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宝珠,你这绣的是什么?”探春好奇地看着宝珠手里的绣件儿,倒不像她们常做的东西,图样儿别致得很。
“这是鞋面儿。”宝珠抿着唇,一笑就是两个酒窝。
探春大惊小怪:“鞋面儿也这么漂亮?我们家的鞋面儿,只绣着那老三样,你这个花样子别致,你先别忙绣,我蒙着纸描一个样子下来。”
“这值得什么?我那里还有好多着呢,三姑娘若是喜欢,一会儿拿几个就是了。”宝珠不以为然,“这个还不算好的呢,只是做了让我家奶奶家常穿的。若是出客,还有更繁琐的花样,只是费功夫,一年里也只能做两双。”
探春看宝珠比自己还稍稍小着一些,绣活儿却是一等一的好。就是贾母身边的那个晴雯,算是针线上头的大拿,比起宝珠的来还小有不如,顿时啧啧称赞不已。
两人不一会儿就厮混得熟了,探春想起前世的那些卡通画,十分有喜感的,便拿笔来画了几只流氓兔,虽是聊聊几笔,却形神毕肖,让年纪比她还小着半年的宝珠看得爱不释手。
“好姑娘,这些画样儿留给了我罢,赶明儿我绣一双出客的鞋面给你,一定细细地做活儿,包管你喜欢。”
“这值什么,你若喜欢,只管拿去就是。”探春大方地挥了挥手,“不过鞋面儿就免了,一做就是小半年,我如今的脚又年年地在长,还不等穿就嫌小了,岂不白费了功夫!”
提到这个,探春就感谢曹雪芹,没把红楼里的姑娘们描写成小脚。要不然,那得多么痛苦!
宝珠吃吃地笑:“那还不简单?我只绣个面子,留着给姑娘大婚的时候再配上鞋底。不拘姑娘的脚长成什么样,一样能穿。”
探春啐了她一口:“胡说八道,这话也是一个姑娘家说得的么!不过,你若是有闲,替我做两个鞋面子,我也不反对。只是你要这个做什么?总不成你家奶奶穿着这个出去,也有点儿…”
这合该就是小孩子们玩儿用的,若在现代,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们还能使得,这时代似乎不大得用,一个个太早熟了。
“咱们大人自然不能穿的,我家奶奶日后生下小少爷,那不就能了?这图画给小孩子家家的正好,又容易出活儿。”
“你自己才多大一点儿,就咱们大人!”探春忍不住取笑,“我说呢!怎么尽调侃我来着,原来是你自个儿想着要配人了。是不是看中了咱们的蓉大爷呢?”
“啐,你这也是一个姑娘能说的话么?”宝珠羞恼,满脸通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有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托生得身份高贵些,便不食五谷杂粮?再者,我这身份也不高贵,若不是祖母喜欢女孩子们在身边教养,兴许我还不得便来你们东府看戏玩耍呢!”
宝珠不再说话,只低了头穿针引线。侍书打发了小丫头子们,进来看到两人一个垂着头不停手,一个眼睁睁地看着不错眼,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探春回过神来叹道:“侍书,往常我觉得你的绣活儿已经算不错了,谁知宝珠这一手竟是连咱们两个加起来,都比不过。”
侍书走过来看了几眼,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忍不住诧异道:“咱们阖府上下,都只道老太太身边那个晴雯是针线上的一把好手,这儿又冒出了个高手来!”
宝珠羞道:“就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们两个再吹捧下去,我直接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得了。我只做我家奶奶的绣活儿,自然传不到外头去。”
探春见猎心喜,又投桃报李,接着画了几只Q版的小猪,把宝珠喜得跟什么似的,再三保证,一定给探春绣两双鞋面儿,出阁的时候当绣鞋。
出阁?小姑娘也想得太长远了些吧!
“先做出来给我收着罢。”探春没好气地拍了拍宝珠的肩,“别误了你家奶奶的活儿,到时候小少爷若是穿不上鞋子,就是我的错儿了。话说,没听得你家奶奶有什么动静儿啊,有了身子还前前后后地招呼人呢?”
原本,她这话也只随便这么一问,谁知宝珠却一下子被针扎了手指,冒出好大一串的血珠子来。
正文 第十二章 生财有道
“怎么弄的?”探春急忙替她压了手指。
宝珠强笑道:“也没什么,不小心扎的罢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
幸好这绣花针细着,虽扎得深,倒也不至于血流如注。宝珠把指头放进嘴里吮了吮,也不当一回事,垂了头继续刺绣。
探春和侍书两个面面相觑,后者更是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探春却按捺不住,又自恃和宝珠有了共同的革命情谊,扯着她继续追问。
“奶奶哪里有喜…”宝珠长叹了一声,停住了手里的绣活,“年前的时候,才掉了一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今年身上不爽利,两个月错过了月信,还以为又怀上了,谁知请了太医来看,却又说不是。蓉少爷是这宁府的独苗儿,若是奶奶再没个喜信儿,怕是房里又要添人了。”
探春自然知道,在古代信奉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总指望着开枝散叶。贾氏的传统,更是在爷们未成亲之前,先由父母相中了人放两个在屋里的。贾蓉屋里也有两个,一个殁了,另一个则是使了什么法子打发了出去。秦氏嫁进贾府两年有余,竟无所出,难怪做丫头的心里着急。
“那没给瑞珠开脸么?”探春小声问。贾府的规矩,夫人的陪房,也会挑两个在娶亲之后开脸。
“没呢!”宝珠说着,耳朵根有点红。
贾蓉不像是个不偷腥的猫吧?探春有点恶意地想着,难不成他喜欢的不是女人,倒是个男的?这在荣宁二府,倒也不大稀奇,就是贾宝玉,不是还跟秦钟不清不楚着的吗?就是跟琪官,怕也有些那上面的想头,不然也不至于在日后遭了无妄之灾。贾珍父子若是玩腻了女人,改玩男人,也属平常。
这话头终究不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可以提的,探春再好奇,也只得噤了声,只是走动起来却更是频繁。
惜春虽是东府那边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等闲却不大肯过去。迎春又懒得跟人打交道,窝在自个儿房里做绣活儿。王熙凤和秦氏交好,贾宝玉又和秦钟做了同窗,两下里来往便更多,探春便每每跟了他们去吃吃喝喝,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三妹妹,给你瞧个好东西。”才从东府回来,贾宝玉就在马车里鬼头鬼脑地拿出个绢包儿。
“什么稀奇物事儿?”探春奇道,“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茗烟从外边买来的,你看了一定喜欢。”
探春狐疑地打开了绢包,顿时哭笑不得。还当是个什么稀奇东西呢,原来是一本《西厢记》。不说在前世这故事已经家喻户晓,就是到了这里,大街上也多的是这种本子,她早就搜罗来看过了。
贾宝玉却像献宝似地,喜孜孜道:“你莫真当这是淫词艳曲,只看那里面的词儿,读来包管你齿颊留香,茶饭不思。”
“嗯,我留着瞧瞧。”探春也不好说这种本子早就读了几十本,胡乱地收了,还一迭连声地表示感谢。她明明记得红楼梦里,贾宝玉是和林黛玉一起共读西厢的吧?
“你看完了,我那里还有着呢!”贾宝玉和探春感情颇深,有了好东西,倒是色色地忘不了她。
“知道,你小心莫给父亲瞧见。”探春关心了一句,“这些东西虽然好看,但也不能忘了功课,免得父亲问起来,又是好一顿训。就算不为了求取功名,也得为自己耳根子清近,下几回功夫呀!若回头被父亲瞧见,又要棍棒底下出孝子了。”
“放心吧,我都放在外书房呢,只拿了几本放枕头底下。”贾宝玉对探春的劝诫避重就轻。
探春看他喜色满脸的样子,待要再劝两句,又怕反惹了他反感。如今贾宝玉正处在青春叛逆期,恐怕劝得越多,反弹得越高。她想了想,便丢开手不提,只管听贾宝玉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西厢记》里的经典情节,忍不住问:“真有这么好看么?”
“怎么不真?你看过了就知道,真恨不能一气儿就看下去的。”贾宝玉热切地推荐。
“我觉着也是平常…”探春暗暗嘀咕了一声,忽然心中一动,若是她把前世那些金庸、梁羽生、古龙、黄易什么的武侠小说给默出来,岂不比这些本子更吸引人?
如果能印出几套,自己的启动资金,不就有着落了吗?到时候,自己的那些宏伟蓝图就可以一样样地实现了。心里兴奋着,便没有再听到贾宝玉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
回到贾府,探春便让侍书摊开了宣纸,开始默写前世的大爱《射雕英雄传》。语言虽记得不是十分真切,情节倒是跟过电影似的熟悉。这一世又跟着先生念了不少书,文采比前世好了不知多少倍,虽未必及得上金大侠的功底,但写来也如行云流水,越写越是精神,竟是侍书催了三遍都没肯停手。
“姑娘便是要用功,也合该白天的时候用。这灯下看书写字,总是极伤眼睛的。”
“还有一段儿,写罢了就歇。”探春正写得入港,哪里肯停?一方面是因为这时代没有武侠小说,自己写着权当再读了一遍。二来呢,则是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劲头自然很足。
侍书打了两三回呵欠,再进来劝时,探春才恋恋不舍地停了手。看着墨迹淋漓的几大张宣纸,忍不住又郁闷了起来。费了好半天的功夫,不过是默了八九千字。若是有台电脑就好了,噼哩啪啦三个时辰,怕不有万把字出来?
“姑娘又不能去考举子,何苦这么费力呢?要说啊,还是针线上头多下些功夫,倒是实在。”侍书一边替她收纸墨,一边顾自地数落。
“哎,那墨迹还不曾干,别忙着收,小心糊了字儿。”探春活动了一下肩胛骨,急忙提醒。这可是自己大半天的功夫呢!
“知道,吹得干了再收起来。”侍书回首一笑,又把半夏和当归叫进来,“你们快服侍了姑娘歇着去,这会儿都三更天了。”
探春看侍书明明眼皮子睁不大开,还强忍着睡意替她收拾桌面,忍不住有点讪讪的不好意思:“要不你也睡去罢,这个明儿再收,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我的好姑娘,这个就不用管了,你还是先睡去吧,明儿还得起来请安去呢!”侍书夺下了她手里的毛笔,“这儿我来收拾,毛笔若是不洗,赶明儿就没法写了。”
探春只得自去睡下,想着若是自己能金山银海地赚钱,便是不洗笔也不差什么。打了两个呵欠过后,感慨着自己早睡早起惯了,如今连熬夜都熬不下去。想当初,玩起网游看起小说来,那是整晚上都眼睛贼亮贼亮的,越到晚上越精神,白天就跟懒猫似的,随便找个地儿都能打盹。
正文 第十三章 萧墙难立
一夜好梦,除了郭靖黄蓉,便是白花花的银子。第二天果然起不来,被侍书硬是拖了梳妆,赶到贾母跟前,又是姐妹里的最末一个。好在贾宝玉起得更晚,想必是昨儿看那些戏本子也看得老晚。
兄妹俩一会面,便会意地笑了起来。探春想,这位哥哥除了脂粉味儿太浓,性格儿倒实在很讨女孩子们的喜。这也不能全怪他,实在是上有祖母,下有王夫人,两个人合力把他的性子给养成这样。想到宝黛的爱情悲剧,探春便动了念,实行正太养成计划,好歹把贾宝玉培养成有担当的男子汉,日后才能护着黛玉。
“怎么样,好看吧?”觑着老太太不注意,宝玉就凑到了探春的跟前问。
“嗯,是不错。”探春一本正经地点头,暗想自己的“惊世巨着”写出来,恐怕他彻夜不眠都要一气儿看完呢!
“我那儿还有,你看完了再来换。昨儿给林妹妹《会真记》,她也看了半宿。”宝玉很兴奋,这种书是不敢拿来光明正大看的,偶尔有这么一两个“同好”,还是觉得很带劲儿。
“行,我明儿去你书房再找两本。”探春很承他的情,也知道两人背负着同一个秘密的话,一般来说会显得更亲近些。偏首看向林黛玉,果然见她眼睑下有两个淡淡的黑眼圈,顿时与她会心一笑。
“只能一部部儿地看,千万不能让人瞧见了。”贾宝玉知道轻重,特意地又叮嘱了两三遍。
探春暗想,我还怕被你拖累着了呢!我那儿戏本子,大约比你那儿的还全着些!面上却乖巧地点头,打量着别人瞧不见,对着贾宝玉做了个鬼脸。一边暗暗估算着,若是她的《射雕英雄传》写出来,到时候可以卖多少银子!
每天几千字的进度,算来算去,似乎赚钱的速度很龟速,便又郁闷了起来。偏偏身边的丫鬟们,都是不识字的,想找个枪手也找不着。而迎春胆子小,别说让她写,就是让她看两章,恐怕也会骇得脸色发白。惜春还小,性格又左性,谁知道到时候会惹出什么事来!至于林黛玉,住在贾母这里,有个什么动静都瞒不了人。细细地数来,竟是一个帮手也不得,于是一顿早餐吃得食之无味,尽琢磨着调教个知书达理的丫鬟出来。
哪怕不懂文词,只要能听写,那也成啊!可惜这年头,就算要求上进,也不是人人可得的。连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们,也是斗大的字都不识得一个。侍书算是个伶俐的,一样不能写字。其他那些小丫头们,就更别提了。按这种慢工出细活的效率,这部《射雕英雄传》全本写出来,可要费上两三个月的时间都不够。
于是,探春便突发其想,要教侍书学写字。可是做起针线,抓起家务活儿头头是道的侍书,看到那些方块儿字就脸色如土,仿佛那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姑娘,你就饶了我吧!这上头,我没这悟性,学一辈子也不会。”
“谁说的?谁又天生有悟性了!”探春不理,仍是拿着一本《三字经》要教她认字,并一笔一划让她照着临。
“有这功夫,我一双鞋底都纳完了。”侍书拿着毛笔的姿势十分别扭,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就算用心地学,这上头也实在有限。倒是半夏和当归两个年纪尚幼,还有调教的余地。”
探春看她实在不肯学,也只得罢了。扔了本三字经给半夏和当归,有时候教贾环的时候,也顺带着让她们两个也在一边听着。好在两人年纪尚幼,可塑性极强,学起来也有劲头儿。只是远水不解近渴,近阶段也不过能替她磨个墨,伺候纸砚什么的。
“三丫头!”正在烦闷着呢,就听见前院传来赵姨娘的大呼小叫。
“姨娘怎么来了?外头暑气重,快进来坐着喝杯茶。”探春看到久违的赵姨娘主动上了自个儿的院门,自然不胜之喜。毕竟是母女,她也不想一直这样的冷冻着。
谁知赵姨娘却一脸的惶急,一把扯着她的手就往外走:“三丫头,快跟我回去看看环儿!”
探春吃了一惊:“环弟怎么了?”
“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脸色紫胀胀的,我…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若有个什么好歹,我也不活了…”赵姨娘说得颠三倒四,说着说着竟号淘大哭了起来。
“赶紧让人去请太医啊,光把我叫去哪里有用!”探春总算听明白了,顿时又气又急,急忙让侍书先请了医生来瞧,又叫小蝉赶紧去回老太太,请个太医进来看看。
赵姨娘看她指挥有度,也就渐渐地止了哭,脚下却不错步地往前走。探春心里也着急,毕竟是同母兄弟,又在自己的调教,越来越可爱。
小丫头鹊儿正守着贾环,手足无措地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探春把她推开,自己凑过身去,看见贾环果然面色紫胀,人事不省。掐了掐他的人中,还是没有反应,一时也没有法子。让她摆弄一条生产线,倒还能成。这医生的饭碗,却不是她能扛得起来的。
“若环儿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啊!”赵姨娘哭哭啼啼地喊了一句,跌坐在床前。
探春恼道:“姨娘,环弟还没有断气儿呢,你说这话,不是红口白牙地咒他么?如今咱们都没法子,正经儿地等医生来才有论断。”
赵姨娘骂骂咧咧:“我知道你拣上了高枝儿,如今不把你娘和兄弟放在眼里。反正你有个哥哥,上回帮宝玉做了双鞋子,就没想到帮环儿做一双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探春又好笑又好气,也没心思去跟她打嘴皮子仗,打发小丫头去看医生到了没有。侍书在府外请的那个来得倒快,只是把了半天脉也没看出名堂来,期期艾艾地让人准备后事。
探春有点懵了,红楼里的贾环虽然活得不如意,可至少在曹雪芹的八十回书里,还是活蹦乱跳的。难不成自己让他要求上进,反倒年寿不永?
赵姨娘更是不得了,顿时锤胸顿足地哭喊了起来。
“不可能的。”探春摇头,她的小蝴蝶翅膀,不应该会有这样大的效果。看着贾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咬了咬牙就往外走。
“你还要去哪儿?”赵姨娘虽然哭得声嘶力竭,竟还注意着探春的行动,“你兄弟就要没了,这会儿你还记着去给太太请安去么?我算是白养了你一场…”
探春恼怒:“环弟还有气儿呢,我去瞧瞧太医能不能请来!”
正文 第十四章 宅斗世家
虽说贾环并非嫡孙,但好歹也是自个儿的亲孙子,贾母听闻不好,心里也着急,果然拿了名帖让人去太医院。贾母是诰命夫人,自然有请太医的资格。虽说太医是不治大臣们家里人的,但看在贾母的面子上,睁只眼睛闭只眼睛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位王太医素来与贾氏相厚,听人催得急,拿着医药箱子便过来了。
探春依礼扶了赵姨娘出房门,心里紧张。赵姨娘抽抽噎噎,哭得十分凄惨。探春看她可怜,轻声安慰:“姨娘不用着急,这位王太医的医术是极好的,环弟想来会没事。”
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是没底,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房门,手心儿握得死紧,却不敢在这时候失了方寸。
好半天,王太医才略显疲惫地走了出来,赵姨娘急忙扑上去:“王太医,我家环儿如今怎么样?还…有救没有?”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让人刺心,但探春这会儿也没处计较,倒还强自镇定:“请王太医外室看茶。”
“放心,再睡个三五时辰,便能醒了。”
“阿弥陀佛!”赵姨娘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探春急忙扶住,无奈人小力弱,差点被她带得跌了个跟头。幸好侍书眼明手快,在一旁帮了一把,才算稳住身形。
赵姨娘这里,又哪里来什么好茶?王太医微皱了眉,端着茶杯也不喝,只管拿眼看向探春:“姑娘与这位小少爷亲厚,不知能否摒弃左右?”
探春不待赵姨娘表示意见,便推了推她:“姨娘进去看看环弟,既没有危险,便是老天保佑,我还得好好谢过太医。”
赵姨娘眼见贾环又活了转来,也不及计较探春的语气,点着头去了。这边探春才郑重地道了谢:“这次多亏了王太医赶来,不然的话…不知王太医有什么话要吩咐?”
王太医看她年纪不过岁出头,但一举一动,十分稳重,心里暗想,大约是哪位嫡出的小姐,也不敢直视,只是垂目叹道:“小少爷并不是病,而是中的毒。这毒也极少见,原是在南疆一带,下在饮食里无色无味。若非下官在南疆小住过一阵,还真认不出来。”
听着南疆二字,探春就觉得心里发寒。那块地方实在太神秘,最有名的就是蛊毒。
“那个…太医是说,环弟被人下了蛊毒?”
王太医惊异地抬起头:“不想姑娘竟知道这种毒?”
探春脸色大变:“不知还有救没有?”
“不,小少爷中的,并非蛊毒,而是南疆特产的一种植物,叫做飞霞。其花色呈粉红,十分漂亮。花瓣有异香,花蕊含剧毒。中毒之后的症状,便如小少爷一般,面色紫胀,颈后呈粉红色。好在这种毒只要对了症,便很容易解,在我们这里都是极易找的药材。如今下了针,又服了丸药,已是不妨。下官写张方子,只要再服三帖,余毒就清了。”
“多谢太医。”探春心有余悸,急忙盈盈下拜。这声感激,是发自内心的。若说在这个时代与谁最亲,自然是亲娘赵姨娘和亲弟贾环了。外加一个平时极难见着的父亲贾政,还有亲祖母老太太。
贾母的孙女不止她一个,贾政的儿女也不止她一个,但赵姨娘却只有她一个女儿,贾环也只有她一个亲姐姐,对于探春来说,这两个人才是她在这个时代最大的牵挂。
王太医也没多留,告辞着便去了。留下探春打发了刚赶来的半夏去回贾母,自己则坐在原处,心惊胆战地把贾府里的人个个都梳理了一遍。自贾母以下,她实在想不出来,有谁要对贾环下这样的毒手。
若论袭爵,原是大房贾赦那边的事儿。嫡长子贾琏以外,还有庶子贾琮,根本连贾宝玉也轮不上。若是论贾政这边的家私,也有贾宝玉这个嫡子。除了他外,还有嫡孙贾兰呢!
想了好半天,也没有结论,只能放在心里。
她悄悄地进去看了一眼贾环,见他脸上褪去了紫胀,面色渐渐地缓了过来,这才松了口气。也不打扰赵姨娘,却把鹊儿和鸦儿两个小丫头叫到了跟前,细细地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