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他明白了爱,她已不见,当他找回了爱,他已回不去。
如果一生注定如此——
一声叹息,秦川掸去肩上的雪花,喉咙喑哑地开口:“在我眼里,你和萱颜都是最珍贵的队友,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如果知道你会恨我这么多年,我宁愿……”
“哈?”洛子商瞥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后悔有用么?你还是这么虚伪。”
拥在厚厚的毛领和帽子里,依旧高傲的洛子商,顾自插着口袋,撇下他往街对面走去,他的眉眼依然是少年时的张扬,岁月带走他的所有却没有带走他年轻的容颜,他仰头大笑,望着雪花纷落的天空,他又何尝不怀念那年的夏天,又何尝不记得那个让他敬爱的秦川队长。
可是岁月真的带走了所有,只留给他一身的恨。
“看到你这辈子从此都要不好过了,我真是痛快啊,我也可以安心地滚了,哈哈哈,秦川,江湖不见……”
没有看路,洛子商就这么大笑着走远,萱颜死了,队长也死了,爱也死了,恨也死了,世界也死了,人间也死了,过去也死了,未来也死了,他天生爱闯祸,爱打架,当年不知给秦川添了多少麻烦,麻烦就麻烦吧,反正队长这一辈子有够麻烦了,哈哈,他走后,哪管人间洪水滔天。
雪花落在洛子商扬起的眉眼间,他闭上眼睛,睫毛上是凉薄的寒意,如果人间繁华注定如此,就赐他一场醉生梦死罢,什么燕**师,什么南波万走狗,什么大~波妹,什么神器什么技术,这与他不再有关系了吧,就像他永远不会告诉别人,他接近南波万,甘心用一身世界级的技术当一个脑残土豪的走狗,只是为了利用南波万这个官二代的人脉,去找他想找的东西;他也永远不会告诉别人,游戏里风流成性的军事,爱着大~波妹的军事,惹得无数女孩桃花乱颤的军事,只是他的寂寞无聊,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忘了萱颜,就可以减少一点恨意。
可是,终不能忘。
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是女孩的欢笑,是少年的执着,是没日没夜的苦战,是咖啡味道的幸福,是艰苦又快乐的日子,是少年意气的向往,是单纯易碎的初恋,是球面显示器的泛光,是机房里的叫嚣,是赛场上的较劲,是队长在黑板上书写的战术,是再也见不到的故人,是永远定格在旧照片上的时间……仿佛一抬头,还能听到钢镚儿敲响的清脆声音,那些指尖的青春,那些键盘上的泪水,我们之后,再无人得见呢。
梦醒的时候,也该走了吧,洛子商不知自己该去哪里,他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把自己的梦惊醒,伴随而来的,是背后一双手猛烈的推撞,他被那股大力气推出了几米远,挣扎着爬起来时,才回身看见血泊中的人。
恍惚十年前,他还能在打架时在血泊中笑的,能在伤心时在血泊中哭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了?
那个微弱的声音最后对他说的,是先前被他打断的话。
——“如果知道你……会恨我这么多年……我宁愿……当初死的是我……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啊,身为一个亲妈作者,这几天一直在整理思路,删删改改,我想写一个完美的玛丽给你们,后面的剧情还有一些,但很紧凑,牵一发动全身,所有一直在谨慎,而且写一点少一点,好像昨天才刚刚开文,转眼要完结了,各种不舍啊,你们舍得吗?
现在亲妈回来更新了,这章近一万二千字哦~后面也没几章了,相信我是亲妈,是HE,看到这几天文下各种猜测,我不得不说一下,我没有消失,玛丽不会停更,会一直以这个速度更到完结的,你们不用担心出版停更什么的,陪我一路走来的孩只都知道,《奸情日子》、《燕归来熙》都没有因出版停更过,传说是我自己不满意推倒重写了,出版估计还得解约,而玛丽身为一本三俗书,出版还不知道有没有戏,反正这里快更完了,不会卡结局的,能一路走到现在,都是你们给我的力量,我不会做出卡结局让你们去买纸书的事
54、叛国啊
数着五个0的尾数,南波万诧异地望着自己新到的一笔转账。
他昨天刚给洛子商汇去的这个季度的薪酬,今天居然被一分不差退了回来,这简直是从来没有的事。
南波万不是自信心爆棚的纪沧海,身为燕国的国王,他清楚自己的斤两,燕国能发展到目前的盛况,全靠了洛子商一手打理,当初洛子商主动要求做军师,他只是答应,到后来眼见国家日日壮大,才惊叹了洛子商的能力。
时光流走那么快,不知不觉金牌军师这个位置,洛子商已经坐了两年多,白衣款款,风雨不动,仿佛每次见到他,都是胸有千军计却装作玩世不恭的倜傥模样。
两年来,南波万不是没有听过各种谗言,小人的嫉妒,教廷的不服,多少次神话破晓那些个祭司来组队弹劾洛子商一个,然而洛子商的本事放在那里,兴风作浪也罢,利用他的人脉也罢,南波万都随他去了,直到今次神器争夺战,洛子商身为军师却不为他出谋划策还一个人跑去单干,南波万这才生气。
一生气,他就高价请来了本年的WCG冠军,他心想科班出身的冠军,怎么都比洛子商一个业余的牛逼。
此举他也是想杀杀洛子商的傲气,并未想过让外人取代他的位置,毕竟两年的君臣感情摆在那里,大多数时候,洛子商是一个让他用得很顺手的人,身为一个官二代,南波万也很苦逼啊,平常应酬多到上游戏的时间都没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砸钱,再砸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个区区的游戏。
洛子商向来拿报酬拿得很爽快,毕竟没有几个人愿意二十四小时候着你电话处理国务大事小事随叫随到,出兵打仗扫荡人间除去红药堂那次从无败绩。
然而这一笔钱却被退了回来,南波万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伤害到他了,看完这次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关于秦川的爆料和洛子商的自爆,南波万才知长生殿和洛子商两人在竞技界的真正实力,可笑他还请个傻逼冠军想去杀洛子商的威风,这就跟班门弄斧去丢脸没差别啊。
南波万打了两倍的钱过去,他心想怎么着都能安慰那家伙一下,现在却看着原封不动退回来的钱,不知如何是好了。
燕国盛世,没了军师的打理,才几天功夫,上上下下全部乱了套,而洛子商原本随叫随到的电话,也怎么都打不通了。
“算了。”他挥手喊了秘书过来,“帮我订明天去S市的机票。”
他打算效仿刘备,亲自去请人回来,他可不是纪沧海那种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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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因长生殿身份的曝光,人间迎来了一批新玩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秦川在另外领域的粉丝,也是坚决不信秦川是人渣的信众,只玩高端单机游戏从不玩“肤浅”网络游戏的铁杆们,此番蜂拥而至人间世界,仅是为了瞻仰长生殿的风采——尽管那之后,长生殿再没有出现在人间里。
往生城外,灯火长明。
人世间诸多丑恶,诸多战乱,诸多愚昧,诸多贪婪,然而有阴影的地方必有光,哪怕它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在这浮躁的以讹传讹的网络时代,大部分人只因看了几家不负责任的媒体报道、几条胡乱拼凑的新闻八卦、几篇为了吸引眼球连作者自己都不信的帖子后,就深信了洛子商爆料中的秦川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再加上原本就嫉恨秦川的一些小人趁机搅风搅雨来抹黑,这形式可谓一面倒,却就在这一面倒的形式里,有一群微弱的声音坚信着他们的死神、他们的长生殿不会是那么一个坏人。
多年的信仰在一夜倒塌是什么感受?洛子商的一记深水炸弹,让不知多少秦川的粉丝们失望大恸,这庸庸碌碌的世间,盲目的人总是很多,清醒的人总是很少,很少的信众们,他们坚守着黑暗中的微弱光芒,世间的泣血劫火燃上了眉眼他们亦不曾倒下。
为了等待长生殿的归来,他们甚至自发形成了公会,取名——「长生教」,黑袍兜帽,手持灯火,自奉教众。
往生城外,三千长生教众持灯而立,肃穆而寂寥,愿十万里旷野的长风记住我们每一个人,记住城池的巨大阴影下我们日夜的呼喊与等待,我们的城主,你总有一日会归来,往生城因你而在,人世间千百年的历史都因你才绚烂,没有你的人间,不是人间,你是神也好,是恶魔也罢,我们只知这片土地因你的坚守才美丽!长生殿!若你上天封神!吾等愿作你座前长明灯火!千年不灭!若你终归地狱!此生便索性与你一道永堕轮回!万劫不复!万死不辞!万年之后!又是人间一场!
东方之主站在山顶,安静看着一切,微弱的灯火外,是更多的人们暴露着本性的贪婪,再无洛子商压制的北方教廷,再无红药堂镇守的南方军队,他们在往生城八百里外建起了阵阵联营,蚕食推进,三千长生教众誓死守护,却也势单力薄,终有力竭被突围的一天。
没有城主的往生城,谁都想来这里分一杯羹——多少的天然矿产,多少的宝贵资源,从历史开始运转的那一刻起就被长生殿守护着的地底世界,从未许人来开采破坏的处女地,多少年来人们觊觎垂涎的财富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该死的守护者终于滚蛋的一天。
万千河山尽收眼底,碧绿的笛子重新回到王神木的指尖,他冷笑远望,被财富蒙昧的人们大概是忘记了,没有往生城主守护的世界,还有他东方之主王神木,若往生城真有沦陷的一天,他会毫不犹豫用召唤法术血洗人间,然而,他知道当笛子被寄回的那一天起,有个人也和长生殿一样,永远都不会出现了,他永远遇不到了——他的离去比他的出现还要突然,甚至来不及等他说一句原谅。
山顶的风啊吹来亿万年前的歌谣,白袍白发寂落在少年墨绿色的眼底,一颗石子,打破一个世界,指尖的长笛,再不成调。
苏药坐在王神木旁边,望着他的屏幕,她轻声说:“他不会回来了。”
王神木默不作声,他不知道苏药指的是秦川,还是顾朝颜。
他只知网络上的闹事一出,长生殿的最后登录时间就没有更新过,洛子商的也没有,这两个人,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一起蒸发的,还有红药堂。
苏药经常看着王神木在游戏里晃来晃去,可她自己却一点也不想碰游戏了,就算阿草同学不负众望打败草泥马拿到了神器,她也没心思去祝贺,秦川秦川,你是不是像每一个从前一样,又默默地开了新的马甲,躲藏在不为人知的世界里?那些爱恨,到头来也不过梦一场吧,可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不是么?
不是不爱,只是太爱,只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离开。
苏药清楚,若自己处在秦川的位置,就算明知是被误会和冤枉的,可面对一人之力无法改变的世界,只能选择默默地躲起来,等时间的长风抚平伤口的一天哪怕这一天的到来会是在下辈子或是下下辈子,她会去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用没有人知道的身份,过着没有人知道的生活,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牵连到最在乎的人,人世间所有的风雨伤痛,所有的憎恨与泄愤,所有的身败名裂,这一切都让自己来承受就好,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风暴的谷底,在或许再无阳光出现的生命里,祈求人世间剩余的温暖能普照到对方所在的世界,希望爱着的人,一生平安喜乐。
如此,是为爱。
阳光弯弯折折,照进街角网络会所的落地窗里,这里不同于装潢简陋的网吧,既能上网,又能喝茶聊天装小资,环境考究,阳光充沛,王神木从前是这儿的常客,恰好苏药新找的一份文秘工作就在附近上班,于是,闲来这两人总来这里倚窗而坐,一个喝茶晒太阳,一个上游戏晃荡,这样的日子,似乎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没有秦川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那么快,好像与他并肩悬空桥上的日子还在昨天,短暂的记忆如慢镜头无数遍在梦里回放,可流转的光阴证明着他还是消失了,不在了,不会回来了。
也并非想找王神木吐槽什么,也许只是这样静静坐着就好,王神木这个人,似乎什么都不懂,又似乎什么都懂。
在听她讲了自己和秦川的过往故事之后,王神木只是淡淡地说:“大概世上没有比你们更纯粹的感情了。”
苏药笑,她知道,他看惯了世间利欲熏心的狗男女们,比如纪沧海,比如韩滟滟,然而许多时候,偏偏好人无好运,狗男女们反而活得滋润快乐。
苏药捧着茶杯望窗外阳光满街,相拥而笑的情侣们挽手走在行人道上,小孩子地牵着爸爸妈妈欢快奔跑,“其实,”她说,“世上美好的爱情还有许多,难道你就没有……?”
“什么感情,我从不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王神木打断她的话,手指重重一敲,白袍少年的长笛指挥着神魔杀死又一队企图潜入往生城的蠢货。
“你不用断然地否定,我不相信。”苏药认真地笑,“如此浩瀚人间世界的造物主,不知虐哭了多少人的游戏剧情,你,哈,你还说你没有感情?”
“游戏和现实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游戏里的感情就不是感情吗?人间无剑,人间无剑,人间十二大职业,从此没有剑士,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编写的剧情催生了网络上多少同人小说同人动画啊?”
“那你——”王神木被问得无奈,推开电脑冷笑,“你又知人间为什么无剑吗?”
苏药眨眨眼睛:“不知。”
她确实不知,或者说她打从游戏一开始就是在暴力地杀怪砍人,游戏任务剧情什么的,都没有去做,当时她觉得有那时间和NPC谈情说爱,不如多杀几个怪来得酣畅淋漓,后来无数遍地在论坛上看到玩家们痛哭“人间无剑”的剧情时,她已经满级了,满级后又为夏国打理国事,更没时间去扫任务,一来二去,到最后,她发现自己在游戏里,玩的是别人,而别人玩的,才是游戏。
王神木,好你个鬼才。
“所以,我劝你先管好你自己吧。”王神木满意地挪回自己的电脑,“你家秦川,你真的不打算去找他了?”
“不找了。”
“为何?”
“因为这是他希望的。”苏药喝完最后一口茶,连带着几片茶叶进了嘴里,茶叶很苦,可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只是淡淡地说,“反正,能和他有过一场,我已经满足了,这样也好,他永远在我记忆中鲜活,其实真正的快乐,只要你愿意,一天也是一辈子,反而很多人爱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爱的是什么。”
“难怪世人都痛苦。”王神木说,“因为像你这么看开的人实在罕见。”语气不知是同情还是讥讽。
苏药沉默一会,反问:“难道你看不开么?”
这下,轮到王神木沉默了。
国师的嘴,向来毒,国师的脑子,向来快,只一眨眼,苏药就笑了:“也对,所以你才能创造人间,创世主的荣耀与孤独啊……你创造了世界你却不是你世界里的人,所以你痛苦。”
“……也许你该回去了解一下人间的剧情。”这是这个午后,王神木最后扔给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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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动机轰鸣,燕国国王直飞三万英尺高空。
望着舷窗外冉冉的白云,南波万逐渐想起自己在人间里的梦想。
他记得曾经有那么一天,他问洛子商:“你说这九天之上的时空里,会是个什么模样?”
“天上界,白玉京,结婚殿堂,那不是么?”
“可那儿只能通过传送过去,我们享受不到飞翔旅行的滋味,况且,九天之上,玉京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隅,其他的地方,该有多么广阔,可我们都不曾探索过。”
洛子商瞥眼:“如果国王大人是想开外挂飞上天去,我打赌不会飞出十米,GM就会带着封号公告来到你面前。”
“我只是在思考。”南波万望着天空各色变换的云层,若有所思,“人间如此磅礴的世界,无数功能都创了网游的先河,可是我们到现在都不能飞天?你说设计师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坏了?”
那时候,已经有别的网游打出了“自由飞天”的旗号,人物可以驾上坐骑,自由飞驰在天空中,并扬言全世界独家创意,却由于只有飞天功能吸引人,其他平平,很快也被市场淘汰了,最□的,依旧是《人间》。
“也许总有一日会出飞天的功能吧。”洛子商无所谓地说,“与其关心这个,国王大人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的教廷吧。”
王城外,教廷祭司又在联名弹劾军师洛子商了,南波万往城楼下一看,顿觉一阵头痛。
而现在,他身处三万英尺的高空,开始无比想念军师在身旁的日子,洛子商,当我们都能飞翔的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南方S市。
冬天最冷的时候。
顾朝颜抱着一台新电脑的纸箱子,呵着冷气打开了自家的屋门,再走进自己的房间,外面寒冬腊月,里面却是热火朝天。
五六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弟,正聚精会神地在各自的电脑前打着《人间》的游戏,而他把新电脑装好了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这儿,明天,他新招的一个小弟将与大家一起来工作。
回到老家,顾朝颜摒去从前的一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开了一家网游工作室,帮人练级,也出售金币和装备,通过双手劳动来赚钱,他现在是游戏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是任何一个人,什么一朝欢颜,什么江湖骗子,他统统不是了,他只是用双手帮着每一个来下单的玩家练级,他不必再盗号,就堂堂正正上着各种各样的号,堂堂正正为他们练级,堂堂正正让自己变强。
如果说,和盗贼团长阿草那一场,让顾朝颜见识到了高端玩家的水准,并在这些日子里努力向目标看齐一步步变得强大——那么和王神木的一场相识,则是让他稀里糊涂的人生,彻底被洗刷了一般,原来,自己的梦想,也可以靠双手去达到的。
自他离家那一年起,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心灵前所未有地轻松、明澈,仿佛人世间所有的阳光都照了进来。
短短一个月时间,他的小工作室,竟也被他经营得有声有色,这不,人手招了一个又一个,这间屋子都快挤不下了,他也想不到,小弟们竟能对工作如此热情,热情到他这个老板都掺和不进去,只能当个甩手掌柜了。
可是这个季节房子难租,他只能先把工作室搁置在家里,拥挤就拥挤一些,等开春后,再去租个像样点的工作室门面——至于姐姐的房间,他是再挤也不会去占用的,哪怕父母劝他,说姐姐看到你现在这么上进也会开心的。
安排好了下一周的订单和任务量,顾朝颜悄悄关上了临时机房的门,他在厨房找了杯水喝,父母在客厅里看电视,他们都老了,自姐姐死去的那年,他们就老了,可是他一气之下离家北漂,直到那么多年后才想到回来看看,才发现,父母真的老了。
顾朝颜发现自己不再恨了,明明,当年,他是恨不得再也不见这两个老顽固,这两个、所谓父母的、被迫下岗的、重男轻女的、生了姐姐后还生了他的、可最后只能供得起他一个上学、却要迫姐姐去打工的——老顽固。
明明他一点也不喜欢学习,而姐姐比他更有希望考上大学啊。
因为没有钱,就上不起学,就折了所有的梦想,顾朝颜永远忘不了自己看到自杀后的姐姐躺在冰冷的抢救室里的那一刻,那一刻,他所有的人生都被改变了,他负气,他离家,他出走,他北漂,他走投无路,他当起了骗子,他骗到了第一笔钱,他第一次发现愚蠢的人类是这么好骗,他看着游戏中的土豪肆意挥霍,几万几十万的钱毫不犹豫地砸出去,就为了一堆虚拟数据变成的所谓装备,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想起了所有还在贫穷里与温饱挣扎的孩子,后来他开始把无用的钱寄给慈善机构,寄给希望小学,如果这样,能让天上的姐姐不再难受。
可是他不曾想过,这些年来,父母也一样难受一样懊悔,他还没结婚,还没生子,他们明明只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却已如七八十岁那样垂老了,幸好后来经济景气了,倒闭的工厂重新站起来,他们的退休金让他们的日子并不难过。
走过客厅,右侧拐角处,就是姐姐的房间,那么安安静静的,与他离开时无二,仿佛还能看到姐姐坐在书桌前教他写作业的背影,仿佛他走的这些年的时间只是一场泡影。
如今,他回来了。
书桌上还兀自放着当年的高考复习卷,顾朝颜叹了口气,重新整理了一遍书桌和书柜,整理了一遍抽屉,在抽屉里,他看到了他们姐弟小时候拍的相册,从头翻到尾,他的眼睛红了,放回相册,他又在抽屉底部发现一本日记。
拿起一会,犹豫再三,他没有打开看,准备放回去时,那本子里却掉出一张照片。
泛黄的,一张许多学生站在微机房里合影的照片,姐姐站在最中间,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翻领T恤,她微笑着,像阳光一样纯澈美好。
顾朝颜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事实上,姐姐比他高两级,他又常逃课打游戏,姐姐的学校生活对他来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