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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还是忘不了他么?
哪怕把那些过往,那些记忆,那些朝夕相伴的日子,统统压缩成一个单音节的字眼——她刻意地不去提他的名字,却因此让心底的沟壑越发撕裂、变大,那深深的裂缝里,是一道又一道流着血的疤痕,在她淡然而完美的外表下,没有人看得到。
这个老头却看到了。
“你是谁”这种问题在她充满的茫然与浑噩的双眼对上老头那张依旧慈祥微笑的面孔时被瞬间打消,她只听到老人喊她回家吃饭的邀请,她只听到自己没有多少犹豫的应答,于是,西下的夕阳中,纠结的少女就被有着狡猾笑容的老爷爷稀里糊涂地拐回了他位于郊区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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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煮鱼吃吧,哈哈哈,家里那小子说你最喜欢他煮的鱼汤了……”
下车的时候,老头的这句话在关小熙耳边响起,怎么听怎么耳熟,来不及等她有所反应,已看到面前的院门被打开,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快地朝她扑来,就好像一条等着主人回家的摇尾巴的大狗——事后,关小熙如此形容,换来颜可夹着一个鱼头砸进她碗里。
“小熙,很久没看到你人了。”
少年热情地拥抱着她,完全没顾及她晒了一天太阳汗涔涔的衣服后背。
“颜……颜可!你……你你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脑沟回路迟钝的某人终于开始懵了,她望望远处乐呵呵进屋不理的老头,又看看面前灿烂笑着的少年,顿觉自己像是在梦中。
长久的独居生活,整夜混乱或是绮丽的梦境,时常让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精神出了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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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师父家呀。”少年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师父他没和你说么?啊呀呀那他怎么把你带回来的,我不信啊靠!这回又赌输了……(转头)嗷!师父你这个老奸巨猾的混蛋你太龌龊了!!!”
半年未见,他的个子又高了她半个头,连带头发也长长不少,柔顺地垂在耳侧,俨然一副文艺青年的模样——如果不清楚他的底细的话。
关小熙也从来不知道身为一个徒弟,竟然可以在师父面前如此嚣张,如此不敬,如此……没大没小……
颜可的表现挑战了她的认知极限,而为人师父者——竟也是背着手,只留个得意的屁股给他们瞪着,哦,天啊,居然有这种为老不尊的师父。
莫爷爷,原来是陌爷爷。
原来这个老头,她长达半年的有爱邻居,就是花阡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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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关小熙的性格注定了她没有过多的好奇心,或者说,不屑于那些。
走一步是一步,既然来了,那就好好享受晚上的大餐,说实话,颜可的手艺,她的确很怀念。
而这农家的小别院,远隔了都市的嘈杂与尘灰,清新的空气和自然环境是这里最美的享受,关小熙一直都很羡慕这样的日子,如果在这种环境住久了,说不定真的能让心灵平静,彻底告别那些混乱的噩梦。
颜可去厨房给灶头烧火,折腾大锅的鱼汤,而关小熙好奇地在屋里打转,欣赏花阡陌师徒那些稀奇古怪的收藏与杰作——手摇发电机,投币电话机(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关小熙汗颜),能插手机SIM卡的小霸王学习机(这年头竟然还能见到这古董玩意儿,关小熙想),还有带着收音机和扬声器的脚踏自行车——天知道这对师徒有没有把这辆自行车骑上街然后被警察扣留过。
末了,关小熙还想参观一下他们的厕所,兴许里面还有高科技的玩意儿等她发掘,不过在厨房传来鱼汤香味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花阡陌在哪儿?
转了一圈,关小熙发现自回来后,她一直没见到那狡猾到一眼看穿她心事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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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阡陌正在二楼的书房里。
他一个人,锁着门,从枕头芯子里抽出一叠信纸。
翻开来,洋洋洒洒十数张之多,纸张因翻看多次而变得柔软,边角甚至已出现蜷曲和破裂。
一页又一页,花阡陌看着纸上安静而锐利的字体,是的,一切只剩下这些手写的笔迹了,它们恍若无价之宝,这个和他争执了一生的人啊……静静地重头又看了一遍,花阡陌此刻的脸上既没有慈祥和蔼的微笑,也没有玩世不恭如小孩的调皮,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垂老之人,他端详着纸中的笔迹,良久,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打火机,挑了信纸中的最后三张,点火烧了。
满篇的嘱咐与请求——这个与他争斗了一辈子的人,这辈子对他仅有的一次请求——在这抔火中,变成了洋洋洒洒的灰烬。
拿着其余的信纸,花阡陌走下楼。
“这是燕归来留给我的信,也是留给你的。”
他对关小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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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没了?”
“没了。”
反反复复把手中信纸看了许多遍的关小熙,却越看越是难过,最终她还是有些无法置信地仰头询问,却换来花阡陌慈祥微笑的面孔,这张教人心暖的老人家的脸,温和得无懈可击。
伤心伴着失落狠狠地敲击在她心中的某个地方,可她只能装出不在意的模样,“嗯,我看完了。”她故作轻松地说,却掩不住那颤抖的声线,最终使她抛下一句“我去看看颜可的鱼汤做得怎么样了”而狼狈逃开。
满含笑意却能看穿人心,老人的历经七十载风雨的目光,她一刻都不想面对。
在老人眼里,也许她就像一个漏洞百出的可笑的等式吧,偏偏她还固执地认为那是一个完美的等式,如同童话故事中美好的结局,王子和公主相亲相爱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而终有一天,她看到了他的信,那么熟悉的让人想落泪的笔迹,书写的却是与她无关的故事。
洋洋洒洒十数页,却无一字,提到她。
最后的幻想被彻彻底底地击碎。
她爱他,不等于他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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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信中说着年少时对花阡陌的崇拜。
说着他年少时做过的与来不及做的一些趣事——大致是针对老人的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熟悉的男人,她陌生的他曾有的年华,她看到他用那飞扬未褪的笔迹书写着那些缓缓流走的旧时光影,少年潇洒的他,青年壮志的他,流离海外的他,痛失挚友的他,念念不忘的他,漠视一切的他……
是的,她从未想过的他的冰霜扑克脸下深埋的感情。
陆萧,他的信中多次提到了这个人,若陆萧还在,若阡陌未退,那说不定现在就是三分天下,真正属于他们的繁盛时代,而不是他孤单的一个人,空有这一切,却无人笑谈。
那样温柔的口吻,是关小熙奢求而不可得的,他会对着他的挚友笑,会对着他的敬仰者笑,会对着电脑屏幕对着冰冷的代码笑,却似乎从来没有对着她笑。
她无法企及的温柔,再努力追赶,也不属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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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他生命里仅仅存在了两年的过客,只是他到手又抛弃的徒弟——她竟然敢奢求一个当年与花阡陌、陆萧两大神人把酒笑谈的另一个神的感情。
她心中的等号,到头来只不过是可笑与荒唐。
这是他最后留下的信,他在信中那么温柔地缅怀了三个人的过去,缅怀了他视为无价宝的友情,以及惋惜了之后的种种变故——他似乎要去干什么大事,信中并未详细说明,只交代了他走之后中华黑客会的一切让花阡陌帮忙照料着,包括具体到条条框框的细节,罗列了许多张纸,最后还不忘感慨花阡陌是个半路抽身的老混蛋,以及,对他们最后也无法一决高下的惋惜。
——“只可惜,也许等不到你老死,我也无法和你打一架了。”
深藏在平静的永夜中的狂傲年少,让人止不住地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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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烟囱又被东西堵住了,颜可正在里面手忙脚乱,满屋的烟气呛得刚进去的关小熙咳出来。
咳着咳着,双眼已忍不住一片模糊。
她到底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看了好多遍,最后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数过去的——她颤抖疲软的手指告诉她,他的信里,真的没有提到她。
他提到了花阡陌,提到了陆萧,提到了颜可,甚至提到了如意,提到了中华黑客会上到管理层下到普通会员琳琅满目许多人,他说,他很爱他们,网站是他们的家,而他们就像他的家人,他们曾陪伴他走过那么多的年华,他温柔地说着他舍不下他们。
可他不曾提到她。
像是有什么把心掏尽了,挖空了,偌大的记忆库里,只剩下孤单的倒影,她能看到光束投进来,而光束下的人早已不见了,他交代了一切,他远走他乡,他要做一件大事,他奔向自己的信仰,只剩她一个人固执地抓着他当初的倒影,烙在心里,谁也带不走,谁也看不到,一个人,生生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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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封信,把那抹影子也打消了。
心中空落落的一片,又如窒息般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梗着,关小熙无力地靠在厨房的墙角,也不知站了多久。
“你……怎么了?”颜可站在她身前,奇怪地在她眼皮底下挥了挥手,而她无动于衷,只是双眼微微抬起,是一双通红的眼眶。“我刚才把烟呛到你了?呃,对不起……”颜可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又舀了一勺鱼汤,凑到她嘴边,“刚煮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关小熙机械地张嘴,咽下,味蕾像是中毒了,吃什么都是苦涩。
“好吃。”她机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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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就好,我还怕盐放多了呢。”颜可满意地笑了,有关小熙这个免费实验品在,他就不用自己去遭罪——刚刚他确实不小心打翻了盐罐子,没想到咸淡竟然刚好?
“锅里有好多,你自己随便舀吧,我先盛一碗给师父送去。”颜可调皮地拍拍她的脑袋,顾自己端着鱼汤走了,完全没看到关小熙再次缩紧的瞳孔。
师父。
她又听到了这两个字,心里猛地刺痛起来。
师父。
那是别人的师父,不是她的,她的师父早就不要她了,早就远走他乡了,她还傻傻地等着他回来,没想到自己在师父的心里,竟没有留下任何地位。
连论坛上与他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们,她都比不上。
原来,她只是他无心的播种,而她却想以身相许,想涌泉想报,她有心开出的花,直到败了也无人来赏。
她的感情,在他眼里,那会是多么地可笑和丑陋……所以他才走了么?他不想再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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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传来夸张的叫骂声。
——“你小子想毒死你师父是不是啊?是不是认为你师父老了不中用了你就可以……”
——“呸!你个不识好歹的老混蛋,这可是人间美味!你不想喝也别糟蹋了……靠,我都一口还没喝,就先来孝敬你,你竟然……”
——“好啊,你个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是吧,你喝啊?你怎么不喝?你到底放了多少盐???”
——“诶?不会吧,小熙都说很好喝啊,我尝尝……嗷!(碗打碎的声音)怎么这么苦!啊啊啊……”
很苦吗?
关小熙茫然地望着那老式灶台,为什么她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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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汤很苦,而颜可更加苦恼。
他也不知怎么的,自打一个月前,偷看到师父压在枕头里的那些纸张后,就一直心神不静。
他还以为是什么最新出炉的微软公司最新漏洞报告,让师父如此小心翼翼地珍藏——他从门缝里见到了,自家师父甚至多次想过把它们烧掉,最终又舍不得似的塞回了枕头里面,强烈的好奇心终于让他在师父某一次便秘中潜入他的卧室,成功看到了那些纸张——出乎他意料的,这并非什么价值连城的研发报告,而是“那个老男人”写给他师父的信。
看到信中“那个老男人”叙写的往事,温柔的语气,他忍不住地发笑,也许什么时候,他可以用这个去嘲笑一下关小熙,甚至直接去嘲笑“那个老男人”,哼,谁让“那个老男人”嘲笑他的银行存款的!
然而看到后面,他又隐隐觉得不对,那些详细的叮嘱,关于网站安全系统的原理,他师父花阡陌一直想弄明白的秘密,“那个老男人”居然无一遗漏地把要点写在里面,而颜可已经对这些秘密没有兴趣了,他只关心让“那个老男人”和“老死不相往来的花阡陌”之间如此通信、如此托付的原因——那个老男人,好吧,燕归来,他究竟要去干什么?
怎么看都跟个弥留似的,NND,虽然是个老男人,但也好歹比花阡陌年轻了一辈——是什么,让燕归来交代后事一个人远走——他还没有成为神,他还没有打败他,他怎么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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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到倒数第三张纸时,颜可更加吃了一惊。
关小熙。
他亲爱的的熙马拉雅。
那个老男人,竟然……爱她?
身为她的师父,身为年长她一辈的人,最关键了是身为一个比他颜可大了将近十岁的老男人,他竟然爱着她?!
还有比这更无耻么?
尽管在信中,他提到了对于这份感情的迷茫、自嘲、羞于启齿、难以忍受、以及“花阡陌,也许你活了那么久都没有过这种心情”之类的语句,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确实实地,爱上了她。
他怎么可以爱上她?
如果他们结婚了,到时夫妻联手,他就再也打败不了他了。
怎么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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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再往下看,颜可就已经被从厕所冲出来的花阡陌抓到了现场,臭骂一顿之后,喝令他不许再踏入这个房间一步。
而后来,又得知燕归来不知何事恼羞成怒(大概是表白遭拒了,颜可认为)、在圈子内公开与关小熙断绝师徒关系、孤身一人离开H市不知去向后,颜可简直高兴得想放鞭炮庆祝。
当然,在花阡陌认为他要“欺师灭祖、图谋不轨”的状况下,他的鞭炮都被扔到了池塘里喂鱼。
又过了一段时间,颜可的高兴劲逐渐冷了下来,他师父也走了,说是去看小熙,却不允许他跟着去。
颜可一个人被关在在乡下空荡的房子里,开始感到寂寞。
是的,他一点都不开心了。
燕归来,你就这么走了的话,我又找谁打架去证明我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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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宁可他一个人……单挑他们师徒的。
他开始想念关小熙,开始担心她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尽管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他还想和燕归来决一胜负的愿望。
然而他的行动很诚实,他开始心神不定,开始魂不守舍,他把师父的收音机拆了却装不回去,奇怪他以前三分钟内就能装好的,他开始把烟囱莫名地堵住,开始把灶头烧穿,开始把盐罐子打翻——直到今天看到师父接了关小熙回来后,他本来高兴的,但高兴的心情转眼又被破坏——他看到师父把那封信交给了关小熙。
他重新回到了把盐罐子打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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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并没有吃出什么味道的晚餐后,花阡陌亲自开了一辆类似拖拉机但据说价值不菲的车子——尽管关小熙严重怀疑这是老头自己组装的,而老头又是无证驾驶——但她还是浑浑噩噩地坐了上去,并平安地被运到家门口。
“哎呀呀,住城里空气多不好,小熙你干脆以后就住我家去吧,有小可呢,年轻人就是要和年轻人一起才好。”临走时,花阡陌意味深长地笑,“那小子虽然皮,但人是不错的,他一直说想要个师妹。”
“我……”
“你考虑考虑,如何?你资质那么好,不发展下去可惜了。”楼道的灯光把老人脸上的皱纹映得分毫毕现,看到关小熙茫然的目光,他趁热打铁说道,“你不会信不过我的实力吧?嘿,想当年要不是我隐退了,现在圈子里的老大可轮不到燕归来那小子,哎,要不是小可提到你,我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个聪明的姑娘,怎么样,入我门下吧?保管你将来比燕归来还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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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没有提到过我?”灯光下,是女孩惨白如纸的脸上,不甘放弃的眼神。
“没有啊,他直到最后的来信都没说起你,哎,要不是小可说起你,我恐怕会错过你这么好的苗子了……”
老人依旧和蔼地笑着,笑中有渴望,有鼓励,有惋惜,有让人不忍拒绝的慈祥,无懈可击。
他就这么看着女孩眼中最后的光彩渐渐地黯淡下去。
他笑得更加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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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的盛夏,阳光晒得花园小区一片燥热,这是寸土寸金的地段,林景之曾认为他再奋斗十年也买不起这里的一个卫生间,而现在却有人把整套精装修的房子一股脑儿转到了他名下。
而且,还跟丢个包袱似的。
燕老大果然财大气粗,林景之望着那窗边深黑色的人影,笑着摇头。
大热天的,燕归来依然穿着长袖衬衣,袖口,领口,扣子无一不是扣得紧紧的,而他身上也根本未见汗水,全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网站今后的一切,就要拜托你了。”
指尖的烟灰落尽,燕归来勾起嘴角,面对着少年,逆光下,他亦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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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辜负你的。”得到赏识的少年诚恳而动容,“你后天去澳大利亚的飞机?”
燕归来闻言挑眉,嘴角依然勾着弧度,“不错么。”他说,“你连国航系统都能进去了。”
虽然那张机票只是他的马甲之一,但林景之能看到这一步,也算出乎了他意料的厉害。
“是你手机上的订票短信。”少年嘴角抽搐,把燕归来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还给他,这些日子,燕归来把网站的全部系统、服务器管理、甚至他自己的手机和手提,都借给了少年,让他帮忙打理,顺便和网站的管理员们混个脸熟,而被信赖的少年确实做得很出色——尽管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多问,燕归来这像是交代后事一样的叮嘱,他到底要去哪里?是否不再回来了?是否真像网上传言那样,他和他的女徒弟断绝了师徒关系然后顺理成章结婚了去国外旅游度蜜月从此淡出黑客界就像当年的花阡陌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虽然惋惜燕归来这一代大神的终结,但林景之心中还是满怀祝福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古英雄少年,所以他不会多加过问,他只能做得比他希望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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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从凡人到帝皇,都爱着这个数字,人们用它祝福着永远,祝福着爱情,那有没有什么能比爱情更久远?是生命还是记忆?
如果神陨落了,如果星星从夜空消逝了,如果世界变幻了模样……百年之后,还有没有人会记得你?
林景之坚持送燕归来去机场。
“一路顺风。”少年朗声祝福他的长辈,本还有句“爱情美满,白头偕老”要脱口而出,却很快意识到燕归来身边并没有什么女眷。
一身黑衣,依然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这像是度蜜月的人么?
心中疑惑着,他听到燕归来在那一本正经地说:“从今天起,你应该叫我师父。”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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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父,她总是那么热烈地呼唤着他,而他总是不在意,直到如今他想听也听不到了,师父,师父,空旷的时间长廊里的绝响,是谁在喊他?无论是谁,再让他听一次罢。
少年终于忍不住疑惑,问道:“老大……你不是有个关门弟子么?”
难道事实与人们说的有出入,或者是另一个版本——“燕归来表白遭到了拒绝”?
心中的疑惑与同情很快被燕归来一句笑语打消。
“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说。
然后登上三万英尺的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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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阡陌。
燕归来望着窗外的城市建筑、马路、梯田、江河,它们纷纷缩成小点消失在视线中,而他轻声念着一个名字。
他知道那个老混蛋的狡猾。
他知道那个老混蛋一向阳奉阴违。
他知道那个老混蛋一定嘲笑着他的感情。
他知道那个老混蛋说不定会把他的一切都毫不留情地据为己有——幸好他的大部分资金和H市的房产都已转到小熙的名下,而魔都的房产和中华黑客会的基业也送给了林景之,他现在一无所有,他现在无可留恋,他不知道那个老混蛋往后会干出什么事来,但至少,他信任他不会去伤害小熙。
仅这一点,就已足够。
他是他仅存的旧友了,他再是混蛋,也有把握和分寸,七十年的年龄摆在那,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路都多——当然燕归来不知道花阡陌最近确实吃了很多盐,但至少,他会照顾好小熙,除了他,燕归来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放心任何人。
哪怕那个操蛋的老混账会不顾他的感情不顾他这一脉的断绝而把她收到自己门下,他也管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