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夏蕴不肯妥协,然而苏衡却已经没有要让他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道:“此事还要再好好调查,我们现在还没有头绪,你去通知其他弟子先在宗门中寻找,如果有消息立即通知我们。”
虽然欲言又止,但夏蕴到底还是点头听了苏衡的话转身离去。
屋中几人注视着夏蕴离开,直到那人走远,宁玖才终于出声道:“此事既然是由闻寒所起,那就是我们青岚宗的事情,我会尽快找出那两个人,给白羽剑宗一个交代。”
苏衡拧着眉峰道:“宁长老不必如此,此事既然是在白玉剑宗发生的,那自然是白玉剑宗的事。”
宁玖瞥了苏衡一眼,摇头道:“苏掌门不必如此,青岚宗惹下这等麻烦,苏掌门大可数落我们。”
“宁长老误会了,就算青岚宗当真在白羽剑宗惹出事端,我也不会数落你们……”
“你还说你不想数落青岚宗?”宁玖打断苏衡的话道。
苏衡怔了一瞬,连忙道:“我是说‘就算’!”
宁玖淡淡道:“那不正是你心里面所想的么?”
苏衡:“你怎么能如此揣度别人?难道我苏衡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宁玖:“是。”
“……”苏衡冷笑一声,哼哼道:“看来宁长老想说这话很久了吧?”
宁玖同样神情不悦:“我看苏掌门才是早就想赶我们离开了吧?”
这番话仿佛引燃了一捧□□,隐藏多久的硝烟气息顿时全然弥漫开来,两个人相互对视,谁也看不惯谁,竟就这般吵了起来。
花离被两人说变脸就变脸的本事给吓到,犹豫着想要开口劝阻,奈何声音太小,气势太弱,实在没能够博得一点关注,最后淹没在两个人的话语声中。
顾闲影却是看着两人争吵的模样,竟不合时宜的生出了些怀念的感觉,觉得这现在这情景才是这两人该有的样子,不吵架的苏衡和宁玖,实在是让她很不习惯。
不过现在实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才是,顾闲影适时打断了两人的话,低沉着声音正色道:“我需要你们替我去查一个地方。”
“什么?”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几乎是同时开口询问。
顾闲影道:“后山山顶。”
宁玖迷惑不解,苏衡却是微微一惊,旋即想到了什么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师叔祖是怀疑这两个小孩儿失踪的事情和……那个家伙有关?”
顾闲影点头,并未隐瞒:“他们两人在白羽剑宗内任何一处我都能够感觉得到,只除了一处。”
顾闲影神色凝重,知道叶歌和闻寒这般消失不见,很可能便与那处有关。
她虽不愿去怀疑,但却必须要查清才是。
见顾闲影如此凝重的神色,苏衡也不敢再怠慢,连忙点头往外走去:“我这就去后山。”走出几步,他又拉扯了还站在原地的宁玖道:“跟我来。”
宁玖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却并没有挣开他的拉扯。
顾闲影一直站在花离的床边,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她才终于回头对花离道:“你在这里等我。”
花离没说话,紧紧拽住了顾闲影的衣角。
他此时仍是鲛人模样,双眸幽蓝仿佛裹着夜色,他坐在床上不得不仰着头才能与顾闲影对视,脖颈微微伸着显得有些倔强,那倒是顾闲影从来没有在花离身上见过的东西。
顾闲影覆住花离的手背,轻笑着摇头道:“不会有事,别担心。”
花离定定看着她,有些惆怅,有些懊恼:“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
顾闲影知道花离不愿就这样毫无作为的留在屋中,若是当真将他好好护在这里,什么都不让他做,他反倒会郁郁许久,这般想着,顾闲影终于道:“你替我守着白羽剑宗,守着这片梨花林,可以吗?”
“好。”花离毫不犹豫地点头,模样再认真不过,“我会好好守着这里,阿闲不用担心。”
“嗯。”顾闲影见他回应,终于放心的转身离开,花离便拥着被褥坐在床上看她的背影,脸上挂满了担忧。
只是那离开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又停下了脚步。
顾闲影再度回头向花离看来,视线有些灼热像是有硝烟在其中肆虐,花离眨眼不解地与之对视,喃喃问道:“是还有什么话忘记交代了吗?”
轻抿着唇,顾闲影听见花离这话,却仍是不妨泄露了唇角的笑意。
她眼神变了几变,眼底的硝烟最后弥漫成了茫茫水雾,她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抬步之间回到花离床畔,缓缓俯下了身子。
花离被这般力道压得后背抵在了床柱上。顾闲影隔着两层轻薄衣衫仍能够感觉到对方皮肤冰凉的温度,她一点点朝着那人靠近,眉眼从模糊到清晰,从清晰再到模糊,那气息萦绕在身像是梨花的香味,飘忽浮动,触动着心内最柔软薄弱的弦。
柔软的唇瓣紧紧贴在一起,那一瞬顾闲影仿佛看到了春风忽来,满树梨花盛放。
身下的人身体僵硬一瞬,然后在她毫不客气的攻城略地之下渐渐失了力气,最后只能紧紧拽住她的衣衫。
顾闲影最后松开的时候,花离气息不稳靠在那处狠狠喘息着,方才顾闲影突然的动作让他衣衫有些凌乱,他面色绯红,嘴唇更是红得娇艳,双眸中氤氲着晶莹水光,仿佛大雨之后的清晨,澄澈得让人不禁失神。
顾闲影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动作幼稚可笑得简直不像自己。
但看着这样的花离,她又觉得内心一点点被晨雾渗透,柔软得不像自己。
有些话宁玖与苏衡说得不错,但真正最感谢花离的,其实是她自己。她不止一遍的庆幸这世上有个花离的存在,让她觉得活下去的任何一天都有着无比沉重的意义。
她有些后悔,却又已经无法再后悔,刚才的一瞬她脑中掠过了太多的东西,最后竟不管不顾地亲吻了花离。
她本应该再克制一下,再多等待一段时间,但刚才她却突然觉得,那就是最好的时候。
就像繁花遇见春阳,时当绽放。
但她依然忍不住生出些忐忑,不知花离会做出怎样的回应。
她只能趁着自己还没脸红,趁着花离还没有开口,自己当先笑了出来,假作镇定地学着花离从前的语气,轻声道:“阿离真好。”
花离微低着头,自然是听见了这话,耳尖的颜色越发粉嫩,像是点缀了桃花。顾闲影定了定心神,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快得有些像是溃逃。
·
叶歌和闻寒两名弟子的行踪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猜,整个白羽剑宗内她的神识无法探查的地方一共只有那么几个,但顾闲影不愿去想那些可能,因为那意味着她将要面对一个巨大的麻烦。
若是可以,顾闲影希望那个麻烦永远不要再找上白羽剑宗。
但这显然只是顾闲影的愿望,因为就在她走出花离房间之际,她已经看到了天际沉闷的乌云,还有整个被淹没在巨大魔气当中的白羽剑宗。
顾闲影面色一沉,当即运起灵力化光往白羽剑宗后山山巅赶去。
顾闲影的猜测并没有错,山巅之上,此时早已经风雷大作,苏衡与宁玖正站在山崖的边缘,而便在那山崖所对的半空之中,有一簇绿色火焰正在升起,那簇火焰凭空出现在山巅,天际的云层仿佛都被染作了无边的幽绿,而就在这幽绿火光的照耀之下,山巅的地面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山顶动荡得厉害,那道缝隙在人们的眼前不住扩大,自上而下可看清那道裂痕越来越深,其中传来的可怖气息越来越强烈,不知通往何处,亦不知深浅如何。
有什么声音自地底幽处传来,像是嘶声地呼救。
宁玖几乎是立即抬起头来,声音沙哑着道:“是闻寒!”
苏衡自然也听见了这声音,他垂着眉眼,紧咬着牙将宁玖一把拉住。
山顶的风吹成了阴沉的怒吼,宁玖紧盯着那道越来越深的裂缝,身体竟克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而就在她的身边,修为比她低了好几个境界的苏衡更是不堪,脸色白得如同冰雪,整个人都在打晃。但他始终拽着宁玖,拽得紧紧地,像是怕他稍不注意这人就会往这裂缝中钻去。
场间看来最平静的只有顾闲影,她步步往前,看着熟悉又久违的一幕,思绪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
风雷涌动,魔气纷然,日月无光,天地无情。
她眼眶红得发紫,步步朝着那道裂缝走去。
整座白羽剑宗都感觉到了这使之振颤的力量,山下一片哗然,人群纷纷奔走,山上气氛凝重,暗藏杀机。苏衡看到了顾闲影的动作,他竭力压抑着喉头一口鲜血,勉强出声道:“师叔祖,这究竟是……”
“我要下去一趟。”顾闲影此时已经行至裂缝之畔,空中的火焰还在燃烧,火苗像是鬼手在摇晃,白羽剑宗何曾有过这般妖异景象,魔氛使人后背发麻。
苏衡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修为不够境界不高,他喃喃着道:“师叔祖……”
“我会将那两个小孩带回来,别担心。”顾闲影眉目沉肃,说完这话不再多言,也没等苏衡与宁玖再回应,身影一沉之间,人已经直直坠入那道无尽深渊之中。
苏衡与宁玖惊呼一声,想要阻止却也已然不及,只得站在高崖之上,带着满目担忧视线紧随在那道身影之上。
不过多时,顾闲影一袭白衣便已自深渊中消失不见。
·
深渊不知究竟有多远,顾闲影下坠之势越来越快,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明亮,长风掀起衣袂,就在即将落地之际,她负手足尖轻点,便仿佛踏足于风中,一瞬阻了下落之势。
她抬眉看着身侧,山壁之间,有两个少年。
那两人苍白着脸,颓然着神情,一身衣衫破破烂烂裹着泥土与灰尘,正是失踪了一夜的闻寒与叶歌。
其中叶歌浑身是血,昏迷不醒,也看不出伤势在何处,未有闻寒仍是清醒着,一手拄剑在山壁间,一手紧拽着失去意识的叶歌。
见到顾闲影骤然出现,闻寒几乎是立即便颤抖着咬唇落下泪来,他紧盯着顾闲影,像是怕眼前不过幻觉,嘶哑着声音对她喊道:“救救小叶,太师叔祖,救救小叶,是我错了与他没关系,你救救他……”
顾闲影没有回应她,现在不是说对错的时候,她也没有精力去计较这些事情,她挥袖之间,一道清风自袖中漂浮而出,轻轻托住了两个少年的身子。
闻寒甚至不及惊讶,便见那缕清风忽地变作了狂风,席卷着他与叶歌往上升去。
直到看着那两个身影彻底消失在深渊之上,风中隐约有宁玖和苏衡惊喜的声音传来,顾闲影才抿了抿唇角。接着她没有离开深渊,而是凝眸往下方看去,接着身形继续沉下,沉入深渊的最底层。
就在顾闲影身影下沉的同时,山壁动荡的声音再起,山石不住滚落,头顶的天光缓缓变得细小,渐渐变作一道如线的缝,最后彻底闭合消失不见。
整个深渊漆黑一片,直到一道红光拔地而起,如天火燎原,再度引燃四周。
顾闲影此时已经来到深渊最低处,手中执着封魔剑,步步踏着干燥的石块碎屑往前方走去。
就在逢魔红色光芒的照耀之下,崖底的景象缓缓变得清晰起来,有一道高大身影立在她的眼前,裹着漆黑的衣袍,黑暗中只见一双赤红的眼,像是一抹幽魂,又像是一场梦魇。
三十章
年岁太长,顾闲影对幼时的记忆, 其实已经不再那么清晰。
她不记得当初究竟发生过什么, 也不记得那时候自己究竟待在什么地方,印象中所有的东西只有一间逼仄的小屋, 还有娘亲永远绝望的眼神。
她坐在窄小的床上, 能够看到的只有高墙上方距离很远的地方那扇小窗。
那个时候的她的身高还够不着窗口, 她只能垫着脚站在下面看, 看那窗户外面日月流逝, 光景变幻。
天是蓝的,或者变成深沉的黑, 外面有树叶, 有时绿得发亮, 有时黄得耀眼, 有时候窗外有蝴蝶飞过,有时候只剩下枯枝, 那时候从窗户往外看去的一切就是她的全部。
后来娘告诉她, 外面还有更广阔的的世界, 她可以走得很远,看得很远,她可以经过许多地方, 见到许多人,可以看尽所有的人世风景, 只要她从这里走出去。
那时候的她甚至不明白“走出去”是什么意思。
直到某天房间永远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打开, 有人脚步声缓缓地走了进来。
房间里永远平静的火光突然摇晃起来, 顾闲影透过昏黄的光线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那是一个对她来说极其高大的男子,甚至她仰着头都无法看清那人的面貌,她只看清了他黑色的旧袍,长及地面,边角被磨破,自长袍内中透出沉闷腥咸的味道。
她不喜欢那样的味道,但记忆总是无常,直到很久之后,她都还记得闻到那味道时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人将顾闲影与娘亲带出了幽暗的石室,走出了长长的石道,最后来到一片空地之中。那是顾闲影第一次真正看清外面的世界,天是看不到尽头的,地也是,树叶被风吹落,原来是掉在了地上,翠色枝叶生长的依凭,是坚实老旧的树干。
但顾闲影还没有来得及惊叹这一切的玄妙,她便被刀光晃了眼。
有人举刀向她走来,却被娘亲半路拦下,匆忙间娘亲将怀中白螺交给了她,自己被刀锋所伤,鲜血溅了满身。
接下来的回忆已经很模糊了,顾闲影只记得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然后娘亲满身鲜血对她说,快跑,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她一路不停的跑,在混乱中没有目的的跑,她不知为何当真逃过了追杀,她开始独自行走。她经过了许多地方,停下来不过休息片刻,就接着跑。到后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躲什么要去哪,她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怀中的白螺,她经过山岭河流,看过了娘亲所说的,能够想象的,不能想象的,许多的风景,她开始习惯了行走,那样她便能够不去想多余的事情。
直到某天,她听见了从白螺里传来的另一个声音。
那时候顾闲影以为自己听见了天籁。
从此以后,独自前行的顾闲影变成了与花离一道前行。
后来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十二岁的时候顾闲影遇上了白羽剑宗当时的长老鸿叶真人,并被他收作弟子。顾闲影开始跟随鸿叶真人四处修行,而修行的同时,她也始终带着白螺,始终与花离说着话。
白螺的传音时间很长,他们的话要经过许多天才能够让对方听见,但这依然不能阻止两个人的相处,他们从数天回对方一次话,变成了到后来就算听不见回应也有说不完的话想告诉对方。就连白羽剑宗上下都知道,顾闲影小师妹有个从来都不离身的宝贝白螺,那是让旁人碰一下看一眼都不行的宝贝。
顾闲影的修为增进很快,剑法越来越好,也经常与师父鸿叶真人四处游历,直到她十九岁的时候,她游历归来,斩杀了一只四处为害的妖物,她打算告诉师父,她已经有足够的身手自保,她想要独自去东海一趟,去寻找白螺那一头的花离。
但她尚且没来得及开口,那日白羽剑宗便迎来了开宗以来最大的灾难。
白羽剑宗昔日除魔,惊动魔族魔皇,魔皇带领群魔攻入白羽剑宗,整座剑宗被魔氛笼罩,弟子死伤惨重,整座宗门危在旦夕。
便在生死攸关之际,顾闲影被师父鸿叶真人唤去,然后她隔着远远地黑雾看清了那位造成眼前这一切杀戮场景的魔头,那一眼顾闲影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五岁的时候,四周黑沉沉地不见天日,火光中只有那身黑袍,还有透过黑袍传来的阴冷腥咸气息。
那一瞬她突然觉得四肢冰凉,仿佛许多年来,她从未走出过那间石室。
直到那时候她才听鸿叶真人说出了真相,她是魔皇与一名人族女子所生的孩子,她的存在对于魔皇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所以在出生之后的许多年间,她始终被所在暗无天日的暗室之中,所以娘亲为了保护她拼尽了性命。
而魔皇也告诉她,她的师父鸿叶真人与她的相见也并非偶然,鸿叶真人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找到她,收她作弟子,待她入白羽剑宗,教她剑法教她修行,只是为了让她有朝一日为白羽剑宗所用,永远留在白羽剑宗内镇压魔皇,因为有她身上的魔皇血脉之力镇压,才能够让魔皇无法摆脱剑宗禁制。
一瞬之间,过去的所有岁月仿佛都成为了谎言,她的出生与成长,她在白玉剑宗内过的那些日子,她今后的自由。
鸿叶真人最终死在了她的面前,耗尽全身灵力,最终灰飞烟灭,只剩下一柄逢魔剑,剑下是重伤之下不得动弹的魔皇,犯下滔天恶行在人世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的魔头。
那是顾闲影第一次感到绝望。
她坐在剑阁之外的台阶上哭了整完,泣不成声地对白螺说话,她已经不明白什么叫做对错,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那些感受,那时候曾经的心情,顾闲影已经不记得了,难过的事情总不该永远清晰,否则今后的数百年总会活在煎熬之中,与那时候的心情相比,顾闲影更愿意去想一些让人不经意浮现笑容的事情,比如花离通过白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比如那些泛黄了的故事,她在这白羽剑宗曾经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她最终仍是回到了后山顶峰,回到了重伤的魔皇面前,她举起逢魔剑,一剑刺入魔皇身体,魔族的血脉之力灌注于剑身之间,整座白羽山霎时摇晃,然后一道深渊裂缝自脚下开裂而出,魔皇的身影坠入其中,坠入漆黑的深渊,再不见踪影。
从此以后,顾闲影再不曾离开过白羽剑宗,白羽剑宗内多了一个剑阁的守阁人。
究竟为何没有离开白羽剑宗,为何选择自囚在此镇压魔皇,顾闲影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被骗,还心甘情愿被骗,她早已说不清楚。但至少她知道现在,她站在这里,便不会让魔皇再踏出这座深渊一步。
顾闲影拄剑站在原地,与那位许久不见的魔皇对视,昔日的小姑娘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她早已可以直视魔皇的威压,并且丝毫不受影响。
短促的笑声自暗影里传来,裹着长袍面目不清的高大男子朝着顾闲影靠近一步,用低沉的声音道:“我们父女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
顾闲影淡淡瞥他一眼,并不吝啬给出答案:“四百多年了。”
“比我想的还要久。”魔皇声音自那头飘来,幽幽地像是没什么情绪,“你看起来很像我。”
顾闲影蓦然抬眸,没有接他的话。
魔皇赤红的眸子在黑暗中尤为清晰,清晰地倒映着顾闲影的身影:“你身上有我的血脉,你自然是像我的。”
“我不是你。”顾闲影冷冷淡淡地回应了他。
魔皇却笑了起来,“早晚有一天,你会变成另一个我,我在等着,等你给我惊喜。”
“哦。”顾闲影没什么情绪,甚至觉得有些无趣,“那你接着等吧。”
魔皇笑声不止,隐隐变得尖锐起来,显得刺耳难听之极。
顾闲影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看着魔皇凉声道:“老家伙,笑够了吗?”
“你不愿与我多待一会儿,因为你在害怕,你怕自己当真如我所说一般,变成另一个我。”魔皇终于止住笑声,声音一瞬低沉下来,他拖曳着黑色的长袍缓缓往顾闲影这处走来,“我很期待。”
顾闲影没有理会此人的言语,接续着刚才的话道:“笑够了就放我出去。”其实就算她没有开口,以如今魔皇被镇压后的实力,也远远不能够将她困住,她只要在此处耐心等待,等魔皇的力量消失,她就能够顺利离开。
但她不愿在这里耗上太多时间,外面有人还在等她,花离此时还在担心着她。
就在顾闲影思绪飘远之际,魔皇已经再度开口道:“是那两个小子打开这阵法闯进来的,你猜他们想要做什么?”
“我不猜。”顾闲影对魔皇始终冷淡。
魔皇也不知听没听见顾闲影的话,自顾自道:“他们想要取走我的内丹。”
顾闲影原本抱剑站在一旁,此时听见这话,动作终于有了一瞬的凝滞,她默然不语地盯着地面,想到了什么却又没有出声。
魔皇冷笑道:“魔皇的内丹岂是他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能够肖想的?”
听到此处,顾闲影终于打断他的话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两人交谈至此,顾闲影才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魔皇欣赏着顾闲影凝重的表情,不疾不徐负着手道:“作为回报,我给了他们两人一点小东西。”
停顿片刻,顾闲影才听到魔皇含着笑意的嗓音:“一簇魔火,就在那个少年的身体里。”
魔皇口中所指的那个少年,自然是已经陷入了昏迷的叶歌。
魔火是魔皇的火种,魔皇被镇压在这深渊之下,有顾闲影的灵力镇守,自然不会对这世间有任何威胁,但当它借着叶歌的身体被带出这座深渊,被带到白羽剑宗之内,事情就不是随便能够控制的了。
赤色光焰闪烁,整座深渊漆黑中霎时亮起一道剑光,瞬息之间,顾闲影的剑锋已落在了魔皇颈间,她黑眸微沉,声音是压抑之后的平静:“要怎么样你才能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