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这样一个男人,他走路很轻,背影很重,他离你很近,目光很远,他平静如水,肩膀如山,他眉目柔和,神采卓然,他如一株在暗夜中蓬勃生长的树,枝叶深浅,惜君华年,而那些浓浊的年轮未尝在他身上烙下岁月流火,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远观尘世海潮,潮中众生,众生有情,情深为景,景深有年,年如刀锯,在我空白的记忆里,刻了深深的一道印。

若我对他不是同情,那又是什么?

若我非是感动他的情深,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一直不敢给他看我的画稿,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画成这样。

窗外下着大雨,我不知他带未带伞,毕竟北京城三个月不下雨是常事,我不知觉地就打开窗子眺望,该到他回家的时候了,我这种连大姨妈日期都记不住的人竟然会记着他。

也许他只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长久无聊的生活里,让我可以解闷可以蹭饭吧,我这么安慰着自己,从窗口望到楼下,他和一个女人并肩撑着一把伞。

伞上是精致的刺绣,一把女人的洋伞,我透过新换的眼镜看得一清二楚,又看到他和那个女人亲密地道别,还你来我去推阻了一阵,接着才走进楼道里。

我关上窗门,一瞬间心里有空空的失落。

窗外依旧是大雨,空气中有泥土和树叶的气息,我思维混乱地把自己摔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然后开始骂自己:夏洛你这个没有节操的女人,你到底纠结着什么啊,你一早就看清他的花花心肠了啊,还说什么一生只爱过一个人,都是骗你同情的啊傻子,你二十五年的饭都吃到狗脑子里去了吗你……

我浑浑噩噩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直到老母的吼声传进房间。

“死人,快去煮饭,今天隔壁没人,你甭去‘畅谈人生理想’了!”老母说。

“我他妈还没那么贱呢。”我心烦意乱地吼,忽然又觉不对,啊?隔壁没人?

我一翻身从床上蹦起来,那厮不是早回来了么?现在还没上来,不会追女人去了吧?

心中这么想,我手脚却不听使唤地把我拖出家门,果然,我看到对面大门紧闭,而以往这个时候,他都是开着等我“不请自去”的,就好像放着鱼饵等我上钩一样。

我捶了半天门,果真是没人,也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咚咚咚跑下楼去查看,好像他还会二逼到呆在楼道里忏悔自己试花心一样。

可我真的在底层的楼道里见到了他。

景深,他低着头,无力地倚坐在墙角,额前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眉目,纹丝不动,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我心里咯噔一下,跑过去摇着他的肩膀喊他:“你咋了?哪有人坐地上睡觉的,你学犀利哥啊你?”

他的手扶着额头,闻言微微地抬起头来,额前那一撮撮乌黑的长发晃得我心慌意乱,“洛洛……”我听到他唇边细哑的声音,声音中有难掩的痛楚,我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不由分说一把撩起他额前那些烦人的头发,赫然看到了他紧紧皱起的眉目。

“我……”他睁开眼,看着我的手,依旧皱着眉,但眼中似有一些光彩。

而我的手正好覆在他的面颊上,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我弟以外的男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我几乎是半跪在他面前,能清楚感受到他湿热而紊乱的呼吸,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睫毛,那垂敛内秀的地方,竟因此像触电一样开始颤抖。

我靠,你这么个禽兽,刚还和女人亲密呢,现在就装得跟处男似的,给谁看啊。

他的身上,明明有酒味和女人的香水味,感情喝酒泡妞还不够,狼爪子还妄想着往外伸,果然我弟说得对,男人都是吃着锅里的瞅着碗里的,没一个好东西。

我心中鄙夷着,忽然他就握住了我手腕,夏季闷热的雨天,他的手温冰凉,那一瞬间,我的心跳也随之慢了一拍,我想象不出,为何一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人,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慌忙说:“你别吓我啊禽兽,我……我打120!”

由于匆忙下楼没带手机,我就用另一只手在他身上乱摸,好不容易摸到一个硬邦邦的玩意,拿出来一看,直板的,还没关,屏幕上打了半条短信,密密麻麻几行小字,我来不及细看,直接开拨120。

可120三个键才按了俩,他已按住我的手背,“不用。”我听到他沉哑的嗓音。

“啊?”我说,“可是,不管你是中暑还是阑尾炎什么的都要治啊,不治会严重的,你这么一大男人,还害羞啥,难道是难言之隐吗?哦……那我可以介绍小诊所给你,我弟的哥们开的,保证你一针病除,而且绝对不会泄露隐私,放心,你那小情人也不会知情的。”

我信誓旦旦挺胸保证,我自豪地想我果然是个善良的大好人。

“情……人?我只是和律师去……应酬……不得不去……为了……”

他痛苦地伸手要拿回手机,我递给他,无意中扫了一眼屏幕——

啊呸!生活果真是他妈的狗血淋头!

「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很震惊,几乎无法置信,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不可能让一个女孩独自面对,我想我必须承担责任,毕竟也是我的错……」

一封没有打完的短信,收件人是个叫“白洁”的人,一看就是个女名,我心中冷笑,我真的不是故意看他隐私的,也许我应该忘掉,可我手脚不听使唤啊,居然特犯贱地,在他的恳求下把他扶回了家。

只因为就在我想走的时候,他摇摇晃晃伸出手,手中拿着一袋太妃糖。

好吧,这么大的雨,我昨天只是不经意提了一句我喜欢吃这玩意……为什么他还记着……

 

 


第八章(1)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天还没黑,这雨已停了,竟然还有黄昏的太阳光从百叶窗照进屋里,柔柔的,并不烫人,他的窗前放着许多盆栽,花花草草,葱郁簇簇,这都是他平时种的,我记得当时还为此嘲笑过他“拈花惹草”。

而这个喜欢“拈花惹草”的男人现在正半躺在床上,安静地喝着一杯水,安静地望着我。

我说:“你好点没?”

他低低地说:“嗯。”

我在心里回味着他那条没打完的短信,什么“很震惊”、“无法置信”、“一个女孩独自面对”、“承担责任”、“我的错”……我很无语地安慰他:“不管你有什么病,好好休息吧,早点康复,下次多爱惜点自己的身体,别去糟蹋人家清白姑娘了,肚子搞大了多不好。”

温和的眼睛半眯起来,景深看着我,低哑地说:“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人吗?”

我看他病怏怏的可怜模样,哼了一声。

可他又说:“这样也好。”

我给听得莫名其妙,不理他,等他睡着后,我给他关上门,抱着糖果悄悄走了,一个平时神采奕奕,力气那么大的男人,竟然也会有病倒的时候,我那时并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更没有想过,他奔波在外面,喝酒,应酬,身不由己,究竟是为了谁。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平淡下去,没有恨的人,没有爱的人,爱恨情仇是别人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是别人的生离死别,盛年已过,青春已远,我只是水泥森林中挣扎求生的平凡一栗,没有痛苦的过去,也没有辉煌的未来,我会很安静地生活,直到老去。

又过半个月,陈书俊从南方回来,一来就邀我出去喝茶,我把一个U盘和一叠样稿交给他过目,这是他特意要的一些番外插图。

我说:“赶了我一个月呢,粗糙了点,如果您不急,我回去再润润色。”

陈书俊说:“这样就很好了,夏小姐果然是个天才画家,可见我没有看错人,这冥冥中啊,真有那么些缘分在里头。”

在他的夸奖中,我的老脸被茶水蒸汽熏得通红,我也摘下眼镜,把水气擦去,正要重新戴上时,手竟然被按住。

陈书俊,他一只骨骼分明的厚实的大手,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轻柔地覆盖在我手背上,干燥的,又不失柔和的触感,让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盯着他拇指上那枚宽阔的翡翠扳指发愣。

他说:“夏小姐不戴眼镜的样子好看许多。”

我说:“啊?”

他指着我的瓶底盖儿说:“美丽的眼睛怎能让镜框来破坏,不若我陪夏小姐去配副隐形眼镜?”

我:……啊?

在这五年里,我只想着赚钱,至于外形啥的,我压根没有注重过,人么,不就一副臭皮囊,况且我这副臭皮囊还是被毁过的,再怎么整也不会有从前漂亮了,至于隐形眼镜什么的,我印象中这玩意儿就是个稀罕物,便宜的伤眼睛,不伤眼睛的又老贵,每天又戴又洗又麻烦,我脑子坏了,就剩这双眼睛了,我可不想眼睛也毁了。

我说:“不麻烦陈先生了,我挺喜欢眼镜框架的,多知识分子啊。”

陈书俊笑起来,说:“夏小姐见外了,叫我书俊就好,我也……我可以喊你洛洛吗?”

呃……一个月不见,这家伙从南方回来,好像热情了很多?

我慌忙把手拿开,又把眼镜戴好,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在灯光下鎏着晶亮的光彩,那光彩晃得我眼晕心跳,我想他这么动手动脚的,莫非是想潜规则我?这个念头让我心中好笑,世上哪来那么多灰姑娘,就我这傻逼模样还潜?像他这么英俊多金的年轻企业家,我想他脑袋还不至于被驴踢了而饥渴到这种程度。

我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老母等着我做饭,我还得赶着去买菜。”

他居然说:“那我陪你买菜吧,这年头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不多了。”

听他这话,我心中又一慌,我靠,他不会真让驴踢了脑袋吧?

超市里,挑完菜,算完开销,我又去抱亲爱的黄桃罐头,总吃景深的我不好意思啊我,抱了几罐扔车里,陈书俊看见了就笑我说:“你吃那么多黄桃干什么,你应该吃木瓜。”

你吃那么多黄桃干什么……

这句话……碎片般的记忆中……我听过……

 

 

第八章(2)

我睁大眼,望着他,脑子瞬间短路,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我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回家的。

大概是和糊状混合物差不多的浆糊状态。

陈书俊。陈书俊。

他帮我推车,他帮我结账,他帮我提塑料袋,他开车载我回家,他在楼下与我告别。

他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也不想听了。

耳中似有潮水卷起又轰鸣作响的声音,那接天蔚蓝的地方,那大海与人世的尽头,我飘渺零碎的记忆,我总也抓不住的时光,风铃在屋檐下的招摇,落叶在窗棂间的沉叠,风中有遥远的呼喊,被时间带走的过去,被时间忘却的我,我在地图另一个对角的京城,我竟遇故人,我明知故人,我不识故人。

陈书俊,在遥远的过去,在七年前潮水摇落的地方,在花开经年海洗净了天的季节,在那些枝叶斑驳阳光柔和的午后,在那静谧美好的年华,我们,可曾有一段往事?

可是那么多年,只有我傻逼了,只有我忘记了,只有我零落他乡,只有我漂泊如狗,当年即使有故事,故事也早换了原来的模样,命运交错沟壑纵深的轨迹,想不到那么多年过后,还能相遇到一起。

再见之时,却也物是人非。

景深不说,许是因为不熟,或者他出国的早,可陈书俊呢,他一直待在南方,他一眼从新闻上认出我,他费尽周折找到我,他给我恩惠,他说着与当年同样的话,那种既带点流氓却不让人讨厌的腔调,那种慢条斯理又挠人心尖的声音,他没有变,只有我变了,抑或他们都变了,只有我没变。

我想他只是无意的,因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又聊着别的,他不知我心里翻起多大的浪潮,他什么都没有表示,甚至连“洛洛其实咱俩从前认识”都不说。

无论他是否心知肚明,我想现在的我对于他,也不再是当年故事中的人了,我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他也不会主动告诉我,说与不说,其实都没有意义。

没有过去的我。重新开始的人生。陌生的故人。新的朋友。

没有我的故事,只是他们生命中的微小一部分,他们的人生依然轰轰烈烈奔向前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执着过去的人都是傻子,我想陈书俊是明智的,就算心中明了,他也不会说出口,那只是陈年烂谷子的往事了,说出口除了徒增烦恼,什么用处都没有。

新的人生,我未尝不满足。更何况他。

如今我是三流小画手,他来捧红我,大概也只是出于怜悯或者旧情吧。

那海天相接的地方,关于我的十八年的故事,我很想知道,又不想知道,我不会傻逼地去问陈书俊,我们已相错七年,他已有新的人生,我也有新的人生,萍水相遇,不过点头之交。

现在的我们,只是“合作关系”罢了,我想这种关系会一直保持下去。

我在厨房炒菜,做饭,煮水果羹,祝欢来蹭饭,他在一旁拿个勺子挖黄桃,他说:“老姐,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我沾沾自喜:“你小子也会夸奖我啊。”

祝欢又来夹我锅里的青菜,嗞嗞冒响的油烫的他直咂舌头,他说:“老姐,将来哪个男人娶了你,那可真有口福了,啊,我羡慕啊。”

我一锅铲敲他脑门上:“你小子说些什么啊。”

我把炒好的菜另盛了一份,装在盘子里放一边,景深晚上回来,一热就能给他吃,相当方便,最近为了今良义的案子,他每天跑手续,跑关系,应酬到深夜才回来。

祝欢惊奇地说:“咦,老姐你给谁开小灶呢?”

“一畜生。”我没好气地说。

 

 

第八章(3)

祝欢挑着眉毛,想从盘子里抓菜吃,被我一锅铲拍掉他的爪子,他嗷的一声叫起来:“老姐你好偏心,到底给谁做的啊,都不许我吃。”

我不鸟他,他又阴阳怪气地凑过来,俯我耳边说:“不会是给你对门那男人做的吧,老姐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

啊呸!谁喜欢那禽兽啊!我只不过欠他点人情罢了!

祝欢在一旁喋喋怪笑,笑得我真想拿整个油锅扣他头上。

在祝欢遁走后的这个深夜,我把稿子画的一塌糊涂,万籁俱寂的夜,隔壁传来清晰的钥匙开门声,隔屋子亮起灯光,我端了饭盘子给丫的送过去。

祝欢临走前说了一句话,他说,姐,其实你和我一样,喜欢一个人,又开不了口。

我当时很不以为意,现在又很是在意。

是从什么时候起,我被那间屋子里的灯光轻易俘获?

景深照例开了整个屋子的灯,明晃晃的一片,亮堂如白昼,我曾嘲讽他资本主义的浪费,他却坚持着,只要不停电,天一黑他就把所有电灯都打开,他说他喜欢满目灯光的感觉,他说,有时候,真怕一睁眼就看不到了。

那时我只想着我是家中拮据才要省电费,其实这种亮堂的感觉,我也是满心喜欢的,我说,人活世上一百年,不趁能看的时候多看些光,那死后可真是无边黑暗了,在这光芒里,其实是一种活着的感觉。

景深笑,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文艺了。

我说,我是死亡线上徘徊过的人,你永远无法理解这种活着的幸福,所以我一直很羡慕你,我说,景深,你有家世,有学历,有钱还有貌,走到哪里都能引起女人侧目,可你为毛愿意窝在这个破楼里?

他说,因为交通方便。

我无语,这什么借口啊,就算他狗血地来一句“因为你在这里”都比“交通方便”要容易忽悠人吧,我呸,感情他拿我当猴耍?

时钟指向十二点,我坐在窗台上,他提了两瓶红酒走过来,站到我旁边,看着窗外的月亮说:“我在国外的时候,习惯在晚上对月亮喝酒。”

我下意识地说:“你一个人?”

“一个人。”

“哎哟你还挺有诗意的嘛你,看不出啊,小样儿。”我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然后毫不客气地抢了一瓶酒,拔掉软木塞,我豪爽地一仰头,咕咚咕咚喝起来,真他妈帅啊我心想。

“洛洛……”他叫我名字,又没下文,我举着酒瓶瞅了他半天,他精致的脸上,是明显的犹豫。

“你想说啥?”酒意上来,我歪着半边脑袋问他,“是个男人嘛?有屁快放。”

“……”他还是欲言又止。

我嘿嘿笑着说:“你不会是想请教情感问题吧?这回又糟蹋了哪家姑娘忘记负责了?”

“洛洛。”他忽然伸出手,按在我的鸟毛头发上,像要把它们抚平一样,他终于说:“如果有可能,你愿不愿记起从前的事?”

啊?

这回轮到我的嘴张成O型,大到可以把酒瓶给吞下去,而他就这么低头望着我,乌黑的额发垂下来,他的目光中有温柔,有怜悯,也有不忍。

我想那一定是不好的事情,我O了半天,我说:“你都知道?”

“知道一点。”

我说:“那我还是不要知道了,你也说过,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活得挺好么?”

他说:“洛洛你是个坚强的人,这么多年,你好样的,我喜欢你这样。”

我一听,嘿嘿笑了,我得意地说:“过奖过奖,我也喜欢你啊。”

……

??????

!!!!!!!!!!!

在这一刻,我恨不得把酒瓶吃下去,我靠,我他妈的我还没喝醉呢,呸呸呸,我说的什么屁话啊我!

景深脸上的一闪即逝慌乱没有逃过我的眼睛,那一瞬间我心中转过成千上百个念头,最后,我一咬牙,豁出去了,反正老母也成天催我嫁人,这不眼前有个现成的么,虽然他花了点,可人还是不错的,老母也喜欢他,既然他对我不安好心那我索性就让他栽了吧。

借着三分醉意,我扬起下巴:“景深啊,我知道你这别扭的鬼性格,喜欢什么人也不会说出口,我不怪你的哦,我觉得这奔放的年头谁先开口都一样,所以呢,我喜欢你,嗯?你有难言之隐也没关系,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挑食,你呢,待我挺好的,我呢,家世清白,也没不良嗜好,所以呢我觉得咱们将就将就也可以了,没意见的话呢我回去就跟我老母说说,当然你要直接去民政局我也不介意,我家穷,九块钱我还是出得起的,我妈啊,天天催婚跟催命似的,我想来想去你还算个合适的,你说,哈,咋样?有戏没戏,等你一句话了。”

我一口气说完,觉得自己就像那海浪一样磅礴伟大。

 

 


第九章(1)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告白……好吧,我终于说完了,趁着奔放的酒劲还没褪去,我喘着粗气望着他,嗯,八成是有戏的吧。

景深平时待我不薄,总是不经意就让我感动得无以复加,要说他在外面流连花丛,我想着想着也就想通了,好歹他还是单身么,凭我横看小言三千本的手段,婚后还不把他治服帖了?再怎么样,总比婚前服服帖帖,婚后流连花丛要好么。

而且他专门搬这小破楼来住,不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很像他挂掉的前妻这一点吧,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但死人也永远代替不了活人,再怎样情深,时间也会磨平伤痕,我想我喜欢他,他喜欢我,这就足够,无关乎别的。

我脑中的三千本小言和三百部电视剧告诉我,这就是传说中的闷骚别扭男人,别看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真要爱了,他不到危急关头那是不会说出口的,没办法,性格使然,至于那什么危急关头,在小说电视中大多是生离死别啊,战争爆发啊,世界末日啊,再不济也来个棒打鸳鸯私奔天涯之类,可现实没那么戏剧,我老母巴不得我拖只雄鸳回家呢,哪舍得棒打,对我老母来说找不到雄鸳,找只公鸭都成,只要是可以传宗接代接替她的麻将事业的,我真怕我再不嫁出去,老太太哪天逼急了找只公猪逼我来结婚。

果然,他一双清亮的明眸中闪过各种各样的情绪,我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但他眼中那么明显的恍然和惊喜是掩不住的,天底下有什么比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更让人开心呢?

他闭上了眼睛。

他伸出双臂,我被他一把搂在怀里。

哎哟,我当时那个心跳啊,跟个十万马力似的,他衬衣上的清香味汹涌入我的鼻腔,我贴在他胸前,满脑子都是粉红泡泡,啊,这种美好的感觉,就跟老任提前发稿费一样,我几乎就要下意识伸出双臂反抱住他。

“洛洛……”他开口了。

“你喝多了。”他说。

我立马激动:“啊哈哈,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嘛,这结婚啊,不就是搭伙过日子么……”

“洛洛,你喝多了。”他重复。

我:……

啊?

我顿时推了他一把:“我靠!话都到这份上了,我一姑娘家我都豁出去了,你说啥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