柔和。

只这一句话,水深云便不禁落下泪来。她拥住太枼,小声在他耳旁道:“初晴,初晴,初晴。”

这个名字她想喊,想了那么多年。

太枼也唤她的名字,就像是一千多年前一样。

“你与紫极交手,未曾受伤?”水深云记起了不久之前紫极说的话,他说他并非未曾还手,可是此刻水深云在太枼的身上,却是找不出任何异样来。

而听了水深云的话,太枼却是摇头轻笑:“无事。”

紫极的确在最后一刻出手夺去了他一样东西,他认为他夺去的是太枼最为珍视的东西,但在太枼看来,却并非如此。

终究紫极还是从未尝试过情爱,所以他不会知道,对太枼来说最重要的,其实只是水深云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已经疯魔的作者君_(:3∠)_

正文完结了,最后还有两章番外大概。

第33章 番外棋云

在与太枼一同离开东海,回到棋云山之后,水深云终于知道紫极究竟夺去了太枼的什么。

紫极夺去了太枼的存在。

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太枼的存在,甚至连秋河都只知道水深云带回来了一名深藏不露的男子,他身上有着神的气息,但秋河却无法判断这个神究竟是从何而来。

上古帝君太枼的存在,已经彻彻底底被人所遗忘,而同时被人给遗忘的,还有初晴,小红。

“起初我很担心。”在提及与紫极的一战时,太枼这般道。

“太枼说从此以后世上再无人记得我的存在。”太枼看着水深云,幽幽叹道:“所以我躲到了东海。”以太枼的身份和年纪,没想到他竟也会做出这般事情来。

水深云觉得有些好笑,但却又笑不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所有人都忘记了太枼的存在,但她却独独记着。但她很庆幸,庆幸自己还记着,记着太枼,记着初晴,记着自己一直等着这个人。

水深云道:“你是不是怕我也忘了你?”

太枼摊手:“可你并没有忘记。”自从众人不再记得他的身份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了作为一个上神的样子,但他也不像温文儒雅的初晴,他这般模样,水深云倒是十分的眼熟。

嗯……那一只脾气不好的鹤。

水深云沉吟片刻,忽的开口问道:“你还有小红的记忆么?”

太枼沉默下来。

水深云笑笑:“小红?”

太枼轻咳一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小红这名字很难听。”

“可是你用这个名字用了不少年。”且这只鹤与水深云记忆中的初晴完全不同,只要一想到初晴的脸,再想到小红那霸道蛮横的性子,水深云就觉得十分有趣。或许是因为没有人身,所以便豁出去了连身份也不必顾忌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水深云鬼使神差的幽幽唤了一句:“淫鹤。”

“……”太枼似乎没有听到这两个字,飞快的往前走去。

就这样走了许久,漫无目的一般,两人聊着,却在来到一处崖边时同时都驻了足。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条河流。天下间有两条河,他们本毫无交集,却是因为一些原因汇于了一体。他们分别叫秋河怒河,多年前,秋河干枯,只剩下了怒河。秋河之畔的人们忍受灾荒数年,但在不久之前,枯竭已久的秋河终于再度有了水流。

如今在水深云和太枼面前的便是恢复之后的秋河。

“说起来,原来这些年秋河一直没有闲下来。”水深云漾起唇角,淡淡笑道。

太枼负手,这时候又有了身为帝君的那种神情,他摇头道:“秋河干枯,本就是疏灵的失误,他早该趁着这时间好好修炼,让秋河恢复生机。”

听到太枼这般说,水深云也朝河上看去,秋河永远是平静的,与相邻的怒河相比,完全不见太大的波澜起伏。水深云想到了许多年前她遇上的那一对情人,不知道此时他们又是哪般情形。

“秋河……”水深云住口,想了想又换了个称呼道:“疏灵恢复神力,重新回到秋河当他的河神,不知道现在与宁皖如何了。”秋河之神疏灵和怒河之神宁皖之间的感情,几乎是所有人都知晓的,只是百年之前出了许多的事情,也不知道再次见到疏灵,宁皖会作出哪般反应。”

“反应么……大概已经有了。”太枼笑笑,朝着前方不远处看去。

水深云随他视线落下,前方不远处那是秋河与怒河唯一交汇的地方,秋河的河水会在那里汇入怒河,而就在那里,秋河河水涌入怒河的一瞬间,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开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河道中。

水深云神色怪异,喃喃道:“看来宁皖还在生气。”

“这也怪疏灵,不过我倒是认为他们二人闹不了多久。”太枼道。

两人离开河流,立即又到了雾山山腰上,两人在那间空空荡荡的木屋前站了许久,最后太枼无奈的朝水深云一笑道:“看来这个地方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水深云亦是一叹:“不过我们可以去棋云山住下,你在那边住了那么久,定然十分熟悉。”

太枼想了想道:“你曾经说雾山的美景天下无双,所以才想要在这边住下,若是我们去了棋云山,便算是舍了这天下无双的美景了,你当真舍得?”

水深云深深看了太枼一眼,不言不语。

太枼了然一笑,猜测到:“你该不会下一句就要说出,‘只要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天下无双的美景’这种话吧?”

水深云被太枼一句话给顶得没话说了,便摇头刻意冷下脸来道:“其实并非如此。我想说的是,我突然觉得棋云山比这里更好看。”她朝太枼笑笑:“我们上古帝君大人似乎当鹤当得太久了,现在竟一点帝君架子都没有了。”

太枼张口还要辩驳,却听水深云忽的又说了两个字:“淫鹤。”

“……”太枼没话说了。

不论如何,他们总算是决定了回到棋云山过接下来的日子。

棋云山上因为水深云而下了整整百年的风雪,所以即使是现在水深云醒过来,棋云山的大雪已经过去,但大雪带来的灾害却仍是在的。比如这时候水深云与太枼一同走进玄止庭院的时候,就见得满地满屋都是积水。

“哎?玄止师父你回来了?”见水深云和太枼一同从屋外走进来,少年六朝自屋中踏着水冲到了两人的面前,仔细看了看水深云之后连忙睁大眼睛道:“这不是上一次出现在山顶上面的那个人么?”

见太枼微有些诧异,水深云将六朝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太枼这才唏嘘道:“没想到在那之后发生了这些事情。”他随即对六朝道:“我不是玄止。”

“不是?”六朝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同玄止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竟会说自己不是玄止,他眨了眨眼道:“你不是玄止师父,你是谁?”

“我叫太枼。”

“太枼……”六朝笑笑,“这名字好好听。”

太枼探手摸了摸六朝的头,他转头对水深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太过冷清了?”

水深云点头:“棋云山掌门死后,这里就没落了下来,如今整个山上也不过就我们几人而已。”她说到这里,不由挑了眉朝太枼看去:“你在想什么?”

“想你在想的事情,道宗不能没落。”太枼这般说着,又对面前的六朝道:“你可想学高深的道术,将棋云山的道术发扬光大?”

六朝点头,看着太枼认真的神情,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当即点头道:“愿意!你是不是想要收我为徒,教我道术?”

“不是我。”太枼眯着眼一笑,朝旁边指了指:“是她,她会教你。”

水深云没料到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卖掉了,她连忙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六朝满脸兴奋的看着自己,她沉默片刻之后只得答应道:“我教你,但你要自己认真练习,我曾经教过一个人,几乎是将所有能教的都教给了他,可他就是不能学会。你要记住,道术重在施用,若是不用,再熟悉的道术也会生疏。”

六朝乖巧的点头,又道:“那个人是我的师兄么?他一定脑子有些不好使,所以才不容易学会。”

“……”水深云没说话,看了看站在不远处那个“脑子不好使”的人。

玄止面上挂着苦笑,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还拖沓着地上刚化去的雪水。

水深云忍不住笑了起来,玄止怔了怔,看她身旁那个同自己相貌一样的男子也笑了起来。那个男子很是熟悉,玄止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的,但记忆之中就是搜索不到。

“这是……”玄止停在了水深云的面前,指着太枼问道。

水深云握住太枼的手,小声道:“这是我等了一千多年的人,他叫初晴。”

第34章 番外鹤

说起来许多许多年前,初晴和水深云在雾山上面盖房的过程,可说是惊心动魄。

“你觉得放在盖在哪里比较好?”初晴托着腮走到水深云的面前,朝着前方两棵大树旁边指了指:“你说在那里怎么样?”他认真道:“就盖在树后面,每天从房中起来就能够看到门外的大树,大树上面还有鸟儿栖息,是不是很有意思?”

水深云点了点头,因着初晴的这话明白了过来:“是不是想看到什么,就将房子搭在那东西的后面就可以了?”

初晴点头:“那是自然,你若是想见到这些花草。”他指着前方一片花海,淡淡笑道:“那就将房子盖在这里,今后只要打开门,就能够看到门外的花,即使是在屋子里,也可以闻到花香。”

“我明白了。”水深云点点头,一手指向远处临近山崖的那处空地,认真道:“我想一开窗便能够看到云海,我们将屋子盖在山崖前吧。”

“……”初晴眨了眨眼睛,组织了一下措辞:“你……打算怎么出门?”

水深云思索了很久,最后叹道:“没办法了。”

于是房子盖好了之后,整整一个月中初晴每次出门都是让水深云给带着飞出去的。以至于后来初晴每次出门都会喊水深云的名字,然后闭上眼睛做出一副翱翔天空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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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千多年之后,再度回到棋云山的水深云和太枼自然不会再做那般事情,因为水深云告诉太枼,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对这个凡间完全有了常识,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对于水深云和太枼来说,棋云山这处宅院并不是他们自己的住所,所以在玄止的院子住了十多天,被六朝将太枼和玄止认错了几十次之后,两个人终于决定搬出去住。而他们究竟住哪里,却成了一个巨大的难题。两个人自然不能够住别人的屋子,想来想去,也只能在山上自己再盖一座房子了。而究竟在哪里盖,也成了一个问题。

曾经被囚禁在棋云山山顶上整整上万年的太枼表示,他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棋云山的山顶。于是两个人便只能考虑在山脚下或者山腰上搭个屋子。而水深云表示自己想要看到云海,所以山脚也是不能考虑了。但是山腰上来来往往前来棋云山拜师的人很多,若是在山路旁盖屋子很容易被人给打扰,最终想来想去,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山腰上十分隐蔽却漂亮的地方。

两个人今后所住的地方,当然是意义重大的,水深云和太枼思索之后决定两人都不用神力去搭这个屋子。于是原本对两个人来说十分简单的事情就成了一件艰难无比的事情。

首先,他们得将那个地方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看着一地的落叶和花草,水深云沉默了很久,这才对太枼道:“搭房子不能用神力,但扫地应该可以用吧?”

太枼托腮点头,觉得水深云说得十分有道理。于是他们长袖一拂,面前的地面便完全被清理了出来,干净成了一片。太枼又往旁边看了一眼四周的大树,小声道:“我收集木材也不算是盖房子吧?”

“不算。”水深云连连点头。

太枼又是一挥手,四周的树木拔地而起,很快便方方正正的堆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两个人对视一眼,终于开始动手搭房子。

当天晚上,两个人没能完工,便再次回到了玄止的院子去住。六朝看着并肩回来的两个人,连忙跑了过来,喊太枼道:“太枼师父,你看看我刚学的术法怎么样了,玄止师兄说我进步很大!”经过了这么多天,六朝也算是总结出了玄止和太枼之间的区别,和水深云走得最近的就是太枼,而整日里都像是没睡饱的就是玄止,如此一来,六朝算是再也没有认错过人了。

而之前虽然说是让水深云来当六朝的师父,但到了最后教六朝术法的还是成了太枼,所以六朝干脆就将两人都叫做了师父,而原本的“玄止大哥”也变成了“玄止师兄”。

走进屋里坐下,太枼朝六朝笑道:“好啊,你出招试试。”

六朝点了点头,一手在空中虚画几笔,空中当即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字,六朝神色冷凝下来,当即一掌拍在那字上,口中喝道:“疾!”他抬眼朝太枼袭去,却见太枼依旧坐在原地,不过轻轻扬了扬手,便将那符咒给打散了开来。

六朝当即垮下了脸来,颇带几分委屈的道:“我这辈子是没办法伤到师父一根汗毛了。”

“你自然是伤不了我。”太枼笑笑,摊开掌心,却见六朝方才划出的那个字再度出现在其中,他将手一挥,那个字便化作流光飞了出去。太枼摇头笑道:“不过现在伤不了,不代表以后伤不了。你听着,你的体质十分特殊,旁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你可以做到,旁人无法修炼到的高度,你可以。”他语声一顿,想到了这孩子的父母。

他们两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修道天才,但因为种种原因皆未能修成正果,但六朝不同,他有着最好的根骨和资质,若是他继续这般修炼下去,将来的成就恐怕是不可限量,而这也是他会选择六朝作为道宗今后传人的原因。

而另一个道宗的传人……

太枼心中一动,抬眼朝窗外看了过去。

窗外的院子里,玄止正拿着一本书,整个人趴在桌上沉沉的睡着。

——这位道宗传人实在是叫人有种恨其不争的感觉,不论水深云如何认真教他术法,他总有办法学不会。

太枼轻叹一声,却是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太枼师父?”六朝不解问道。

太枼回头看六朝,低声道:“你有空可以向你师兄学学。”有时候,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太枼虽看不到玄止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但他却是十分确信,不出百年,玄止就能成为道宗最强之人,甚至比资质奇高的六朝还要可怕。

六朝不解的往窗外看去,正见玄止沉沉睡着的景象,他不解道:“玄止师兄?”

“嗯。”太枼点头。

六朝认真看着玄止,也不知是否明了了太枼的意思,只是过了许久,他才再度回过头朝太枼笑笑,窗外的阳光印在他的黑发上,他了然道:“太枼师父,我明白了。”

这一日两个人的对话,六朝记了很久,一直到百年之后,六朝成为了天下间道门之首,而玄止已经飞升成仙,六朝才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只是如今,太枼和水深云还得继续盖房子。

“你说房子是大些好还是小一些好?”第二日一早,两个人再次到了那片空地中,太枼皱着眉问水深云道。

水深云看着那片空地,想想才道:“小一些吧。”小一些会显得更加温暖,两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的感觉自是不错。然而太枼却摇头道:“太小了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水深云当即道:“你想盖大一些?”他们昨日忙了几乎一整天才稍稍将屋子盖了一个角落,水深云扫了一眼那个角落,似笑非笑的朝太枼看过去。太枼捂着眼,有些痛苦的道:“还是小一些吧。”盖得越大花的时间就越长,不能用神力搭房子对太枼来说简直比在棋云山棋盘上面被关着还要难过。

水深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她接着道:“木屋子不能生火,屋子里若是冷了怎么办?”

“你感觉不到冷吧?”太枼十分清楚神是不会冷的。

水深云却坚持道:“会。”她接着道:“若是冷了,你便变成鹤让我抱着怎么样?”

太枼迟疑片刻,点头。

水深云想了想又道:“我一直以来都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为什么当初紫极暗算了你,会将你的记忆封进一只鹤的身体里?”水深云问出了这个自己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

太枼苦笑了一下,终于坦白道:“我并非生而为神,我也是修炼而成仙的。”

水深云立即明白了太枼的意思:“所以你的原形其实就是一只鹤?”

太枼点头。

水深云接着却又问道:“那么紫极呢?他的原形是什么?”

太枼笑了笑,心情霎时好了起来:“原来这么久了你们一直没人知道他的原形是什么?”

见太枼这幅模样,水深云当即好奇了起来,问道:“你知道?”

“当然知道,紫极从前和我是好友,我们可说是先后修炼成仙的,他的原形,我不知看过多少遍。”太枼这般说着,却始终没有将紫极的原形给说出来,水深云一再追问,他这才道:“紫极的原形,是一朵花,一朵白色的莲花。”

“……”水深云眨了眨眼睛,半晌才道:“难怪他的天宫里到处都是水……”

太枼但笑不语,过会儿才道:“我还记得很久之前,我还是一只鹤的时候,经常停在他旁边,时间久了,我们也就相互认识了,说起来,我们算得上是数万年的朋友了。”

水深云笑意减去,终于也不再说话。

太枼牵住水深云的手,叹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紫极最终有了自己的选择,不过也是自己的一念之差而已。谁也怨不得谁。”他悠悠看了一眼面前未曾盖好的屋子,低声道:“你说你想看云海可是?”

“不错。”水深云点头,却又道:“可是你说你想看棋云山的山河。”

太枼笑笑:“那简单,我们将房子盖在空中,想看什么,便让房子飞到哪里去,不就解决了?”他扬起手来,面前的一堆木材自己拼凑到了一起,不过片刻之间,就盖成了一间完整的房屋。水深云挑了眉,出声问道:“你不想亲手搭屋子了?”

太枼摇头:“太麻烦了。”他指着屋子的门,道:“里面已经什么都有了,想不想进去看看?”

水深云柔柔一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