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忽然统统沉默,然后又猛地抱成一团失声痛哭。我从来不知道平日里那些没心没肺的笑容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的辛酸苦楚,一时间有点发怔,直到小妹推着我说:“央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吼出来吧,吼出来了就能痛快些。”
我觉得眼睛发酸,但相比起她们,我那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纠结算什么?我没有小孩要养,没有房子要供,父母不但身体倍儿棒得不行还非常能自给自足。别说周慕辰还没有叛变的迹象,就算他今晚就头也不回的搬出我家,我也饿不死冻不着。大不了明天眼泪一擦重头来过,跟哪个男人过不是一辈子呢?
哪个心理学家说得好啊,安慰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别人你比她们还惨。我陡然看见这么些个比我惨烈太多的,心理上立刻得到了难以估量的宽慰,我甚至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勇气,能立马回家跟周慕辰说:你要么娶我,要么赶紧走人,别再拖着消磨我的大好青春。后来想想,能有这个心态那大半瓶红酒应该帮了不少忙。
最后我们集体决定不收拾乱得跟凶杀案现场一样的办公室了,让那财大气粗的婚介公司情人收拾去吧。我们几个人亲密无间的手挽手肩并肩蹦蹦跳跳走出“幸福”的大门,再也没回头看那牌子一眼。
和一帮醉醺醺的女人们告了别,我慢慢悠悠的往家的方向走。路过一个粥铺的时候还兴冲冲的跑进去带了一碗周慕辰最爱吃的鱼片粥给他做宵夜。我想,是时候了,央晓今晚就要牛一回——不结婚,就成仁!
第54章
但我只记得要一鼓作气的“逼婚”,却忘了我和周慕辰那股与生俱来的搅屎棍体质。我们的生活里基本不可能有那么一个祥和宁静的时段让我把这婚稳稳当当逼出来。刚晃荡着粥走到门口,就撞上了从屋里快步疾走出来的周慕辰。
那碗粥在一个剧烈的冲撞之后,洒了一塑料带。在我情不自禁有些惋惜的同时,周慕辰沉声说:“我得马上去趟医院…夏永盛好像快不行了。”
我从来也没想过夏永盛会真走不出那间医院。所以立马愣在了原地。
“你在家好好休息会,我很快就回来。”周慕辰简短的留下一句话,就要继续往外走。但我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稍稍有些混沌的脑子里只来得及冒出一句话:“我跟你去。”
周慕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很怕他问我为什么我也要去。因为我自己都想不出来,我连周慕辰为什么要过去都不是很明白,该不会他只是想过去看看把他们一家弄得支离破碎那人是怎么不得善终的吧?但怎么他脸上全是凝重,连一点幸灾乐祸也看不见?
还好,他没问,只是在沉默了两秒钟之后,抓起我的走疾走到楼下跳上了一辆出租。
酒精在我的血液里流动得很欢快,连我自己都觉得手上的血管在突突的往外跳,但是周慕辰好像浑然不觉,他的眼睛静静的定在车窗外,思绪飘在另一个时空。
也不知道喝了酒嗅觉是不是比平时更灵敏一些,那些消毒水的味道通过鼻腔刺激着我有些发昏的脑子,有点想吐。但我还是打起精神跟在周慕辰身后,兜兜转转的来到急救室外面。夏依璇正面色惨白的坐在长椅上,放在腿上的双手死死的攥在一起,那幅画面的确很忧伤,因为画面里那个人此刻的柔弱和孤单。
夏依璇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来了,直到周慕辰走过去坐到她旁边,低声问了句:“你爸爸怎么样?”她才呜咽了一声,猛的捂住嘴,身子在抖着的同时有眼泪不断从指间缝隙里滴出来。
这种时刻,男人会顺其自然把女人搂进怀里,女人会顺其自然在男人怀里失声痛哭,我看过很多电视剧里的顺其自然,但是不知道原来亲眼看见这种顺其自然还是让人有点不那么自然。我觉得呼吸更困难了一些,难道连医院的空气都觉得我不应该呆在这儿?
终于,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种不对劲来自于我身体的最深处…我捂着嘴拔腿就跑,冲到厕所一阵昏天暗地的吐。直到我觉得昨天早饭差不多都吐出来了,才觉得浑身舒坦,缓缓靠在墙上喘着大气。
“央晓,你没事吧?”我听见周慕辰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赶忙应了声“没事”,冲到水槽前面使劲把水拍到脸上想让自己清醒些。镜子里那个人脸上泛着一种渗人的菜青色,一点也没有喝了酒的红润,我想我就是传说中那种不上脸只伤肝的倒霉蛋。
走出厕所去,周慕辰还在门口等着我。他把我拉过去细细的看了两眼,皱眉问:“怎么回事?话都不说一声就跑了。”
我说:“没什么事,胃有点不舒服,吐出来就好了?”
“怎么会胃不舒服?”他眉头皱得更深。
我看着那张好看的脸,又想起刚才这张脸旁边枕的另外那张好看的脸,忽然就生出一股从火星飘过来的不是滋味,“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怀孕了呢?”我冲着他傻乐。
周慕辰一愣,忽然一把薅住我的肩膀,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急促:“你也…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谁真怀上了?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他捏在我手上的力道又大些了:“你确定吗?要不我们现在去做个检查?”
我吐后余生还有些恍惚的脑子里猛的意识到:这个玩笑开大了。其实我跟他都是没什么幽默感的人,连想开个小玩笑都选了个这么让人尴尬的话题。赶忙说:“啊,那什么…我开玩笑的…”
周慕辰面上一沉,我忍不住抖了一下。沉默了半分钟,周慕辰无奈又严肃的说:“央晓,不要拿这事来开玩笑!”
他死死的盯着我看了一阵儿,只盯得我想往地里钻。接着凑近我旁边闻了闻,这才有些不高兴的问:“你喝酒了?”
看来刚刚那一吐还是留了些味道在身上。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啊,跟同事聊得高兴,就喝了一点…”
“你马上打车回家休息!”周慕辰打断我的话头,抓起我的手说:“我送你去门口上车。”
我有些慌乱的想要挣开他的手。我知道在这个当口他是不会跟我一块儿走的,但是我也不知道哪股别扭劲儿冲了上来,心里一个倔强的声音在吼着: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死也要赖在这儿看着他!(看请读四声)“我想在这儿多待会儿,就一会儿。”我躲着他的目光,好像不看他我就有勇气在这儿死皮赖脸的多磨蹭一会儿。
“央晓,你别这么…”周慕辰无奈的声音刚说了一半,走廊那头就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是夏依璇的声音。
周慕辰脸色变了一下,放开我的手往夏依璇那边跑了过去。我吐完之后也觉得神思清明了许多,一个箭步跟在他后面,一转角就看见夏依璇对着两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怒目而视,其中一个手里还拿这个相机。这场面我太熟悉了,前几天刚遭遇过一回,不用说又是倒霉催的记者。
那两人好像还欲对着夏依璇喋喋不休,周慕辰二话不说走上去,一把把手里拿相机的那个按到了墙上,那瘦弱的小青年连叫都没来得及,只在喉咙里闷闷的哽了一声,手里的相机就被周慕辰缴械了。
另外那个稍微高点的小青年愤愤不平的叫了声:“你怎么打…”周慕辰回头冷眼看着他,他后面的狠话就生生的咽了回去,半晌才支支吾吾的来了句:“周先生,我,我们只是想,想关心一下夏董事长…”
周慕辰利索的删掉了照片,把相机朝说话那人一扔打断他的话头,只说了一个字:“滚!”
两个小青年屁滚尿流的跑了,夏依璇坐在那儿身子剧烈的抖着,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周慕辰说:“央晓你陪她一会儿,我离开一下。”
夏依璇忽然就想回过神来一样抓住了周慕辰的袖子,柔弱无比的问:“你要去哪儿?”
周慕辰眼里都是柔和:“叫些人过来在门口看着,这些记者老这么肆无忌惮的夜不是个事儿。” 夏依璇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他的袖子。
如果你要问我刚才那场景我什么感受,我会告诉你:鬼才会觉得舒服!但周慕辰说完那话眼睛就落到我身上,我觉得他是有话想跟我说的,但最终只是揉了我脑袋一下,丢下句“好好呆在这儿”就转头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
剩下我和夏依璇两个人的时候,气氛还是不可避免有点尴尬。夏依璇的身子还在抖,我正想着要找点什么话跟她说,她忽然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就往洗手间方向跑。我吓了一跳,赶紧也跟过去,发现她趴在洗手池边上干呕,呕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我脑子有点懵,难不成今天晚上喝了酒的不止我一个?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刚才周慕辰在听见我说怀孕时那反应。他说了“你也”,再看看眼前这人,我忽然觉得心里一凉。
“夏小姐你没事吧?”我的身子明显比脑子快了很多,在看到她直起身子的时候已经冲上去想要扶她一把。但夏依璇的反应让我十分手足无措,她冷冷的推开我,说:“你别碰我。”
我愣在那里,手伸了一半,也不知道是该继续伸出去还是该收回来。半晌之后,我看着她说:“夏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怀孕难道能让人脑子也变坏了?
“央晓,就算我一再跟自己说弄成这样不怪任何人,”她继续冷冷的说,我们俩仅仅说的这几句话好像都不在一个焦点上。“但如果不是因为你半当中杀出来,周慕辰也不会我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肯定不会…”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飘,从控诉我变成了几乎在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她走到了哪一步,我只是无奈的告诉她:“我没有半当中杀出来,对我来说杀出来的是你们。”天地良心,是周慕辰先杀出来租了我的房子,夏依璇和骆唯再杀出来满世界找他兼纠缠不清,最后夏永胜杀出来承认他差点当了周慕辰的后爹,大家一块儿乱得一塌糊涂,你们乱你们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了?
“我刚知道跟他在一起的人是你的时候,我还试着去想那是因为你比我早很多年遇上他,肯定比我更懂他,所以我认了,”她咬嘴唇看着我,声音应该是因为愤怒所有带着点抖,“但事实呢?事实是你根本不懂周慕辰。你不懂他的才华,你也不懂他原本应该站在一个怎么样的高度,你甚至,甚至都不懂他的理想!”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不过熟悉套路的女性肯定都明白她最终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了:你哪儿一点配得起那个人?我虽然只处过周慕辰这一个对象,但我也有童年,我也看言情来着,这场景真是烂俗。看来她内心深处终究不怎么喜欢我,因为不管她到底爱不爱周慕辰,我都是她女性尊严史上的一个伤害。
但是,我也有女性的尊严!
我今晚还喝了点酒!
所以我平静的看着她,慢慢的说:“可他不需要我懂。如果他需要这种的,有大把让他选。”
我不是一个毒舌的人,但我毒舌起来也可以很不是人的。
我成功的看着夏依璇的脸白得跟死灰一样,心里却并没有那种占了上风之后的快/感。我知道我戳到了她心里最难受的地方,我惊讶于自己这种冷酷的天赋,同时也觉得这种冷酷很吓人。我其实应该体谅一下她啊,她对我的态度一直都很友善,现在她爸躺在手术室里,我在这儿跟她置什么气?
作者有话要说:上周没更新…因为这两周遇到太多伤心事了,人生头一次在办公室被领导骂哭起来,实在丢人得很,导致一周人都是恍惚着(其实五一之后好像都在恍惚TT)。其实我很少哭的,真的,但工作之后觉得人生都变得陌生了,我失去了很多得心应手,多了很多不知所措。我虽然没觉得这是坏事,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好事,但是我还是会觉得艰难。这奏是人生啊!
下章应该就会大结局了,我不能骗大家说跟出版结局一模一样,但其实主线是一样的,只是出版结局多了点字数而已,不会像南墙的网络版偏差那么大。(话说现在网络上的南墙铺天盖地都是那个雷死人的网络版结局,每每看见我自己都内牛满面。我吸取教训了,真的,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啊…)
还有一个消息:回头草应该能跟巧取豪夺一块儿上市,因为之前《巧取豪夺》的结局我自己写得太纠结,导致出版一拖再拖,回头草我很编辑都决定速战速决,这次真的不用等很久了!(但愿…)
第55章
“夏永盛的家里人在吗?夏永盛的家里人!”一个不耐烦的女人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还没等重复第二遍,夏依璇已经身子一立,然后飞奔了出去,一点也瞧不出刚才还是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我无奈的想着今晚上的人怎么都冲进冲出的,打开门跟上,看见一个护士正在喋喋不休的抱怨:“…推出手术室都找不到人,你这家里人怎么当的啊…”夏依璇咬着唇一句话也不回。然后就看见了那张传说中的手术推车,正缓缓的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今晚上唯一能称得上还算好的消息是:还好那白毯子不是盖在脸上的…
她冲上去抓着夏永盛的手,眼泪的量和速都吓死人。夏永盛微微有点转醒的趋势,但显然虚弱的很,只是有点艰难而虚弱的抖动着眼皮。这场面让我也觉得有点忧伤,原来人不管有钱没钱最后那模样其实都差不多,他现在这样子还不抵我那每月退休工资一千五的老爸神气。
正在唏嘘,手背忽然一暖。我侧目,周慕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旁边,抿着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看向病床上的那个人时一点温度也没有,活像在看一出丝毫不打动人的话剧。这就是我熟悉的周慕辰,爱憎分明,一点不混淆。
我想问他关于夏依璇怀孕的事情,不过碍于这个气氛实在有点不好开口。但没想到立马就杀出来一个人帮助我答疑解惑了。
骆维站在另外一端的走廊上,与周慕辰的冷漠截然相反,他走上去就将夏依璇狠狠的搂在怀里。无论什么时候,这俩都像在演绎虐恋,从长相到气质都是。我偷偷瞄了瞄周慕辰的脸色,在看见他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之后,心里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夏依璇在骆维怀里挣扎,低吼了声:“放开我!”
骆维却说:“孩子的事我知道了。”
夏依璇好像愣了一下,其实我觉得她完全没有必要出乎意料,连我都看出来了,这么聪明又那么在她身上花心思的骆维怎么可能不知道。
四下里寂静无声了一片刻,夏依璇拧着眉低低的说了声:“现在不要说这个!”她向医护人员点了下头,示意可以送夏永盛回病房了。却没想到原本半昏迷状的夏永盛忽然抓住了夏依璇的手腕,虽然谈不上力道,但是确实是有意识的抓住了。
夏依璇紧张得立刻俯□去,颤着声却克制着尽量轻柔的问:“爸爸你醒了?我送你回病房休息好吗?”
夏永盛皱着眉,氧气罩里的嘴唇在微微的张合。夏依璇好不容易红回来的脸色又有些发白,她好像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摘下了夏永盛的氧气罩,凑到他耳边去听他说什么。抬起头来的时候嘴唇紧闭,却有些发抖。
我们都不知道夏永盛跟夏依璇说了什么,夏依璇惨白着脸在那儿就像要石化了一样,半晌之后,才憋出一句:“您别问了,休息好再说。”
我明白了,夏永盛也在问那孩子。
夏永盛疲倦虚弱的脸上却全是坚持。他没有松开夏依璇的手,只是轻轻的喘着气,用一种病态却不容拒绝的目光看着她。
旁边的骆维似乎也屏住了呼吸没有说话,他应该也是再等夏依璇的答案。
夏依璇痛苦的低下头去:“爸爸,不要逼我了,我会疯的。”
“依璇,为什么不告诉你父亲?”骆维在旁边淡淡的说,“他早晚都要知道。”
夏依璇痛苦的皱着眉,没有接话。
看来,孩子确实是骆维的。我那口气更松了一些。
“夏董事长,我会好好照顾依璇的。”骆维转而对着病床上的夏永盛说:“不管您以前怎么看我,怎么对我,我对依璇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夏依璇忽然开口打断骆维的话,“如果你是来看望我父亲的,那他现在没事,你也可以走了。如果你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来报复我父亲对你做的那些事,那就大可不必了。”她冷笑了一声,斜眼看着他,眼里带着嘲讽:“你怎么就知道这个孩子是你的?”
这句话一出来,首先震惊的绝对不是骆维,而是我。因为我清楚的听见周慕辰低声说了句:“央晓你轻点,我胳膊都要被你抓青了。”我有点发窘,忙把刚才捏着他的手放了下去。但这孩子不是骆维的,那还能是谁的…
骆维显然也有点意外,但很快他就勾起嘴角,无奈的笑着:“依璇,不要拿这个事情来闹脾气。”
夏依璇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闹脾气?”她忽然把目光转向周慕辰,微笑着说:“你准备让他误会到什么时候?”
我脑子里“嗡”一下,已经完全处于懵了的状态。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转了一圈,怎么又跟周慕辰扯上了!
周慕辰微微皱了下眉,没有说话,骆维已经低吼出声:“不可能!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这两个月见过我几次?”夏依璇冷笑更深,“我跟着慕辰熬通宵做测试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跟他一块儿设计游戏参展方案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他陪着我做了两次产检了,凭你对周慕辰的了解,如果不是他的孩子,他会这么上心吗?”
当然不会!我心里几乎是反射性的就冒出了答案,周慕辰没那么博爱,他的情感和精力只够分配在那么几件事上,一个不爱的女人跟陌生的小孩绝对不在分配的范围之列。但如果这个孩子跟他有关系那就另当别论了,他或许情感很吝啬,但责任感却很强,是他的责任他就会背到底。但如果是这样,那我算什么?情感还是责任?
“周慕辰,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骆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周慕辰死死的抓着我的手,我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不过一直沉默的他终于说话了,他说:“我不否认我做过的所有事。”
我知道我不该泪奔的,这样的情形下我再泪奔实在是太没出息了。我应该上去狠狠的甩夏依璇一个耳光,然后告诉她:其实我也一直不怎么喜欢你来着!这是我能想到最狠的话…但我为什么就这么想泪奔呢?周慕辰的手就像一块烙铁,烫得我只想甩开,要不然它会沿着指尖一直把我的心脏都烫烂了去。“我,我想回…”
周慕辰根本不管我说什么,他只是面对着对面那三人,淡淡又说了一句:“但是你们都听好,夏依璇我不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要。”
夏永盛的手抖得厉害,夏依璇赶紧让护工把他退回病房去。骆维已经冲上来抓住了周慕辰的衣领,二话不说就一拳挥了下来。
周慕辰终于放开了我的手。电光火石之间,他竟然后发而先至,一手挌开骆维挥过来的拳头,另一手狠狠一拳揍在骆维肚子上。“我说过毕业那次我是让你的,以后都再不会了。”周慕辰推开蜷成一团的骆维,又过来想抓我的手。但是这次骆维更快,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周慕辰的脸上,把他揍了个趔趄。
两个人瞬间就打在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脚,引来了无数医生和病人的围观,却没一个人上去拉架。因为周慕辰找来的那些人没拦着记者,倒是把围观秩序维持得很好,一个苍蝇也没办法飞进去打扰他们的战斗。
我看着不远处的夏依璇抄着手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既没有羞愤难难当,也一点都没要上来劝着的意思。心里忽然对这帮人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厌恶:这才是有钱人的本性吧!他们有资本,够冷漠,玩得起,放得下,我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才认为自己能和他们参合在一起的?我根本就不是他们那一路的啊,活该我现在这么像个傻瓜,要走要留都丢人得要死!
但还是要走的啊,留在这里算是怎么个事呢?没了周慕辰,我跟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一点关系没有。我这么想着,眼里冒出来的东西却让我没法看清应该从哪儿撤出这不靠谱的地方。恍惚之中一转身,狠狠的撞翻了墙边一个垃圾桶。
周慕辰望过来,手上稍微一顿,就立刻被骆维狠揍了一拳,这是我离开之前看见的最后一个场景。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我惯性心疼着他一定很痛,但同时竟然也有些变态的希望他再被揍上几拳。这种扭曲的心态,可能就是我跟他们这帮人长期厮混的后遗症。
周慕辰没有出来,他可能已经把骆维揍翻在地,也可能被揍翻在地,但不管战斗的结果是什么,他都没有追出来。我在医院的门口发了一阵呆,抹了一把脸然后觉得有点好笑,却又莫名的觉得轻快。其实从小四告诉我要“逼婚”以来,我的心理就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我不能再什么都不想只轻快的做着饭,不能再没头没脑的铺好床等着他熬完几个通宵回来还开心的哄着他睡觉,更不能在想到他已经飞黄腾达还住在我拿小破屋里时而继续心安理得…
企图心这种东西,就是一旦被撩拨起来,就再也打压不回去。它膨得越来越大,把我压得结结实实喘不过气。虽然我努力克制不去想,但可能潜意识里那种恐慌感早就把我折腾得气血两虚了。现在听到他承认和夏依璇的事,我反而觉得压在我身上让我沉重的东西瞬间消失了去。
或许我内心深处也很赞同夏依璇的话,我也是受着传统教育成长起来的,也在根深蒂固的认为王子就要配公主,女仆还是从了马夫比较合适。我根本没想过周慕辰有东山再起的那天,所以那时候我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了不如鸡的落魄凤凰,也没太觉得不能凑对这问题。但时间不止是把杀猪刀,还是把两极分化的杀猪刀,王子复国了,女仆失业了,终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就是生活,不是童话,更不是YY小说。
忽然仰天长啸了一声,成功的将一个正要进大门的伤患人士吓得立在门口半分钟愣是没敢再往里走,我想他肯定是在确认这儿到底是医院还是精神病院。吓人的感觉真好,嗯。我满意的想着,伸手打车回家。
56 结局
小破屋里充斥着一种好久都没有过的俺静。我觉得此时的我很应该去遁个空门什么的,倒不是想不通求解脱什么的,而是忽然发觉心境很适合参禅,看门不是门,看屋不是屋,都是安静,我甚至能听到蟑螂在厨房垃圾桶里上串下跳的声音。
这种安静能把人活活给憋死。
我冲进厨房狠狠一脚跺死了那只蟑螂(别说还真有),然后又冲回屋里拉开衣柜,把周慕辰的东西翻出来没头没脑的往纸箱里塞。他要是回来拿就立马都给他,要不回来…我就拿去捐了献爱心,反正现在的他是不缺这点钱的。
到底意难平。我终于知道这句话是什么个味儿了,就是不杀个把人我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心里那口越来越拦不住的恶气平息下来。
“你在干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在这安静的时空里好像炸了一道雷,劈得我手一抖,差点没拿稳衣架。
我没回头去看周慕辰。刚才那声儿又嘶哑又疲惫,我想我一回头看见那张脸肯定就再也没动力继续收东西,说不定还会没出息的去打盆水来给他洗把脸什么的…不,我不能那样!他手上沾着我的清白,他还该死的跟夏依璇不清不楚,杀出个小孩来都不知道是谁的,这哪儿是坑爹分啊明就是坑我!
“收了东西你好拿走。”我手上继续。
一只大手忽然按在我面前的衣服上,关节破了好多处,褐色的血渍沾在上面分外戳眼。“谁说我要拿走了?”
我忽然怒从心头起,转身就想冲他吼一句:“你不拿走就自己去买新的好了!”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却先听见他说了一句:“央晓,我们结婚吧。”
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夜晚,我正大张旗鼓心意已决准备彻底断了我人生唯一的执念时,他却这么云淡风轻的继续勾/引我,还勾/引得这么彻底…
我转过身来,从他回来以后我第一次看清楚那张脸。嘴角破了,眉骨也破了,左脸颧骨处淤青了一块,足见医院那一架的惨烈。但就是变成了这样,那张脸还是好看得很,再多看两眼,我都要觉得就算他有个孩子我也可以原谅他了。所以我闭上了眼睛,咬牙把他往门外推,嘴里拼死抵抗着:“你走吧,都这样了,你不要再说这些诓我…”
他忽然也不知道怎么一闪身,就把我抵在了卧室门口。就算刚才跟人火拼了一场,但对付我好像还是跟刀切豆腐似地。“都怎么样了?”他问我,脸上居然还带着笑!
我觉得眼睛又开始酸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无赖来着?
“央晓,你喜欢礼服还是旗袍?”他勾着嘴角,继续轻声跟我念叨,“婚纱是一定要有的,敬酒的时候穿什么呢?我觉得长辈应该会比较喜欢旗袍…”
“周慕辰…”我企图打断他的畅想,未成功。他接着说:“如果你要是喜欢礼服,咱们就做一套去你们家宴客的时候穿…”
“周慕辰…”我强压住心里已经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想要维持住最后的体面。可惜他还是不给我机会,“你说是年前办事比较好还是年后再办?或者等到稍微暖和点,穿婚纱更漂亮…”
“你有完没完!”我猛地一拳抽在门框上,然后自己先抽了口冷气…太他妈疼了!
“央晓你干什么?”周慕辰要抓我的手。
“我干什么?”我仅有的一点理智终于溃堤了,这人怎么能这么可恶!怎么能这么可恶!“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现在这样你竟然跟我说结婚?怎么结?让夏依璇大着肚子来跟我们说‘新婚快乐’,再让我看着她的肚子跟所有人说‘我愿意’?”一脑补到这样的场景,我更加悲从中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央晓,你冷静点。”周慕辰说。
“怎么冷静?”我无力的看着他,“周慕辰,我只是个正常人,就算我比你们差了很多,但我也知道高兴会笑生气会怒,我永远也修炼不到你那个样子。”
“哦?”他轻挑了一下眉,平静的问:“我是什么样子?”
我简直要恨死了他这宠辱不惊的模样,咬牙冲着他吼:“还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永远都要小心翼翼的猜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猜了六年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我以为我自己猜着了来着,但是…但是…”我的声音难以抑制的带了些哽咽,“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根本还是猜不着。”
周慕辰没说话,一双清亮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我,我呜咽更重:“我以为你喜欢我来着,我真以为你六年前就喜欢我来着。”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周慕辰轻声问。
我两眼含泪望着他:“你要是喜欢我,又怎么会跟夏依璇…那样?”发现真的没办法看着他的脸去形容他跟夏依璇的关系,所以又把头低下去,“六年前你说那些伤人的话,刚搬来那会你对我那么冷漠,我可以理解是因为误会,后来在一起时基本没什么时间见着,我可以理解是因为你忙,你从来没有像正常处对象那样对我说一些好听的话,我可以理解是因为你不习惯那种相处,但是这个…这个你叫我怎么理解?谁的人心不是肉长的啊!”
周慕辰看着我的目光依然平静,他沉默了片刻,淡淡的“哦”了一声,“我从来不知道你想了这么多理由来帮我开脱。你还想什么了?”
我就像被打了酒精一般,混沌的脑子里开始源源不断涌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头,“你为什么要搬到这个家里来呢?我花了六年时间,好不容易才觉得我应该没那么喜欢你了,你又突然蹦出来,还把我拉进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活里面。我或许是有点管不住自己不去喜欢你,但是我也从来没有硬缠着你啊,你为什么又要让我真觉得自己有戏呢?其实如果没有在一起,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生气的,你甚至可以不交伙食费和房租,可以整天不跟我说一句话,可以对我冷嘲热讽,我都没关系。但现在不行了,我真会生你气的,你怎么能这样…”
“听你这么说,我也真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周慕辰忽然说,然后一把把我死死的抱在怀里,在成功的把我的控诉憋死在他的胸口之后,他在我耳朵边说了一句:“所有的罪状我都认,不过,我跟夏依璇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愣在那儿,连哽咽都忘了。呆呆的愣了好一阵,才觉得不对劲:“不可能,你明明自己在医院都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周慕辰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浓浓的笑意:“她说我跟她一块儿熬夜做测试,设计参展方案,还陪她产检,这些我确实都做过了,我一样也不否认。但是其它的事儿我一件也没做过,我当然也不会认。所以夏依璇和孩子我都不要,我说错什么了?”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越睁越大,大得眼珠子都要从框里蹦出去。“你…你…”
“我刚回灵星的时候,有一天发现依璇在办公室里晕了,就送她去医院,结果就检查出来她怀孕了。”周慕辰眼里带着揶揄的笑:“央小姐,我发誓除了送她上医院时抱了她一下,我可连她一根指头都没碰过,这样还能造人,难度实在大了点。”
我一下涨红了脸,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那,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没有问她孩子是谁的,但她叫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医生说她情绪不稳定,身体底子也不好,不注意有可能出意外,所以我就答应她谁都不说。我很理解你八卦若渴的心情,但是你也不希望你未来老公是个不守承诺的人吧?”
“可你在医院的时候也没把话说清楚啊。”我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确实什么都没承认,但也什么都没否认啊!要不是他那种搞得跟真的一样的态度,夏永盛能被气得立刻被抬回病房?“而且夏依璇干嘛突然就说孩子是你的?”
“还不都是因为今晚差点被气死的那只老狐狸。”周慕辰轻哼了一声,“要是他今晚被气死,也只能怪他太喜欢把自己当回事了。那时候他煽动骆唯一起对付我,一方面是想看看我有多大 能耐,另一方面也是想试试骆唯的为人。后来骆唯果真跟他统一战线了,他就开始提防骆唯了。我原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所以那次带你去参加那个宴会,其实是想用股份挑拨一下这两人,结果没想到根本就用不着我多此一举,夏老头根本把自己当上帝,谁都只配被他耍着玩。”
“可惜他不是真上帝,还是会得点老人病。那时候夏永盛已经防着骆唯,不但要防他抢公司,还要防他抢女儿,所以他一定要把我拽回公司,恨不得把女儿和公司打个包都塞给我。骆唯当然更恨他,连带对依璇都冷嘲热讽,弄得依璇连怀孕都不想告诉她他。刚才依璇在医院确实是想气气骆唯,不过她唯一没想到的事,我跟她爸也不怎么对付。”
“她不知道你跟夏永盛的关系?”我惊讶的问。
“她什么都不知道。”周慕辰说,“我也只是浑水再搅一下而已,算是骆唯对我做那些事的教训。”
我好像终于捋顺了线条关系。骆唯为了跟夏永盛示威,特意跑到医院再刺激一把夏永盛;夏依璇不知道周慕辰跟她爸的过节,为了气走骆唯顺便安抚手术后的夏永盛,就半真半假的示意孩子是周慕辰的;周慕辰为了小小报复一下对不起他的两个人,一个顺水推舟果然把局搅得昏天黑地…有钱人生活咋这乱呢?
“你…”我被他弄得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但很没出息的是,五分钟之前还觉得他是混蛋的那口恶气,竟然不知道去了哪儿。半晌之后,我终于觉得还是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我受不了你们这些互相折腾报复的把戏了,像这么闹下去,什么时候算个完?”我只想日子过得清净平顺些啊,他们的阵仗都太大,随便一跺脚我的生活就要抖几抖,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没了,再没有了。”周慕辰耸耸肩。“我已经跟夏永盛递了辞职信,从此以后,我跟灵星,跟夏永盛他们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这次我呆得更严重,完全没想到刚翻身做主人的周慕辰自己又把自己给打成了贫农。男人不都放不下自己的事业吗?更何况灵星是周慕辰一手一脚弄出来的,绝对是亲儿子。“你,你舍得灵星?”
“有什么舍不得的?”周慕辰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我以前最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所以灵星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我有更想做的事。”
我好奇:“什么?”
周慕辰看着我,忽然扬起嘴角一笑:“周太太,我要扭转你心里那个混蛋形象,当个彻头彻尾的好丈夫,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给次机会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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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发生在那混乱一晚的最后场景。哦不,最后的场景其 实是央晓莫名其妙发了最后一个问,后来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么的找抽。
她问周慕辰:“你和骆唯最后谁打赢了?”
周慕辰挑了挑眉:“那还用说?”
她更加找抽的补了一句:“但是我出来的时候还是觉得你挨打的次数要多点…”
周慕辰忽然把她打横抱起来:“其实刚才那一架我根本没怎么用力,现在就可以给你证明一下我保存了多少实力。”
央晓想挣扎:“还是不用了…”
周慕辰把她箍回怀里:“我想好丈夫第一步应该从床开始,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