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好像也预料到了我会问这个,接下来的陈述,她就平静多了。“一城去世以后,就跟结婚之前说的一样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只保证我饿不死。可是,我总要为我的孩子打算。”
“你失踪了,佟家落到了方泽和佟一鸣的手里。曾经我想从方泽入手,以他那时候的手段,如果他能帮我,那么我和孩子未来当然就有指望了。可是他也再不是我从前认识的方泽了,我忽然发现他已经变得跟佟一城一模一样。佟一城给我一块钱,他就多一分也不会再给我。”
“佟一鸣跟我也一直都是不对付的。一直到你突然被方泽找回来,而且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看了我一眼,才继续说,“项征也忽然从外地回来,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我有个儿子,而且坚信是他的,所以开始不断的缠着我和旭旭。”
“我真的很害怕,怕你想起来,怕项征被人发现,怕旭旭的事情被你们揭穿…然后,佟一鸣就忽然找上了我。不得不说,你们佟家的人真是个个都厉害得很,他盯着你爸的财产不是一两天了。他告诉我他已经知道项征的事了,如果我还想再佟家立足,除非跟他合作。”
“怎么合作?”我问。
“挑唆你跟方泽的关系,让你找不到靠山,他才能顺利哄着你把宜城卖掉。只要成功了,他答应让给我宜城的股份,那时候,我和旭旭也能真算是宜城的主人了。”
我已经大概能猜到佟一鸣和御景在搞什么名堂了。佟一鸣这是正大光明的吞了宜城。“所以你就跟我编了一套方泽对你余情未了的说辞”
宋薇不说话,算是默认。
“我之前有一次差点被人弄死,是你做的吧?”
宋薇嘴唇又抖了一下,低声说:“是…是项征找人做的。因为你回来之后,我能感觉你的敌意,而且总是拿旭旭做文章,我有时候真的感觉你就是想伤害他。这种恐惧我只能跟项征说,他是怕你真的伤害旭旭,所以想找人把你解决了一了百了。”
“果然是亲儿子。”我冷笑,“那方泽呢?”
“佟一鸣为了我能尽心尽力的帮他,就把项征控制在手里。而且项征又有挺多社会上的关系,佟一鸣更是用得上,所以他们俩私下来往也很频繁。我在佟家做的那些功夫显然没有很奏效,无论我怎么演,方泽还是能把你控制住,还把我赶了出来。而且方泽在宜城应该也下了不少功夫让佟一鸣的计划非常不顺利,所以他让项征找人想办法让方泽离开宜城一段时间,项征就找人把方泽弄伤,为的就是让方泽不能再拦着你卖股份。”
“ 你和项征帮了佟一鸣这么多,他连治疗费都不给你出?”我冷眼看着宋薇,她的脸上又是一白。
“方泽除了事之后,佟一鸣就立刻变了个人,跟我断了一切联系。今天项征忽然来我家里说要把旭旭带走,我怎么肯!他就跟我抢孩子,结果失手把旭旭摔倒了茶几上,然后一队公安就冲出来把他带走了。旭旭送到医院以后,我就立刻给佟一鸣打电话,他却好像从来都不认识我和项征一样,直接挂了我电话。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我知道,对他来说我们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她忽然又重重的对我磕下头去:“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旭旭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佟家的事情,所有事情你都怪到我头上吧。我当牛做马也会补偿你的。”她的声音又开始带着浓重的哭腔,“就是你要我的命,我也立刻就能死在你面前,只要你愿意救救我的孩子!”
她就这么一直磕一直磕,一向精致的发型已经磕得乱七八糟,额头也逐渐红肿了起来,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我被她磕得心烦意乱,吼了一声:“别磕了!”
她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红肿得跟桃子一样,虚弱而无助的望着我。
我说:“一百万,够不够?”
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怔怔的看着我。
我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一百万,够不够你儿子的治疗费。”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忽然捂住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够了。”然后捂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我给她钱,不是相信什么小孩子是无辜的云云。这个屋里谁他妈都不是无辜的,那小子从还是个受精卵开始就全身上下都是罪过。
我给她钱,只是让她知道我们姓佟的才不是她说的那样冷血无情。就当我替佟一城为她那几年的青春时光买了单吧。但是,她欠佟一城的,我也必须讨回来!
“这一百万我不会现在就给你。”我话音刚落,她忽然就抬起了头,像是生怕我反悔一般脸上全是祈求。“医院那边,我会让人去把押金什么的先交了,后面的治疗费也是随用随给。接下来你要全听我的,要是有一点不老实,老子立马让医生把佟旭扔大马路上。”
她点头如捣蒜:“好,好,我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能坚持到现在还能追文的各位亲。回头一看这文写了四年,我去!这四年真是经历颇丰所以在写文方面反倒耽搁下来。现在回想当花本来是我相当有信心的一篇文,却一度文思枯竭真的卡文卡到写不下去。当然无论怎么卡也不能构成我写了四年的理由…现在我已经从小杨变成了老杨,把之前那些铺得收不了的线再慢慢收回来,也算是对这四年成长的一个交代吧。
当花快结束了,这次是真的快结束了。我要说我马上开个古文,还有人看么…没事,这四年让老杨学会了自得其乐,没人看也写,哈哈哈。

  第54章

  项征在公安局里什么也不肯交代,估计还幻想着自己扛了让佟一鸣扶他儿子当宜城的太子爷。所以要宋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撬开项征的嘴。
要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在股东大会以后登报,跟佟家脱离一切关系,净身出户。就算佟一城死之前下不了手,我也再不能让她和她儿子顶着佟家人的名头气得列祖列宗不得安生。
除了那一百万的医药费,我再也不会多给宋薇一分钱。如果一百万有剩余,我也会直接捐给医院当做善事,如果不够的话那就让佟旭听天由命吧。哦不对,应该是马上就要改名叫宋旭了。以后宋薇得靠她自己得本事养活儿子,便宜老爹和老姐佟家人也当够了!
包姐那边带来了好消息,她已经完全得到了佟一鸣的信任,搞到了佟一鸣跟御景签的协议。果然,御景承诺佟一鸣帮助他们成功收购宜城之后,不但分给佟一鸣5%的股份,还让佟一鸣出任董事长,佟一鸣退休之后,这个位置就是佟谦的。她还搞了份录音,将佟一鸣如何炫耀自己运筹帷幄出卖公司的细节录了个彻底。
我把所有的证据都交给了乔慕宁。然后按照潘卫东给我提供的信息飞去海南找到了丁建国。
他看见我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甚至都不用告诉他我来的目的,他就直接说:“方泽的事情我知道了,他们做的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丁伯伯,您要帮帮我,我是没用,但宜城是我爸的心血,我不能看着它就这么没了。”我真是很久没有这么求过人了,但是就算丁建国这时候让我跪下来求他,我也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看来方泽还没有告诉你。”丁建国说。
我莫名其妙:“告诉我什么?”
“在他出事之前,已经来找过我了。我也已经写了一份授权书给他,授权他替我在股东会上行使表决权。”丁建国不急不缓的说着,“另外还有几个股东,应该也被他做通了工作签了授权书给他的。不过现在他进了医院不能去表决,而且外面关于宜城和他的传言又太多,难保那几个股东不会反悔。”
方泽…原来方泽已经做了这么多了?那些天他一天到外在外面跑就是因为这个?原来他早就料到了这事迟早会提交到股东会,也只有在这个层面才能解决得最干净利索。
“放心吧,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这两天就回去。”丁建国接着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私下里也搞了不少名堂以为我不知道。本来是想让方泽在股东会上当众给他个教训,现在看来得我亲自去了。”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稳稳的落了地。
“其它几个股东,我也会给他们打电话。我虽然不管事了,但是话应该还是有些用的。”
我感激得恨不得立刻泪流满面的扑到他怀里糊他一身。果然还是老同志经得起考验!佟一城这些朋友没有白交,他留下的这些财富,比宜城的资产更让我受益无穷。
有了这些保障,老子雄纠纠气昂昂的赴了股东大会。
丁建国在会上出场的时候,佟一鸣和丁宇航的下巴都要掉了。而我、丁建国和其他几个股东的同时反对更让他们俩脸黑得跟碳一样。只有20%多的股东表示对御景的换股感兴趣,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拿不到绝对的控制权,御景也根本不会要这鸡肋一样的20%。佟一鸣这么长时间的苦心经营算全白费了。
而出了会议室的门,两个英明神武的人民公安唰的出现在我们面前,把一张拘票放在了佟一鸣手上。项征已经什么都交代了,乔慕宁的速度也真是快,以他的本事,佟一鸣要要在牢里安度晚年也是大概率事件了。
项征的事情定性肯定是故意杀人,判多少年不好说,但就算他出来,明哥说也不会让他和宋薇再有好日子过。老子也算安心了。
所有的事情,瞬间都有了一个理想的结尾,理想得我都觉得不真实。我就这么把他们都搞定了?那些曾经害过我和佟一城的人,就这么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一种人生圆满的感觉迅速弥漫了我的灵魂,人生好像又回到了佟一城在的时候我每天混吃等死般的轻松。是的,对于我,对于宜城,今天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方泽在医院被照顾得很好,没有并发症,生命体征也一天比一天稳定。医生说应该很快就能醒了。他还年轻,恢复起来肯定很快。
我写了一份财产转让的说明交给乔慕宁,表明我自愿将佟一城留给我的财产平分转让给方泽和佟谦。所有股份仍然由方泽先进行代管,宜城也仍交给方泽管理,南方市场设立分公司由佟谦负责。方泽和佟谦,我相信他们俩肯定会全心全意的保护好宜城。只是佟谦确实还需要历练,而且佟一鸣始终是他爸,无论他在不在监狱也都是一颗雷,方泽管着股份我放心。
乔慕宁看着这份东西,皱眉看着我:“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都不要了?”
我笑着看着他:“对,我要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你要走?”乔慕宁吃了一惊,“佟延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又不跟方泽离婚,把财产都给了他又不跟他过日子,你几个意思?”
“我就一个意思。”我还是笑,“就是字面意思,以后你会明白的。方泽醒了,你就跟大家宣布这事吧。我等不及了要过新生活去。”
包姐对我要走这件事也表示不理解,“仇人不都收拾完了么?你又跑什么?”
我得意洋洋的说:“这次可不是跑了,这次是功成身退。”
“那方泽怎么办?”包姐也问同样的问题,“你还是他老婆啊,这么走了他还不能另找…哦,你还是恨他,所以想让他一辈子当活光棍折磨他是吗?”
我无语。“姐,你就不能把我想得善良点嘛?”
她忽然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你太善良,不想你再把自己委屈着。”
我善良吗?呵呵,好像没人这么说过,不过自己想来,嘿,老子确实是个大善人啊,就差没有修路浦桥了。
“姐,明哥准备的那房子真漂亮,院子里绿树成荫倍儿凉快,夏天之前你就搬进去吧,你那么怕热,憋在你那公寓里小心捂一身痱子。”
包姐忍不住笑出来。然后抱了我一下:“走就走吧,去到哪儿都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我嗯了一声,觉得眼角有些湿湿的真难受。
我没有去医院再跟方泽来个告别式什么的。现在也知道了宋薇当初做的那些事他并没有参与,所以说到底好像还是我亏欠他的多些。不过我把宜城给他了,再怎么亏欠也能补回去了吧。如果再去医院看见他,我肯定会难过,可老子再也不想难过了,老子要大笑着过完剩下的日子。
人生原本就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走了。我只是提前了一点,这样也好,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以内搞定。再次感谢还在看文的亲们的支持和包容,你们特别不容易,真的。如果我追的文四年不更新,我真的会掐死那作者…

  第55章

  我躺在一辆不知道开到哪里的火车上。车窗外的阳光掠过电线杆,有节奏般的一晃一晃洒进来,晃得我迷迷糊糊之间还觉得有点刺眼。
昨晚上我随便买了一张卧铺票就上了车,然后闷头睡了一晚上。自从方泽进医院之后,我再也没有睡得这么舒坦过。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阵,就被方便面的味道熏醒了。咽了两口唾沫,起来享用我的火车标配豪华套餐——方便面加火腿肠。吃面的时候顺便跟对面也在吃面那哥们打听了一下,这车终点站是云南,得坐快两天。
你说我这手气,随随便便上个车都能去个好地方。
一路晃到了云南,把这辈子的方便面和火腿肠都吃完了。然后撒开了吃米线饵块烧烤…还有各种虫子我实在没敢尝试。云南人民的口味那真不是一般的重,不过这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群应有的霸气啊!
慢慢悠悠的游荡过了石林梯田,苍山洱海,走走停停,边吃边玩,自在得不行。晃到丽江古城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本来还计划去西双版纳的,可是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不行了。头晕眼花的感觉越来越频繁,胃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想,这里可能就是我的终点了。也好,这么美的地方,值了。
找了一家僻静安静的客栈住下来。我给了老板非常多的押金,多得他以为我要买了这家客栈。我跟他说我住的时间长,其实是我心虚,我怕哪天万一睡着了没起来,也只能委屈他帮我收个尸了。就算是这里被人嫌晦气,拿着这些钱老板也能另外找个地方再开一家客栈吧。
安定的住下来,我就开始努力的正常作息吃饭了。没事就研究旅游地图,玉龙雪山和泸沽湖离这里都不远,据说倍儿漂亮,等我元气恢复一点,我就去看看。恩对,我一定要去看看。
就这么在古城里又呆了十多天,精神却越来越不好了。有一天早晨起来照镜子,吓了自己一跳,脸色白得跟个鬼一样,每天睡十多个小时黑眼圈还是很重。我决定以后午觉都去街上睡,能晒太阳,这样就能把皮肤晒得健康一点。嘿嘿,央金要是知道我努力向她的肤色靠拢,非得跟我嘚瑟来着。
高原的紫外线果然是分外给力,我才晒了两天,明显见黑了,看起来健康了很多,这种自欺欺人的满足感好像还不错。
第三天下午,我仍旧蜷在客栈外的长椅。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睁眼的时候,好像看见有个人坐在我旁边。
阳光真是晒,忍不住伸手挡在眼睛前面。那个人的身形从指缝里蹦进我的眼睛,恍惚了几秒钟之后,我的身体僵住了。
“听说这里艳遇几率很高,你是在这儿碰运气吗?”方泽问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快,好像是在笑。
我想了想,说:“大白天的要是能艳遇上那我得闭月羞花成什么样?”
“这不已经遇上了?”他看着我,轻轻的把我的手从眼睛上拿了下去。“你赶闭月羞花是差点,但是正好合我胃口。”
我皮笑肉不笑:“你拿我开心吗?”
他说:“我是想把我的开心跟你分享一下。跑了那么远,到这里终于把你遇上了,你说我开心吗?”
我坐起来看着他,他脸上带着笑,好像真的很开心。“你的伤…好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昏迷着呢,刚不到两个月,怎么就好像就生龙活虎的样子了?
“还没好全。”他倒是坦白的很,“不能跑,容易喘不上气。”
“那你到这里是要找死么?”这高原地区,一个肺部有伤的人到这儿真的说不定分分钟就挂了。
他笑了笑,“没办法,老婆在这里。这次我不会让你再等五年了。”顿了顿,又看着我说:“玩够了吗?能跟我回家了吗?”
我撑着头懒懒的看着他:“这里挺好的,我想一直在这儿。”
他点了点头,说:“好,我陪你。”
他把我拉回客栈,还让老板把我房间的钥匙给他一副。我正要说话,他就跟老板说:“结婚证我带着呢,要不要看看?”我直接无语。
回房间以后,他就开始忙活起来。把他的洗漱用品整整齐齐的在卫生间铺开,又把带的衣服都挂了起来,还非常贴心的给我带了两套。我走的时候根本没拿行李,就带了钱和卡,一路缺什么买什么,换什么丢什么。我想着就算我可劲儿燥,也是再花不了多少的。
“你这是真打算在这儿长住?”我继续撑着头歪着看着他。
“那要看你住多久了。”他还是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不过要是住的时间长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在客栈了,我们明天去找个房子,住得舒服点,算是安家。”
安家,呵。“我是怎么样都不能把你赶走了么?”我问他。
他好像也一点不意外,还非常愉快直接的回答了,“嗯是的。”顿了顿,又自己补充了下原因,“以前你追我追得那么辛苦,现在换我算是补偿你。”
那不一样。那怎么能一样?我那时候追求的是人生全部的希望,你现在追求的,不论你以为是什么,最后都是绝望。
“是因为我把财产都给了你所以你觉得应该报答我?”我笑了笑,“不用了,真的…”
“是因为我爱你。”他直截了当的打断了我的话,脸上一直轻松的笑容也褪了去。他坐到我旁边,看着我的眼睛:“佟延,你知道的,我爱你。”
以前我以为自己知道。但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了。
“我在我妈面前说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从来不对我妈妈撒谎,你也知道的。”
我觉得眼眶又有点湿热起来。“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没有失忆的?”既然说了他妈妈,他当然知道我记得。
“没有很晚…但是也不算早。我一直都只是怀疑,直到你想回宜城,我就确信了。”
“所以这么久我跟你演戏,你也在跟我演戏喽?”
方泽又笑了一下,“我从来没演过,顶多就是怕你难堪配合你一下而已。而且,那种让你重新爱上我的感觉也挺不错。”
他笑得真好看,我现在一点也不想撕了他的脸了。
可是方泽,那时候你要是能早点找到我该多好。在我胡思乱想以前,在我心灰意冷以前,在我那么恨你以前,在我还没有生病以前…其实,我也有很多好时光的,我也很多美好的样子,可惜,就来得及给你看了那么一点点。现在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你哭什么?”他的手轻轻的抚到我的脸上,我才发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了出来。
我说:“我把自己蠢哭了,行吗?”
他大声的笑了出来,然后紧紧的抱住我,特别紧。
晚上我们一起去了酒吧街。来了这么多天,我也没有很认真的到这里转过,也不知道传说中的艳遇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真是不甘心啊。可是方泽显然也没有打算给我这个机会,他一直紧紧的牵着我的手,到哪儿都不放开,吓走了一切潜在想来招惹我的狂蜂浪蝶。
我们找了个安静的酒吧坐下来。要了啤酒,啤酒的名字很好听,叫风花雪月。
一个歌手在台上唱“滴答”。这首歌是古城大街小巷播放率最高的歌没有之一,基本就是我到这儿之后的午睡催眠曲。可是现在这个环境听起来,感觉好像又不一样了。
滴答滴答滴答,怎么这么像倒计时呢?数着我还有多少时间。应该还够我再嘚瑟一阵子吧。我还想去泸沽湖呢,据说漂亮得让人不想回来,就是得坐六七个小时的车…
“你在想什么?”方泽轻轻的问。
我靠在他肩膀上,说:“我在想泸沽湖是什么样。”
他笑了起来,“不用想了,我们明天就去。”
我说:“也好。”
可是,我最终没有踏上去泸沽湖的大巴车。那天晚上半夜我起来上躲到卫生间,咬牙忍了半天,终于还是一口血喷在马桶里,我想伸手去冲掉,却在够到把手之前疼晕了过去。
后来我听来看我的客栈老板说,方泽使劲边喊边踹卫生间的门,声音大得把他都招过去了。结果开门一看我倒在里面还一地的血,以为我在里面自杀来着,然后方泽就疯了一样抱着我向医院狂奔。可是没跑多远,他也摔下去晕了。
老板赶紧叫人把我们都送了医院。方泽因为跑了那一段,肺差点又穿了。
可是我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趴在我旁边,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稍微动了一下,他也醒了过来。
“怎么样?还疼不疼?”他的声音也很虚弱。
我说:“不疼了。”又看看他,“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佟延,我们回去好不好?”他没有回答我,转移了话题。
我说:“我还没有去看泸沽湖,你说要陪我去的。”
“等你好了,我就陪你去。”他眼睛微微的发红了。
我笑了笑,说:“可是我好不了了。”
“怎么会好不了?”他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不管什么病,花再多的钱,肯定都能治好!”
我沉默。我们两个人,始终都是他比我聪明得多,但是这时候,他怎么笨成这样?
没过多久医生来了,手机拿了张片子把他叫了出去。我并没有不安,他也是时候知道了。
好像过了很久,他才回到病房里。我们俩对坐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说:“佟延,我们回去吧!”
我摇头。我不想回去了,真的。我不愿意再跟那些关心我的人再告别一次,而且肯定是狼狈不堪丑陋无比的。反正都是要走,为什么不让他们记得我美好的样子?我累了,真的累了,甚至连混吃等死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负担,那种痛,太痛了!
“你还在恨我吗?”他忽然问,“恨我让你那么轻易的离家出走?恨我没有早点找到你?恨我让你吃了这么多面的苦?”
我摇头。就算以前恨过,现在也不恨了。
“那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开报复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争取结了,今天太困撑不到写完了

  第56章

  我十分平静,这个时候其实也激动的力气也没有了,真不知道韩剧里那些病怏怏的男女主角怎么还能那么闹腾。“这不是为了报复你,我也没有这个力气了。”
“那就跟我回去。”
我再次沉默。
癌症这个事情,将以前的佟延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以前的佟延看着耀武扬威,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佟一城把她保护得太好,所以她太容易受伤,遇事也只知道跑和逃避。如果不是那时候在县医院检查出来癌症,我早就在那个下雨的中午跑得无影无踪,因为一直到那时候,我都还无法面对一个不爱我的方泽和一个把我伤得体无完肤的宋薇。
但是一但知道自己活不长了,那种感觉真是瞬间就把人格式化了。重新装载的程序就是老子为什么要放过那些人?死了也要拉上那些贱人陪葬!所以我回去了。我不怕死,我只怕死的不值得,以及死的太难看。佟一城在医院的那副惨状现在我都历历在目,我不要变成那样,死也不要。
如今,我觉得人生已经圆满了,没有再放不下的,剩下的时间就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针吃药变丑等死。
“佟延,你看着我。”他把我的身体板过去面对着他,“你还爱我吗?”
我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我不想说那个字,太沉重。
“五年前他们说你死了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唯一支撑我的信念就是我没有亲眼看见,我天天给自己做催眠说你肯定没有死,所以我托人从你失踪的地方开始,一寸一寸的找,一个村庄一个镇子的问。想不到你竟然跑了那么远,我找了五年才把你找到。看到你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现在你又跟我说你马上会死,甚至你都不想救自己了,你要让我比那一次还要绝望吗?佟延,我也是人,我也会受不了!”他的眼睛微红,表情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惨淡。
我想了想,说:“难道你要跟我殉情?”我觉得说了这个话,他应该会生气吧,在这么严肃深情的时候我还在调侃他。
谁知道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抱住我说:“好。”
这次愣住的是我。我说:“你这么说是觉得我做不出来?”
他倒是平静了:“是,而且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他好像也从来没有骗过我,所以…这是在以死相逼吗?
无论佟延变成什么样,方泽都是我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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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回家,又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了。我受到了老乡们空前绝后的热烈欢迎。明哥亲自开车载着包姐,俩人跟终于跟小两口一样在机场亮相接我。明哥的小弟在后面列了个车队,搞得要给我办婚礼一样,就差没扎几个花球系点红丝带了。说是怕我行李多所以多叫几个人帮我搬。我看了一眼方泽的背包和我的小手包,觉得实在有点对不起那车队的油钱。
另外一个队伍由乔慕宁带队,拉着我那一帮狐朋狗友。远远的看见姚倩竟然也站在队伍里,她见着我隔着几百米就开始放声大哭。得,耳根子又没得清净了。
方泽牵着我走到接机口,隔着栏杆站到他们面前,姚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连扑上来的力气的没有了。乔慕宁看了看我,好像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然后,他冲方泽伸出了手。而方泽也好像很自然一般的抬手跟他握了一下。
在场所有人好像都很自然,就我,下巴快要掉下来了。“你们…你们…”
侯楠在一旁立刻加入旁白:“佟延你out了吧。他俩那点事早过去了,现在人是惺惺相惜情不自禁…”方泽和乔慕宁同时转头看着他,侯楠的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消音躲后面去了。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老子不会已经死了,现在看的这些都是我脑子里的幻想吧?怎么能一切都和谐成这样…
手上忽然又是一暖,方泽拉起我说:“走吧,回家。”
很快我就知道,这一切肯定不是梦,因为治疗的过程…太他妈的痛苦了!
每天吊不同的各种液体,两个手背全是针眼不说,那两坨淤青实在是很难看。时间还长,恨不得从早上五点给我吊到夜里十二点,带着个吊瓶去厕所都不方便,更别说出去活动了。有的时候我实在受不了偷偷的把速度调快点,但是方泽一回来立马就能看出来给调回去,奶奶的,眼睛怎么那么精。
吃的东西更是完全没指望了。不但限制种类,还限制总量。当然那些寡淡无味黏黏糊糊的东西,不限量我也是吃不进去两口的。反正吃的药也够当饭了。
还有放射治疗的疼痛…我都不愿去回想,那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我不知道医生说我的病到了那一步了。方泽让我别管,乖乖的接受治疗就行。我又做起了那个糊里糊涂的佟延,当然这个糊涂有一半是装的。无论方泽把我安慰得多么好,我的样子和那些来探望我的人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我的头发掉得越来越多,皮肤变得越来越干燥暗沉,脸也开始迅速的凹陷。几乎每天都来看我的包姐和姚倩开始还能绷住脸跟我谈笑风生,后来姚倩先顶不住了最后基本都是哭着回去的,弄得方泽差点都要禁止她出现在医院。包姐背着我也经常叹气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也精明得很好吗?
就这么咬着牙过了十多天,方泽终于跟我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话。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准备跟我谈生死的问题。“你胃部的情况…确实有些严重,已经到了中晚期。”
嗯,已经预料到了。就我那个整法,现在还没把自己整挂了也是个奇迹。
“不过情况也没有到不能挽回的程度。就是治疗的方式可能要更复杂一些,时间也会更长。”他握住我的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点点头。既然回来了,是死是活都得顶住啊。
“虽然胃部的情况不是很理想,但是万幸还没有扩散很多。目前的治疗方案就是保守化疗或者手术。但是你的情况已经不太好了,化疗的效果怎么样实在不能确定。手术切除肿瘤和癌细胞扩散的部分根治的可能性更大,但是这个手术是有风险的,有可能…你会在手术台上下不来。”
我再点点头。咳,多大个事。
“你希望用哪个治疗方案?”他看着我,还是很平静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会来问我,就表示他已经经过了剧烈的思想斗争却还是没有办法选择。要不然,他肯定就替我拿主意了。
“手术吧。”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与其这么受着折磨,不如速战速决来个痛快的吧。
他当然一点也不意外我的选择,只是抱住我说:“好,我陪着你。”
既然已经决定了,当然就没有什么理由再拖下去了。医生们又把我从内到外查了个一溜儿够之后,定在了三天之后手术。
医生说这三天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放松心情。可是,这也许就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三天了,我想不止是我,可能连方泽都没有办法休息好吧。
他专门抽了半天的时间,把我带去看了一眼佟一城。他的墓地被整理得很好,青松翠柏,一片宁静,连墓碑一尘不染。这样的环境,佟一城也住得挺舒服的吧。我很放心。
手术前一天晚上开始就不能吃东西了。可是这一晚我肚子的馋虫闹革命达到了顶峰,想吃东西的欲望真是前所未有的高涨,简直让人抓心挠肺的难受。
方泽这几天都坚持在医院陪床,顺便每天都监督我按时吃药睡觉。不过今天就算他把我摁到床上,我翻过来滚过去的动静也足够把两个人都折腾的睡不了觉。
“佟延,你到底要干嘛?”他无奈的坐起来,“明天要手术,你得睡觉啊。”
我一脸无辜:“睡不着我也没办法啊,你睡得着吗?”
他好像叹了口气,看吧,也不是我一个人睡不着。
我拿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求了他好一阵,终于他答应带我出去溜一圈。条件是回来立刻乖乖睡觉。
然后他就开车把我偷偷的带出了医院。已经快要入夏,空气里开始有了一点点温热的气息,勾得人瞬间就想起了冰啤酒小龙虾,哎呀我去,太折磨人了。
在我强烈要求并一直保证的情况下,方泽无奈的把我带到了夜市上。我闻着空气中混合的食物香气,在一个又一个摊子前面大流口水,流连忘返…就是吃不着啊。
最后,我靠在一家日式料理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各种各样的吃食,撕心裂肺的挪不开脚。
方泽站在我身后,摸着我的头说:“听话,等你好了,我带你来吃个够。”
我知道他在骗我。就算手术成功了,我的胃也几乎没有了,以后吃东西只能跟兔子一样,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大快朵颐了。他从来都没有骗过我,现在却说着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谎话,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诶不对,也不是他死啊…
但是我也没有拆穿,只是靠在他怀里说:“好,我要吃很多鳗鱼。”
然后我们俩就静静的看着那些食物,沉默了一阵。我说:“明天…我可能会没命了。”
他的身体好像僵了一下,随即把我抱得更紧。“别怕,我会陪着你的。”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声音是那么笃定。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说:“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我死了,你不能来陪我。”
他别过头的,好像不像谈这个话题。
呵呵,方泽也有不想面对的时候。我伸手把他的头掰过来对着我:“你答应我,好不好?”
“你不想我陪着你吗?”他低低的说,“以前我总是很忙,陪你的时间那么少…”
“你知道你陪不了我的。”我笑了一下,“你这么做,没有用。”
他摇了摇头,“你会没事的,不要说这些。”
“谁也不知道明天结果会怎么样,”我没有听他的话,继续说,“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万一…万一我没有下得了手术台,你要帮我看着宜城,看着佟谦。那么多眼睛盯着宜城,没有你,宜城撑不下去,爸爸和我都不会安心的。”
他摇着头,没有回答我。
“你妈妈…她也不会安心的。”我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都没有为你们方家留个后,你怎么对得起她?她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她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的。”
方泽的头低下去,整个人好像石化了一般。
我抱住他:“她的心愿加我的心愿,方泽,你要好好的活着。”
他一把抱住我,抱得很紧,把头埋在我的颈间。有一些温热的东西滴到我的脖子上,我抱着他,最后的一点放不下也没有了。
进手术之前,他一直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就在门外等着你。”
麻醉针扎进后背的时候很痛,真的很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能感觉到的最后一次疼痛,竟然也有点弥足珍贵的感觉。手术灯实在晃眼得很,晃得站在旁边得医生我都看不清楚样子。主刀大夫叫我不用紧张,说他做过更复杂的手术也很成功。我很想笑着回答他是他不要紧张才对,却一下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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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水煮青菜,我第无数次的后悔,老子干嘛每天这么活受罪啊!
包姐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四十出头的人了还摊上这么大的事,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老蚌生珠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愁人。明哥派了个小分队整天跟着她,恨不得能抬着她走,弄得她一见着我就使劲抱怨。不过说是这么说,她的说话举止还是斯文了许多。再精蹦也是个高龄产妇,不能老跟个坦克似的横冲直撞。
佟谦在公司里也越来越有状态,开始有点佟家人精明强悍的轮廓了。不仅把跟御景的合作关系处理得很好,南方市场也开拓得不错,据说在好几个城市都已经谈好了拿地意向,条件也很不错。这么能干,倒是把方泽解放出来了。
方泽这半年来一直陪着我,公司都不怎么去了。我的人生好像都没有这么长时间跟他黏在一起过,别说,好像又把他重新认识了一遍。还好,我真的没有爱错人。
可是,有一点我实在是不能忍…“诶,到底我什么时候能吃蛋糕?”
“下一次体检是三个月以后,医生说能吃就吃。这三个月还不行。”他翻着冰箱,“晚上给你煮点甘蓝吧,换个口味。”
从青菜到甘蓝,大哥你就是换了个颜色好吗哪里换口味了。
我坐在沙发上生闷气。他过来把我抱起来,“再坚持一下,之后我送你个礼物。”
我觉得任何礼物也不能弥补水煮蔬菜对我造成的身心创伤,可是三个月之后当他牵着我站在丽江这家叫“延延”的酒吧前,还是不得不承认,算了水煮就水煮吧。
“我们以后在这里也有家和工作了,你喜欢吗?”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让我觉得温暖无比的光芒。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只是笑。其实…我只想要家不想工作啊。养家是男人的事是吧。
“明天去泸沽湖。”他又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眼睛有点湿润,我知道,我说过的话他都记得。“谢谢。”我说。
“是我谢谢你,”他抱紧我。“谢谢你让我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