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蛟很麻利,他将马车停在比较隐蔽的地方,然后他带着朱大朱二去了衙门,将事情放在自己的身上,只说有人要毒害他,这两个就是当场逮着的凶手。别看秦蛟说话少,但该动心眼的地方没少动,他不但找了自己在衙门的熟人,还暗示人家这两个人格外狡猾,指不定不会说实话,说不定还会攀扯别人。
有了秦蛟的暗示,衙门里的人当然就会往死里折腾,至于他们说出九姑娘的事儿他们也不会相信,因为朱大朱二被一查就知,他们与明府的九姑娘有仇,胡言乱语污蔑人家姑娘也不是不可能。
极快的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秦蛟也没指望将雅居的怪异交给衙门,他在江湖上还有不少朋友,买消息什么的自然还是暗处快。
秦蛟心里一直惦记着明月香没有用午膳,又怕明月香不声不响的离开,他脚下生风,很是急迫。明月香还没感觉多少时间的流逝,秦蛟便回来了。
秦蛟将人送去衙门的时候,不论车夫也好,还是暖语也罢,他们都希望明月香能赶紧回去府上,车夫是担心路上出了什么事儿,他的饭碗不保,而暖语则是单纯的害怕还有什么人躲在暗处伺机对她们下手。
然而明月香实在太过固执,她觉着她已经答应了秦蛟,就不能抛下他回去,否则那样纯净的少年恐怕会极度失望,甚至失落,他对她太好,她实在不愿看到这个少年落寞的表情。
所以当秦蛟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之前那个巷子口时,他雀跃的发现明月香的马车还在,而明月香也好好的坐在车厢里等他。
秦蛟嘴角忍不住上扬,可他似乎觉着这样太蠢,就赶忙又低下头藏起了这个看起来其实并不像笑容的笑容。
明月香就当真陪着秦蛟在一家隐蔽的香锅馆用了午膳,她喜欢吃辣,但平日里为了保养身子,她又吃的很清淡,本来今儿就是出来想要破例一下,谁知道烤羊肉没吃着到把香锅吃了个空空。
明月香吃的很饱,她在吃饭的时候还不忘偷偷观察秦蛟,那少年一顿饭都不敢抬头,可他埋头苦吃却又好像都没她吃的多。
秦蛟坐在明月香身边,吃的的确不多,可他却频频偷看明月香夹菜的动作,凡是明月香超过三次夹起香锅里的食物时,他都会眸光一闪,认真的记下。
“我这里老是出错,每次都连累你,抱歉。”明月香放下筷子真心道。
秦蛟见她放下筷子,他便也不吃了,只是看着桌上的花纹,仿佛能长出花儿来。
“不用。”
一顿饭,让明月香彻底习惯了这个惜字如金,却又面冷心热的少年,他不说话或是说的少并非是冷傲,而应该是因为他本身害羞的个性,以及缺乏与人交流的能力。
明月香对他越加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能养出这么奇怪的少年。
履行完了约定,明月香是真的不能多留了,本来与外男同坐吃饭就是破了规矩,更别想能多聊几句再回家去。相比她现在的举动都够自家老爹找自己谈话的了,她可没忘记自己可是要入宫的人。
看着面前那个从腰带上取下钱袋,认真数着银子与铜板的少年,明月香带着感激的期望他的将来能够前程似锦,还能娶到一房美好的妻室。
“莫担心,交给我。”
就在明月香以为她和他的缘分就要结束的时候,秦蛟忽然在明月香上车的时候在她身侧说道,跟着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好似一点留恋都没有。
明月香看了好半天那少年笔直的背影,难得叹了口气上了马车。
回到府里,明老爷果然很快知道了今天的经过,不过好在明老爷并不认为秦蛟是什么威胁,以宣地的审美,像秦蛟这样又是武官,又孤身一人没有家族背景的男人,是绝对吸引不到年轻的姑娘的。
只是,明老爷调查了很久都卡在了雅居上,最后不得不无奈下了断言,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朱大朱二主谋行凶的伪真相。更可惜的是,明老爷害怕明月香还有危险,便取消了她去令府的行程,如今她就只能窝在云裳院里发脾气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月香将要入宫的时间越缩越短,她的及笄也越来越近。
明老爷与曹氏提心吊胆的等着孟家的召唤,明月香也开始慢慢收紧了自己散漫的性子,对于礼仪越发用心。
而此时的秦蛟非但得到了之前调查的结果,还同样从秘密的渠道得知,明月香这一次很有可能会被田王后带入王宫,成为宣王的新宠。
睡眠一向很好的秦蛟,第一次失眠了,他在床上如同烙饼一般翻来覆去,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纠结一屁股坐了起来。
他睡觉不喜穿上衣,少年的上身还很稚嫩,但由于秦蛟平日习武又上过战场的缘故,那原本应该瘦弱的身材在他武动起□□时瞬间便聚集了巨大的能量,不算厚实的肌肉在小麦色的肌肤下带着几分健美,纵横交错的疤痕又如同勋章一般带着野性与冷酷。
随着枪头在空中越武越快,残影越来越多,一缕淡金色混着霞红的阳光终于出现在了天际。秦蛟终于停住了手中的□□,他抬起头,长长的刘海滑到一旁,露出一双干净纯粹的双眼。
顺手一扔,□□被直直扔进了武器架上,他一转头回到院内井边沉默的用冰凉的井水洗刷着身体,直到身上没有汗渍后才回到房内换了一身衣衫。
穿好坐在床边,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那日吃香锅,明月香说起那个煎饼的味道时满足的笑容。
他耳朵再次红到冒烟,几乎下意识的他就冲出了将军府,直奔他经常光顾的煎饼摊。
大难临头
明月香坐在食案旁用有着纤细勺柄的银勺小口尝着鸡汤煨过的米粥,配上精致的小菜还有厨房特制的枣泥糕,用的优雅如画。
就在此时,袖双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个纸包进来奇怪道:“有人把这个放在姑娘的窗台上,如果不是有张纸条,奴婢差点就让人扔了。”
明月香本是不经意的抬眼,可看到那个纸包后微微发愣。
暖语也在旁边瞅见了那个眼熟的纸包。
“姑娘,这东西…”
明月香没接话,只让袖双将那纸包放在桌子上,自己打开那张纸条。
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字:吃。
与上一次的纸条差不多,字都不怎么漂亮。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扔了吧。”暖语看着熟悉的包煎饼担忧的说道,一个男人居然能将煎饼送到了姑娘的窗台上,这往后还不定出什么事情呢,哪怕这人三番四次救过她家姑娘,谁知道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袖双瞪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明月香将纸包打开,吃着里头的煎饼,她哎呀一声想要阻止道:“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姑娘怎么还想吃啊,赶紧扔了吧!”
嘴巴里充满了辣土豆与脆煎饼的混合味道,明月香笑了起来,之前桌上还剩下半碗的米粥被她放在了一边,直当着丫头的面将整个煎饼吃掉了大半。
“留着下午给我热了吃。”依依不舍的将煎饼放在白瓷的盘子里,明月香擦了擦嘴说道。
“哎呀,我的姑娘啊,你这是…”在暖语看来,煎饼就是穷人平日里果腹的糙食,哪里能得自家姑娘的青眼,也不知道那少爷是真傻还是舍不得,就算存了心思也该送些好东西,而不是普普通通的煎饼。
明月香就着暖语的手喝了点花茶漱漱口,将嘴里的煎饼味儿好容易冲掉了,之后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依在窗边看着那原本放着煎饼的窗台,她甚至都可以设想出秦蛟偷偷摸摸翻进明府,跟着把刚买到的煎饼放在窗台时,那严肃的就跟完成一项多么严谨的任务。
这个男孩子实在太过可爱了。
明月香留恋的看着窗外,她知道在她进宫后,就再不会有个单纯的少年只因为她说了一句好吃,便早早将煎饼放在她的窗台上。
还有四天,与孟家约定的日子就要到了,明老爷终于松口,可以让明月香在进宫前见一面明悦蓉,因为如果事情顺利,田王后便会在明月香进宫请安的时候,以喜爱为理由将明月香留在正宫,之后再找机会将明月香送上龙床。可以说明月香只要一进宫,那这辈子就不可能再出来,她也没打算再出来。
带着头面和些衣料,明月香坐上马车去了令府,令尚书不算大官,与明月香那个时代的尚书也不是同等的权利,但到底令家也算世家门第,古老的令家祖宅从外观上看就比旁系魏家来的沧桑大气。
明月香只是商家女,就算曹氏跟着来也不是什么贵客,更不是令家正经亲戚。所以令家只是开了个小门,将明家的马车让了进来。
明悦蓉嫁给了令家老三,令家共有三子,老大和老三是嫡出,令三少爷年岁与明悦蓉相仿,正是在书院念书的年纪,到是他兄长已经渐渐在仕途上走动起来。
今儿恰巧令三公子不在,明月香很快便被引去了明悦蓉的院子,看着身边略带讨好不停释放着友善的丫头,明月香放下心来。想知道姐姐在令府好不好,看周围的奴才便知道了,无论什么时候奴才们可都是会看人下菜的。
明悦蓉一早就站在回廊上看向院中的二门,令家三公子是令府最小的儿子还是嫡出,父母与兄长尤为疼爱,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令三公子看中了明悦蓉,而专门派人前去明府提的亲。令三公子的院子在令府中不是最大的,可位置却最靠近正房,里头的布置也是整个府里最为精致的,明悦蓉不是正妻不能住主屋,但她却分得令三公子院子里唯一有楼阁的院子。
“三姐姐!”明月香展开灿烂的笑容,艳丽的色彩引得一旁的丫鬟婆子一时呆愣,等回过神来便纷纷偷偷对视,总算明白了这位在明府如此得宠的原因。
明悦蓉眼眶发红,她迎了上去握住明月香的双手道:“你总算是来了。”
明月香也觉着心酸,但她极少露出脆弱,伤感一闪而过,她故作烦恼的说道:“我总想着要给姐姐带什么好,这左想右想自然就拖到这个时候了。”
“谁让你带东西来!”明悦蓉苦笑不得,拉着妹妹就往自己屋里去。
明月香暗地里从屋子里的摆设到明悦蓉身上的衣服头面通通细看一遍,不由暂时松了口气。不说屋里的东西都还不错,就说明悦蓉身上的衣服头面没有一样是陪嫁过去的,其中几样首饰明月香甚至还看得出正是此时当季的新款,如此,看来她那个便宜姐夫还是挺重视自家三姐的。
用了些茶点,屋里就只有姐妹二人。
“姐姐最近可好?”明月香放下茶盏道。
明悦蓉低下头,略带羞涩道:“比我出嫁前想象的好多了。”
明月香是过来人,她一见便知道三姐姐并未说谎,她笑着凑了过去道:“那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外甥?”
明悦蓉羞红了脸,轻敲明月香的额头嗔道:“女孩子家家的,到是不知羞。”
“想要小外甥又怎么不知羞了。”明月香狭促的似笑非笑道。
明悦蓉只能用眼瞪她,心里到不自觉想起昨夜夫君说的话,脸便又是一片嫣红。
“三姐姐,令家的太太,少奶奶们好相处么?”明月香也不逗她了,她最担心的除了令三公子对姐姐好不好外,还有那些令家的女主人们,三姐不过一个三少的妾室,娘家虽然有钱可并不一定能帮上三姐,就怕有人见着软柿子就想捏。
“太太是个善心的人,对我很好,其他人不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日里也不来往,到没什么。”明悦蓉平静的说道。
能做当家的太太,如果是善心的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过爱屋及乌,太太宠爱自己的幺儿连带对着儿子的小妾有几分好脸到也不奇怪,更重要的是哪怕儿子再喜欢妾室也与她的利益无关,指不定太太还想用三姐牵制住将要嫁进来的三少奶奶。至于其他人明月香也听出弦外之音,到底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三姐说的也是,大家都不在一个院子,别人也不好伸手到小叔子的屋子里,说到底妾室的对手也不过是正室,如今那位还没进门,三姐也没太多气可以受。
彻底没了担心,明月香说起了家里的趣事,又说了在外头听到的见闻,两姐妹说笑了一阵到恢复成当初在明府时的模样。
“你就快要及笄了,家里可有什么说法没有?”笑过之后,明悦蓉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娘家太太什么性子她一清二楚,不会私下磋磨她们这些庶出,可也不会对她们掏心掏肺,大多数时候都是放养或是无视,所以明家这些庶出女儿的婚事其实都握在父亲手里。
明月香只想了想便将自己将要入宫的事情瞒下了,她不希望三姐那么快就开始为自己的担惊受怕。
“六姐和八姐还没着落呢,怎么会轮得到我,再说爹爹说了还想留我几年。”明月香随意的说道,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似得。
明悦蓉见状也没有多想,按照平日里父亲对九娘的宠爱,到有可能会是真的。
“我知道爹的性子,虽然…但毕竟这是你的婚姻大事,若是能叫你满意又能叫爹满意的话,那就最好了。”自不言父过,明悦蓉相信明月香能理解她的意思,若是没出嫁前她到没有那么深的体会,可如今她与夫君蜜里调油,院子里其他通房的屋子自她进门夫君就再没入过,若是将来夫君长情,哪怕就是少奶奶入了门,她也不会难捱,更何况夫君还答应她,在少奶奶入门后先给她一个孩子。在明悦蓉的心里,这已经是女人最大的幸福了。
“三姐姐是说你和姐夫么?”明月香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嬉笑着打趣道,可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少年孤单的背影。
“坏丫头!”明悦蓉察觉出明月香并不想谈出嫁,她以为只是因为明月香年纪小还舍不得家,便转而问道:“你可去过五妹那里?她如今好么?”
明月香的手指一僵,面上到是自然道:“还没来得急去呢,等着过个几天,太太那边允了再说。”
明悦蓉信以为真,到想着拿点什么让明月香带过去。
明月香也没阻止,明芳思的事情是在明悦蓉出嫁后发生的,三姐又困在后院消息闭塞,到了如今都不清楚明芳思与人私通,接着强嫁到夫家为妾,至今一点音讯都无。她不想明悦蓉为此伤感,到不如顺着三姐的心意,让三姐以为明芳思与三姐一样,是满怀期待的嫁到夫家。
“香儿,你回去要好好保重身体,记得别老耍性子。如果和姐妹们相处不好,就少来往,日后若是有机会,三姐会回去看你的。”临走前明悦蓉搂住明月香依依不舍落泪说道。
明月香好似没心没肺的回抱住她,可终究眼底还是湿润了。今日姐妹一别,到底不知何日再聚。
从令家出来,明月香坐在马车上好半天都没说话,暖语见状也不多说,只在一旁添茶倒水。
明月香回过神,看见暖语小心翼翼却又忍不住偷窥自己的模样,渐渐露出一丝笑。
她刚想说什么,马车就是一阵晃荡,暖语吓得拉住明月香害怕她磕着,心里却再次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年头怎么一出门就出事呢?老天还让不让她们过日子了。
“哎!你!”外头似乎传来车夫的声音,接着马车被人掉了个头往一旁窄巷走去。
暖语害怕的抖了抖,但仍旧强撑着撩开帘子往外看,只是劫持车子的人只有半边背影,看不出容貌。
明月香开始也有点紧张,可渐渐的她发现马车行驶的又慢又稳,便知道这人并不是想要当街劫车。她重新理了理衣服就这么坐在车里等着那人。
等马车停稳,车帘果然被人撩开,明月香原本还全身戒备的准备对付来人,谁知道一见此人她便哭笑不得的放松了身体。
“秦公子,怎么又是你?”
秦蛟原本还冷酷的脸瞬时间低了下去,耳朵又红了。
暖语一见这人,比明月香还激动,直看着他叫道:“这位公子,我家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老是来骚扰我家姑娘,你就不怕坏了我们家姑娘的名声?亏我还以为你有副侠义心肠。”
秦蛟似乎被暖语说的一愣,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做的那么多,其实对于明月香来说是有困扰的。
“暖语不要多言!”明月香出口道,她不希望秦蛟因为这些无谓的事情自责,这个少年实在太干净,“公子今儿个可是有事儿?”
秦蛟狐疑的看了眼暖语,之后很快便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明月香的身上道:“出事了。”
“什么事儿?”明月香耐心道。
秦蛟似乎在纠结怎么组织语言,想了半天才道:“你姐姐杀了人。”
明月香当场就傻眼了,她以为秦蛟会说那日想要绑架她的人,却没想到居然是她的家事。
面色一正,明月香认真道:“知道是我哪个姐姐么?杀的人是谁?”
秦蛟摇摇头道:“妾室,杀了丈夫。”
显然秦蛟并不知道是明月香的哪位姐姐,可明月香却很清楚她如今嫁在国都里的姐姐,只有三姐和五姐,她刚刚去见过三姐,所以不可能是明悦蓉。那么难道真是那个性格懦弱的姑娘亲手杀了她的夫婿?
“死人的可是杜家?”明月香恍惚记得五娘的夫家姓杜。
秦蛟立刻点点头。
明月香倒吸一口气,直觉就摇头道:“不可能,指不定是栽赃陷害,我五姐最是懦弱,平日里与人来往都害怕,更别提杀人了。”
秦蛟见状,轻轻走过去,半跪在明月香的面前用手摸着自己的动脉道:“簪子扎了三孔,她被人抓住,也服毒死了。”
明月香沉默了许久,她原想反驳的话就在嘴里吐不出来,她想到五娘私通被抓时的愤怒与恨意,有些懦弱的人在被压迫到一定的时候,就好像兔子都会蹦起来咬人。
明月香对于那个没脑的五姐一点情意都没有,她可没忘记那些药粉差点毁了她的脸,只是再讨厌这个人也是明家的姑娘,如果秦蛟说的没错,那么明家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明家有钱,明老爷也借机攀上了不少权贵,但毕竟明家根基不深也没有门路渗入到权利阶级内部,原本若是明五娘识相不用勾住杜卿使,就是放在那里,卿事寮的内部就能打开一个口子,可以让明老爷用送钱或是送女儿的方式慢慢勾结,以达到权利与金钱错综复杂的形态。
然而偏偏坏也坏在这个卿事寮,杜卿使是太史门下,在卿事寮人缘也不错。如今他突然被一个妾室杀死在家中,那就算为了面子情那些六卿的人也不会放过明家,毕竟明家只是商家,要拿什么与宣地的上层权贵们抗衡。
心一冷,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透顶,明月香知道,她是进不了宫了。
“没事吧?”亮若琉璃般的眼睛凑了过来,一缕刘海不听话的挡在右眼跟前,那双眼中没有嘲弄没有讥笑,只有淡淡的关怀。
“没事。”明月香苦涩的说道,明家大难临头怎么可能无事,甚至还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导致她的婚事再次出现波澜,卿使的死可大可小,弄个不好整个明家都要抄家,所以在她面前可能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被危难压得喘不过气的明老爷送给可能可以解决这事儿的人,二是全家发配为奴,她弄不好还要走上辈子的老路。
“别…别担心。”秦蛟下意识伸手想要安慰她,可在他手触碰到明月香的手背时,他又立刻缩了回来,只低头偷偷捻着粗糙的手指。
明月香反倒大方的将秦蛟头上的刘海顺到一边,哪怕她心里苦涩不已也不会透露出来半分,最坏也不过前世那个地步,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秦蛟先红了耳尖之后是耳垂,最后连腮帮子带脖子通通都带上了血色,他眼珠微动,极快的将眼帘遮盖了下来,仿佛逃避般躲开明月香的视线。
“傻子,我好看么?”明月香情不自禁的凑到他脸旁问道,她现在不想去想将来会发生的祸事,她只是单纯想要享受大难前偷来的平静。
秦蛟死死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明月香吃吃笑了几声,眼里却带着浓烈的悲伤,原本以为再活一次能够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却没想到脏了就别想要再干净了。
“别哭。”
明月香听到秦蛟低低的声音,她明明笑颜如花,就算在前世也无人能看出她的伪装,却没想到秦蛟会是第一个看出她难受的快要痛哭的内心。
“别怕。我在…”秦蛟只说了这四个字,便第一次鼓起勇气好好看了明月香一样,然后红着脸飞快的下了车,就像是往常那样飞快的不见了。
明月香捂着心口,说不出什么滋味。
“姑娘,这事儿是真的?”暖语哆嗦着上牙打着下牙,浑身就跟泡了冰水似的。
“应该是吧。”明月香缓过气来,对着暖语道:“回去吧。”
马车回到明府,果然门口连门房都没有一个,还是车夫去叫的门才将大门打开,明月香从车上下来就见着好些下人就如同无头苍蝇般来来回回的转悠。
“我累了,回去睡会儿。”明月香破罐子破摔道。
暖语有些魂不守舍,但依旧尽心的伺候明月香回了云裳院。
正房里可以用愁云惨淡来说,明老爷黑着脸几乎能拧出墨汁来,曹氏到是端着茶盏看起来面无表情,只是细看她端着茶盏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好半天也没喝一口。
“我就知道那个小畜生不该让她活着!!”明老爷抓起桌上的果盘茶盏就往地上摔,说完这句话他就像苍老了十岁,连脊背都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