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一愕然道:“我不记得曾得罪过尹家人罢?”
七公主笑道:“你在国子监里,得罪的人可不少了。那迟暖暖,和尹昭仪也有些拐着弯儿的关系。只是那关系倒并不甚近,未必就真会难为你,当然,若有人挑了头,推波助澜却不费什么功夫,你小心着就是了。”
“不是吧?我这一进宫,还能囫囵着出来么?”苏一一顿时愁眉苦脸。
“虽说有人对你不满,可也有人对你极有好感啊!”七公主笑着眨了眨眼睛。
“谁啊…在宫里,除了你,我可不认识什么人…”苏一一负气般地摇头。姬流夜和她的交往十分隐秘,想必七公主不会知道。
“这头一个,就是皇后。为着你削了礼部的面子,她心里可不知有多得意了。再者说,这回也是她召了你进宫,自然不会容你被欺负得狠了。还有一个,就是本公主的娘亲,因着我的关系,总是会偏帮着你的。”
苏一一松了口气:“那还好,二对二,还算能够势均力敌。”
七公主不屑地哼一声:“她两人怎么能跟皇后与我母妃比?皇后自不用说,六宫之主,身份尊崇。我母妃也是位列四妃之一,虽未有协理六宫之权,但也仅在贵妃和淑妃之下。”
“原来你母亲是贤妃。”苏一一恍然,“那还要我小心作甚?”
“明面儿上她们自然不敢乱来,但暗地里的勾当,也是防不甚防。你又不曾在宫里生活过,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可不知多少。你万事小心,跟紧了我自然无事。”
苏一一开玩笑地点头:“是,小的亦步亦趋,绝不乱走。”
她脸上绽开了笑颜,实则心里尚有隐忧。七公主还不知道自己又把卢贵妃得罪狠了呢,那卢传宗半死不活地回去,不知道有没有消息递进宫里…
马车在宫门口停了稍息,守卫对了腰牌,便放了行。
宫里气象,自然又与别处不同。一路之上,几不闻人声,耳边只有七公主低声地介绍着宫殿的布局。
马车渐渐地停了,七公主笑道:“这就到了,我先带你去坤宁宫拜见皇后娘娘,再带你回我和母妃的摇光殿。”
“全听公主的吩咐。”苏一一定下心来,打定了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不再焦躁,反倒气定神闲地打量着眼前美仑美奂的宫殿。
此时光线渐黯,高大的宫殿沐浴在最后的夕光里,黄色琉璃瓦的屋顶,朱红的墙体,都显得格外厚重。精致的屋檐,四角微微翘起,这样的形式,倒与前世的北京故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坤宁宫处在宫殿中轴线略东的位置,这个时代,和中国大多数的朝代一样,以东为贵。
七公主一路上含笑的脸,到得坤宁宫近前,也不由得稍稍收敛,低眉垂目,脚步轻浅。苏一一心里微紧,跟在她的身后,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立于两侧的宫婢。
擎在手中的巨大明烛,把宫殿照得如同白昼。每隔着五六步的样子,每站着着执烛挑灯的宫婢。龙涎沉香的馥郁香气,从鼻端传来,让人不觉精神一振。
正文 第094章 认亲
第094章 认亲
皇后身着宫装,髻子挽得一丝不苟。从太子的年岁上推断,皇后也该年过四十了。可是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却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宛如三十初过。
她此刻坐于正位,背脊挺得很直。两列宫婢垂手侍立,大气也不出一口。
七公主福身行了礼,苏一一虽是十分不愿,也只能跪下:“民女苏依依,叩见娘娘千岁。”
皇后缓缓点头:“嗯,是个懂礼的孩子,平身赐座罢。”
苏一一赶忙站起,谢了座,规规矩矩地垂着头,听皇后把抄佛经的事儿交代下来。
“你们是在这儿抄呢,还是回摇光殿去抄?”
七公主赶忙站起来回话:“回娘娘,还是带回去抄罢。”
皇后沉吟半晌,方慢条斯理地开口:“那也成,清儿,你从前就抄过,就给苏小姐分说一番,倒也免了本宫的事儿。”
七公主闺名姬紫清,皇后单叫“清儿”,可见其亲热之意。苏一一想,大约那位贤妃,和皇后的私交,还是不错的。
“是,清儿会交代依依,请娘娘放心。”七公主肃容答道,“不打扰娘娘安歇,清儿就带了依依回摇光殿。”
“倒也不急,留下用了膳再走。”皇后笑道。
“娘娘赐饭,清儿不敢不领。只是早些儿已是送了信来给母妃,怕是要等着清儿回去才开膳呢!娘娘盛情,清儿只得心领了。”
皇后笑道:“好罢,那你们先去罢!”
七公主诺诺而退,步履从容细致。直到拐了个弯,才放开了脚步。
“走罢,带你去见母妃,可没这许多规矩。母妃为人,最是随和,你一定喜欢。”
苏一一含笑点头,也加快了脚步。
摇光殿也在中轴线的东侧,只是离得较远,偏居一隅。宫殿也不甚高大,规模只能算是尚可。
“这宫殿尚是母妃当年初封昭仪时赏下的呢,因这里清静,又喜殿前有一个小湖,母妃历年升迁,也没有换去那边。”七公主笑着解释,“那边的宫殿虽是华丽,可哪里有这般自在!景致又好,尤其是春夏两季,湖边湖里,鲜花不断。”
苏一一笑道:“贤妃娘娘定是最懂得生活的人。”
“生活谁能不懂,只要与世无争,便能心境平和。”一个温婉的声音,从花丛中响了起来。
“母妃!”七公主欢喜地叫了一声,仿如小女孩似地扑过去。
花丛里,转出来一位美妇。她身上的宫装十分平常,竟是细棉布的质地。头上的髻子,只松松挽就,还落了两缕在鬓下,更添两分慵懒。
她的唇畔,流露出一抹慈爱:“这么大的姑娘家了,还这样撒娇,也不怕人笑话!”
“这里又没有外人!”七公主扭了扭身子,才转头看向苏一一,“娘,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小才女苏依依了,可莫看她年纪小,方流珠遇着了她,可是屡战屡败。”
苏一一急忙上前见礼:“民女见过贤妃娘娘,可莫听七公主瞎说,只是叨天之幸,才压了方小姐一头罢了。若论真才实学,胜负之数,不敢自夸。”
“嗯,果然是个聪慧的孩子。”贤妃唇畔含笑,不待苏一一跪下,已是携了她的手,“在我这里,没有这么多礼数。清儿既与你交好,你也把我当成自家长辈便是。”
苏一一吐了吐舌头:“那可不敢!”
摇光殿凭水而立,殿阁只能称玲珑二字。入夜的灯影,也不甚明亮,倒映在水中,倒与初升的月轮相映成辉。殿下挂着两盏茜纱宫灯,宫门处站着两位宫婢。
贤妃双手牵着两个女孩儿,步履从容。宫婢们只是浅浅弯身,贤妃脚步不停,便已经进了殿门。两柱高高的明烛,安放在烛台上,一个珠翠环绕的宫婢笑着迎上来:“娘娘可把七公主盼回来了,奴婢这就去传膳。”
“巧姑,苏小姐也同我们一起用膳,你再添一套餐具。”贤妃柔声吩咐。
“是,娘娘。”巧姑退了下去,贤妃却带着她们直接走进了偏殿。
几上果然放着两副碗筷,并两碟子的蜜饯,和一碟风鹅。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菜色,只有一些家常小菜,明儿再替你添上两个菜。”贤妃笑着让苏一一坐于她的左首。
“这是七公主的座次…”苏一一知道以左为尊,只是推脱,连称不敢。
“你是客人,原该坐这一席。再者,在摇光殿,规矩极少,你只管放心坐下。”七公主笑着把她按了下去,“别老是叫我公主公主的,听得人犯腻。”
“依依年纪略小,便称一声清姐,也使得。”贤妃竟不反对,笑着撺掇。
苏一一惶然:“那如何使得?”
“让你叫便叫,扭扭捏捏,可不是我认识的苏依依了。要不,母妃便收了依依当干女儿,由不得她不称我做姐姐!”
“这个主意倒好,平白让你收了个才女当妹妹。”贤妃笑容温婉,落在七公主身上的目光,含着两分纵容。
“那自然,谁让母妃只生我一个,害我没有妹妹?”七公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简直和平时端庄温婉的少女,判若两人。
苏一一奇道:“皇上不是有十一位公主么?这十一公主,似乎才诞下不久。”
七公主皱了皱眉子:“她们也算是我妹妹么?”
贤妃微微沉脸,把目光转向她:“清儿!”
“是,这话往后绝不说的。”七公主自知言语无状,急忙收敛,“母妃,这儿没有旁人,所以才敢说的。”
“平常看着还算稳重,疯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贤妃无奈苦笑,“依依,你莫把她这话放在心上。也是我平日太宠她的缘故,竟似不把人情世故看在眼里。”
“母妃,我知错了。”七公主再度讨饶。
苏一一也忍不住替她求情:“贤妃娘娘,公主有口无心。”
贤妃淡淡道:“无心倒也罢,要无口才行。在宫里,有些话能想,却不能说。有些话能说,却不能想。幸好今日因是依依来了,我才只留了巧姑。若不然,被人听了,明儿个到你父皇那里,可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是,母妃,儿臣知错了。”七公主终于肃容。
苏一一看贤妃放缓了面色,心中暗叹。难怪七公主把国子监当成天堂,在宫里行事说话,哪怕是天之娇女,可也不能随心所欲。
贤妃这才重绽笑颜:“看,让依依看了笑话。你说的那个收干女儿的提议,倒是深得我心。只是,此事还需与你父皇商议。”
皇帝的义女?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苏一一急忙道:“娘娘,私下里称公主为姐姐也就是了,不必再上奏皇上。若让旁人知道,无非是笑我轻狂,行起事来反倒束手束脚,不得如此自在。”
七公主故意凶巴巴地瞪向她:“哼,也要让你尝尝我当公主的滋味!”
贤妃哑然失笑:“罢了,依依说得也有理,咱们只在私下里这么称呼着罢。回头,我跟皇上略提一提,不必大张旗鼓,反倒对依依不好。”
“就依母妃的!”七公主也不强求,只逗苏一一,“来,叫我一声清姐。”
苏一一不再推搪,甜甜地叫了一声:“清姐。”
“哎…”七公主迟了一会儿,才急急地应了一声,勉强笑道,“说也奇怪,往时被叫七姐也多了,还是这一声,答应得十分畅快。”
“难得你二人投缘。”贤娘笑着转头,“巧姑,去把我妆匣里那一对东珠手链拿来,正好是成双的,给她姐妹一人一串儿。”
巧姑迟疑着开口:“娘娘,那一对手链,是皇上赐下的,若是给了外人…”
苏一一忙道:“依依无功,不敢领赐。”
“无妨,回头跟皇上说一声儿,也就是了。依依既与清儿姐妹相称,如何称得上是外人?”
巧姑低声应“是”,不多时拿了一个精致的匣子出来。刚一打开,只觉得那烛光陡然黯淡了下来,匣子里的东珠手链,散发着幽幽的光华。
七公主喜孜孜地拿起来,先一步替苏一一戴上:“就是大了点儿,收掉两颗就好。”
贤妃笑道:“如今还年幼着呢,日后长大了便正好。”
“那也是!”七公主自己也戴在腕上,“我就差不多。”
贤妃早把偏殿打扫了出来,七公主却不肯放走苏一一:“不成,今儿随我,我们俩联床夜话罢。”
结果,苏一一原本想速战速决抄完的佛经,愣是拖到了第三天黄昏,才算完成。七公主欢呼一声:“我去送与皇后,你同我一起去么?”
苏一一急忙摇头,这种上层人物,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早上去请安时,还收了一大箩筐冷言冷语呢,她才不去触这个霉头。
七公主也不勉强,自己带了个宫女便出了殿门,临走还不忘交代苏一一莫要到处乱跑,只在湖边散步。
摇光殿地处偏僻,平日除了几个与贤妃相好的妃嫔,绝无人踪。苏一一在这里住了三天,连皇帝的影子都没瞧见,忍不住替贤妃不平。这皇帝的眼光,一定有些问题。一边想着,一边在湖边的大石上坐下,抬头却遥遥地瞧见有人走来。
正文 第095章 祸兮倚福
第095章 祸兮倚福
不知怎么的,苏一一只觉得这几人匆匆而来,似乎不含好意,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直觉地不想露面,缩了缩肩,躲在一枝海棠花后面。好在这里的花长得十分茂盛,只要不是地毯式搜索,一般发现不了她的所在。
人渐渐地离得近了,苏一一才看出来,这中间只有一位主子,余者全是宫女。
当先一人穿着玫瑰紫的织花蜀锦上袄,系一条同色系的百褶裙,织着暗暗的金线,在夕阳下耀着金色的光华,透出一丝贵气。
头上是近来宫里最流行的朝霞髻,据说光是梳这一个头,就要费半个时辰。黑绸般的头发看上去就很齐整,油光可鉴。发间插着一支金凤,衔着的明珠,坠在额间,颗粒饱满,更胜过贤妃送她的东珠手链。额头光洁如新,秀眉画成了柳叶的形状。狭长的凤眼,原该是娇媚的,这时候却含着煞气。
眼看着一行人走近了摇光殿,贤妃亲自出迎,把她们接了进去。苏一一暗叫不好,贤妃乃皇后之下的四妃之一,来人的地位显然在她之上,才会亲自迎出殿门。贵淑贤德,除了皇后,还有贵妃与淑妃位次高于贤妃。
苏一一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人怕是来为卢传宗找场子来了!卢传宗被打得半死不活,若是这番被他姐姐堵在宫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听说这卢家,向来是最护短的。
一会儿,殿门里出来了两个宫婢,走到池塘边嘀嘀咕咕:“这会儿要找人,叫我们上哪找去?不如到那边转上一圈就完了!我倒盼着那苏小姐别回来撞着了枪口,即使贤妃娘娘有意相护,也抵不住贵妃娘娘的气盛啊!”
两人结着伴往西去了,苏一一苦笑。这两个宫女,怕是贤妃借着找人的名头,差出来故意把话说给她听的罢?现在,就算借两副胆子给苏一一,她也不敢闯进去,只能缩在花丛里度日如年。
不一会儿,又出来五六个宫女,看那衣着打扮,就知道是跟着贵妃过来的。苏一一忙把蹲麻了的腿再蜷进花丛,暗叫晦气。
好在她躲得隐蔽,那几人在门口搜了一遍,才渐渐地散开。更有两个留在门口,竟是当成了门神。看那架势,竟是等着苏一一回来自投罗网。
眼看着天渐渐地暗沉下来,滚烫的夕阳从天空的眼角滴落,大地的温度也渐渐地降了下来。七公主带着宫女笑吟吟地走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篮。只是刚到门口,就愣愣地站定。她是认识这两个宫女的,对那位卢贵妃,素来也没有什么好感。
“七公主。”那两个宫有点倨傲,行都没有行全,草草地福了福身就又站定。
“奇了,难道本公主认错了母妃的摇光殿么?”七公主侧头看着自己的宫女。
其中一个宫女硬梆梆地回答:“自然是公主和贤妃的摇光殿,只是贵妃娘娘正在与贤妃娘娘说话呢!”
“那也犯不着你们两个来给我母妃看门吧?桂枝,怎么连待客的规矩都不懂,请这两位下去喝茶!”七公主板下了脸,虽说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却对卢贵妃公然鹊占鸠巢的行为,深为不满,言语里便带上了两分冷淡。
“原来是七公主回来了!”卢贵妃淡然道,“我是来见见那位国子监出名的才女,谁知等了两个时辰还不见人影,只能让人在这里守着了。”
七公主惊疑不定,淡淡地见了礼,看着卢贵妃脸上的怒意,一时不敢开口。
“七公主,那苏依依不是随你去坤宁殿了么?”卢贵妃俏脸微沉,丝毫不给七公主面子。
“她…因是这几日替皇后娘娘抄写佛经,抄得累了,便四处散着走了走,竟还没有回来么?”
“许是被皇后留下用膳也不定。”贤妃笑道,“姐姐还要继续等么?或者待她回来,让去拜见姐姐也就是了。姐姐是什么身份,在这里等个小女孩,也不怕折了她的寿?”
“我倒是怕她折了我的寿!”卢贵妃气势汹汹道,“本宫就在这里等着了!”
七公主噤若寒蝉,拿眼看向贤妃,后者也是一脸的茫然,眸子里却微有担忧。卢贵妃虽是在后宫以飞扬跋扈出名,却少有师出无名之举。此番前来,不惜得罪了摇光殿,却偏偏又不肯道明来意。让她想要替苏一一求情,却又不知从何求起。
于是,两位妃子东拉西扯,七公主在一侧听得昏昏欲睡。若非担忧苏一一,她早就告罪先退下去了。这些话,她的耳朵早就听得出了茧子。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其实仔细听听,却是什么内容都没有。这种太极,后宫的妃子,几乎个个都擅长得很。
苏一一暗暗叫苦,看着那两尊门神没有离开的迹象,自己也不敢冒冒然地冲进去。要知道,贤妃和七公主虽然身份尊崇,只比贵妃低了一阶。但后宫女人,并非单看品秩,皇帝的宠幸才是真正的风向标。
卢贵妃能独育一子二女,本身就能说明受宠的程度。相比较而言,贤妃偏居一隅,又懒得用手段固宠,自然和卢贵妃不能比。若是强要护着苏一一,恐怕除了与卢贵妃公然结怨,并无益处。
早知道,紧赶慢赶把佛经抄好,今儿一早出宫,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卢贵妃总不能去国子监要人吧?
唉…苏一一苦着脸,双手抱脸。忽然手背一凉,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难道我哭了么?我应该不至于这么柔弱吧?又不是生死存亡,至于哭哭啼啼吗?
紧接着,手背上又掉了一滴。苏一一伸手抹眼睛,很干…抬起头,透过花丛看向天宇,什么时候天阴成这样了?
雨渐渐地绵密了起来,茂密的花枝,也无法给她挡雨避风。这、这、这…连老天也跟她作对啊!晴朗了一整天,临到末了,还给她玩这一手!
她举起袖子,遮在头顶,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还是觉得自己藏身的这块地方,树枝最茂密。不过,听说打雷的时候,不能站在树下啊…
抬头看着天边,幸好没有打雷的迹象,还能在这里死守一会儿。但看着枝叶上水光油亮的模样,这个地方,也不是很好的避雨之所了。
她悄悄地拨开海棠花枝朝外看去,守在殿门的那两个宫女,似乎缩了回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一溜烟地往相反的方向奔去,到得廊下,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认识路,又没有腰牌。想要离宫,还要由七公主带了出去。
这一路急奔,虽是雨势不凶,这时候也淋得衣服微湿,粘在身上十分难受。她跺了跺脚,不敢往西行,只得继续往东,她依稀听得七公主提起过,姬流夜住的地方,比摇光殿还要偏僻。
现在,她就盼着能够瞎猫碰上死老鼠。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倚,看在她被“追杀”得这么狼狈的份上,老天偶尔也该开一次眼吧?
沿着回廊,她低头疾走,眼珠不住地乱瞟。幸好人人当她是小宫女,也不以为意。她又走得匆忙,只当她是有事赶着去办,居然也没有人喝问。
只是她越走越是心急,眼看着宫墙遥遥在望,似乎只能原地打回了…正迟疑间,忽地眼前一亮,那群走过来的少年…
姬流夜!她心头正自一喜,又急急地低头,束着手让于一侧。
这群少年衣饰华贵,又在后宫出入,姬流夜只坠在群末,想必是皇子们和他们的伴读了。
“这是哪个宫里的宫女,竟然被淋成这样…”一个轻浅的声音,从头顶轻轻飘过。苏一一虽然很好奇这个怀着悲天悯人情怀的是哪一位,却仍然紧紧地低着头。要是正好碰上卢贵妃生下的四皇子,那可就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是以,她勾着头,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看着姬流夜的鞋尖,在自己的面前停了一下。她心里一松,知道他认出了自己,顿时姿态做得更加从容。
少年们渐行渐远,苏一一松了口气。
既然姬流夜认出了自己,那一切就好办多了。她只要呆在原地,不被人瞧见,等着他回头过来接收。
绷紧了一路的神经,终于可以松了下来。
“阿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这才觉得被雨打湿的部位,凉意袭来。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眼巴巴地等着姬流夜。
直等得望眼欲穿,天色全黑,才看到姬流夜施施地走来。她警觉地向四周看了看,急忙冲出去:“怎么才来…我快要冻死了!”
姬流夜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肩上:“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我好不容易才找了借口返来的,才一刻钟而已。”
实在是她等人心焦,又冻得厉害,才望眼欲穿。
“你再不来,我就要冻成冰棍了。”带着他体温的外衫披到肩上,苏一一顿时舒出一口长气,“快带我回你的宫殿,给我一碗热热的汤。”
在这个时代,感冒都是大病。又没有现代的康泰克、快克、仁和可立克之类的速效药,靠着那几剂中药,她得耽误多少功夫啊!
“冰棍?”姬流夜虽说对她的词儿感觉十分新鲜,也不及细问,只甩手走到前面,“那就快走罢!遇上人,就说是我宫里打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