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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与无力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云衿蓦然回身,只来得及在失去意识之前,将身后苍白消瘦的人紧紧拥住。
54.五四章
早春已过,笼罩大地的寒气却并未被带走,冰冷的寒风中,席卷着淡淡的血腥之位,自不远处城阙飘入山林之间。
山林里小溪边正蹲坐着一名十来岁的少年,他穿着一件不知从何处扒来的破旧长袍,袍子拖及地面,下摆早已被磨得破损不堪,脏乱的挂在身上。
他的名字叫做凤肴,原本是坞城城主家的少爷,但因为近年来战事混乱,凤家派出人手对付鬼门与无忧谷等邪派势力,却未料到几名亲信却在战场之中倒戈相向,这才导致凤家大败,坞城失守,许多人在这场战斗中流离失所。
而那几名影响了这场战斗的,背叛凤家的亲信,原来是久远以前十洲所安排在中原的人。
当初这些人本是作为援助从十洲来到中原,帮助众人对抗魔界,却没有想到,许多年过去,他们成了中原最可怕的敌人。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他们从十洲而来,存在于中原各处门派之中,许多人早已经成为了各派的顶梁支柱,甚至门派首脑。谁也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些人,会反过来成为如今中原最大的敌人。
这些事情,凤肴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凤家大败,只剩下他一人逃出,这一年来他在坞城四周徘徊不肯离去,看来已彻底成为了无数流离失所的乞丐中一员,但只有他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从来没有放弃过赶走十洲人,为凤家复仇。
但如今,他仍旧是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乞丐,关于复仇,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蹲在溪边,用水囊接了一壶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探进溪中,清洗着手上一天下来积染的尘垢。
他洗得很认真,就如同当初还是凤家小少爷那时候一样,他希望自己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模样,纵然已经失去一切,纵然白日里只能四下乞讨果腹,他也不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乞丐。
溪水潺潺,流淌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浅浅的小溪倒映头顶月色,便见得银白的圆盘在水中摇曳浮动,静谧且轻柔。
凤肴抱膝在旁坐下,看得有些出神。
随即,一道比月色还耀眼的银光突然掠过水面,闪烁出不属于长夜的绚烂色彩。
凤肴怔住,他视线随着那反射着迷离光色的水面往天际挪去,便见深蓝夜空之上,一道宽广巨大的银色光弧自天际中央延伸着坠落而下,那银光璀璨而绚丽,一路在夜空中扩散飞洒,比烟花更美,比月光更盛,就像是漫天星辰突然之间同时倾覆而下,点染了整个夜晚的颜色。
然而这般亮色,不过存在一瞬,一瞬之后,那道银光汇聚成一道细小的弧线,坠落至山林深处,再不复见。
凤肴看得呆住,一时间竟不知方才所见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直到沉闷而巨大的声响自山林深处传来,惊起夜晚栖息于林中的鸟儿,顿时间群鸟振翅而飞,山林突然躁动起来。
山林四周没有什么人,此处阴冷,众人宁愿挤在城外的破庙中取暖,也不会来这里,只有凤肴不愿脏着身子入睡,才会每天夜里赶来此处清洗。
所以此刻这山林里,除了凤肴,也没有人察觉这番动静。
他怔在原地半晌,想着方才那动静,忍了半晌,终于没有忍过心底的好奇,拎起水囊,几步朝着方才光芒坠落的方向冲去。
林子不算太大,路也不算难认,凤肴在此逛了一年,早已经对这里无比熟悉,不过片刻之间,他便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山林的一处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大坑,里面有几棵树塌下来了,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枝头树叶随风还簌簌的响着,林中的落叶因这般动静而被惊起,飘洒着再度坠下,而也从落叶飘洒的缝隙中,凤肴看清了其中的情形。
方才那一阵动静极大,从那样的高空中坠落下来,不管是什么,肯定都是粉身碎骨,然而让凤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此时他所见到的,却是两个活人。
这两人乃是一男一女,虽满身狼狈,却的确是活人。
他们虽然活着,但在凤肴看来,离死也并不算远了。
这两人浑身都是伤,衣服上还染着大片的鲜血,其中那女子已经失去了意识,软软地靠在男子身上,那男子倒是还清醒着,只是他看起来比那女子还要凄惨些,他将那女子护在怀中,看着天空静静喘息着,胸口起伏却小得可怜,他身上的衣衫满是破烂的血口子,鲜血从其中不断渗出,不多时,便在身下积起了一片血泊。
凤肴不敢上前,身形隐没在树影之中,静静地看着这两人。
然后他看见那男子有些费力的挪动身子,一番动作之下,更多的鲜血渗出,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只艰难的坐起身来,低头小心看着那女子。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似乎是确定了什么,那男子才终于松口气般叹道:“睡着了啊。”
随即,他又仰起头看着天空,有些怅然的喃喃道:“我还没有说完呢……你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他这番话很轻,不像是在与那昏迷中的人说话,倒像是自言自语。
凤肴小心观察着那人,此时林子被砸出一片空地,树叶也再遮不住月光,月辉镀满此间,将那男子的轮廓描摹得更加深邃。凤肴这才发觉那人虽是狼狈,五官却生得极为精致,眉间眼底每一笔都像是被墨画点缀,自有风骨。
山林间寒意更浓,那坐在纷纷落叶与血泊中的男子突然掩唇剧烈咳嗽起来,夜里的静谧被这咳声揉乱,凤肴看着这幕,不觉放大了胆子,往那人走了过去。
“你……没事吗?”凤肴扶着树,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那人听得声音,忽而回过了头来,待见得出声的是个半大的孩子之后,神情才稍稍变了些。
凤肴觉得那人的神情有几分古怪。
那人咳了几声之后,才指着自己身上挂着的大片血色,好笑的道:“你看我像没事吗?”
“……”凤肴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犹豫片刻,上前几步靠近那人道:“我……我带你去找大夫。”
那人坐在地上,凤肴身量虽不高,站着却也超过了他,那人便仰着头看凤肴,半晌才轻笑道:“不用,大夫救不了。”
他说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将生死说成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凤肴又是一怔,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隔了半晌,他才听那人道:“你那里面,是酒还是水?”
听得这声,凤肴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指的是自己手里拎着的水囊。他抬起水囊,晃了晃道:“是水。”
“能给我么?”那人问。
凤肴还未回应,他便又道:“我用东西跟你换。”
凤肴本已经打算将水囊给他,听得这声,才又僵住了动作,好奇道:“你用什么跟我换?”
那人眯着眼想了片刻,低头有些困难的看了半晌,最后盯着手边的一柄断剑开口轻声唤道:“蕴华。”
四野无声,不知他叫的究竟是何人,那把断剑也依旧躺在地上,没有发光发热,也没有重新变得完好无缺。
那人无奈的笑了笑,转而朝凤肴扬了扬下巴道:“我用这把断剑跟你换。”
凤肴皱眉,他虽不指望能用一壶水换什么好东西,心中却仍觉得奇怪:“我要一把断剑有什么用?”
“这把剑跟了我许多年,虽然断了,但还是比其他武器要好使,你带在身边,或许有一天能用上。”
凤肴虽看来并不相信,却仍是乖乖将酒壶递到了那人手中,然后小心翼翼将那柄断剑捡了起来,捧在手中细细观察,不知这东西是否真的有什么玄机。
那边那人拿到水囊之后却并未立即饮水,而是打开壶嘴,将它凑到他身旁那姑娘唇边,动作无比温柔的喂起水来。
凤肴看他动作,不禁问道:“她是你老婆吗?”
“不是。”那人失笑,头也不回的道,“还没变成我老婆。”
“那你将来会娶她。”
“将来没机会了。”那人随口应了一句,这时候终于回过头来,再次看向凤肴,眉眼中有着难掩的疲惫,他淡淡笑到:“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凤肴默然,他知道这人要死了,知道生死有命,就像是当初凤家的那些人,后来战斗中死去的那些人,流离中因病而逝的那些人,他一直都看着,可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断剑,轻声问道:“你要我帮你什么?”
“我有些话想对她说。”那人低头看着怀中的姑娘,无奈的眨了眨眼道,“可惜我好像等不到她醒过来了,等她醒来了,你帮我转达给她,好吗?”
这件事情很容易,所以凤肴没有犹豫,立即点了头。
那人道了声谢,随即将要说的话告诉了凤肴。
长夜漫漫,夜间突然飘起了零星雪花,那人说的话不多,却说得很慢,一字一句,似乎都想了许久。等到说完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地面一片雪白,那人的身上也蒙着一层白雪,他无知无觉,过了一会儿才笑到:“下雪了,你先回去吧。”
凤肴没有拒绝,他认真的看了那人半晌,这才收回水囊,又拿起那把断剑,却没有立即转身。
那人又催了一句,凤肴却突然抬眸,紧紧盯着那人眼睛:“你……别死,我找人来救你们,你等我。”
他喃喃说着,说得却是无比坚决,双眼如同灼了火一般,又喃喃念了一句“等我”,随即飞快的冲出了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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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落在林中的人,自然就是慕疏凉与云衿。
月色早已被层云遮蔽,大雪纷纷扬扬,世间只剩一片雪白。慕疏凉身下的血泊已经被雪遮了痕迹,身上伤口也没有再渗血,但这并未让他看起来好些。
他觉得有些冷,有些倦,那个让他等待的少年已经离开了许久,林中寂静无声,就连飞鸟都被他方才所惊走。
他知道自己的状况,也知道那少年救不了他,所以他并未太过在意。
他就这样再次倒下,躺在雪地里,侧身看着昏睡中的少女,有些困难的挪动身子,遮挡落在她身上的白雪。
然后他开始轻轻说着在天上没有对云衿说完的话。
“我以为这辈子,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想来,世道纷争,哪里是我插手得过来呢?”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
“我跟百里斗了这么久,最后这一场还是不够漂亮,我应该再多吓他几次,告诉他他最大的毛病是想得太多。”
“黑衣那家伙一直盼着花枝能够想清楚,可是十年都没有想清楚,他还想等多少个十年呢?”
“桓罗前辈待我极好,我却将他牵扯进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
“将你一个小姑娘拉扯进这个局里,让你成为打败梁雍的关键,我其实一点也不放心。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护着你,可是我护不了了……你一路走下去,会成为空蝉派最了不起的弟子,会认识很多的朋友,会经历很多事情,将来……”
说到这里,慕疏凉语声一顿,不禁笑了起来。
“将来……”
可惜她的将来没有他了,所有人的将来,都不会再有他。
“真想回空蝉派啊。”他说。
雪地里的呢喃越来越弱,漂浮成白驹过隙里远走的印记,至此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55.五五章
云衿醒来的时候,大雪还未停下。
四周无边安静,一切都被笼罩在白雪之下,一瞬之间,她想到了空蝉派。
雪山之上的空蝉派,也是这般终年被白雪所覆盖。
但这里不是空蝉派,她对空蝉派早已无比熟悉,不过一眼,她便知晓这里并非空蝉派。
体内力气似乎都已经被耗尽,她试着动了动,才发觉四肢酸软无力,微有些寒冷,但这寒意却并未刺骨。
有什么东西遮盖了她半边身子,替她挡住了纷纷扬扬的落雪。
她微微一怔,坠落之前的记忆如狂风暴雪般纷至沓来,填满整个脑海,一时间叫她动弹不得。
她倏然起身,覆在身上的人便随之无力的滑落下去,云衿连忙出手揽住那人后腰,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这才看清了这替自己挡了一夜风雪的人。
那个人是慕疏凉。
他无知无觉的沉睡着,面色苍白而憔悴,似乎与过去的许多年并无分别,唯一的不同是他此时唇角轻轻勾着,像是正陷在一场迷离而美好的梦境之中。
大雪漫天纷飞,雪花厚厚的积在那人染着干涸血迹的衣袍上,凌乱披散的长发上,细致分明的眉眼上,久久未曾消融。
云衿心底那从未消退过的恐惧,就在这一眼之间逐渐扩大,将她整个人吞噬其中,将这风雪这山林一道吞噬,让她动弹不得,让这山林间的风如刀般割在她每一寸皮肤之上。她从未如此深刻的感受过这种失落,就像是什么东西被人抽丝剥茧的从体内分离,随着这一眼消失在山林残风之间。
她忍不住轻轻抬手,去触碰那人的面容。
触手冰凉,比那雪的温度还要让人心惊。
那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慕疏凉不在了。
这个念头一瞬之间在云衿的脑中无比清晰,清晰得无法否认,也无法抹去。
茫茫山林间,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抱着毫无知觉的人,怔怔僵在原地,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耳畔风声呼啸,她就这般抱着慕疏凉待在雪地之中,一直到最后一片雪花坠下,层云尽褪,苍白的天空中,升起了一抹暖色。
一队人马突然在这冰天雪地中来到此处,找到了怔在雪地里的云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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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队人马乃是三门七派当中乾元峰的弟子,为首的一人名叫张瑜,是乾元峰年轻的小师叔,他们此行来到坞城,是为了救助在不久前的坞城战斗中流离失所的人们。然而这天一早,却有一名少年突然冲过来,说是城外的山林里有人受伤了,希望他们能够救治。
乾元峰本就有要事在身,此间伤者众多,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顾得上,所以并未立即答应下来,只叫人将那少年带了下去。
等到将坞城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乾元峰弟子离开坞城,在经过这片山林之时,张瑜才突然想起来不久前那少年的话。
也不知那少年口中的伤者究竟还在不在,张瑜犹豫片刻之后,便带着众人进入了山林,这一番寻找之下,便找到了这个叫云衿的小姑娘,以及她怀中一名早已经失去气息的男子。
既然见到了人,自然要救人,虽然那师兄早已经断气,但那小姑娘却还有伤在身,于是张瑜很快将那怔着不肯开口的小姑娘接到了马车上,亲自替她治了身上伤口。
张瑜医术不错,云衿身上的伤口也不多,不过片刻功夫便处理好了,马车在前行中摇摇晃晃,张瑜看着云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众人看来,这小姑娘的确有几分古怪。
众人救下她后,只有在问及性命之际,她轻轻说了“云衿”二字,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捧着宝贝般小心的抱着怀中的人。众人劝说她逝者已矣,让她将那人先安葬了,她也不肯答应,无奈之下,张瑜只好让她就这般将那人抱上了马车,伴在身旁。
一路疗伤,云衿也没有说过半个字,张瑜无奈的苦笑一声,只觉得她生得倒是漂亮,却没想到竟是个傻姑娘。
而这傻姑娘救回去应该如何安顿,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他长长叹了一声,也不管对方究竟是不是听得懂自己的话,便开口道:“我们这次从坞城离开,是要去天罡盟与盟主商议要事,如今天下大乱,放你一个……一个小姑娘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你就与我们一道去天罡盟吧,到了那处,好歹就安全了。”
他这般说着,忍不住又往云衿怀中的男子看去一眼,只觉得那人似乎有些眼熟,却不知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他沉默片刻,想要再劝说云衿一次,一直将这过世的人抱在怀里也不是办法,如今天气寒凉还好,若时间长了,恐怕就不妥了。
然而他这般想着,还未开口,坐在对面的云衿却突然出声道:“谢谢。”
张瑜一怔,听到这声道谢一时间没能够反应过来。
他连忙朝那小姑娘身上看去,便见那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抬起眸子,朝他看了过来,她一双眼睛如雨过苍穹,透彻无比,却不见太多情绪,见张瑜看来,她便又轻声道:“我与师兄要去空蝉派,与天罡盟顺路,不知可否一道?”
云衿这话十分明白得体,语声平静温和,倒是让张瑜吃了一惊。
也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小姑娘并非如他所想的一般是个傻子。
他迟疑片刻,见云衿还静静看着自己,这才点头道:“好,自然是没问题。”
接下来的两天里,车队接着往北而去,而云衿自那次开口之后,便恢复了常人模样,在马车中的时候,她也时常会与张瑜交谈,打听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有关于十洲与鬼门的情况,偶尔她也会离开马车下去走走,但始终不曾离开她的师兄太远。
在张瑜看来,云衿仍是十分古怪。
只是这种古怪究竟在哪里,他却又难以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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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午后,一行人遇上了同样去往天罡盟的南门人马。
也是到了这时候,云衿才知道原来这次他们去往天罡盟,是因为盟主宿七传信,让各门人往天罡盟商议十洲之事。
两队人马都是往同一个地方,两方商议之下,便干脆一道前行。
而这些事情对云衿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她如今一心只想回到空蝉派,其他的所有事情,也要等到回空蝉派之后,再做打算。
夜晚,车队在一处荒野中停了下来。
在马车中闷了一天,云衿动作轻柔的替慕疏凉整理了凌乱的长发,这才收回目光,下了马车。
因为之前操纵雾珠耗力太多,云衿的修为一直还没能恢复,所以也没有办法再次驭龙,只能跟随着车队一道前行。
每到晚上,车队众人都要修整精神打水拾柴烤些东西果腹,云衿与他们相处了几日,也算是稍稍熟悉了起来,她一路应着那些人的话,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想找到水源,给水囊中添些水。
没想到这次车队停留的位置极为偏僻,云衿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条小溪,溪水清澈,缓慢的流淌着,她俯身接了水,正要起身离开,却忽而怔住,朝着溪中那抹如幽魂般的倒映看去。
这是许多天以来,云衿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
苍白,憔悴,满眼倦意,当真就像是一抹游荡的幽魂,毫无生气。
“难看死了。”云衿蹲坐在溪边,抱着双膝,对着溪中的倒映喃喃说到。
她开始想到,在十洲的那段日子,慕疏凉所见到的,应当也是这副样子的她。
她突然有些难过起来。
与慕疏凉短短的七天回忆里,她竟然是这样狼狈的模样。
这点不甘被不经意勾起,就这样不断满眼扩大,一道泪痕在颊边划下,云衿才哽咽着埋下头,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不甘。不甘心还没与慕疏凉一道去星霜湖看花,不甘心她还没有告诉慕疏凉,她从很早以前就了解他了,不甘心从未对他说起过自己的心意,不甘心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就潦草的结束了。
到这时候,云衿才真的从心底里承认,慕疏凉真的不在了。
不过只有几日的相处,但云衿却从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这一刻,她仿佛觉得从前的许多岁月自身旁飞逝而过,她所有微小的期待和隐秘的爱慕,都随之再不复存。
她像是重新变成了多年前山林里无依无靠的孩童,在寂寂寒风里,找不到丝毫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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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心着马车上的慕疏凉,云衿并未允许自己难过太久。
她揉着微红的眼睛往回走去,没有走上太久,便闻到了风中传来的铁锈味。
云衿面色骤然凝住,当即拔身往先前两对车马停留那处而去,不过多时,她便听见了打斗之声。
等靠近之后,云衿才发觉打斗中的两方,竟然是原本一道而行的乾元峰与南门弟子,南门弟子人多,而乾元峰似乎也是仓促出手,此时已经死伤无数,看来狼狈无比。
之前救了云衿的乾元峰张瑜此时正在与南门的首领交手,他浑身伤痕,生生受下面前那人一掌,连退数步才大声朝云衿那方道:“云衿姑娘,这些人是十洲叛逆,你别过来!快走!”
云衿微微蹙眉,这才明白过来这场打斗究竟是为何,原来这些南门弟子早已经听从了十洲的命令,那首领,应当便是多年前十洲派来南门的人。
然而听得张瑜这样说,云衿却并没有当真离开。
慕疏凉还在不远处的马车里,她自是不会走。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救过她,待她极为友善,是真正的名门正派,这样的人不该死。
她早知道十洲有许多人潜伏在各门各派之中,这些人某天突然出手,自是叫人防不胜防,而这天下也已经发生过许多这样的事情,她不能阻止一切,却能阻止眼前。
这段时日以来,云衿一直在调养,灵力虽未恢复到足够驭龙,但使剑却已经没有了问题。
南门弟子本就使剑,云衿一路往战团中央而去,一名南门弟子持剑而来,便往云衿要害疾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