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明日要去大宅吃饭,跟先生请个假,和你四哥一同回去。”苏庆正忽然想起了什么,交代了一句。
“怎么去大宅?”苏一一不满地嘀咕,每回去都要应付上上下下一圈人,从老太太到三房那些势利的小丫头,虽不伤筋动骨,也着实令人觉得麻烦。
尤其是苏明鹏那两个姐妹,看着她活似跟她有夺夫之仇似的。不就是在年考的时候,她稳稳地压了她们一头么?
哼,下回拿个第二,气死她们!苏一一坏心地想,以自己的程度,拿第二不成问题。第一么…不跟那个书呆子抢了。
如今老太太待她和颜悦色,想必苏沪早恨得牙齿痒痒了罢?
正文 第049章 大伯
只要苏一一愿意,她完全可以扮演成淑女。事实上,在现代的前十五年里,她一直是淑女的典范。直到父母去世,她被二叔送到了那个炼狱。
苏庆正一家被叫到大宅的原因,是因为苏家最引以为傲的工部侍郎——不,现在应该称为工部尚书回来了。新年里的第一道任命里,就有着苏庆华的升迁。
他如今正坐在顾太太的左首第一个位置。
和苏一一想像中的不同,他没有一张胖乎乎的脸,相反的,显得瘦削而清矍。五官的轮廓极深,如同被雕刻过一般。一双眼睛,仿佛鹰隼,只略略往他们一家三口的脸上一扫,便低着头陪顾太太说话。几个小辈因为这一眼,而多少显得有些拘谨。唯有苏一一丝毫不受影响,仍悠闲自得地吃着自己前面的菜。
苏一一极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首席的位置,自然是由衣锦还乡的苏庆华占据。而他们一家,永远都只能比丫环侍女们的地位稍高一些。当然,私下里,连那些有点头面的丫环们也不大瞧得起他们。
这次跟随返乡的,还有苏庆华的长女苏倩和幼子苏明澜。
苏倩挨着苏大夫人而坐,十六岁的年纪已经如花朵一样盛开。少女的双髻上,斜插着两根金步摇,头侧还绾着明珠。一身粉色的宫装,勾勒着金线。腰间则束着一条盘丝的腰带,雍容典雅得几让人不敢逼视。
在她的光芒下,苏湄虽然也过了十四,却只衬得像小家碧玉。幸喜她有自知之明,并不往贵气里打扮。一身湖蓝的裙装,倒让她显出另一种清华的气质。
她身侧是两个妹妹,苏湄大约是把压箱底的首饰全拿了出来,金项圈,金簪子,金稞子…苏一一觉得自己即将被耀花了眼。苏涓是三房的庶出,只比苏一一大一岁,神态却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怯生生地一直埋着小脑袋。
“明鹏,看看你三哥,已是到了学院,你也该用点心思。你爹爹没了出息,总不成你也圈在这乡里吧!”苏庆华教训起人来,苏明鹏可不敢像对他老子似的嘻皮笑脸,只是唯唯诺诺。
毕竟,这苏家近年来声势渐大,靠的还是这位在京城做官的大伯。况且,他的官威压下来,苏明鹏也只得伏伏帖帖。
“大哥像这样的年纪,已经入了国子监啦!”苏明澜大约长在京城,颇有点瞧不起这两个在乡下长大的堂哥,语气里露也不屑。
国子监又称太学,等于是朝廷办的学堂,也年都有一场入学考试。取得国子监学生的身份,便等同于秀才,可直接参加举人的考试。
苏一一抬眸瞧了一眼只比她大了一岁的苏明澜,虽是小小孩童,却穿得一团贵气。一张脸生得十分好看,只是那团天真里,却还有掩藏不住的傲气。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落在他们脸上的时候,有一种骨子里的鄙夷。
她不由想起了现代流行的一句话,在上海人眼里,别省的人都成了乡巴佬。大概在苏明澜的心里,除了他本家的哥哥和姐姐,他们这些堂兄妹们,全都一色的成了没开眼的乡下人吧?
在她的眼里,苏明琨虽非惊才绝艳,但也在功课上下了不少苦功夫。苏一一不太相信天才,只相信一分汗水一分收获。更何况,苏明琨因是庶出,若非在课业上出类拔萃,早被打发出去管理苏家的商铺了。
“大哥天资聪慧,自然不是我兄弟能比的。”苏明琨脸色平静,可是苏一一却瞧见他的袖子无风自动,大约心里憋着一股气。
“便是大姐,也是京都有名的才女呢!”苏明澜又得意地扬起了小脸,下巴往上抬起四十五度角。大人做起来,是傲慢。他做起来,在苏一一眼里,就是讨厌。
“是么?倩丫头都成京都才女了?”苏老太太笑着问道。
苏倩淡笑:“奶奶,你听七弟瞎说呢!才女云云,不过是旁人瞎起哄,给我们几个脸上抹一层金罢了。”
脸上的笑容虽淡,却隐有得色。眼睛有意无意间朝着苏湄瞟过来,却只盈盈一笑,那种大家闺秀般的矜持,便把三房的三个女孩子都给比了下去。
“好,咱们家出些个才子才女才是正常!”苏老太太老怀大慰,一张脸更是笑得像是盛放了一朵菊花。
苏一一暗地里扁扁嘴,照她老人家这么一说,除了大房的那几个,他们全都不正常了?
“但愿明澜日后的成就,能超过他大哥。”苏大夫人却抿着唇微笑,“娘还不知道罢?明澜在学堂里,可被称为小天才的呢!”
苏老太太更是欣喜:“好,看着孙儿辈出息,才是咱们世家大族的兴旺之本啊!”
虽说苏一一对苏家大宅这几个堂兄堂姐大多没有什么好感,但好歹相处了几年,混也混了个脸儿熟。这苏家大房跑回来便摆出一副天皇贵胄的模样,让苏一一看得十分不顺眼。
连满桌的菜,也吃得索然无味了起来。她偷眼看向苏明琨,发现他动筷的频率,比自己还要少得多。若苏明琨是嫡出,成就未必就及不上苏家大房嘴里的那几个“才子”。
此后的话语权,便倒向了苏老太太和大房那一桌。尤其是苏明澜,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更是把京都说得天花乱坠。仿佛连那里的一根草,也比这里的鲜花漂亮。
苏明鹏本在家里是受尽了宠爱的,谁知道这大房一出现,他的地位就排到了他们的后面。心里自然不平衡,及至听到苏明澜眉飞色舞地吹嘘着长姐在斗诗会上如何的出彩,更是惹起了满腔心火。
“九妹若在京都,大约也是小才女了。”他脱口而出。
苏明澜嗤笑:“四哥可莫以为阿狗阿猫都能称得上才女,那可是要一柱香时间里,便能写出一首绝妙好诗来的。”
苏一一忍不住心中微怒,敢情在他们的眼里,她就成了阿猫阿狗?
正文 第050章 抛砖
苏明鹏自从与苏一一化干戈为玉帛以来,待她当真不是一般的好。听到苏明澜出言不逊,早已挑了眉:“九妹年纪最小,在学堂的年考中,可是拿了个第三呢!”
苏明澜却夸张地大笑起来:“四哥,说你不曾见过世面罢!在这里拿个第一,到了京里怕也只能落在末尾呢!”
苏大夫人忍不住嗔了儿子一句:“你九妹能拿着第三,也算是不错啦!”
苏老太太“嗯”了一句:“要说京都,那自然不比咱们这小地方。若说第一就成了最末等的,可也说得太过了。”
苏明澜本说得兴高采烈,被祖母与母亲这样一打断,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若是不信,不如就趁着今儿个晚饭,咱们都作首诗来,瞧瞧我和姐姐作得好些,还是他们作得好些。”
苏明琨脸色微青,若非自幼被冷嘲热讽大的,这时候便要一怒而起。苏湄虽然一向脾气好,这时候也不免脸色不虞。
苏一一游目四顾,看着苏倩的脸上脸露得色,苏明澜那一脸挑衅的笑容,更是十分可恶。而苏明鹏虽想一怒而起,偏生自己的课业实在拿不出手,一时只顾虎着脸生闷气。
“好啊,小妹自幼长在乡间,倒还真不知道大姐和七哥在京都里竟是这样的威风。”苏一一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三哥,二姐,咱们不如请七哥他们先抛砖引玉罢?”
苏明澜正喝着汤,这时候一下子就喷了出来:“九妹在这里也不知道学的什么,连个成语都用得不着调,啧啧…”
苏明琨却眼泛异彩,转目看向苏一一。看到后者双眼微眯,终于吐出一口长气,手里握着的拳,便缓缓地松开。
“正是,便请七弟抛砖。”
他这样一注解,苏明澜便觉得不对味了。这抛砖引玉,竟是苏一一故意用的成语?他苏明澜在这群乡下的堂兄妹眼里,居然成了砖头?
顿时,连大伯苏庆华也把目光调转了过来,落在苏一一的脸上。后者却只是笑盈盈地安然而坐,目光坦然。
“我…”苏明澜怒极,刚说了一个字,便被苏倩拦了下来。
“七弟,咱们便依了九妹的,先抛了砖出来,却不知能引出什么玉呢!”她语气淡然。
苏明澜哼了一声:“这里哪有什么玉…”
苏倩却伸出了皓腕,露出了左腕上那一只拇指粗的金镯子:“不如仍以一柱香为限,咱们各自赋诗一首罢。”
“这倒是好玩!”苏一一抚掌轻笑,目光婉转处,看向苏明琨,见后者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笑容便更深了,“也让妹妹见见世面,免得坐井观天,不知世界有多大。”
她这话说得十分平和,听起来倒似自谦,可目光流转处,在苏倩和苏明澜脸上,一触即走,仿佛连实力都懒得掂量一下似的。
苏老太太的目光,落在餐桌末座的苏一一身上。却见这个最小的孙女依然正襟危坐,脸上的笑容半分不敛。一双眼睛却明亮之极,流转处竟是熠熠生辉。
“难得今日孩子们高兴,倒不如就让他们玩玩罢!”苏大夫人含笑道。明面上看着是解围来着,实际上也不过是借着一子一女在苏家立威。
苏老太太笑着颔首:“行啊,便各自作者诗来罢,明澜和依依年纪尚小,也不必限韵了。”
“不限韵也罢,只这体裁却是要定下的。九妹大约刚学做诗,便只作七律罢。”苏倩这话,虽然说得有些在理,可高高在上的口气,却让苏一一听得十分不爽。
苏庆正皱着眉头,嘴里发苦:“好好的,去惹大房做甚么!”
田含玉总是护着女儿,便朝他瞪了一眼:“明明是他们来惹着了咱们,依依反正还小,便是作得不好,也不丢脸。”
苏一一垂眉敛目,眼里却是寒芒微闪。
作得不好?她肚子里单是唐诗,便有几千首,遇上大儒都毫不怯场!她虽不喜张扬高调,但让这大房刚露了面,便把一干人打压下去,她可不服气。何况这苏明澜张口闭口,那种优越感听了就让人有捧人的冲动。还敢把她比作阿猫阿狗?苏一一再好的涵养,也被勾出了真怒。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了不成?
“海棠开得倒好,不如便以海棠为题,也能应个景,如何?”苏倩妙目微转,落在窗外的一株海棠树上。
阳春三月,正是海棠花期。属于早春的翠嫩色彩,已随着气温的上升,而被渲染成了一种浓郁的碧色。在一片浅绿深碧之中,雪白色的海棠乍一看,倒像是樱花。间中还杂有粉色和绯色的花朵,更像是少女白皙肌肤之上,泛出的那一点羞色,透出几分冶艳。
“便依大姐。”苏一一容色不动,神情浅淡。
苏倩果然不愧才女之名,香燃半柱,便已得了一首。虽不新奇,却胜在对仗工整,颇见功力。苏一一暗暗点头,这苏倩倒确实有三分真本事,难怪有“才女”之名。
苏明澜先喝了一声彩:“大姐才思敏捷,果然作得又快又好。”
苏倩嗔道:“你还不快快想来,倒来管我!若是一会儿被比了下去,看你脸往哪里搁!”
苏明澜不服气:“大姐也把我瞧得扁了罢?虽说比不上大姐,但要比那…还绰绰有余呢!”
苏一一嗤了一声,这家伙,倒还真敢说。她心里早把前人的海棠诗给捡了几首出来,是以一点都不着急,只管看着苏湄和苏沪姐妹。
两姐妹俱在沉思,蹙着眉一语不发。不过,苏一一可不把希望寄托在两人身上,可惜苏明琨虽说实力不俗,却是男子,与苏倩相比,倒显得有些掉价。
苏明澜忽然拍了拍手:“啊,我也有了。”
苏湄和苏沪都吃了一惊,脸上便微微沁出了汗。倒不曾想,这苏明澜虽说狂妄了些,倒还真有些资本。以他这样的年龄,能在柱香时间里完成一首七律,纵然平淡,倒也让人刮目相看。
正文 第51章 斗诗
苏明澜念完了自己的诗,虽说平常,但他年纪尚小,自然得了苏老太太的夸奖。他更是得意非凡,转头看向苏一一:“如今我和姐姐都抛完了砖,不知道玉要什么时候出来呢?可别是连碎玉都不如,那可不是白夸了口?”
苏倩含笑道:“七弟,你可别瞧不起九妹她们了,兴许还真是一块上好的子玉呢!”
子玉,又称仔玉,是山料风化崩落,而经流水分选沉积下来的优质部分。因为质地好、水头足,再加上色泽洁净,可称得上是玉中上品。其中品质最好的,当属羊脂玉。
苏明澜连谦虚的机会都没有让给苏一一,很不给面子地大笑:“大姐你也别太抬举了吧?还子玉呢,我可怕她们连块砖头都拿不出来呢!”
苏明琨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缓缓地读了自己的诗。
苏一一刚想说话替他捧场,苏明澜却嗤笑了一声:“虽说对仗做得工整,可诗最要紧的是讲灵气!”
苏庆华瞟了幼子一眼道:“明琨素日并不在诗上花功夫,能做成这样,已是不错。这一首,和倩儿的不相伯仲。”
苏明澜显然不服,却又不敢顶撞父亲,只得一脸悻悻地闭上了嘴。可是挑衅的目光,却分明看着苏一一。
苏湄和苏沪也相继作了一首,不待旁人品评,便先自己红了脸。倒是苏老太太替两个孙女解了围:“女孩子家,做成这样已算不差了。”
按着座次,本该轮着苏涓的。但她虽比苏一一大得一岁,却并不曾上学堂,便由苏三夫人提议免了去。
苏庆华笑道:“涓儿和依依年纪尚幼,倒不强求。”
苏明澜立刻接了口:“那怎么行?八妹倒也罢了,九妹可还要拿出块玉来呢!”
田含玉想替女儿解围,刚要开口,却见苏倩已是把头转了过来:“七弟说得正是,也让姐姐看看小才女的底细呀!”
苏明澜更是笑得可恶:“莫不是这一柱香时间将过,九妹竟是一个字都不得?”
苏老太太皱了皱眉:“依依便随意作来,你年纪小,原不能和哥哥姐姐们比。不拘几句,应个景也就罢了。”
苏一一意外地看了祖母一眼,老人家明显的偏袒自己,可不像她素常的风格啊!
略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
这里虽离京城颇远,被称作乡间,却是祖宅基地。面对着苏倩姐弟的气焰,老人家心里大约也不大高兴。
苏一一抿唇一笑:“也不曾得了许多,只作了三首。”
哼,要比,就比个痛快!若不能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今天她和苏明琨兄弟的气,可吐不出来!别的她还不敢说,要比诗么…有的是千古名句,想要多少都拿得出手。
“三首?”苏倩脸露异色。
苏明澜怔了一怔,忽地大笑:“九妹这牛也吹得够了,莫不是全如四哥那样的么?”
苏明鹏本不擅诗,勉强作得一首,当时就被苏明澜狠狠挖苦了一番。这时候听苏明澜旧事重提,更觉得脸色胀得通红,恨恨地瞪了苏明澜一眼。若非碍着座上的苏庆华,他早就跳起来送出一拳才解气了。
苏一一笑盈盈地看向苏明鹏:“四哥可不像有些人自居才子,好男儿志在四方,日后四哥是要从马上取功名的,怎会涉足诗词小道?”
苏明鹏朝她投来了感激的眼神,又替她担忧。
苏明澜“哼”了一声:“那九妹不妨把你得的那三首诗一一吟来,可别也学四哥去马上夺功名,怕不让人笑死!”
苏一一笑容不敛,脸色不变:“小妹么…自然是上不得马,提不得刀的。这诗道也才刚开蒙,若跟真才子去比,倒是不敢称玉夸砖。不过,比起有些假才子么…倒还能勉强称得上是块玉了。”
苏明澜气极反笑:“尽在这里耍嘴皮子,可不作来听听?”
苏一一看香即将燃尽,也不再拖延时间,缓缓地吟道:“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苏明澜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却仍然嗤笑了一声:“便算勉强作了出来,可比大姐的差得远着呢!要说才女,怕是只能在这里关起门来自己封一个罢了。”
苏一一并不生气,她早就打算好了的,自然要一首压过一首,才能镇得住场子。因此不想开场就拿出压卷之作,只挑了《红楼梦》里贾宝玉的一首诗,先出来亮亮相而已。在大观园众姐妹里,这首诗可是衔尾之作,自然算不得有多好。
苏庆华却抚须点头:“你九妹年纪尚幼,能有这样的诗才,已算得上不错了。虽说诗意还缺了些,但也足可比得上你的那一首了。”
苏明澜很不服气:“我作得比她快!”
苏明鹏好不容易忍了半日,这时候终于脱口抢白:“你比九妹大着一年呢!又是在京里学的诗,也好意思说九妹!”
苏倩却回头展颜一笑:“九妹不是还有两首么?先听完了再作评判罢,指不定真能出块子玉了呢!”
苏明琨的目光朝着苏一一转过来,眼里隐隐带着担忧。苏一一却胸有成竹,琅琅吟道:“第二首来了。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这是海棠结社时,被李纨评作压卷之作的一首,自然出手不凡。
她念一句,苏倩脸上的笑容,便凝一分。待到整首诗念完,她的脸上那副大家闺秀般雍容的笑,更是褪得干干净净。
苏明琨击掌而赞:“好一个淡极始知花更艳!”
连苏庆华也抚须点头:“此诗含蓄浑厚,用典精准,竟有大家风范。依依年纪虽小,这诗却颇见气度。尤其是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一联,更是全诗点睛之笔。好!”
正文 第52章 引玉
苏明澜待要狡辩,看得自家老子眸子里异彩连连,更兼那一个“好”字出口,竟是不敢反驳,只憋了气道:“还有一首呢!”
苏一一不急不躁,依然缓慢轻吟:“第三首么…自然是有的。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她尚未念完,苏庆华已是失声赞道:“好句!这两句不单是对仗工整,且灵气逼人,便是君如玉幼时,也无这般伶俐的心肠!只这两句,这才女二字,便当之无愧!”
苏倩已是惊得满脸发白,哑口无言。连苏明澜,也忽然失了气势,怔怔地看着苏一一始终不变的笑脸。
苏一一丝毫不受影响,仍是语声平静无波:“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苏庆华看向苏一一,后者却敛眉低首,并无半分得意之色,更觉此女出奇。默然片刻,才抚掌叹道:“好诗!柱香时间,竟能得三首。尤其是末一首,已得了诗之三味,好啊!”
苏明澜脸色如土,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收得干干净净。
苏明鹏笑得咧开了嘴,对着苏一一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才转头看向苏明澜:“依依说得可一点不错,果然抛出来的砖,能引来玉啊!”
苏明琨虽不像他这般得意忘形,眼里也俱是笑意。苏一一悄悄地对他扮了个鬼脸,心里更觉畅快。
这一场,苏一一VS苏明澜,完胜!
就是看不惯这小子的嘴脸,把他们这些人当成下里巴人,就当自己是阳春白雪呢!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谁比谁高贵了不成?
苏老太太也脸现惊异:“依依这诗,不单是一首好似一首,更难的,还是压着同一个韵脚呢。这丫头,倒是跟着魏先生长进不少啊!”
苏一一暗暗好笑,这三首本是《红楼梦》里众姐妹斗诗时的作品,命题作文,自然限制多多。这时候她生照硬搬,更让人觉得惊骇。
“依依今年,还只七岁罢?能作这样的好诗,实是…”苏庆华对后两首诗赞不绝口,全不管自己一双儿女的脸色,已是阴得像是雷雨将降。
苏庆正也是惊异莫名,这时听大哥动问,急忙回答:“是,依依是腊月初三生的,刚过了七岁。”
苏一一这才想到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年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求胜心切,只顾拿了两首顶尖的好诗来镇场子,可忘了自己不是十七,而是七岁。这个年龄,还是该吟“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庆正,依依既有这样的才情,在这乡间倒是辱没了她。不如过了正月,便随我上京,到底京城里先生教得好些,日后怕能做第二个君如玉呢!”
苏一一满脸黑线,怎么人人都想要她作君如玉第二呢!别人当这是天大的荣誉,可她却以为是一种侮辱和束缚。
她侧头看向苏庆正,见他神色微动,忍不住大急。又不敢轻易打断长辈们的话,只得扯住田含玉的袖子,让母亲替她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