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闲影看着那簇已经消散的蝶翅碎片,周身气息凝滞,半晌方才抬起头来,这一次她看的是头顶那座漩涡的中心。她眼中掠过一抹厌弃之色,扬剑之间冷冷出声道:“奉劝你不要再对白羽剑宗动手脚,只要我还活着,你便永远也别想出来。”

天际层云依然不住涌动,此时更是声势浩大,狂躁的雷声不住自其中传来,仿佛要撕裂天际。

顾闲影不管不顾,执剑指天,身影如一面风幡。

长久的对峙过去,日头渐沉,明月入天,云层消失,星河渐渐于夜空舒展,白羽剑宗的天空方才再度恢复平静。

顾闲影眼眸中的杀意缓缓消退,手腕翻转之间,手中阔剑脱手而出,化作一抹赤红的光影,随风朝着剑祠方向飞去,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顾闲影轻轻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尘,这才沉默着垂眸往山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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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临,花离却没有入睡,白羽剑宗后山的动静并不大,事实上隔着几重云海的山巅,几乎没人能够看清其中情形。如夏蕴这般修为浅薄的弟子,甚至根本不知晓后山上有异状生出。

但花离毕竟不是凡人,他能够看出山上有不寻常的气息在流动,虽不知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却能够猜到这必然与顾闲影匆匆送他下山有关。

他没有多问,是不希望顾闲影为他分心。

花离守在窗前,视线始终盯着那处山巅,直到看见云海中有一道熟悉身影缓缓沿着山道走下,他才终于松了口气,笑意温和浮在了唇畔。

屋外有脚步声响动,花离打开门才发觉平沙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夏蕴伤得重吗?”花离侧身让平沙进屋,低声问道。

平沙应是心中有事,沉默着没有应声,只等花离又关切了几句,他才突然出声道:“少主,顾闲影并非普通人。”

花离看起来毫不惊讶,他循着平沙的话笑道:“阿闲自然不是普通人。”那番模样,怕是不管平沙说什么他都会夸阿闲好,阿闲哪里都好。

平沙紧拧着眉峰,似乎又顾忌着什么不愿再多说。

“平沙再过三日便要回去了。”

听见平沙这话,花离略有些惋惜地道:“是吗?”

平沙道:“平沙无法时时在此照顾好少主,还请少主自己保重。”

花离含笑点头,“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你不用担心,也替我告诉爹不必担心。”

平沙紧抿着唇,没再开口。

花离似乎心情很好,翻出好几个时辰没能认真看下去的书,接着看了起来。

平沙回头看着窗外,视线落在那山道中行走的身影之上,眸光却是渐渐沉了下去。

不久之前,他与顾闲影在梨花林中碰面,他第一次对那人开口,说了两个字。

他说的两个字是,魔类。


二四章
第二天又是艳阳, 昨日的阴云仿佛从未出现过, 剑阁弟子们不知晓, 顾闲影不说, 花离也没有去问,众人如常的聚在剑阁外,上演着的依然是顾闲影陪练众弟子,平沙暴打夏蕴的场景。

戚桐长老今日带了灵猫团团来看热闹, 花离便又与它玩在了一块儿。

这群弟子的悟性与根骨都不错, 在顾闲影的教习之下进步很大, 不过短短的一段日子就有了些剑道雏形。而更加让人惊讶的是, 就连三大长老之一的严天舒在替他们铸了剑之后, 也跟着加入了围观的队伍, 一群人待在这里看剑阁弟子练剑,比看戏还要认真。

休息的间隙,弟子们会问顾闲影剑法上的问题, 也会问些别的东西,白羽剑宗前后几百年,都被他们给问了个遍。

“太师叔祖。”沈玉山和宫巍靠坐在旁边休息, 一人手里捧了一块西瓜, 翘着腿悠闲看着夏蕴挨揍:“剑祠里面的剑都有些什么来头啊?”

顾闲影也正坐在角落, 难得的片刻闲暇, 她的视线便始终没离开过花离。听见沈玉山二人的问话, 她神情认真了些应道:“你想问的是居中的那三把剑吧?”

剑祠内的剑都是白羽剑宗先代高手们曾经使用过的剑, 这点顾闲影早就为弟子们解释过, 而如今沈玉山又问出这话,想知道的自然另有其事。

沈玉山挠了挠头,倒是老和他唱反调的宫巍这次难得接着这话道:“太师叔祖,你知道对吗?”

顾闲影点头,见两个少年满脸欲言又止的盯着自己,终于道:“剑祠最居中的那把剑,是我们白羽剑宗开山祖师当初曾经使用过的佩剑,名字叫做七星。”

“唔。”宫巍立即应声道,“我知道,因为那把剑上面有七颗星星。”

沈玉山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宫巍一眼,“咱们开山祖师的剑当然没那么简单。”

顾闲影也没去解释,笑了笑道:“第二把剑叫做逢魔,是当年我师父的佩剑。”

沈玉山和宫巍同时瞪大了眼睛,两个人支吾着道:“原来太师叔祖的师父那么了不起!”

在整个白羽剑宗,佩剑在剑祠内摆放的位置便越靠近中央,那么那人生前在宗门内的地位便越是不凡,排在第一的是开山祖师的七星剑,这大家自然都能够猜想得到,但却没料到排在第二的封魔剑,剑主竟是顾闲影的师父。

宫巍懵了好一会儿,拉扯了一下沈玉山的衣角,小声问道:“太师叔祖的师父,我们该称呼什么?”

沈玉山也没能立即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会儿干脆脸色一变摆手道:“管那么多做什么!”他没好气的将人推开,赶紧问顾闲影道:“太师叔祖的师父的剑为什么会被放在那里?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少年心性对于当下的事情不感兴趣,却对从前发生过的古老传奇总是好奇,顾闲影对此毫不意外,沈玉山问,她便答:“嗯,师父他老人家替天下除了一个罪恶滔天的魔头,为此不惜舍了一身功力最终魂飞魄散。”

如今世道安乐,生活在这种时候的少年自然不会知道“魔头”这个称呼究竟代表着什么,但这番话依然让沈玉山和宫巍不禁怔住。

魂飞魄散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两人听了竟也有些发怵。

顾闲影知道这些话题对于剑阁弟子来说太过沉重,于是改换了话题道:“你们剑练得怎么样了?”

“……”对于两名少年来说,这个话题似乎比刚才的还要沉重。

两个人吃完西瓜一溜烟的跑了,顾闲影坐在原处却没有动,她视线遥遥落在原处,看着早已放晴的天际,还有高耸在远处的白羽剑宗后山,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莫测。

·

三日的时间很快过去,在白羽剑宗待了许久的平沙终于也要离开此地。

离开之前,平沙特地与花离在房间中交谈了许久,叮嘱了不少的事情,随后又交给了他许多灵丹妙药还有天材地宝,花离没有推辞尽数收下,结果等平沙走后几乎全都送给了白羽剑宗。

平沙走之前其实还找过顾闲影,不过并未交谈上几句,语气间依然有着警告,但在顾闲影看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最后平沙找了夏蕴,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但夏蕴看来颇合平沙的眼缘,所以平沙心中早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弟子,于是最后一顿揍也没有留情。夏蕴被揍得鼻青脸肿送平沙下山,最后被平沙临走时一句“好好练剑,不然回来还揍你”吓得不轻,抱着叶歌差点哭出声来。

平沙离开之后,白羽剑宗的日子依旧,若说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夏蕴成了弟子中练剑最认真的那个人,白天练晚上练,苦着脸像是生怕平沙突然从何处杀回来。

于是夏蕴的剑法也有了长足的进步,虽不如天生资质极高的叶歌,境界却也不低。

从这一点上,顾闲影倒是对平沙十分感激。

好一阵子没能够单独与花离相处,顾闲影本以为接下来终于能够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谁知天不遂人愿,据掌门苏衡所说,因为碧霞峰大会就要开始,到时候会有不少其余宗门的弟子前来白羽剑宗拜会,而顾闲影身为剑阁主人,自然也要先行准备打点一番。

如此一来,顾闲影暂且便没有机会教习剑法,也没有机会与花离单独相处了。

顾闲影整天在白羽剑宗内忙得不见人影,便只得留下花离替她看着少年们,好在两人手中还有个心意相通的镯子,能够随时听见对方的声音。

因为当初那白螺实在不好用,顾闲影记了多年,如今稍有机会,便让严天舒替自己做了这镯子,以便自己想要与花离说话,立即便能够听见对方的声音。

“你看那些小鬼没有没偷懒?”镯子里传来顾闲影的声音,那是以神识直接通过镯子交谈,却非真正的开口说话。

花离坐在亭中,目光落在剑阁弟子们身上,神色柔和地回应顾闲影道:“没有,大家都在认真练剑。”

顿了一瞬,花离仍没忍住问道:“阿闲现在在做什么?”

顾闲影几乎是立即就回应了花离,语气中满是无奈:“我在跟一堆长老说话,听说其余门派要来,他们太紧张了。”

花离笑了起来:“因为是大事啊。”

顾闲影不这样觉得:“要是当初的白羽剑宗,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折腾成这样。”片刻的安静,顾闲影似乎遇上了什么事,接着对花离道:“苏衡来找我了,先不说了。”

花离笑意还未敛去,轻声应了下来。

手镯上的咒术感应霎时消失,顾闲影的声音也不再传来,花离霎时觉得有些空落,很快起身朝着几名弟子走去。

夏蕴正好练得满头是汗,放下手中的剑歪着头看花离道:“花离前辈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花离一怔,摸了摸脸颊才道:“嗯?”

夏蕴眨眼循着话道:“花离前辈笑成那样,定是想到太师叔祖啦。”

花离顿时红了脸。

倒是叶歌一剑挥了过来,剑锋扫过夏蕴下盘,吓得夏蕴赶紧躲开,“叶歌!你这样突然吓人会吓死人的!”

叶歌不以为然,淡淡道:“练剑,别废话。”

几名剑阁弟子到底还是听叶歌的话,然而这时候夏蕴仍是忍不住低下头喃喃道:“平沙那个大个子走了都没人陪我练剑了,我这不是不习惯吗?”

叶歌“哦”了一声,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喜欢挨打?”

“谁喜欢挨打了!”夏蕴跳脚一阵,连忙纠正道:“就是没人陪练,总觉得剑怎么练都不对,一个人挥剑有什么意思?”

听夏蕴这么说,叶歌扬手又是一剑挥出,剑风擦着夏蕴的脸颊过去,风过落下了几缕发丝,他似笑非笑道:“我陪你练?”

“不要不要,你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夏蕴有些心疼自己被割掉的头发,干脆颓丧着脸在旁边蹲了下来,叶歌面色不变,却有些欲言又止,旁边的小师妹谭慕羽听见这番对话也忍不住好奇地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忽有一个声音传来道:“要不然,我陪你练吧?”

场间霎时安静,这道声音十分熟悉,众人都知道出声的人是谁,但却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话。沈玉山和宫巍本在练剑,后来不知怎地弃了剑扭打在一处,这时候也静了下来,两个人还相互掐着对方的脖子。

叶歌抱着剑微微挑起了眉,亦是惊讶。而最惊讶的莫过于夏蕴,他蓦然抬头,视线一瞬便落在了出声那人的身上。

花离面含笑意,笑意和暖如春风,认真地重复了一遍道:“我陪你练剑吧。”

夏蕴霎时如遭雷击,蹭地站了起来。

谁都知道花离是太师叔祖最重视的人,在身边的时候要盯着,吃饭的时候要照顾着,不在视线里的时候就担心着,生怕他的在这白羽剑宗里走丢了,对待他比对待任何人都要上心。

因为顾闲影的这种对待,人们久而久之便生出了一种感觉,觉得这位漂亮得不像凡人的花离前辈就是个脆弱得需要人时时保护的存在。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他们没有忘记,花离曾经在清雾洞中被冰封了数百年,他是太师叔祖喜欢的人,是平沙的少主。

他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实力?


二五章
想到这里, 夏蕴咽了一口唾沫, 竟然有些想要转身逃走的意思。

若是花离太厉害, 他自会被揍得比平沙在那会儿还要惨, 那若是花离只是身份高而实力弱,他若不慎伤了花离,岂不是会被太师叔祖和平沙追杀到海角天涯。

这般想想夏蕴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件合适的买卖,他左右看着旁边的几名师弟师妹, 想要开口说算了, 然而才刚转过头去, 就见众人全是一副火热期待的模样, 看得他面色霎时一僵。

再回头看花离, 对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只是一脸鼓励地笑着。

夏蕴从旁边提起剑,犹犹豫豫地终于道:“那……我出剑了?”

花离点了点头,也做出了认真迎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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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闲影此时正在白羽剑宗主殿当中陪一群长老说话, 每次碧霞峰大会之前,总会其他的门派来到白羽剑宗历练,果断时间白羽剑宗也需要派人去往别的门派历练, 这是几大宗门早早立下的规矩, 而今年白羽剑宗交换历练的对象, 则是三百年之前刚刚建立, 近来却声名最盛的青岚宗。

如今青岚宗的人已经到来, 顾闲影身为白羽剑宗太师叔祖, 自然需要到场。

活的时间长了, 有个好处就是辈分很高,不论是谁见了面,总要对她恭恭敬敬喊一声师叔祖或者太师叔祖。

青岚宗这次来的共有五个人,乃是青岚宗长老宁玖带着四名弟子。宁玖是青岚宗唯一的女长老,与苏衡和戚桐等人算作是同辈弟子,虽然苏衡与戚桐都成了两个不修边幅的糟老头,但宁玖却仍是年轻模样,只是眉梢眼角多了些年轻女子所没有的沧桑。

顾闲影是认识宁玖的,这要追溯到数十年前,那时候的苏衡还是个没被教化好的皮猴性子,三天两头上房揭瓦,戚桐还是个内敛羞涩的少年,一年有三百多天都缩在房间里读书练字,而宁玖便是那一年青岚宗派来白羽剑宗历练的弟子。

那时候的宁玖仍是天真少女,感情懵懵懂懂,对自身的喜恶也清晰分明,她喜欢漂亮的人事物,比如顾闲影,讨厌性子跳脱四处捣乱的猴子,比如苏衡,所以那段时间宁玖在白羽剑宗,最喜欢做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当顾闲影的小尾巴,跟着她在宗门内四处转悠,还有一件就是揍苏衡。

当年的混世魔王苏衡被少女揍得大气不敢出,直到宁玖走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敢再闹腾,也不知是否被少女揍出了阴影。

这些都是往事,有时候拿出来回忆能够引人发笑,让人唏嘘,但与当下都已经不再有关系。

比如昔年爱恨分明直来直往的小姑娘宁玖已经成了沉稳持重的青岚宗长老,昔年顽皮无人可治的小子已经成了白羽剑宗的掌门,每天为了应付新的混世魔王们而操碎了心思。

想起这些事情,顾闲影便不禁觉得时间造化,当真弄人。

“师叔祖。”几大宗门皆以同宗相称,宁玖与苏衡同辈,自然也唤顾闲影作师叔祖。

许久不见,顾闲影见着女子变化不大的容颜,下意识的抬手抚过她发顶,但直到手掌落下,她才想起来这人已经是一方师长了,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放下,这才笑到:“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宁玖温声笑笑,却仅是礼节性的笑意,与从前少女开朗的模样大不相同。

苏衡就在旁边看着,见两人相互招呼,也跟着打趣道:“可不是,至少得有三十年没见过了,宁玖师妹在青岚宗过得可还好?”

宁玖神情有些无奈,失笑着看一眼身后站着的四名年轻弟子道::“自然还是老样子,每天就顾着照顾这群小家伙了。”

“哈哈,一样,一样。”苏衡摇了摇头,抚须道:“我这边几个弟子可比你的还要难应付。”

昔年怎么都看不对眼,见面如仇人眼红,走到哪打到哪的两个人,如今你一言我一语不咸不淡的谈论着各自宗门的事情,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景象。

顾闲影心底里觉出一丝疲惫无趣,忍不住有些想花离了。

不过才分别几个时辰,却仿佛分隔了整整一个春秋,顾闲影心念微动间开启了手镯上的咒术,想要听听花离的声音,谁知她暗暗传递心神,却不知为何并未得到花离的回答。

顾闲影顿时站定,心中不觉有些担心起来。

花离为何没有回应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不过是刚刚浮现,顾闲影就有些待不住了,那边宁玖正在给人苏衡介绍这次来的青岚宗弟子,正介绍到最后一个,是个模样清秀偏显瘦弱的少年,手足纤细却背着一把沉重的黑色铁剑,“这是闻寒。”

名唤闻寒的少年恭恭敬敬对苏衡唤了一声“掌门”,接着又对顾闲影垂眸道:“太师叔祖。”

苏衡看着这少年,面色不禁变了变,接着回头似有些求证似地向宁玖看去,得了宁玖轻轻点头算作回应。

顾闲影回应了这少年,却没有来得及去理会这少年的身份,只不动声色来到苏衡身旁,小声道:“这里应当没我什么事了,我先离开了。”

苏衡连连点头,对宁玖说了什么,宁玖这才点头道:“师叔祖若有要事不必理会我,我带着弟子们在白羽剑宗内四处逛逛就是了。”她说完这话,不知为何又笑着补上一句,“况且我对白羽剑宗也算得上是十分熟悉了。”

既是如此,顾闲影自然也不再多说,转身便离开了大殿。

离开大殿之后,顾闲影就加快了脚步,她不知花离那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知道在这白羽剑宗内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花离没有回应她依然无法放心。

等到了剑阁外面,顾闲影才终于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离正在与叶歌说着什么,远远见到顾闲影走来,当即赶到了她的面前,低声问道:“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去见几个人而已。”当初宁玖和苏衡在白羽剑宗里闹腾的日子是顾闲影这四百多年来过得最有意思的日子,然而当年她有多喜欢那些日子,如今便有多唏嘘无奈,然而这些改变却是谁都无法阻止的。

顾闲影不愿多提那边的事情,只若有所思看了看花离,又看了一眼后边或气喘吁吁或垂头丧气的几名剑阁弟子,忍不住挑眉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在陪他们练剑。”花离应道,“平沙走了你也没在,夏蕴说想找人陪他练剑,或许会进步大些。”

于是花离主动提出了陪他们练剑。

顾闲影从来没见过花离出手,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花离的身份,更知道他看来柔弱,实际上绝不会是需要人寸步不离保护的存在。

但听见众人这么说,顾闲影也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经过剑阁弟子们一番添油加醋的说法,顾闲影总算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花离陪着他们练剑不假,然而夏蕴真正朝着花离拔出剑之后,他便连动也动不了了,身体颤抖,双脚就跟生了根似地僵在原地,连一步也踏不出去。别的弟子不相信,笑话夏蕴说他不敢对花离前辈动手,夏蕴被笑得满腹委屈,干脆将剑往地上一扔,让他们自己来试试,看看谁能动得了他就叫他一声爷爷。

原本几个少年还不敢上前,听夏蕴这话却忍不了了,为了当爷爷全都冲了出来,然而正如同夏蕴一般,平时与花离相处只觉得花离前辈说话轻声细语好不温柔,等真正交手的时候才发觉压力犹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袭来,竟是逼得他们根本无法动弹。

最后几名弟子中只有叶歌能够与花离走上三招,但等递完招之后依然是精疲力竭喘息不已。

听到这里,顾闲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花离看来有些歉疚,摇头道:“是我出手太重了。”

事实上顾闲影怎么会看不出来,花离根本就没有出手,不过是先天的体质便迫得这群小家伙叫苦不迭。

平日里不管是她还是平沙与这群弟子练剑的时候都不会使出真正实力,也就是随手点到即止,但花离却不同,就如同那次花朝节他尚未出手便吓走了大群妖怪,他的先天体质是无法压制的,这群刚刚开始学剑的弟子直面如此强大的力量,自然承受不住。

而能够对花离递出三剑的叶歌,已然是十分让人惊叹的存在了。

平时顾闲影出手很轻,有时候弟子们甚至忍不住有些自满起来,觉得自己天赋不错剑道更是小有所成,现在经过跟花离这次交手,这群家伙总算才知道自己离真正的强者究竟差了多少,一群人顿时开始苦练起来,其中最为用心的自然还是叶歌。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又出现了些意外。

夏日阳光不错,剑阁弟子们在空地上练剑,叶歌与夏蕴交手,很是轻松地挑飞了夏蕴的长剑,夏蕴揉着手腕叫苦不迭,一心觉得叶歌欺负人,然而就在闹得厉害的时候,旁边忽有一个沙哑纤细的声音传来道:“小叶没有欺负你,他已经让了你十招了,否则你先前就已经败了。”

众人听得霎时一怔,纷纷往声音传来处望去,这才发觉剑阁外不远处的槐树下面正站着一个背着黑剑的瘦弱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