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偏偏喜欢你 作者:心雯
楔子
冬日苍白稀薄的阳光,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窗,照在身上,带来一丝丝的暖意。
叶翩然很庆幸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既能晒太阳,又能偷偷躲起来做自己的事情。
周一早上的例行晨会,冗长沉闷。公司老总唾沫横飞,激情昂扬,下面的人却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也难怪,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一大早把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拖出来,开这个毫无建设性的会议。偏偏这位领导的讲话又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前排有男同事打起了呵欠。不想接触到老总警告的目光,立刻掩住嘴,一脸尴尬紧张,让人着实觉得好笑。
翩然低着头,手里握着水笔,装模作样地在记事本上记着。老总是广东人,普通话里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她只从他晦涩难懂的句子里,捕捉到了很多个“就是说”。众所周知,这是老总的口头禅。
一旁的莫琪拍拍她的肩,窃笑着凑过来问:“多少次了?”
她数了数记事本上画好的“正”字,低声说:“三十二次。”
莫琪笑得腰都直不起:“我还以为你在记录领导的讲话呢,原来在数‘就是说’!叶翩然,我就说你是假正经!”
翩然白她一眼,继续用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等她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时,记事本的空白处,已经勾勒出了一张轮廓分明、眉目俊朗的脸。
这么久了,她仍然无法忘记那张脸。
岁月像一把刀,把每一根线条,都深深地镌刻在她的脑海中,连同那些鲜活的青春记忆…
第一章
十六岁,是叶翩然这一生最惨淡的光景。
那年,她考入三中,D市的重点高中。这里集中了各个学校的优等生,人人都削尖脑袋要上重点大学,她却觉得郁闷。
翩然生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父母是省属国营企业的职工。这个厂子位于D市城南郊区,规模很大,员工加上家属有四五千人。翩然从幼儿园到初中,都在厂里的子弟学校度过。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她自得其乐。这儿有从小玩大的朋友,学校里的老师是父母的同事,看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疼爱。翩然学习成绩不错,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作文还在全国大赛中获奖,被大家视作“才女”。
原本她像一条清澈的小溪,跳跃而欢快。而三中却似一个沉闷的池塘,死气沉沉,泛不起一点波澜。
在这里,她没有可以说心事的朋友,被女生们排挤,变得很孤单,学习成绩也直线下降。
升入高中第一次期中考试,翩然落在了全班第五十二名。在这个六十多人的班级里,班主任按照综合成绩排名安排座位,她坐到了倒数第二排。
坐在她后面的是两个男生。一个叫杨汐,高一八班的班长,老师宠爱的尖子生,成绩全年级排名前十位。他坐在最后一排是因为个子太高,一米八二。另一个叫陈晨,个子也很高,成绩一般,但体育特别好,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学校篮球队的主力。
翩然的中考成绩,超出重点分数线三十多分,在班上排第八位,所以她一开始是坐第一排的,还被任命为班里的文艺委员。
对于这个职务,同学们心里都有些疑惑。因为担当文艺委员的,通常是既活泼又漂亮的女生,像班上的童馨月,扎高高的马尾辫,穿时髦的百褶裙,圆头的小皮鞋,笑容像阳春白雪,说话糯甜,人见人爱。
但这个叶翩然,却身材瘦削矮小,不足一米六的个子,剪着老气的短发,厚厚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在班上大多数时间都很沉默,让人常常忽略她的存在。即使她一个月不来上课,估计也只有班主任和负责考勤的副班长沈炜知道。
在一个教室坐了半个学期,班上没几个人能记住她的长相,包括班长杨汐在内。直到期中考试后,班主任重新排位,翩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照着老师手指的方位,在杨汐前面安营扎寨。
她将书包放进抽屉后,就一直低着头,安静地看书。新同桌叫缪可言,是个外向的女生,虽然成绩很差,但性格开朗,爱说爱笑。
即使是缪可言,对着翩然那张沉默木讷的脸,都无话可说。而翩然也不喜欢缪可言,觉得她整天叽叽喳喳,太聒噪了。每次上自习,她都转过头去和后排的男生说话。杨汐和陈晨常常捉弄她,把她当小丑。
有一次课间,他们走到缪可言桌子前,将一本阴森的恐怖小说封面,突然展开在她面前。上面有个硕大的血淋淋的骷髅头。缪可言吓得从位子上蹦起来,嘴里哇哇大叫。然后不依不饶,和两个男生打起嘴皮子仗。
这边,吵吵嚷嚷,热闹喧哗,那厢,却安静得过份。杨汐不由得瞥了翩然一眼,她其实也看到了那幅画,却只是低垂眼皮,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上课铃响了,这节正好是语文课。翩然是那位年轻男老师的得意门生,他照例点名叫她回答问题。
待她站起来后,陈晨撞了撞杨汐的胳膊,小声问:“你和她说过话么?”
“好像没有。”他努力回忆,她坐在自己前面一个月了,真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我也没有!”陈晨搔了搔头皮,“全班二十五名女生,就她没跟我说过话!”
陈晨是那种自命风流的男生,仗着自己长得帅,个子高,篮球打得好,班上只要漂亮点的女生,他都会去招惹。即使相貌平平的,他也有事没事爱去逗弄。杨汐和他不同,虽然也会偶尔恶作剧,但到底是班长,骨子里有着优等生的清高,他从不主动和女生说话,班上却有一半以上的女生迷恋他。缪可言是表现最露骨的一个。
无论上课下课,缪可言都爱缠着杨汐。她原本和杨汐不熟,跟陈晨倒是从小就认识,同是医院职工的家属。
开学第一天,她去得特别早,老师和同学都没有来。缪可言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等,然后就看见一个男生,远远站在走廊的另一头。
颀长的身影,一件简单的黄格子衬衫,配浅蓝色的牛仔裤,偏偏穿出了干净爽朗的贵气。细碎的刘海覆盖了额头,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一下。夏末秋初的阳光下,她看到他清亮的眼睛,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下,削薄而棱角分明的唇。
那天碧空如洗,澄澈高远。她和他站在高一教学楼的三楼,望下去,林荫道上全都是像他们这样刚入校的新生。
后来,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到来。他们混在人群里,排队,报名,领新书。第一次班会,老师钦点他当了班长。站在讲台上,他用低沉悦耳的声音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杨汐…”
她没心思听他说什么,只呆呆盯着那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清俊脸庞,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她知道,自己喜欢这个男生,非常非常喜欢。
缪可言通过陈晨这个介质,与杨汐迅速熟稔起来。每天上学,和他们一块儿骑车来学校,放了学以后,还不肯回家,陪着他们打篮球,上游戏厅。陈晨起初误会缪可言对自己有意思,发现这个女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之后,略带妒意地对杨汐说:“你这小子,命犯桃花,蓝颜祸水!”
杨汐淡淡地一笑置之。
高一的期中考试,对翩然来说,是个分水岭。
她从全班第八名跌到了第五十二名,从老师同学们心目中的优等生,变成了差生。这种巨大的落差和挫败感,几乎将她压垮。
翩然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偏科!她严重偏科,语文考试每次都是全班前三名,而物理化学一直在及格线以下徘徊。数学嘛,勉强及格,英语成绩平平,综合起来就落在了后面。
学生时代,大概没有什么比成绩差,更让人沮丧和绝望的了。深藏在心底的自卑,将她的手脚和嘴巴都捆绑起来,全然没有过去的神采和灵气。
翩然习惯了在同学面前当隐形人,以为没有人会注意自己,偏偏陈晨不经意的一句话,提醒了杨汐。
他开始暗暗观察她,发现她总是独来独往,在班里沉默安静,像一团灰暗的影子。他每次抬头,都能看见她的背影,纤瘦,单薄,明明离他很近很近,一伸手就能触到,可是,又觉得很远很远,像隔着千万里。
陈晨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压根儿不知道杨汐的心思,说过那句话以后很快就忘了。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帮童馨月竞选文艺委员。
他看似风流不羁,到处拈花惹草,但真正喜欢的女生只有一个,被人称作高一八班班花的童馨月。
就像缪可言对杨汐一见钟情一样,陈晨也是在入学第一天就喜欢上了童馨月。
报名那天,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进校园,童馨月从车上下来。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一件白底小碎花窄腰衬衫,下身是条红色百褶裙,裸露在外面的小腿纤细而雪白,整个人在阳光下恍若仙子。
童馨月活泼明媚,却又不像缪可言那么咋咋呼呼,因为家庭条件优越,穿着打扮较一般女生要时尚。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她很漂亮,身材窈窕匀称,肌肤似雪,眉目如画,糅合了十六岁少女的天真和甜美。
班上有传言,说童馨月喜欢杨汐,陈晨特意为这事向死党求证过。杨汐一口否认:“没有的事。我和她只是初中同学。”
杨汐和童馨月都是本校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两人关系不算特别亲密,但也比一般同学要好。这次班里改选班干部,陈晨认为,杨汐一定会推荐童馨月当文艺委员,孰料他却一脸惊奇地望着自己:“为什么要改选?”
“这不是明摆着嘛。那个叶翩然死气沉沉,阴阳怪气的,开学到现在,她从来没有组织过一次文艺活动。下个月,学校要举行文艺汇演,靠她能出什么节目?我看,童馨月活泼漂亮,能歌善舞,当文艺委员比她合适多了!”
杨汐知道陈晨说的是事实,但想到要由自己向班主任推荐童馨月,取代叶翩然,却又觉得不妥:“这种得罪人的事,我做不来!”
“这倒奇怪了!杨汐,你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怎么这会儿倒怜香惜玉起来?”陈晨坏坏地笑了笑,说,“不过,叶翩然既不是香,也不是玉,她只是一块冷冰冰硬梆梆的石头!”
即使是块石头,也会有自尊心吧。
叶翩然虽然闷声不响,看上去文静平和,但杨汐凭直觉认为,其实她是那种孤傲敏感,容易受伤的女生。如果伤害了她,他会感到良心不安。
漂亮女生的魅力勿庸置疑。童馨月在班上人缘极好,属于老师垂青,同学追捧的那种,所以,即使杨汐不向老师推荐,在班会上,还是有同学提名,由她代替叶翩然作文艺委员。
高一八班的班主任姓高,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副黑框眼镜,瘦高的身材,为人刻板严肃,但在班干部任免上,他还是发扬民主,由全班同学不记名投票,看叶翩然和童馨月谁的票数多。
在唱票的过程中,翩然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这样的投票方式,其实比的就是在班上的人气。童馨月是班花,属于众星捧月的耀眼人物,而她,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有谁会投她的票呢?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全班63名同学,有61人将票投给了童馨月,她只得到了可怜的两票。但翩然还是有些奇怪,到底哪两人投了自己的票?
众望所归,童馨月以高票当选高一八班的文艺委员。班主任正要宣布结束班会时,沈炜突然举起了手。
“沈炜,你有什么事?”高老师皱眉望着这个文质彬彬的男生。
他瘦长,白皙,腼腆,平日话语不多,不像杨汐那么活跃,但沉稳细心,做事踏实认真。所以,老师才让他身兼二职,任副班长兼语文课代表。
“我提议,由叶翩然担任语文课代表。”沈炜站起来说。
几乎将脸埋进抽屉里的翩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起头,脸色因为紧张和不安,比平时显得更加苍白。
感到诧异的,不只她一个。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望向沈炜,他却一脸淡然:“我觉得,叶翩然比我更适合当语文课代表。期中考试她语文年级第一,而且,初中时还得过全国初中组作文大赛二等奖。”
作为班主任,高老师当然知道叶翩然的语文成绩很优秀,尤其是作文写得特别漂亮,但综合成绩却在班上吊车尾。对于排名倒数的学生,在他的意识里,是不够资格再担任班干部的。
似乎看出了老师的犹豫,沈炜接着说:“一次成败并不能论英雄,一次期中考试也不能区分差生或者好生。我相信,只要叶翩然同学努力,她的成绩一定能够赶上去的。”
措辞恳切,言之有理。高老师显然被他说动了,点点头说:“这事我还要征求一下语文老师的意见。好了,今天的班会就开到这里。”
已经是放学时间,隔壁教室的人全都走光了。高老师离开后,同学们也一哄而散。
翩然是当天的值日生,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她锁了门,到自行车棚去拿车。在林荫道上碰到刚刚推车出来的沈炜。
她嘴巴张合了几次,还是忍不住说:“你…为什么要我做语文课代表?”
沈炜笑了笑:“理由我刚才在班会上都说过了。”
她抿紧嘴唇,微蹙着眉,仍是一脸困惑:“你怎么知道我初中作文比赛得过奖?”
“我也是无意中听语文老师说起的。”他顿了顿,补充一句,“肖老师特别欣赏你,他说你的作文写得太好了。”
翩然的脸,不易察觉地红了。这是上高中以来,她第一次和男生面对面地说话。沈炜和其他优等生不一样,他温良敦厚,无半点骄矜之态、自得之色。
“哦,对了,你家住哪儿?”沈炜跨上自行车,不经意似地问。
“城南XXX厂。”
“你家也是城南的?”他状若惊喜,眼里发着光,“我们正好同路,一块儿走?”
翩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那…好吧。”
两人并肩骑过长长的林荫道,一边交谈着。淡黄色的余晖,穿过梧桐树浓密的枝叶,落在他们蓝白相间的校服上,说不出的静谧温暖。
不远处的篮球场,陈晨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叫起来:“那块石头居然会说话了,难得难得!”
杨汐没有搭腔,他将球从陈晨手里抢过来,站在三分线上,轻轻一抛。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刷网而入。
沈炜对叶翩然很有好感。
他是那种心无旁骛、认真读书的好学生,循规蹈矩。像大多数男生一样,他也喜欢看美女,喜欢“班花”童馨月姣好的五官,高挑的身材,优雅迷人的气质,和说话时的那份娇嗲。
他曾不只一次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接送她上下学。要知道,90年代末的人们刚刚解决温饱,正在奔小康的路上迈进,生活水平都不高,私家车是极少数富裕家庭才拥有的奢侈品。
像这种含着银匙出生的小公主,集万千宠爱,是耀眼而造价昂贵的琉璃盏,太过璀璨,太过精致,一不小心就会摔碎。沈炜出身于普通的工人家庭,他只能远远地观望,从未试着接近。
再说,班上已经有同学传言,童馨月一直痴迷杨汐。在初中时,他们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副班长,男才女貌,珠联璧合。
对于杨汐,沈炜是很有几分嫉妒的。学生一般崇拜两种人,一种是学习成绩拔尖的优等生,另一类则是长得帅体育好在同学当中有号召力的,而杨汐恰恰两种优点都有。这样的男生,宜静宜动,左右逢源,注定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也注定是女生们争相暗恋的对象。
开学第一天的班会,杨汐介绍完自己,一躬身从讲台上下来时,全班有半数以上的女生,都陶醉在他那俊秀的相貌和清亮醇厚的嗓音中了。
沈炜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只有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不为所动,自始至终头都没抬一下。这个女生像影子一样沉默,终日抿着嘴唇,低垂眼帘,瘦弱苍白,在班上毫不起眼。
接下来的两个月,班上的女生都想尽办法接近杨汐。胆大的,如缪可言,每天嘴里“杨汐、杨汐”地叫着,像颗小卫星一样围着他转;矜持的,像童馨月,虽然平时和杨汐接触不多,但看向他的每个眼神都含情脉脉,和他说话时声音特别嗲,神情也特别娇柔。
唯独叶翩然,这个平淡无奇、貌不惊人的女生,始终不把杨汐放在眼里。即使老师安排她坐在杨汐前面,她也没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沈炜注意到,这段时间,她没跟杨汐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
女人是群居的动物,她们害怕孤独,总是结伴而行,有强烈的从众心理。叶翩然长相平凡,打扮土气,羞怯自卑。班上的女同学,便集体排斥孤立她,尤其是和她同桌的缪可言,常常嘲讽她是个“怪物”。
有一次课间,缪可言趁叶翩然去上厕所的机会,转身对后排的陈晨说:“喂,你觉不觉得她看起来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啊?”
陈晨挠挠头,不解地问:“她哪里有人家陈晓旭漂亮?”
“我是说,她成天闷不吭声,又瘦不拉叽的样子,好像得了绝症快要死掉的林黛玉。”
“哦!”陈晨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听你这样说,还真的有点像!”
接着,两人齐齐哗笑,夸张而肆无忌惮,以至于全班同学都听见了。并没有人感到不妥,因为高中的校园像一个大闷锅,枯燥乏味,他们需要这样的调剂。
前排有同学回过头,冲他们“嘘”了一声。沈炜抬头,看到叶翩然正倚门而立。
尖锐刺耳的笑声嘎然而止。教室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叶翩然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慢走进来,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沈炜以为她没有听到。
下午放学后,沈炜被肖老师叫去批改月考的语文试卷。走到半路,发现自己忘了带红笔,又折返教室。
他还未走到门口,就从洞开的玻璃窗,看到坐在墙角哭泣的叶翩然。
秋日最后一抹残余的阳光,映着女生漆黑浓密的短发。她在课桌上深深趴着,伤心而小声地啜泣。
沈炜停住脚步,靠墙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不敢惊扰。
听着她那压抑的哭声,心里突然涌起温柔的疼惜,还有一丝莫名的愤怒。他第一次觉得缪可言和陈晨的玩笑很过份。虽然叶翩然脸色苍白,身材瘦削,看上去很虚弱,确实有点像陈晓旭扮演的林黛玉。
放学后的校园,一片寂静。从操场那边,隐隐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可是隔了很远,显得异常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叶翩然终于平静下来,她背起书包走出教室。看到门外伫立的沈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抹了抹脸颊,红着眼睛跑下楼去。
沈炜拿了红笔,匆匆赶往肖老师的办公室,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肖老师宽厚地笑了笑,说:“没关系。”
肖老师比他们大不了几岁,是刚毕业的师大学生。虽然年轻,却才华横溢,他的课上得非常精彩,旁征博引,引人入胜,连对语文不感兴趣,习惯在语文课上做数学题的杨汐,都听得聚精会神。而一向偏爱文科的沈炜更是如沐春风。
在高一八班,肖老师有两个得意门生,一个是沈炜,另一个便是叶翩然。每次批改试卷,他都会特意挑出两人的卷子,放在前面。这天,沈炜到他办公室时,他已经改完了叶翩然的卷子,递给沈炜:“95分,基础知识满分,作文我只扣了5分,恐怕又是全年级第一!”
别看叶翩然人干瘪瘦小,字却圆润大气,颇有男子气概。她写的作文,洋洋洒洒,文笔清丽婉约,如行云流水,字字珠玑。
读着这样的美文,像是一种享受。他试图走进她的内心世界,从文字中追寻她的生命轨迹。
从此以后,沈炜便对叶翩然多加了些关注,每天一进教室,都会下意识地先朝她的座位看看。
他渐渐发现,她上语文课时特别专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肖老师讲课常常跳出课本,天马行空,班上很多同学都茫无头绪,如坠云雾,叶翩然却是一点即通。肖老师但凡讲到难题,便直接点她回答。她总是不紧不慢站起,表述清楚,条理明晰。多次这样,沈炜常常有种错觉,以为肖老师的课是专门为叶翩然一个人上的。
可是,下了语文课,她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敛去周身的光华,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沉默寡言,眉头深锁,与周围喧闹笑嚷的同学格格不入。
这样一个女生,内秀、聪慧,却在周遭嘲弄淡漠的目光中,将自己一点点深埋。
他既怜惜她,又想帮助她。而此时便发生了改选班干部的事件。沈玮毫不犹豫投了叶翩然的票,并在班会上推荐她作语文课代表。
为了接近叶翩然,他还撒了谎,其实他家并不住在城南。那天送她回家后,他绕了大半个城市,骑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自己位于城北的家中。
但是,沈炜一点都不后悔。在回家的路上,他一边蹬着车,一边看着头顶的满天星光。叶翩然的身影叶翩然说话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一遍一遍闪现。
真正接触,他才知道,叶翩然其实热情而良善,虽然外表沉默,却并不冷漠。
这哪里是一块石头,分明是一块蒙了尘的美玉。她的光彩,只有他才看得见。沈玮为自己的这个认知而感到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