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子回房看了看书,又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便将带回家的东西,捡了些出来,要给肖婶子和里长送去。
蒋夫子带着东西亲自去了肖婶子家里,肖氏一见着蒋夫子,搓了搓手,道:“夫子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
赶忙请蒋夫子上座,今日男人们却不在家,肖氏便让儿媳妇去房里煮茶来。
蒋夫子道:“真不用麻烦了,蒋某待会儿还得去里长家里一趟。这些是我带回来的东西,我这么长时间在外,家里也亏得婶子一家照料。”
肖氏却是过意不去,推脱一番,还是收下来。肖氏道:“知晓你忙,也吃盏茶再走吧。我家那口子回来若是知道蒋夫子家来,连口茶都未曾喝一口,非骂死我不可。”说着肖氏也自是笑了起来。都这般说了,蒋夫子又与她说了几句话,等着吃盏茶水。
肖氏踌躇道:“夫子,有个事儿我得先跟你说一声,没得以后你听了别人乱说的浑话心里有猜疑。夫子这次出门在外,那王家兄弟来了,想找柳氏的麻烦,被我一顿说了回去,后来听说里长去王家发作了一回,那厮才不敢再来。这事儿,确实不怪柳氏,这段时间,她除了去镇上采买,可没到处出门乱串,也没与人说闲话,都是拘在家中。只是那王家的欺负人,见夫子你不在家,便来找柳氏麻烦。可怜她一个弱女子,被人拦住撒泼,可是吓得半死,要我说那王家的就不是甚东西!”
肖氏说起来就是一肚子火气,少不得带些个人情绪在里面,她看向蒋夫子,见他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惊讶的样子,又道:“瞧我,又说这些,夫子快些吃茶,莫凉了。”
蒋夫子确实不知道这事儿,回来柳氏也没说,蒋夫子脑子里溜过几路弯儿来,他吃了几口茶,便起身道:“多谢婶子家的茶,我还得去趟里长那里,就不多坐了。”
肖氏送他出门,嘴里头咂舌道:“我莫不是太多嘴了?”肖氏又有些忐忑起来,看蒋夫子那样子,想必并不知晓这事儿,虽说不知柳氏为何没说,肖氏这会儿也有些担心柳氏的处境。
蒋夫子出了肖家,慢慢走回自家,见柳氏正和柱子说话,满脸都是笑意,也不知姐弟俩说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两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蒋夫子盯着她看了几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儿。柳氏眼尖地瞧见了蒋夫子,赶忙起身上前,道:“夫子这么快就从肖婶子家回来了?”
蒋夫子嗯了一声,道:“东西可准备好了?”
柳氏点头,指了指旁边那篮子东西,说道:“都按夫子说的备下了。”
蒋夫子拿起东西,对柳氏说道:“那我去里长那里了,大娘就在家吧。”
柳氏哦了一声,原本蒋夫子是说也让她一起去的,也不知怎么这么短的时间竟然改变了想法,柳氏也只能在心里咕噜几句,嘴里还是道:“成,夫子您慢走。”
微风徐徐,蒋夫子漫步走在小道上,眉头微微拧着,脸上少见地没带着笑意。
花里长的婆娘眼尖地见着蒋夫子到来,忙迎了上去,说道:“夫子总算是回来了。”又见他手里面提着个篮子,虽是拿了布巾搭盖着,心里还是有几分猜测,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又赶忙迎他进屋去。
待蒋夫子进了屋,和花里长对坐,女人们便端了茶水点心进来,招呼蒋夫子吃茶。
花里长道:“夫子可算是回来了。”
蒋夫子点了点头,道:“这段时间我没在家,多亏里长照料。”
蒋夫子那篮子东西,已经被里长婆娘接过去,花里长道:“夫子真是客气了,这乡里乡亲的,如何这般见外。”
蒋夫子道:“里长,蒋某今日前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花里长见他这般正式,倒是疑惑起来,问道:“夫子尽管说道说道,老朽定当知无不言。”
蒋夫子道:“花里长,当日我来到百花村落脚,也多亏里长帮衬。里长不嫌弃我这外乡人,蒋某很是感激。自去岁村里遭逢旱灾,我这做夫子的,也不过是有名无实,今日来,我是想跟里长请辞这夫子一职。”
花里长一下子哭丧着脸,赶忙站起身就跟蒋夫子作揖,看着蒋夫子道:“蒋夫子,您若是不做咱百花村的夫子,咱村里的孩子们可怎么办?咱村里可没人能接手呀,这段时间,也是我这做里长的疏忽了,还请蒋夫子大人大量,不要见怪,我今儿就去每家每户动员,明儿就把孩子们送去学堂。”
蒋夫子摆了摆手,道:“花里长快别这样,只是如今我的事情也多了起来,确实没多少时间给孩子们上课。依我看,花里长不如再请名师。”
花里长觉得脑袋疼得很,他苦哈哈地道:“蒋夫子,这,这可如何是好。蒋夫子,还请您看在咱村里这么多孩子的份上,继续做咱村里的夫子吧。”
蒋夫子道:“花里长,蒋某是什么样的人,这两三年您心里也该清楚。只蒋某如今确实事情繁多,实在是没那么多时间。若不是如此,蒋某也不会专程来跟里长您说这事情。再者,为人师表,当作表率,蒋某自去岁典了柳氏家来,且不论缘由,到底是德行不妥当,蒋某思来想去,还是请里长另择良师吧。”
花里长一脸凄苦,他深深对蒋夫子鞠了一躬,道:“夫子,切莫说这些话。当日那件事情,说来也是老夫的不是,若是当时强力阻止,也不会让蒋夫子背了污名。也是老朽心里自私,想着若是夫子典了柳氏家去,这三年五载当是不会提离开之言,是以当日,老朽便顺水推舟,促成此事儿。蒋夫子若是要怪罪,都是老朽一人之错,可是孩子们,孩子们却不能没有夫子,夫子,请您再考虑考虑吧。”
蒋夫子确实是为难,如今他在镇上一方面要看顾生意,而另外一方面,黄珏自去京城,他一个外地人不识甚人脉,想要去那里立足,确实是件难事。蒋夫子昔年在京城呆过好些年,认识不少人,如今虽说隐居在此处,对那些同窗朋友逢年过节也会书信一封。这些日子,他已经修书几封,发往京城,不为别的,只盼那几个人能照料黄珏一二。
蒋夫子眉头皱了皱,道:“里长快些起来,这样吧,请新夫子的事情,我来处理。这事儿虽说也是事出有因,蒋某确实也没尽到当日咱俩的约定,这新夫子的事情,便交给我,只要我蒋某人在百花村一日,孩子们的束修费,我来承担。”
蒋夫子都这样说了,花里长又是惊讶,心里有多少很是愧疚,忙道:“不打紧,不打紧,夫子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人便是帮了大忙,这束修费,如何能再让夫子承担。”
蒋夫子道:“花里长,当日咱们便是有言在先,此事儿确实是蒋某毁约在先,花里长你莫要再推辞。”
这读书人的脾气,花里长自认自己这等粗人是理解不能的。他这里长,这几年也受了蒋夫子不少恩惠点拨,这里长的位置才能坐得那般稳妥。花里长道:“唉,蒋夫子既然如此坚持,我若是再推脱,倒是我花某人不识抬举了。从今以后,但凡蒋夫子有任何差遣,只要我花某人能办到,定给夫子您办得妥妥帖帖。”
这事儿两人便就此揭过,花里长又问起蒋夫子在外头这段时间有些什么经历,省城又是何等的模样等等。蒋夫子当然捡些好听话说了,倒是逗得花里长笑个不停。
眼见时辰不早了,也该家去了。蒋夫子临了,问道:“听说,在我不在家这段时间,那王家人来找过麻烦?”
花里长眼皮一跳,见他面色严肃,道:“确有此事儿,不过夫子放心,我第二日便去狠狠训斥了王家人一顿,他家里也给我做了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来。”
蒋夫子道:“嗯,我知道了。那蒋某就先行离开了,不过四五日功夫,定会再寻个夫子来。”
蒋夫子离开花家,花里长婆娘走出来,对自家男人道:“你怎不留蒋夫子吃顿饭,我瞧他今日可是拿了不少好东西。有一匹缎子,啧啧,这几十年我就没见过这么滑顺的…”
花里长瞪了她一眼,道:“你给我闭嘴。”
“你这是怎么了,发什么脾气?”
花里长叹了口气儿,道:“回吧。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一句话,以后看见蒋夫子,态度好些。蒋夫子,总归不是咱们村儿能留下的人物儿。”
花里长婆娘惊讶道:“这…这是咋回事儿,蒋夫子要离开?”
“总归是要离开的…”


☆、第 51 章

晚间少不得要煮一餐丰盛的食物给蒋夫子接风洗尘,还温了一壶酒,除了柱子年纪还太小,柳氏不准他喝。便是柳氏自己,也吃了一小杯酒,应个景。
那一小杯米酒,柳氏喝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晕头转向的后遗症,不由暗想以后偶尔也可以喝一盏。
蒋夫子让小乙哥儿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柳氏笑个不停。平时可是她来做这些活儿,不成想这日还能偷个闲来。
蒋夫子让柱子回房去,这堂屋里就只剩他和柳氏。柳氏原本还心里偷笑不已,这一会儿子功夫,这屋子里就只剩他们两人,柳氏倒是有些紧张,瞧这样子,莫不是夫子要跟她说些什么!
蒋夫子狭长的双眸带着探究地看着柳氏,那双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柳氏,直看得她撇下头去,盯着自己的鞋面儿瞧。
蒋夫子道:“大娘,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
柳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闹不明白,听蒋夫子这么问,柳氏脸色有些发热,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喝了酒上脸,道:“夫子要我说什么呢?”
蒋夫子道:“我不在家这段时间,那王家人来找你麻烦了?”
柳氏摸不清心里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暗道自己真是想太多了,还以为…柳氏道:“您都知道了啊。”
“嗯,都知道了。大娘,这件事情,为何你不告诉我?还是觉得夫子会怪你,或者是我不能给你做主?”
蒋夫子一直看着她,柳氏越发低下头去,她道:“夫子,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又不会打骂你,你瞧着那地面作何?”
柳氏抬起头来,看着蒋夫子,道:“说了又能如何?夫子,他如今与我不过是陌生人,又没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我不想让这些不关紧要的人来烦你,让这些破事儿来吵闹家里,再说了,花里长既然已经出面解决,我觉得,就没有必要再在您跟前说道。”、
柳氏坦坦荡荡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蒋夫子却笑了,他道:“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呢?照你这么说,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不是这样子,夫子,我是真不想再给您添麻烦。”
蒋夫子道:“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与我说一声罢。”
此事遂未曾再提。又过了几日,赶上了赶集的日子,王显被他现在的婆娘硬是央着要去镇上,说她这段时间人很不舒服,要去看大夫。
王显本不愿跟她去,他娘又偏要让他陪着去,王显没辙,只好陪着去镇上。
王显满脸的不乐意,一到了镇上,便说要去办点事儿,让她自己去医药铺。把她丢在城门口扬长而去,气得女人只把帕子在手心里拽了又拽。
王显在镇上到处乱转悠,有些饿了,便买了两个馒头吃着,到处瞧着。却不想自他一入城,便被人跟上了。
路过一处小径,王显打算穿近道还是去那医馆,省得下回那女人回去告状,到时候那家人又要来家里闹,真是烦死。
王显长得人高马大,又是下地干活儿的,寻常两三个男人还不定能打赢他。只这回,他也不知道被人跟踪,是以刚入巷子没走几步,便被人拿了麻袋套上脑袋,又被人推倒在地上,好一阵拳打脚踢。
五六个年轻男人对着蒙头的男人一顿狠揍,有的人瞧见那架势,赶忙就跑开,哪里还敢上前来。
王显都未曾回过神,便被人闷不吭声揍了一顿,等那几人走了,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拿下脑袋上的麻袋,哪里还瞧得见打人者。王显直道晦气,心里气得不得了,却苦于寻不到人,只能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王显脸上擦破几块皮,渗着血水,身上被人又是踢,又是拿棍子打的,这形象很是糟糕。
王显气鼓鼓地穿过小巷子,把这通气算在他女人身上,若不是那女人硬要他来,他也不不会被人打了闷锤!
药店里,伙计正在给这女人抓药,哪成想铺子里突然就进来个皮青脸肿地男人,进来啥也不问,直接走到那女人身边,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
女人打懵了片刻,见自己的男人脸上带着伤,正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不由哭叫道:“你个杀千刀的,我又没惹你,你凭什么打我?”
王显动了动嘴皮子,却是没动,刚才在气头上,看见这女人心里就来气,想也没想就打了她一巴掌,这会儿心里倒是有些后悔。
坐堂的大夫忙走过来,一边道:“这位后生,这妇人可是刚有身孕…”
王显傻眼地盯着女人,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女人气愤不已,这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分青红皂白打她的脸,作实下她面子,女人取过伙计递过来的安胎药,咬牙切齿道:“我回娘家去…”
说完也不再理会王显,捂着脸便哭哭啼啼跑出去。
周围的人鄙视地看着那男人,啧啧,竟然连自己怀了身孕的婆娘都敢打,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周围人小声嘀咕着,王显回过神来,忙追着出去,他心里头震惊不已,孩子,他也有孩子了…
却说那几个打人的主儿,几人晃悠着竟然进了紫石街新开没多久的那间百货商铺里,掌柜的在案头算账,看见几人,不由撇了几眼,道:“怎么来这儿了?”
年纪稍长的那个男人看了看四周,小声凑过去,对着掌柜的耳语了几句。那掌柜地看着几人,道:“先等着,我去寻先生。”
掌柜口中的先生,其实便是蒋夫子。蒋夫子的房间在二楼,掌柜的忙跑上去,对蒋夫子汇报了这事儿。
蒋夫子点了点头,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嗯,拿二两银子给他们吃酒去。”
掌柜的依言退出去,这个东家,看起来也是温润的样子,没想到前些日子竟让人留意一个姓王的男人,还提供了画像,虽没明说要教训那人一顿,底下的人哪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以这些日子专门有人在镇里盯着。
掌柜的把了二两银子给几人,道:“先生说让几位拿去喝酒。”
年纪稍长的那男人却不敢接,恭恭敬敬地道:“这本是小的们该做的,怎好让先生破费了。若是黄爷知晓,非扒了小的皮不可。”
掌柜的道:“先生说了,这事儿黄爷管不着。几位还是拿去吃杯酒水,也莫要让我难做。”
几个混混只好接过银子,又说了些吉祥话,便离开了铺子。
屋子里,蒋夫子却是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走了几步,一面墙上,书了个大大的“忍”字,蒋夫子默默看着,抬手摸了摸,叹了口气…


☆、第 52 章

秋去冬来,年年岁岁,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平静祥和的日子里,柳氏已经从二八年华的青葱少女,慢慢长成娴静温雅的女子。双十年华的女人,棱角早已经张开,褪去了昔年的稚嫩,显得成熟妩媚。
这几年,柳氏自己个儿的养殖场办得不错,族人们年轻一辈儿陆陆续续从山里迁出来,或是在柳氏养殖场里看管饲养家禽,或是做些皮贩生意,去各处收集动物毛皮再卖给柳氏,或是去大户人家当看家护院等,总归各自都有了自己的活路。
二妹已经嫁给双胞胎兄弟,如今也从山里搬出来,柳氏出了厚实的嫁妆银子,又在离得不远的另外个村子,买了块地皮,给妹妹盖了处小院。
这一年的冬天过得特别快,桃花、梨花竟相开放,春天已经来临,而柳氏离开的日子又近了几分。这种安宁的日子,柳氏多么希望能永远这么过下去,可是终究那一纸契书,她终归不是他的妻。
柱子已经十一岁,原本廋小的孩子,自从跟着大姐出山,这些年吃得也不错,个头已经有柳氏高了,如今他在镇里念书,就指着来年去参加童生考试。半大的少年,该懂得也都懂了,大姐也不曾刻意隐瞒过他,蒋夫子终归不是他真正的大姐夫。
大姐被典卖的事情,柱子都记在心里。他希望,他有朝一日,能考得功名,让大姐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自他知晓事理,对蒋夫子又是敬重,心里又有些许的别扭。半大的少年,心里藏着事情,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唯有刻苦读书,才能换得他日的生机。
蒋夫子倒是教授过他几年,后来夫子事情又忙,每日还得管他的学业,大姐便提议把他送到镇上念书。如今也是一年有余,他本是今年便想去试考童生的,蒋夫子说他年岁还小,读书的事情得稳扎稳打,让他缓一缓来年再考。柱子自是听从,柳氏怜惜他在外求学不容易,每月还给他一两银子做零花,又被他悄悄存起来,私底下替馆长抄书,赚些零碎散钱,买些笔墨纸砚,抄的书多了,不但字儿写得越发漂亮,还能接触到很多孤本札记。
柱子越发的成熟稳重,根本就不像是十一岁的少年。这些年柳氏也不缺他吃穿用度,对弟弟很是舍得,原本柳氏还怕娇惯了他,可每回他从镇里下学回家,都会给姐姐捎带点心瓜果,叽叽喳喳跟她说起学堂的事情,便是农活他也二话不说跟着去下地。
柳氏觉得很是欣慰,比起二妹,幼弟她确实放了很多心思,便是比之教养亲生儿子也不为过。
蒋夫子如今早就不曾教书,旁人便唤他先生。柳氏却仍旧喜欢叫他夫子,只蒋夫子如今蓄起了胡须,他的面容与前些年并未有多少变化,可这胡须一留,无端的就像是长了几岁般。
柳氏对此是非常抗议,夫子如今正当壮年,如何学人家七老八十的人留胡子。柳氏对此虽然再不喜欢,可夫子仍旧蓄起胡须,柳氏也只能接受,虽说偶尔还一直耿耿于怀。
又是一年春耕播种的季节,家家户户都忙着翻田插秧,倒腾田地,只盼着秋收时节能有个好收成。
清风徐徐,柳氏正从自己的场子里出来,漫步在田间地头。看着周围的人都是一派忙碌,心里也觉得很是喜欢。
快到家时,只见妹妹二妞正挺着肚子在门口张望,柳氏不由加快脚步赶走几步,上前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扶着她往家里去,嘴里很是不赞同地道:“你这马上就要临产了,不在家歇着,还到处乱跑,你呀你…”
二妞腼腆地笑了笑,道:“大姐,不碍事儿的,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就这会儿,你要是让我下田去插秧我都成。”
柳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儿,道:“竟是浑说。真该给两个妹夫说说,管管你。你来我这儿可给你娘说了?”
二妞如今身子重,是以两个妹夫去山里把老娘接来照顾媳妇儿。二妞点了点头,说道:“我出门前跟娘说了来你这儿的,她知晓。”
柳氏扶着她进屋,看着她的肚子,说道:“产婆可请好了?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吧,你这肚子这几日可有下坠的感觉?”
二妞捂着嘴笑,道:“想不到姐姐还知晓这个…这几日,这小腹作实有往下掉的感觉,没事儿,娘说她都生了几个,会把我照料好的。我今儿个就是来看看大姐,等柱子下次休假回来,还得一个来月,我那时估计还没出月子。”说着一边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指着里头的几件衣裳,又道:“上回我瞧柱子似又长高了一截,这不又给他做了两身衣裳,姐姐去镇上时便给一并捎带去吧。”
柳氏蹭怪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做针线活,也是你婆婆性子好,没说你。我看他家都把你给惯坏了,这衣裳,便是你出了月子在做也来得及,这么急吼吼地,没得把你大姐我放哪个位置去?”
柳氏一方面心疼妹妹,一方面也忍不住打趣起她。二妞笑了笑,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道:“还是我最幸福,大姐疼我,弟弟也疼我,以后我的孩子,也会很幸福。大姐,我就是怕,你说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
柳氏忙呸呸了两声,说道:“又浑说,大夫都说了,你这胎位很正,胎儿也算不上很大。再说了,你自小可比大姐还壮实,这生孩子对你来说不过小事一桩了。你婆婆不是说了,这生孩子就跟拉屎一样,憋上几口气儿,一下子就下来了。你这是头胎,大姐也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也不能老是疑神疑鬼不是。再说了,若是你这身子骨都要出问题,那你大姐我这辈子是不是就甭想生孩子了?”
知道姐姐是在安慰她,二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自怀孕后,她长胖了不少,如今笑起来就跟那庙里头的沙弥罗汉似的,一脸福相。二妞笑了笑,看着长姐,因着操心弟妹,这些年很是努力的拉扯着他们,如今仍旧瘦弱,就跟杨柳一般,二妞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二妞使劲眨了眨眼睛,她看着大姐,问道:“大姐,再过几个月,若是那王家人不放你怎么办?我好怕。”
柳氏道:“你这丫头,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呀,现在就该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紧事儿,旁的就别去想了。你就这么对你大姐我不放心?如今我可不是当年的柳氏,由着他们欺负!即便不给休书,我也可以跟他和离。再说了,敢赖上我,我不叫人把他一家子揍成猪头我就不姓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