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嚷嚷两声伤口就能够好了?”桑夜反问。

蔺烛雪道:“所以你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桑夜一怔。

过了片刻,她才明白过了蔺烛雪的意有所指。

“半年逃亡,无人可听我说,况且那些事情说出来未必比藏在心里好。”桑夜声音低了下来。蔺烛雪却道:“不甘?”

桑夜记得蔺烛雪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问自己是否不甘,但她却因为要隐藏自己进不归楼的目的而并没有真实的回答他。

如今却不一样。

“自是不甘,所以才想报仇。”桑夜一字一句道。

蔺烛雪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却笑了出来:“起初我还以为你当真因为半年的逃亡生活而被磨去了性子。”

“蔺公子……”桑夜已经重新替蔺烛雪的伤口缠上了绷带,站起了身来,她盯着蔺烛雪的脸,认真看着对方,却是觉得这人这时候比之从前任何时候都要顺眼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的关系,她脱口问道:“进入不归楼之前,我一直认为不归楼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心地极善的人,不归楼当中住着的都是被这世间认为罪大恶极,无处可去的人。”她从前一直以为楼中的人一定就是天底下最不可原谅的人,然而等到她自己成了这样的存在她才明白过来,很多人并非真的罪无可赦。

“能够一辈子守着不归楼,收留这些走投无路的人,我想不归楼的楼主应该是一个悲天悯人,窥得天机的老者。”隔了这么久,桑夜第一次对蔺烛雪说这种话。

蔺烛雪忍不住笑了一声:“可惜,并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世外高人,不归楼的楼主就是个尖酸刻薄的家伙。”

“我一直也这样以为。”桑夜叹道。

蔺烛雪重新穿上上衣,没有回应。

桑夜又叹:“可是我却忽略了,真正刻薄的人不会有那个心思接下不归楼的担子,将我们这些人全部收留下来。”

蔺烛雪几乎并未作任何刁难就收留了桑夜,在不归楼的时候,他虽然一直以来都在放狠话却没有一次真的将人给赶出去过,叶荇的事情,聂红棠的事情,他都在帮忙,这些事情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是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情,但他却偏生要将话说得难听,让人生不出感谢的情绪来。

桑夜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一旦想通此节,便对蔺烛雪再难有不满之情。

似乎有些不习惯听到桑夜这般对自己说话,蔺烛雪低着头系好了衣带才慢吞吞道:“明天就出发赶路了,一路上应该也没什么机会休息了,路上你还想要吃些什么,我让抚悦去准备准备。”

桑夜看他神色,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过问我的意见。”桑夜道。

蔺烛雪蹙眉:“想跟我说话就换个事情说,不想说话就马上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桑夜没有离开,只脸上带着笑意道:“以前我在靳城的时候就听说这一带有一种莲子糕味道不错,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来,如今正好经过,不如买些在路上吃?”

桑夜本就是随口说说,但却没想到第二天二人离开镇子的时候,蔺烛雪竟当真塞给了她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果真就是那莲子糕。将糕点拿在手中,桑夜朝蔺烛雪笑道:“多谢蔺公子。”

“这是抚悦买的。”蔺烛雪冷淡道。

桑夜仍是笑,蔺烛雪忍不了了终于道了一句:“桑夜,我倒是不知道你原来那么喜欢笑。”桑夜怔住,这才发觉自己的确是被蔺烛雪给影响了,她本是极为爱笑的人,但自半年多前被揭穿了是宋晏女儿的身份,被莫期追杀之后,脸上就极少再有笑容,一直到昨日。

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桑夜收敛了笑容,再次安静了下来。两人换了一辆更为宽敞的马车,因为听说蔺烛雪有伤在身,抚悦还特地命人在马车中铺下了舒服的坐垫和靠背,蔺烛雪也不必再因为伤口不舒服而靠着桑夜的肩。马车启程,两人这一沉默下来,一个人看着窗外,一个人闭目靠坐休息,距离显得比之前些日子要远了许多。

一直到过了不知多久,桑夜才突然听到蔺烛雪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桑夜低声道:“我看你在休息。”

“马车这样晃你觉得我能睡着?”蔺烛雪语气不好。

桑夜眨了眨眼睛,听他这语气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蔺烛雪听她笑声,干脆脸色不好的背过了身去。

桑夜连忙哄到:“蔺公子想听我说什么?”

“我想你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了。”蔺烛雪冷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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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在风花阁当中那日说了些平日里从来不会说起的话,一路上桑夜和蔺烛雪之间的气氛相较于从前好了许多。兼程赶路之下,两人比预期的提前了五天到达靳城。而在赶到了靳城之后,蔺烛雪却是并没有立即赶到将军府,而是带着桑夜一同进了靳城当中最大的一家酒楼。

而这最大的酒楼,自然还是风花阁。

“公子,你回来了!”见到蔺烛雪带着桑夜进楼,守在楼中的掌柜立即便迎了上来。

这酒楼的掌柜比之当初那镇上的还要年轻上几分,乃是一名沉默的中年男子,他上前扶住蔺烛雪的胳膊,见他脸色微白便要替蔺烛雪探脉,哪知蔺烛雪却一把反扣住了他的手,只低声道:“不必,没什么大碍。”

那男子低下头来:“公子,属下曾经劝过你,不归楼去不得,那蔺烛雪本就高深莫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难道你认为他还会顾念兄弟之情不成?”

蔺烛雪神色微变,声音沉了下来道:“住口。”

“公子……”男子还要再说,蔺烛雪却立即道:“我这趟回来是为了将军府的事情,你不要再同我提不归楼了。”

“是。”男子看来虽不情愿,却仍是立即答应了下来,他低叹道:“我本不愿让他们将蔺染风要杀莫期的事情告诉公子你。”

“你还是这么多事,周是梦。”蔺烛雪看来从前是认识这个男子的,他一口叫出了男子的名字,接着又问道:“莫期应当已经知道蔺染风要杀他了,将军府现在可有动静?”

“没有,莫期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周是梦道。

蔺烛雪沉吟片刻,又问道:“这两天,可有一名身份不明的女子进入将军府?”

周是梦一愣,摇头:“没有。”

30、人非(五)
“敢问公子,你方才说的那女子,与莫期是什么关系?”周是梦埋头低声问道。

蔺烛雪没有立即回答,只道:“此时你不需要知道,我们刚到靳城,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准备个房间,而不是在这里质问你的主子?”他语气已经是十分不耐,周是梦紧紧盯着蔺烛雪,沉默之后终于点头道:“公子请跟我来,公子当初在靳城住过的房间我们还留着每日都在差人打扫。”他说罢便转身往里而去,桑夜看着他的神色,扶着人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轻轻握住了蔺烛雪的手。

蔺烛雪脚步微顿,偏头微微朝桑夜那处附耳过去。桑夜小声道:“这个人有古怪。”

听了桑夜的话,蔺烛雪却是笑了笑,以只有桑夜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你紧张的时候就握住别人手的习惯该改改了。”

桑夜一心想要将事情告诉给目不能视的蔺烛雪,没想到却换来这样一句话,当即愣了片刻才松开了对方的手,接着道:“你便不担心?”

蔺烛雪但笑不语,却示意桑夜跟着那人走去。

两人跟在周是梦的身后又行了一会儿,一直穿入了酒楼后方的院子当中才停了下来,周是梦转身看了蔺烛雪和桑夜一眼,忽的出声问道:“公子,不知这位姑娘是谁,为何我从未见过?”

桑夜没有回应,这个时候她只能交给蔺烛雪去回应。

蔺烛雪挑眉道:“我该向你交代?”

“公子从前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周是梦垂眼道。

蔺烛雪“哦”了一声,问道:“我平日里就是将你惯坏了,才让你们个个都说话呛我。”

“不知公子这一趟去不归楼,是否见到了蔺烛雪,而蔺烛雪他……是否答应了要帮忙?”周是梦没有回应蔺烛雪那句话,只径自问道。

蔺烛雪道:“你还想问什么,不如一并问了我再回答你。”

周是梦果真问道:“公子你从来不会轻易相信外人,如今却突然带了一名姑娘回来,还与她如此亲密,为何?公子你武功高强,普天之下能够伤你的人也不过那么几个,不知你究竟是被何人所伤?还有,进了风花阁那么久了,你为何都没有过问过任何关于风花阁的事情,为何又这么久都没有与我对视?你当真是公子么……还是,其实你是另一个人?”

蔺烛雪听到这里倒是依旧面色如常,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给揭穿,只淡淡笑道:“我还能是谁?”

桑夜看着蔺烛雪的模样,发觉自己竟也放下了心来,不知何时起,与蔺烛雪走在一起,她竟比之从前要少了许多的戒备之心。蔺烛雪虽双目无法视物,但与他一起,却是仿佛任何事情都能够解决一般。

装成自己弟弟的样子往敌人的巢穴里面闯,带着她这个逃犯毫无顾忌的往靳城里面赶路,这些都是桑夜从前无法想象的事情。蔺烛雪好像什么都不担心,什么都不畏惧。

而周是梦看了蔺烛雪许久,终于才叹了一声,摇头道:“我家公子与蔺楼主相比,始终是差了一着。”

“认出来了?”蔺烛雪问道。

“认出来了。”周是梦点头。

“几时认出来的?”

“从蔺楼主问起有没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进出将军府开始。”周是梦恭敬的解释道:“若是公子,绝对不会对我们有所隐瞒,他必然会将那女子的身份告知我等。”

蔺烛雪冷笑:“你们公子就是话太多才会一事无成。”

“公子并非一事无成。”周是梦正色道。

“你们公子做了这么多事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蔺染风,但是现在蔺染风还活得好好地,你说你家公子是不是一事无成?”蔺烛雪毫不留情的道。

周是梦接着道:“所以公子一直想让你帮他。”

桑夜在旁听着二人的谈话,听到这里仍是忍不住挑起了眉。

周是梦说蔺迟月去不归楼找了蔺烛雪的目的乃是想要让蔺烛雪出手帮他,但蔺迟月进楼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却是想着要如何将蔺烛雪杀死……她实在不知道蔺迟月到底在盘算什么。

然而蔺烛雪却没有心思说这个,只道:“你既然知道了我不是蔺迟月,为什么不找人抓住我,或是杀了我?”

周是梦道:“蔺楼主既然出了不归楼,自然是有事要办,既然要办事,必然便离不开风花阁。”

“不错,我需要风花阁给我一些消息。”蔺烛雪点头。

周是梦接着道:“蔺楼主想要风花阁帮忙,自然也得有所回报。”

“我要去将军府,而蔺染风也要去将军府,我会替你们困住蔺染风一段时间,但能不能够杀他,便是你们的事情了。”

“多谢蔺楼主。”

虽然身份被人给识破,但蔺烛雪和桑夜二人仍是在风花阁当中住了下来,两人住的是后院当中两间偏僻的房间,离外面的酒楼相距甚远,倒是十分清静。蔺烛雪让桑夜给自己换了药之后便早早进房间休息了,只剩下桑夜一人在院中闲坐。

这一路上桑夜想了许多,要再次回到靳城这个她曾经待了许久的地方,她有过许多的想法,到了靳城要做什么,要去哪里,但到了这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连踏出风花阁都没有勇气了。

一旦去到那些熟悉的地方,将要面临的便会是物是人非。尚书府已经没有了,曾经同莫期一起去过的那些地方,已经不再有回忆,甚至她从前认识的那些人,如今都想要杀她。她不知道自己离开风花阁之后,在靳城还能够去哪里。

桑夜在院中走动,鬼使神差的,却是到了后院的大门口。走出去便是风花阁的大堂,外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桑夜怔在当下,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道:“莫期将军,您今儿倒是来得比往常都要早。”

“带一个朋友过来看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桑夜轻咬了下唇,听着这个声音,触在门帘旁的手,却是送不出去,也收不回来了。

果真是莫期的声音。

不知是否是因为莫期的到来,外面的嘈杂声更加的大了起来,桑夜再也无法从其中分辨出莫期的声音,她怔了许久,终于才背过身去,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而不过才行了数步,她却又忍不住转了回来,咬牙伸手掀开了通向酒楼大堂的帘子走了出去。

桑夜乃是全天下通缉的要犯,四处的城镇当中都贴有她的画像,她逃到不归楼也有一部原因是为了这个。这一路上桑夜也对蔺烛雪提过此事,想要帮助蔺烛雪到达靳城找到聂红棠,若是用现在这张脸四处走动定然是不可行的,所以蔺烛雪给了桑夜一样东西。那东西是一张人皮面具,虽不至于当真将一个人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张脸,但也能够让容貌有微妙的变化,自离开抚悦那处城镇之后,桑夜便带上了这个东西,至今为止,的确还没有人能够将她现在的脸与当年尚书府家的大小姐桑夜联系在一起。所以蔺烛雪才能够放心的带着桑夜来到靳城,并且毫不担心的踏进了靳城当中最为热闹的风花楼当中。

走进大堂,便有一名小二迎了上来,问桑夜要吃喝些什么,桑夜还未开口,便听一个声音道:“这位姑娘乃是蔺楼主的朋友,你们且好生招待。”

说话的人,正是自一旁缓步走来的周是梦。

见周是梦这般说,桑夜摇头道:“周公子客气了。”

“姑娘既然是蔺楼主的朋友,那么来处一定不一般,我自然不敢怠慢。”周是梦说得认真,如今在众人面前,桑夜也无法去分辩什么,便应了下来,她往四周扫去一眼,终于在一处二楼窗边的座位上看到了自己想要见的那人。

莫期穿了一身天青色袍子,正在举杯与人对饮,脸上笑意轻浅,便是如画一般的景致。在所有人眼中,莫期乃是人中龙凤,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成了一国将军,靳城的女子个个都想要嫁给这位大将军。

桑夜也曾经想嫁给他。

“姑娘,遇上熟人了?”眼见桑夜朝另一处看去,周是梦不禁开口问道。

桑夜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只摇头道:“我在想我是否有幸能够喝到你们风花阁的惊梦佳酿?”风花阁乃是酒楼,而楼中最负盛名的,便是这惊梦佳酿,能够饮得惊梦的人,必是楼中的贵客。

“姑娘稍等。”周是梦朝身旁的小二吩咐了一句,这才回身对桑夜道:“姑娘,一楼的位置满了,还请随我来。”他带着桑夜往酒楼二楼而去,桑夜一路跟在他的身后,两人竟是往着莫期的方向。

在堪堪经过莫期那一桌之后,周是梦示意桑夜在此落坐,并道:“我已经吩咐下去,小二已经去取酒了,姑娘还请在此等候。”

桑夜瞥了一眼旁边莫期的背景,终是坐了下去。

如此一来,桑夜的身后,便是莫期。

在二楼当中等了片刻之后,小二果真提着一坛酒到了桑夜的桌前,他揭开坛盖,一股奇异酒香便蔓延了开来,桑夜虽在靳城待了许多年,但这酒,她还当真是第一次饮。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那是什么酒?”

“惊梦,风花阁最好的酒,孙兄想喝?”莫期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桑夜一怔,还未有反应,便听之前那人又道:“我还从未闻过这般酒香,你叫我如何不想喝?”说到这里,桑夜听到后方已经有了动静,片刻之后,桑夜便见之前坐在莫期身前的那名年轻男子便坐到了自己的面前来,朝着自己笑道:“这位姑娘,这般好酒,自己一个人喝实在可惜,不如让我与你对饮如何?”

“孙兄你啊……”莫期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传来,随即便听见他起了身,朝着桑夜这桌走了过来。“骗酒喝也不是这般骗法。”

31、人非(六)
“怎地?我不过是想喝口酒而已。”那被称作孙兄的男子开始耍起了无赖来,并朝着桑夜挤眉弄眼道:“这位姑娘,你可愿分我一些酒,也算是让我开开眼界?”

桑夜不答,却径自抱着酒坛往那男子的碗中倒了些酒。男子脸上漾起笑意,朝着桑夜举起酒碗大声道:“姑娘是个痛快人,这碗酒我敬你。”

他喝下这碗酒,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声,朝着桑夜身后的莫期看去。

莫期一直站在桑夜的身后,没有再往前一步,也没有说话,桑夜紧紧抱着手中的酒坛,一时之间心竟开始狂跳起来。

莫期为何毫无动静?莫非他已经认出了他?可是他连她正脸都还未看到,又如何将她给认出来?

就在此时,那坐在桑夜身前的男子又朝莫期道:“我说你一直盯着人姑娘的后背看什么?”

“嗯?”莫期应了一句,随即道:“这位姑娘,不是靳城人?”

桑夜垂眸,故意沙哑着声音道:“不是。”

“敢问姑娘是哪里人?”

“江南,乾州。”桑夜随口说了一个地方。

莫期隔了片刻才应道:“乾州……姑娘,靳城现在很乱,你不该来。”

桑夜听到他句话,默然无语。他没有办法判断莫期究竟是否将自己给认了出来,他这句“不该来”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但又像是无心的脱口而出。但他若当真认出了她,又为何不将她给擒住?他堂堂大将军莫期,追杀了她大半年,不早就盼着她死了么?

“莫期,你神神叨叨在说什么?靳城乱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姓孙的男子站起身,朝着桑夜微微一笑,继而重新回到了莫期那一桌,两人继续喝酒交谈。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桑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朝着自己的碗中倒了酒,仰头喝下一大口。

惊梦乃是烈酒,入口便是呛人酒气,桑夜平日极少喝酒,这时候猛然一灌险些将那酒全部吐了出来,她捂着口鼻呛了好几声,却是将双眼都给憋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桑夜默然半晌,听着身后莫期的说话声,一时之间只觉烦闷不堪。

本以为再次相见便是报仇之时,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她恨了莫期半年,现在却仍会因为他一句话而乱了心神。

只是从今日起,再不会如此了。

桑夜将那坛酒留在了桌上,自己起身往后院而去,只是她刚走了没几步,便见到蔺烛雪让人扶着朝她这处走来。

迎上去扶住蔺烛雪,桑夜低声道:“你不是在房中休息么,为何又跑出来了?”

蔺烛雪挑眉:“闻到酒香就出来了。”他往桑夜低声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桑夜点头。

蔺烛雪接着问道:“惊梦?”

“不错。”桑夜本以为蔺烛雪这么一问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却没想到他竟直接一把便拉住了她的手,只低声说了一句:“旁边那个,你将桌上剩下的酒给我带到我房间里面来。”他指的自然是扶着自己来找桑夜的那个下人,接着他又朝桑夜道:“你跟我回屋去,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回屋?”桑夜一怔,还未曾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他给一把拖走了。桑夜怔愣着还要再说话,却又见蔺烛雪看不见前路险些撞上旁边的桌椅,她连忙扶住对方,小声道:“慢些。”

蔺烛雪毫不在意,只道:“回屋再说。”

桑夜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着急,只得“哦”了一声道:“知道了。”

她扶着蔺烛雪往屋中走去,只是却仍是忍不住回头朝着莫期那处看去,只是她回头之际,却听见坐在莫期对面的那人好奇的问道:“我说莫大将军,方才你不是兴致挺高的么,现在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

“孙兄。”莫期的声音再度传来。

“怎么了?”姓孙的男子问道。

莫期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府中还有一坛上好的美酒,虽不及惊梦酒香醇厚,但却又是另一番味道,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当真有这种美酒?你之前怎么没有早说?”

“自然是舍不得。”

……

桑夜扶着蔺烛雪回到了后院当中,莫期和那姓孙的男子的说话声也就渐渐地听不清了,一直到这时候桑夜才发觉身旁的蔺烛雪停了步。桑夜仰头看着蔺烛雪,出声问道:“怎么了?”

蔺烛雪低笑一声,反问道:“该问这句话的人是我才对吧?”

桑夜咬唇,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却仍是不言不语,只等到蔺烛雪拉着她两人一同进了房间,关上房门之后,蔺烛雪才道:“刚刚小二无意间在我面前提起了莫期,我才知道你出去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