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有两个偌大的窗户,却都面朝院子,只要一开窗,宫门口的护卫便会冲进来,苏紫衣拧起眉头,转移视线,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件水蓝色的舞衣上--
这件舞衣让苏紫衣很有亲切感,十岁的苏紫衣和很多孩童一样,喜欢用夏日驱蚊的纱帐缠在身上做衣裙,所以在陆老太君将艺绣庄交给她玩时,她让绣娘做的第一件衣服便是用纱帐做出来的裙子,因为太过透明,便在里面加了个合身的束衣,谁曾想这样的衣服,不仅在隐隐绰绰之间显出了女子娇柔婀娜的身躯,更是因外罩的纱幔而多了份如梦似幻的妩媚,后来因为纱帐材料太过低廉,便将外面的罩衣换成了西域雪纺,风靡一时,时至今日仍耀于枝头。
这件蓝色的舞衣便是出自于艺绣庄,西域雪纺本都是白色,为了染成蓝色且不走色,着实费了染房师傅不少的心思,无奈天然的东西总是不容易定色,所以--
想到这,苏紫衣愣愣的盯着这件蓝色的舞衣,快步走向前,用未受伤的手仔细的抚摸着轻柔如云的外罩和里面细滑如丝的贡缎束衣。
神色交错之间,苏紫衣转身看向桌子上的茶具,桌子上的茶具都很干净,想必皇上虽不许人私入,但是却一直派人打扫着。
一个茶壶只配了两个杯子,茶壶外围罩着檀香木镂雕底座,而两个玉杯则直接镶嵌在楠木里,只余杯口贴近嘴唇的部分露出了青翠的玉色。
一个为紫檀镶玉杯,紫檀木上雕刻着八尾凤,而另一只则是用白檀镶玉,雕刻着一只金龙,做工精湛独特,一看便出自名家之手,
苏紫衣拿起紫檀镶玉杯仔细的看了看,又闻了闻,随即放下紫檀杯,转而拿起那只白檀镶玉杯。
端起这只白檀镶玉杯,苏紫衣看的尤为仔细,那白檀上的金龙雕刻,做杯的人心思很细,为了不让水迹破坏了白檀,将白檀只镶嵌在杯子的下半部分,只有龙尾蝉联与杯口。
苏紫衣细细的抚摸着扣在杯边的龙尾,凑近鼻前仔细的闻着,在将杯子举高对上光线后,脸上多了份释然。
“皇--上--驾--到--”
远远传来尖细的唱礼声,催的苏紫衣一个激灵,快速的将杯子放回原处,在确定周围没有留下自己动过的痕迹后,拔出手心里的钗子反手插入发髻,将手心里掬着的血迹仰头倒入口中。
单手抓住里衣的衣摆,用力的撕下一块布条缠住伤口,拇指按住生津穴,用快速溢生的唾液将嘴里的铁腥味冲进肚子里,待确定嘴里没有血腥味后,紧步走到门前,冲门而跪--
几乎是与此同时,‘吱嘎--’一声门响,一抹明黄的衣袂,闯入苏紫衣低垂的视线里。
许是没想到门里会跪着个人,金龙祥云靴在跨步时顿了顿,随即一声威严带着震怒的声音猛然响起:“凌--迟--处--死!”
…
☆、第三十二章 兰妃冤枉
一声威严带着震怒的声音猛然炸响:“凌--迟--处--死!”
与此同时,垂首而跪的人儿也开口道:“汾阳王府茹婉郡主,恳请皇上不要进这个屋子!”语速飞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入耳。
身后冲进来的护卫,一听所跪之人竟然是个郡主,便不自觉的顿了一下身形,耳畔并未响起皇上的质问声,便随即上前架起苏紫衣便往外走。
在经过皇上身边时,便听皇上悠悠的吐出两个字:“斩刑!”
私闯兰香宫,从凌迟处死变为斩刑,已经是圣恩浩荡了!
“兰妃冤枉,请皇上伸冤!”刚说完,苏紫衣便被点了哑穴,扭回的头,死死的盯着那一身明黄的背影,却不见半丝转身的迹象,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让苏紫衣全身都跟着发紧,再一次感受到与死亡如此接近!
离兰香宫的宫门越来越近,苏紫衣便觉得身子跟着越来越冷,斩刑?!皇上是不想让自己再有开口的机会了,这一刻苏紫衣倒希望自己是被处以凌迟之刑,至少自己还可以再搏一搏!
“带她过来!”
耳边响起宏緖皇帝威严的声音,身上的穴道随即便被解开,苏紫衣眉头一松,心知自己又赌赢了一次。
快速的跪地而拜,此刻连后怕的时间都是奢侈,磕头之际,飞快的整理着将要出口的思绪,再抬头,苏紫衣出口的声音平缓而有力:“兰妃娘娘冤枉!”
无论苏紫衣有多少事要说,前提是皇上要肯听她说下去,而从皇上进门到要将她处死,苏紫衣算准了她最多有两次机会,也就是--两句话!
所以苏紫衣这两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第一句‘恳请皇上不要进这个屋子!’得到的结果是‘斩刑!’
这说明皇上多少知道这个屋里的秘密,仍甘愿进这个兰香阁,并用‘斩刑’阻止苏紫衣说出这屋里的秘密,可见兰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如此才有了第二句:“兰妃冤枉,请皇上伸冤!”时间紧迫,苏紫衣将‘兰妃娘娘冤枉’都缩成了‘兰妃冤枉’。
却不知正是这一句近似第一人称的呼喊,让皇上内心翻滚,心境随之而变。
宏緖皇帝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苏紫衣,目光犹如审视猎物的雄鹰,犀利中带着危险和一丝警告,抬手一挥,明黄色的衣袖在阳光下晃的刺眼。
身旁的太监总管孙坚躬身后退了几步,身后的护卫跟着退到了宫门口,远远的垂首而立。
“何来冤屈?”帝王的声音清冷,却无端的有种回音般的响彻感,微眯的视线阴沉不明,如暗涌密布的河流,表面沉静实则激流暗涌。
“回禀皇上--”苏紫衣仰头迎向宏緖皇帝的视线,声音不急不缓,眼神中的冷静、无惧,像是上一刻的生死一线根本就未曾发生过般:“皇上的龙体可有过晕眩、失眠、甚至间歇性昏迷、眼前有时会出现短暂的幻觉?”
宏緖皇帝眼神再次冷厉了几分,审视的目光落在苏紫衣的额头。
一道泛着脓的伤口,自苏紫衣滑分的刘海中露了出来,如第三只眼睛般带着窥视灵魂的狰狞,这让宏緖皇帝冰冷的眼里升起一丝疑惑:“你会医术?”
“是!”苏紫衣很肯定的应声道:“臣女脸上的伤,是为了让臣女活下来,与命相比,这不过是张脸而已!”
闻言,宏緖皇帝眉头挑了挑,微眯的双眼在苏紫衣身上扫了一圈,嘴角不易察觉的勾了一下便稍纵即逝,转身迈步进了兰香阁。
苏紫衣跟着跪行至兰香阁门前,紧贴着高高的门槛跪在门外。
宏緖皇帝背门而立,视线在无人看见的这一刻,含着浓的化不开的思念和悲痛,目光在每一样东西上留连,像是在回忆这里的一切,又像是害怕打破这记忆里的美好,在一番垂目深叹后,落座在案几前,随手便拿起了那只紫檀雕八尾凤玉杯,把玩在手掌之间,视线却飘至很远:“继续!”
“这里的檀香味太重,与皇上龙体不易--”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宏緖皇帝直接打断苏紫衣的话,威严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明显的警告。
苏紫衣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一刻自己已然没了退路,跌入了皇家阴暗的漩涡,能不能自漩涡中安然身退,全在眼前这帝王的一念之间了,扫了眼那件蓝色的舞衣,心里只有一句话--赌了!
“兰妃娘娘喜欢满屋子的檀香味,是因为兰妃娘娘有狐臭!”直视宏緖皇帝越来越阴暗的目光,苏紫衣心知宏緖皇帝是容不得任何人说兰妃娘娘一个‘不’字的,紧忙快速的接着说道:“臣女只是从娘娘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东西上做的判断。”
见宏緖皇帝不语,苏紫衣接着说道:“娘娘一定为此心焦不安,可为了皇室颜面从不曾求过医!”
选妃入宫是要经过极为苛刻的要求的,秀女身上连疤痕都不可以有,何况是狐臭,兰妃能带狐臭入宫,肯定离不开宏緖皇帝的原因,但却不得不努力掩盖狐臭。
苏紫衣指了指那件蓝色的舞衣,轻声说道:“娘娘之所以特别钟爱这件舞衣,是因为西域雪纺为了能染成蓝色又能长时间定色,在染料里加了迷迭香,而迷迭香刚好能抑制狐臭味。兰妃娘娘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经常擦拭和服用迷迭香,兰妃娘娘的紫檀凤杯因经常接触迷迭香使紫檀的颜色暗中透蓝,而味道也多了些香甜味。”
宏緖皇帝不置可否的将手里的紫檀凤玉杯放回桌面,提起茶壶往杯里到了一杯水。
苏紫衣凝眉看着这一幕,直到宏緖皇帝将紫檀凤玉杯放回桌面,又拿起白檀雕金龙杯,在杯中倒上茶水后端至嘴边,苏紫衣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皇上不能喝,这杯茶水,在这个屋子里是有毒的!”苏紫衣定定的看着宏緖皇帝手里的白檀金龙杯。
宏緖皇帝看了看手里的杯子,眼里流淌出一种凄苦和爱怜交织的视线,端杯的手微微发抖,随即端起玉杯仰头一饮而尽。
苏紫衣静静的看着宏緖皇帝的举动,直到他将空了的白檀金龙杯放下,心里突然就多了一份动容,为这个九五之尊的男人感到不甘和无奈,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激起他什么样的反应…
☆、第三十三章 原来是他
“皇上经常这样将两个杯子注满,如同娘娘在时一般对饮!”接触到宏緖皇帝射过来的警告的视线,苏紫衣仍旧一脸的淡然:“这两个杯子虽然都有用过的痕迹,可是经过唾液的杯子,它的包浆就会不同,短时间内看不出来,可这么多年皇上一直这么做,这两个杯子的颜色早就不同了!”
“早就不同了?”像是在喃喃自语般,宏緖皇帝低声问道。
“是!皇上早就知道用这杯子,在这间屋子里喝茶是有毒的,可皇上你仍坚持这么做,是因为皇上以为这是兰妃娘娘的意思,是兰妃娘娘对皇上下的毒,所以即使兰妃娘娘死了,皇上明知有毒--仍甘之如饴!”
宏緖皇帝视线一沉,仰头靠在了椅背上,拧起的眉头微微抽动,嘴角紧紧的抿着。
“所以臣女说兰妃娘娘冤枉,是因为这毒根本就不是兰妃娘娘下的!”苏紫衣说完后,紧紧的盯着宏緖皇帝,仔细的扑捉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宏緖皇帝缓慢的睁开双眼,没有惊讶,却带着一丝浅怨,一声悠长的轻叹,随后视线冷冽的落在苏紫衣身上,许久后--,猛地站起身子,迈步走到苏紫衣跟前,负手而立,自上而下冷冷的看着苏紫衣:“说--”仍旧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帝王,无情而威严。
这一刻苏紫衣可以肯定,宏緖皇帝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更想将这当成是兰妃娘娘和他之间犹存的联系,或者说是一种不肯面对而自虐般的固执。
“这只白檀玉杯,表面看起来没有异状,甚至白檀的外表包浆都没有任何不同,可逆光而看,这只金龙的龙尾是注心的,龙尾的内部在靠近杯子边缘的地方是灌注进去的,而灌注的东西是味道与檀木极为相似的白芷木!”
“你怎么知道这白芷木不是兰妃放入的?”真的开始面对,让宏緖皇帝觉得自己的心在剧烈的收缩,全身都疼如火烧,正是这份疼痛,让他出口的声音更冷、目光更凌厉。
“白芷木本身是没有毒的,可在预热之后会发出很浓郁的香味,极似檀香,但与檀香不同的是,檀香能安神抚绪,而白芷木则能使人心慌气短,长时间接触还能造成幻觉和间歇性昏迷,如果配上迷迭香的味道,毒性会更大!”
“而这屋里的迷迭香的味道,就来源于那件蓝色的舞衣!而这也正是证明投毒的人不是兰妃娘娘!”
宏緖皇帝侧身看了看那件蓝色的舞衣,随即转头看向苏紫衣。
接触到宏緖皇帝的视线,苏紫衣接着说道:“再好的染功,也不会将一件衣服的味道存放数年之久仍不消散,这件衣服显然是有人定期更换的,为的就是保持迷迭香的味道。”
“荒谬!”宏緖皇帝甩袖移步,回到案几前的座位时,眼里多了份杀气:“这是朕的皇宫!”
“皇上,这件蓝色的舞衣出自艺绣庄,艺绣庄每件衣服的内里都绣有一种独特的梅花,实则那是花字图,五年前那花字图是个陆字,后来陆老太君将艺绣庄交给了她长孙女,便将那陆字改成了鸾字,三个月前因为家中变故,艺绣庄便落到了汾阳王府蓝姨娘手中,这花字图又换成了蓝字,而这件舞衣内里绣的正是蓝字,也就是说这件舞衣应该是这三个月之内刚挂上去的!”
宏緖皇帝微侧着头,逆光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放在案几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一片寂静中这扣指声显得格外的刺耳。
苏紫衣跪在门前静静的等着,等着这场赌注的输赢,如一个赌徒般,心底竟然有一丝揭开赌局前的期待。
知道了这皇室内的密谋,如此的丑闻,苏紫衣明白皇上是不会让她活着的,她在赌,从她为兰妃喊冤的那一刻就在赌,赌皇上对兰妃的释然,对兰妃的内疚,对兰妃这么多年来的爱恨纠葛一朝如镜,会让宏緖皇帝短时间内不会杀她这个伸冤的人,只要有时间,就有活下去的机会。
再次走到苏紫衣面前,宏緖皇帝深深的看了苏紫衣一眼,突然问道:“你得罪了谁?”
宏緖皇帝接着冷笑一声:“无论是谁,在宫中杀你一个郡主,为了给汾阳王一个交代,朕一定会彻查,而唯有死在朕的手里,才没人敢问一句,这里--,便是朕不问缘由必杀无疑的地方!”
“臣女不知自己得罪了谁!”苏紫衣轻声回话,对于宏緖皇帝的后半截话不置一词。
宏緖皇帝不觉仰头朗笑:“好一个茹婉郡主!”顿了顿,宏緖皇帝接着说道:“寿宴就要开始了!”说完迈步先行。
苏紫衣浅浅一笑,对迈步而去的宏緖皇帝叩首道:“恭送皇上!”
“你就与朕一起去吧!”宏緖皇帝收住脚步侧头看向身后,突然对闻言起身的苏紫衣问道:“怎么进的这里?”
“七公主宫里的李公公带臣女来的!”苏紫衣恭敬的回答。只说‘带’却不说‘怎么带’过来的。
七公主段璞和九皇子段千黎正是兰妃的孩子,也是宏緖皇帝最为宠爱的子女。
闻听此事与七公主有关,宏緖皇帝皱了皱眉头,转头看了身旁的太监总管孙坚一眼:“李公公是时候离宫修养了!”眼里的杀气一闪,进而扫了兰香宫门前的护卫一眼。
孙坚立刻心领神会,对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兰香宫门前的护卫便被拖了下去。
兰香宫外,段千黎所幸转身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翘着二郎腿极其无聊的对身后的段凛澈说道:“六哥挑这个时候‘途经’这里,是六哥想施与援手呢,还是要让本皇子英雄救--丑?”
段凛澈淡淡一笑,眸子里的冷意也随之浅淡,看着兰香宫门:“许是都用不上了!”嘴角的笑意中含着一丝不可置信。
自那个茹婉郡主被拖出来又压了回去,到现在已经半柱香时间了仍没有动静,想必是足以自救了!
“六哥真是来救那茹婉郡主的?”段千黎不觉挑高了音调,猛的收回搭在石桌上的脚,诧异的看向段凛澈。
“她若死了,一会儿的宴会岂不是少了乐趣?”
“乐趣?”段千黎无所顾忌的笑了起来:“六哥会为了乐趣触怒父皇?”
“不可吗?”段凛澈挑了挑眉,眼里突然就多了丝怒气,甚至没来由的觉得心烦,尤其在对上苏紫衣看过来的视线后--
苏紫衣跟在孙坚的身后出了兰香宫,迎面便撞上一道审视的视线,这一刻,苏紫衣终于知道自己得罪了谁!知道策划了这一切,想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是谁了。
瞬间迸发的恨意,让苏紫衣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原来是他…
☆、第三十四章 再次相见
瞬间迸发的恨意,让苏紫衣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在冲入心脏后,渗入四肢百脉,渗入每一个细胞,使得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无边的恨意--
纵使理智的极限让她快速的低下头,用垂下的刘海挡住了宣泄而出的情绪,广袖内的双手仍不住的发抖、发冷。
是他,那个夺走自己贞操、掠夺了自己的武功,让自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让他痛不欲生的男子,此可就站在自己面前,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低垂着头,苏紫衣在孙坚身后亦步亦跟,内心却如翻江倒海般无法平静,跟在皇上的身后任何差错都不能有,可脑子里仍不由自主的去想他可能的身份。
那一身绛紫色的衣料,虽未看清胸前绣的是什么图案,可那阳光折射下如珍珠般圆润的光泽,不会是普通的面料,想必他不是一般的护卫,至少该是大内护卫首领之流…
段凛澈和段千黎冲皇帝的玉辇施着礼,直到玉辇走远,段凛澈才抬头,看向那抹让他感觉异样的背影,她那是什么眼神?
“六哥,你得罪她了吗?”段千黎显然也扑捉到了那一眼闪过的恨意,虽只须臾,可那一眼的恨意,如翻滚狂流裹挟着寒冰,明明该是怒火冲天偏偏又冷冽如斯,让人过目难忘。
没见回答,段千黎转身看向凝眉沉思的段凛澈再次问道:“六哥,你作奸犯科…采了她了?”眼里多了份促狭。
段凛澈一言不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跟上了远去的玉辇。
段千黎傻愣在了原地,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段凛澈远去的背影:“他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与玉辇渐近之时,段凛澈看了眼那人群中淡紫色的身影,转身绕过御花园,先行一步等在了曲燕回廊的拐弯处。
到了皇家宴会的大殿外,宏緖皇帝的玉辇便要自只有皇帝能走的大殿中门而入,而苏紫衣便需要自曲燕回廊绕至大殿西门入内。
宏緖皇帝看了眼躬身伏地的苏紫衣,低声问道:“朕的身子,你可能医?”
苏紫衣闻言不觉抬头,面纱下的嘴角随即勾起一道苦笑,咽下到嘴的轻叹,却不掩饰眼里的悲凉,轻声开口道:“皇上能给臣女多长时间?”
宏緖皇上不找太医解毒,而找上自己,说明皇上多少已经猜出想谋害他的人是谁了,却不想张扬,甚至有意封锁这件事,那么为了封口,自己给皇上治愈之日,想必便是自己的死期了!
“你要多长时间?”宏緖皇帝眉头微动,眼里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审视。
“以兰妃娘娘去世后的时间算,最快也得两个月!”苏紫衣毕恭毕敬的回答道:“臣女未探龙脉!”
未探脉搏,只是从兰妃娘娘去世的时间大约计算宏緖皇帝的中毒时间,也该有四年了,如此--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清除体内的毒素。
不多!也不少!
宏緖皇帝点了点头,凌厉的目光里挑起一抹赞赏,缓缓的靠向座椅,阖眸之际,沉声开口道:“这份情,朕领了!你若有其他的要求,朕会恩准!”
“臣女,没有其他的要求!”苏紫衣扬起头,自明黄色的帷幔飞舞的空隙中看向宏緖皇帝轻启的双眸!自己只有一个要求,却是你不肯满足的!我要我的命,握在自己手里!
宏緖皇帝深深的看了苏紫衣一眼,嘴角突然勾起了一道笑意:“朕会考虑!”说完便阖眸不语。
大太监孙坚紧忙挥手,玉辇轻启,却并未进大殿,反而自偏殿侧门绕了出去。
“恭送皇上!”苏紫衣再次叩首,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估计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都死了,怕是与此事稍有联系的人都活不成!
该死的人都死了,如果今天的事再被其他人知道,那肯定就是苏紫衣泄露的了,宏緖皇帝也是因此才毫无顾忌的给了她两个月的时间,便是吃准了苏紫衣的个性,定然会为了多活这两个月而守口如瓶的!
苏紫衣迈上曲燕回廊,不觉又轻叹一声,两个月的时间短了点,可自己若是要多了,怕是宏緖皇帝不仅不会应允,还会当场就要了自己的命,如今要想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个谋害宏緖皇帝的凶手自动现身--
段凛澈看着那个边走边低头沉思的身影,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竟然可以这么沉入,居然沉入到没发现自己站在这里。
段凛澈微微蹙起剑眉,抬手拦在苏紫衣面前,等待着她诧异的视线自袖裾渐行而上,却不想她并不抬头,只是在那厚重的刘海下猛的抬起双眸,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随即快速的垂下眼帘,随即便侧身而过。
“郡主知道今天的事,是谁做的吗?”转身冲着苏紫衣的背影,段凛澈忍不住问道。
“当然!”苏紫衣冷冷的应道,冰冷的眸子里恨意悠悠:“还需要你再次强调吗?”
段凛澈了然的点了点头,能从兰香宫活着出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要害她的人是谁?!
只是她言语里的恨意,是对那个人的吗?为什么听着这么别扭,段凛澈挑高的眉头带着一丝疑惑,转身绕至苏紫衣身侧,视线落在苏紫衣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疤痕上:“郡主与我可曾见过?”这一刻不知为何,竟然有欲望想拽下苏紫衣脸上的面纱。
怕我会在大殿内说出那日的事吗?特地到此警告?放心!“你我从不曾见过!”苏紫衣说完,迈步入了大殿。
苏紫衣跟着引路太监身后,轻移莲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在绕过男宾座时,便看到苏玲玉跪在汾阳王脚边,正低声抽涕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