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之繁华过后
作者:星无言
重生
江南平州,盛兴王朝首屈一指的富户沈府,今日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据说新纳的这位八姨娘蓝青月,虽然出自烟花之地,但却是个才貌双绝的青倌,拜倒于其裙下者众多,沈从彦若只是家财万贯,也未必能入她之眼。亏得这位沈家少爷不仅身家丰厚,而且才高八斗,再加上其人是貌若潘安,风度翩翩,在青月姑娘的小楼下守候一个月后,终于抱得美人归。
没人会问,为何纳个区区姨娘,也要搞得这般隆重,沈从彦多情之名,平州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沈府有的是钱,愿意多花几个钱讨得美人花心,外人也没资格多嘴不是?
唯一有资格多嘴的那个人,当然是沈府现在的大少奶奶杨晚,可惜她此刻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无力多嘴。
平州沈家,二十年前不过是一般的商人,虽然家有薄产,但要在平州排上号还是差得远的,更别说在整个盛兴王朝了。不过沈家祖上积了德,大少爷沈从彦虽然只喜欢舞文弄墨,整日里吟诗作对,可他偏偏娶了正三品都指挥佥事使杨忠廉的嫡长女杨晚。据说,是沈家的老太爷当年为自家生意行走关外之时,无意中救了被山贼围住差点命丧黄泉的杨老太爷一命。沈家要钱还是有点钱,要权?杨家还没这么大的本事想给权就给权,要报这救命之恩最好的方式嘛,当然就只剩下以身相许一途。杨老太爷当然是无法以身相许,便要从孙女辈中选。沈老太爷几番推拒无效,盛情难却之下,只好笑纳了。
当时杨家待字闺中的三个女儿,杨忠廉元配嫡妻所生的嫡长女杨晚,继室所生的嫡女杨意,还有个庶出的三女杨帆,沈老太爷一眼便相中了杨晚。于是,这位出身的官家大小姐,便下嫁沈家作了商人妇。这位大少奶奶真真是持家有道,手段了得。从入门掌家之后,便一手撑起了沈府的生意,二十年间,将沈家的钱庄开遍了全国七十二城,跻身于一流富商之列。
沈老太爷暗地里笑开了花,沈家到这一代,嫡长孙沈从彦从小聪明伶俐,极得他的喜爱,奈何沈从彦只爱诗歌礼乐,从商一道并无半点天分,余下几个孙子也是小打小闹行,要撑起沈家门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眼看着沈家家业后继无有力之人,一干子孙又还是花钱如流水,无半点危机意识,他是愁白了头发又愁白了胡子。幸而天无绝人之路,老天把杨晚送到了他面前。他早就听说了杨家嫡长女之名,虽然她尚未出阁,行事皆以其舅家名义,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就是这位杨家小姐,只须幕后操控,便将其母的嫁妆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尤以其中的绣铺为最。南巧绣北天工,说的就是杨小姐手中最大的两家绣庄,南方的巧绣楼和北方的夺天工,引领了南北两地不同的穿衣潮流。果然,自杨晚进门以后,沈家生意蒸蒸日上,他是无数次的感叹,当时的一时心善,是稳赚了无数倍的生意啊!
可惜沈老太爷没有想到的是,自一年前他去后,杨晚的身体也开始每况愈下,他这稳赚无数倍的生意可能也就要终止了。
杨晚昏昏沉沉的躺着,迷糊中听得见门外喜乐声声,听得见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她却觉得眼皮重若千金,掀不开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耳中却半刻不得安宁。
“春天,你告诉大少夫人一声,二姨娘和三小姐在珠宝斋买了一千多两银子的首饰,过了今儿叫人去把帐结了啊?”
“春天,北边运来的皮毛到了,二房太太说最近身上不舒服,天一冷就手脚疼,问能不能她先来选几匹好的?”
“春天,大少爷早就吩咐过的,新姨娘最喜欢的古琴弄到了没?今天可是一定要送到新房去的。”
“春天,大少夫人怎么还没起身啊,眼看着快到年关了,铺子里的管事还等着大少奶奶呢,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
“快点快点,春天,快把大少夫人扶起来,新人进门来,要给她敬茶呢。”
杨晚的陪嫁丫环春天抹了一把泪,对着来人说道,“细雨,你去给大少爷回一声,少夫人这会儿还昏迷着,喝茶就改天吧。”
….
有好多好多的声音,杨晚静静的躺着,她很累了,很想好好的睡一觉。
可是她没睡多久,又被一阵大力的摇晃晃醒了,沈从彦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晚,你快点醒醒,怎么在这个时候偏病了呢,青月还等着给你敬茶呢。”一想起刚刚厅堂里美人红着眼睛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就心疼得恨不得好好搂在怀里温言细语安慰一番。
春天在旁边哭着,“大少爷,夫人是真的起不了身了,今儿一早就没醒过,大夫都来看了好几回了,现还在旁边屋子候着呢…..。”
“行了,行了,”沈从彦不耐烦的挥挥手,“这不是还没死吗,让人扶去大堂,喝完了茶再回来慢慢治,又不差这一时。”
“大少爷,您行行好。”春天哭着跪在床边。
沈从彦一脚把她踢开,青月今天进门,他的正室夫人不出现,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看呢,他可舍不得青月受委屈,“来人,扶少夫人起身。”
“不,少夫人…..。”春天哭泣不止,却被旁边的小厮死死的按住,只能绝望的软倒在地。
杨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沈从彦正在指着丫环为她穿衣,看见她醒来,顿时冷哼了一声,“装什么病,青月温柔解意,你竟然给她来这个下马威,有你这样的妒妇么,全无半点贤惠的样子,整日里就只知道跟些俗物打交道,怪不得跟那些俗妇一样,丑不可耐。”
杨晚死死的盯着他,他今日一身红衣,虽然不是娶妻所穿的大红,却也是喜气洋洋,分外精神。她想起来,当日新婚之夜第一次相见,他也是这般,良人如玉,满脸喜气。
二十年过去,他仍旧这般温润如玉,吸引了一个又一个的美人前赴后继。而她呢,数十年如一日早出晚归,日夜操劳,早已失了娇美。
每一个深夜,他红袖添香,美人在怀,而她就着烛光,翻看帐本,打着算盘,一根又一根红烛,伴她满室凄清,也耗尽她如花容颜。
“如果,我不去呢。”她的声音犹自喘着气。
“不去?”沈从彦差点跳起来,“你敢不去?”
“对,不去,我不去你要怎么样呢?”
沈从彦一咬牙,“你要是敢不去,我就夺了你管家大权,将昭儿从书院里叫回来,送到庄子上去。”
喉头一口腥甜涌上,杨晚生生压了下去,什么管家大权,若不是为报杨老太爷之恩,她何曾在乎过。只是昭儿,她唯一的孩子。“昭儿也是你的孩子,你也舍得?”
“我可不止昭儿一个儿子。”他得意洋洋的望着杨晚。
可是你却只有昭儿这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杨晚将这句话慢慢咽了回去。她闭眼喘息良久,才道,“你们先出去,留下春天为我更衣。”
沈从彦立刻站起身来,他就知道只要一拿沈昭出来,杨晚定然乖乖就范,“动作快点。”他吼完这句之后,急匆匆出去了。
“少夫人,”春天扑了过来。
杨晚抓着她的手,有些颤抖,“春天,还是叫我小姐吧。我,恐怕等不到昭儿回来了。”
“不会的,小姐,我去叫大夫。”春天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你听我说完。”杨晚抓紧了她的手,她知道,她现在是回光返照,没有时间了,“床底下,有个印章和一封信,你拿出来藏好,等昭儿回来悄悄给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信中所列均为我的嫁妆私产,昭儿凭印章可以获取每年的利润,但是在他三十岁以前,不能变卖和转让,这些资产,足够让他在任何情况下得以丰衣足食。另外,我梳妆台上有一份遗嘱,这是我嫁妆明面上的资产,巧裳楼和夺天工众所瞩目,巧裳楼留给昭儿,夺天工给未来昭儿的长子。还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有点喘不过气。
春天看她两颊泛红,忍着泪水替她抚胸顺着气,“小姐,你慢慢说。”
“少夫人,前头来人催了,您好了没?”门外有声音响起。
杨晚闭了眼,还有好多事来不及交待,想交待昭儿要小心沈府的人,包括他的亲奶奶和亲爹,还有,还有远在京城的那些吸血不眨眼的亲戚,可是,她似乎说不出来了。罢了,就这样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能替昭儿打算的,她已经尽力了。
“少夫人,您好了没?”门砰砰的响起。
“别催了,”春天朝门的方向喊了一声,又转回头来看着杨晚,深深的吸一口气,飞快的爬到床底下,在一个大箱子的最底层,找到了衣服层层包好的东西,然后贴身藏好,“小姐,你放心。”
杨晚微微笑了,“对你们,我一直很放心。”
“砰!”却是等得不耐烦的沈从彦撞开了门,他气冲冲的进来,脸急得通红,“沈杨氏,你….。”
一滴泪珠,从杨晚眼角滑落,多么庆幸,那些令人伤心的话语,她终于是听不到了。
二十年前,她于和风烟雨中,嫁作沈家妇,当时,她青丝如瀑,红衣似火,正是如花似玉好年华;
二十年后,她于苦风凄雨中,悄然离去,此时,她身心俱疲,长年操劳催生了华发。
不知道睡了多久,杨晚是在摇摇晃晃的酸痛中醒来的,她迷糊的睁开眼,望见眼前一抹光亮。
她,居然还没死么?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才看清楚,她是在船舱里,周围还有十几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姑娘。船行得很快,所以觉得摇摇晃晃的不舒服。她想抬手,却分毫动弹不得,她低下头去,看得见自己被绑住的双手,十指纤纤,莹白如玉。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真的是纤纤素手,莹 白如玉!惊恐又惶然的四处打量一番之后,“啊!”的长叫了一声。
“咦,这娘们吃了迷药居然这么快就醒来?。”一个提着大刀的汉子从外面进来,冲着她吼道,“别叫,再叫把你扔下船去。”
杨晚张着嘴看着他,像见了鬼一样。
“好好待着,不然有你好受的。”那汉子又灌了她一碗药后,弯腰出去了。
杨晚使劲掐住自己,那疼痛真真实实的存在着,这不是梦!她恍然抬眼,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回到了十五年前?
她记得十五年前正月十八,她嫁给沈从彦五年后,沈从彦纳他千娇百媚的表妹为妾,她不满婆婆话里话外对这个外侄女儿的维护,说是要抬成平妻什么的,从喜堂上跑了出来。她什么人都没带,只知道一路哭着朝外跑,结果在树林里哭得昏倒了,醒来才发现被人贩子绑走的事。
她记得,她当时也是上船没多久就醒了,然后装作沉睡,等船只行到一处码头补给的时候,她听见了漕帮副帮主马龙的声音,连忙出声呼救,这才得以回府。
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突然想知道,如果她不曾获救,不曾回到沈府,那么她的后来,是否会有所不同?
她累了,真的很累了,不想再回到那个让她耗尽心血,却得不到丝毫温暖的地方。
幸好此刻,她还没有昭儿,这样也好,她对那个地方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牵挂。这一生,就这样吧,是生是死,她都不愿再回那个想起都觉得寒冷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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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杨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晚上,因为她看到船内点着灯笼,周围的姑娘有好多都醒了,正低低的哭泣着。灯笼的火光随着船的摇晃或明或暗,看不清别人的表情,杨晚抱紧双臂,刺骨的寒风吹透了衣裳,腹中空空如也,愈加重了身体上的寒冷。她低着头,没有哭,只静静的靠在船舷上,听着那哗哗哗船桨拨动水流的声音。
看样子,她已经错过了藉着小船补给食物巧遇马龙的机会。马龙是沈老太爷的旧识,上次救了她之后便一路护送她回了沈府。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沈府,而是随着这破旧的船驶向不可知的未来。
看着这一船都是年轻姑娘,她想,最好的命运是为奴为婢,最差,最差也不过是卖入勾栏沦为烟花女子罢了。烟花女子又怎么样呢,她们逢场作戏,所以不会伤心,不像她,将一颗真心捧出来,由着她所爱所嫁的男人狠狠践踏。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的活着已经是赚来的,多一天赚一天,实在受不了顶多再死一次,或许下一次运气好点,能重回未嫁前,重回娘亲未死之前。
眼眶忽然有点热,她紧紧抱住自己,将那快要溢出口的“娘”又咽回嘴里,她终究是辜负了对她给予厚望全力栽培的娘,没能得到娘所向往并且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能得到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她还是杨家嫡长小姐的时候,在她的亲娘还在的时候,她是全家人疼若至宝的掌上明珠,琴棋书画容德言工皆有人细心指导,内宅掌事持家,是娘亲自调教,她原以为幸福会这样下去,直至娘为她觅得佳婿,送她出阁,开启另一段甜蜜的旅程。可惜,所有的美好就在她十岁那年娘难产而死时戛然而止。娘死后,姨娘朱氏抬为正室,这位所谓的母亲不是对她不好,而是对她太好。好到将她所住院落装修得金光闪闪,富丽堂皇,将她的奴仆教导得异常恭顺,说话声音比只蚊子大不了多少。一出门,排场十足,比她爹的排场都大,至于首饰装扮,更是华贵异常,隆重非凡。朱氏与她在一起的场合,总是对她毕恭毕敬,姿态摆得比奴婢还低,她出嫁后才知道,京城的贵妇圈中,无人不知她杨晚的大名,端的是挥金如土,骄横非常。
当着祖父和父亲的面,朱氏更是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她稍微有点什么情绪,她便是异常自责,抹着眼泪再三讨好,祖父和父亲都放心的把她交给朱氏教养。连她自己也被朱氏感动,觉得有这么个待她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好的继母,实在是好运气。即使朱氏有时候有点小题大作,或者让她处于不利的境地,也被她理解为好心办坏事,一次一次的原谅她,还替她在父亲和舅舅们面前说好话。直到出嫁后,朱氏告诉她父亲在朝为官,因为性情耿直三番两次得罪人,不敢让祖父知道,只得让她拿些银两周转一二,她二话不说,即让朱氏去巧裳楼提钱。后来朱氏所出的女儿儿子成亲,她都是大把大把的银钱添妆加礼。若不是那一年,庶妹杨帆因夫家遭遇灭顶之灾到平州来求助,她还不知道,她从头到尾就被朱氏玩弄于股掌中。
当时她与杨意年龄相仿,都到了该谈婚论嫁之时。朱氏早早看上了忠勇伯府的世子为女婿,可是伯夫人却在她和杨意之间游移不定。她占着杨家嫡长女之名,亡母所留嫁妆丰厚,再加上她后来将几个铺子经营得不错,颇有持家之能,朱氏怕她抢了杨意的姻缘,才有了那一系列动作。包括杨老太爷提出的与沈家联姻以报恩之举,也是朱氏怂恿杨忠廉谈成的,然后又买通了沈老太爷身边侍候的人,在他面前多次提及杨晚的经商才能,才将杨晚一个嫡出的官家大小姐,嫁作小小商人妇。
她当时,恨得心里滴血,冲回京城去找朱氏算帐。可是谁肯相信她,朱氏善待元配之女,只差没把她捧到天上去,又用心教养一干庶子庶女,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没让杨忠廉在后宅之事上费过心;再加上为人处事大方,人情礼节上将上司同僚都照顾得极其周到,广有贤名。连父亲都骂她不孝,忘了母亲多年来的照顾之恩,谁能相信她?
她仍然清晰记得,她悲愤的从京城离开的那一天,朱氏为她践行,当着父亲的面敬了她一杯酒,笑意吟吟的说,“晚儿,你是受了小人挑拨,我不怪你。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总归是你的母亲,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回来我替你担着。”她不肯喝,父亲当场暴怒,骂她不孝不义,要她滚出杨家,再不认她这个女儿。她忍着泪,喝了那杯酒。
或许是因为心中悲愤,或许是因为长途劳累,也或许是因为经年操劳所累及的疲倦一夕爆发,总之,她回到平州之后,身体便渐渐衰弱,终在沈从彦再纳妾时一命呜呼。
她也曾经怀疑是不是那杯酒有问题,可是遍访名医都没看出问题,只说是气虚导致的体弱,休养休养便好了,她至死都不知道,她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吃饭了。”几个大汉进来,给了她们一人一碗水,一个馒头,“赶紧吃饭,别想着跑,这在河中心,水流湍急,一出了这船就是个死。”
杨晚拿起馒头来,又冷又硬,她抱起啃了一口,硬得牙齿都咬痛了,她就着水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现在才有心思想起,她明明是死了,怎么会又活回来呢,而且是回到这一年?难道老天让她回来,是让她走一走另外一条她当年本该走的路么?
若是她当年没有遇上马龙,没有再回沈府,那么后来的沈府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咬了一口冰冷的馒头,嘴角弯起,带着微微的嘲讽,若不是她一腔痴情错付,幻想着终有一天能挽回沈从彦的心,她何需对沈府如此费尽心力。
婆婆整日里说她不贤,善妒,更别说还有二房三房那些吸血虫在旁边虎视耽耽,若不是沈老太爷压着,她怕是早就夺了她的掌家大权。还有那些个千娇百媚的姨娘,整日里一边要买这要买那一边在沈从彦面前说她坏话,说她视钱如命,不懂得体贴夫君。更可恨的是那沈从彦,一心向往那些文人雅士的风流无忌,看不起她的汲汲经营,说她失了官家千金的风骨,整个人都钻在了钱眼里。
可若不是她杨晚,沈家那一大家子就靠着那么点田庄薄产,凭那些个鼠目寸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如何能做到后来的富贵及天?他沈从彦自诩才高八斗,考到四十岁也不过一个秀才,看不起她汲汲经营,他能靠着吟诗作对养起他的七房妾室,八个子女么?
现在她不回沈府了,就让那些人去斗吧,去争吧,看看他们能有多大能耐翻起多大浪来。那些什么表姐表妹,落难千金,青楼艳妓,不是说都是情深意重,不求名份,不求荣华,只求能陪在沈郎身边么?好吧,她不要了,那个男人让她们争去吧,看看若干年后,沈从彦还能不能供得起她们绫罗绸缎金珠玉钗!她恨恨的想着,咽尽最后一口馒头。
一路行来,她有水就喝,有东西就吃,在一干哭哭啼啼的女子中格外安静,惹得那些绑匪对她频频注目。
船在水路上行驶了很多天,在她们几乎要虚脱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目地的。杨晚之所以知道到了目地的,是因为船靠岸后,她们再一次被绑起来灌了迷药。
杨晚是被饿醒的,她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不很厚,但是比在船舱里还是暖和多了。她侧了头,看了看四周,是一间很窄的土房,四壁空空。
门“吱哑”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看上去还算像模像样,就是那件衣服,补丁摞补丁,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他望过来看见杨晚醒了,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开来,“你醒啦?”大步踏过来,站在床前,“感觉怎么样,还昏不昏,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
杨晚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搓了搓大手,干巴巴的又笑了一下,又想到她睡了这么久才醒来,连忙问道,“还是你想上茅房?”
杨晚也不说话,他急了,“你,你,怎么不说话啊?啊,不对,你,你怎么不哭不闹呢?”他可听说了,别人家那些醒来不是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么,怎么他的这一个不一样?想到某个可能,他忍不住了,转头就往外冲,“娘,不好了,我媳妇是不是个哑巴?”
媳妇,哑巴?杨晚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反复想着这两个词。
很快,门外就冲进来一群人,为首的老妇人,头发花白,约有五十来岁,神色慌然,“不会吧,咱五两银子买个哑巴回来,三儿可怎么办啊?”她双手抓住杨晚的肩膀,“姑娘,你说句话啊,或者哭一声也好啊?咱家五两银子把你买来给我三儿当媳妇的,你要是哑巴,我们找哪儿哭去啊,咱家可是再也拿不出钱来了!”
她这是被人买来当媳妇了?杨晚张口结舌,暗暗握紧了拳头。
多么可笑,从她杨晚手中经过的钱银,少则千百两,动则上万,而今天,她是被人五两银子就卖了?
果然可笑,她于是真的笑出声来,笑得眼泪齐飞。
看她又哭又笑的,屋里众人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哑巴就好。老妇人转身扯住先前那叫她媳妇的汉子,“三儿,你过来,看好你媳妇,要是跑了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去吧,老娘可没有银子再给你买个媳妇来了。我去端点吃来,你让她吃饱了好办事。”
听到后面这句话,那汉子脸腾地红了,低着头也不吭声,只走过来站到床边。
一群人出去,老妇人很快端了一个大碗来,碗里热气腾腾的。大汉接过来端到她面前,“媳妇,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