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老太太房里的粗使丫头,就是那个有点呆的痴丫头嘛,因老太太体贴下人,也不叫她做什么,只管做些提水抹桌的杂事。”
“嗯,我知道,傻大姑。”探春点头,又告诫她,“你们不知道,她与我们家有些渊源的,与一般的下人不同,别看着人家痴痴傻傻就欺负人。”
侍书“哦”了一声,表示明白,又继续说下去:“她掏促织的时候,捡了个五彩的绣香囊,听说绣的就是那种…那种图画,羞人的那种。”
探春暗暗好笑,古人可真是纯情,不过是幅绣画,也羞成这样。有心想打趣几句,又怕惹来侍书的说教,只得忍下。
“她不认得这是春意,只道是两个妖精打架,只顾自个儿躲着把玩,正巧被邢太太给看见了,便让王善保家的交给了太太。”
“哦。”探春明白了,“她这是向太太兴师问罪呢,看这家被她管成了什么样儿”
侍书点头:“是,太太气急了,便拿给了琏二奶奶去质问。也不知道怎的,兴许是为了把自己择出去吧,就定了抄检咱们大观园的主意。”
探春叹了口气,这贾府的一言一动,都不是空穴来风,总有着几方几派的牵扯在里头。只是虽说有伤风化,可哪个大家族里没有这些事?这也实在并不值得什么,哪里用得着这般大题小作,兴师动众竟学着甄府里抄起自个儿的家来“会不会是…太太怕带坏了宝二爷,才会…”侍书猜测着问。
“嗯,有这个意思。”探春被她提醒了,顿时恍然,“恐怕跟昨儿骂晴雯有关系,其实直接把二哥挪出园子,不就成了么?这样的大费干戈,让亲戚们听了总会笑话。这么说,祖母其实并不知道?”
“应该不知吧?要不然,也不必偏等入了夜再来抄检。”侍书猜测道,“我跟鸳鸯闲话的时候,也并没听她说起。”
这事,可就更有意思了。兴许,是为了要撵晴雯,特特地作的前奏。要知道,晴雯可是贾母亲自拨给贾宝玉的,也是爱护孙子的意思,未尝没有让贾宝玉收入房里的用意,王夫人轻易也不敢撵人。
“昨儿可真抄出了什么有伤风化的东西来?”探春好笑地问。
侍书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气:“听说是二姑娘房里的司棋,就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就她的箱子里抄出了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还有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儿。”
“什么帖儿?”探春皱眉问。
“琏二奶奶把她房里记账的人给召了来,据说是她表弟写的,让张妈通了消息于园里见她一面的事儿。姑娘恐怕不记得她那表弟是谁?”
“是谁?”探春好奇地问,“难不成我还认识?”
“就是上月逃走的小厮潘又安”
“原来是他”探春恍悟。她倒是见过其人,一表人才、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他既与司棋是青梅竹马,若说他两个有些私情,倒也并不稀奇。只是司棋也未免太胆大了些,竟就选中了园子与他见面
敢爱敢恨…还真有现代女性的风骨。
“听说是他们幽会的时候被人撞见了,她那表弟怕事儿败露,才连夜逃走了的。”
探春不屑:“那司棋也真没有眼光,瞧中了这么个没担当的男人”
“这也难怪…”侍书见惯不惯。
“既做了初一,还怕人抓了十五?”探春冷笑,“可怜了司棋,这腔柔情怕是付之东流了罢?如今既被抄了出来,不知二姐可肯替她求个情儿留下。不过按这回的阵仗来看,她纵是求情儿也不抵事,怕是终要撵出府去的。”
“二姑娘哪里会去求情?”侍书苦涩地叹了口气。
探春目光微转,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当初司棋、侍书和入画,再加上元春的贴身大丫头抱琴,是打小儿就被买进来调教的,同吃同住了不少时候,感情比旁人更深些。这番话说出来,不过是委婉地想要她替司棋求情罢了。
“司棋出落得如花似玉一般,嘴里手里尽都来得,二姐姐身边也幸而有她,不然要多吃不知多少亏去我倒是愿意替她求个情,只怕这回太太雷厉风行得很,主要目标还不在她的身上,但也不能把她给饶了去”
“啊…”侍书大是失望。
“如今她被怎么个发落?”
“琏二奶奶怕她夜间自愧寻了短,唤了两个力大的婆了把她给禁了起来。我今儿一早想去瞧她,却不得进。”
“恩,到时候看情况,太太那里是不成的,兴许祖母那里还顶些事儿。”探春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如果可以,她也想把司棋留下,多少能替迎春撑撑场面。
侍书大喜:“多谢姑娘。”
探春笑道:“你还是头一回求我事儿,不管成不成,我总得去试一试。”
“我还怕姑娘不肯的呢”侍书赧然地红了脸,“上回芳官托宝二爷求情的事…”
探春笑道:“那怎么一样?芳官本身就不懂事,她请托的事有什么谱儿?再说,我也不大待见柳嫂子,她妹妹又不是什么好的。”
侍书仍然感激万分:“我瞧着司棋倒不是个寻死的,听说她昨夜被搜出这些个东西,却并无畏惧惭愧之意。”
探春叹息着点头:“她倒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二姐姐身边,还真少不了这么个人啊…”
正说着,却见尤氏气哼哼地带了人往李纨那边去,于是站定了含笑打招呼:“珍大嫂子如今从哪里过来,谁竟敢给你气受了不成?你趁早儿的告诉我,回头我找人给你捆过去发落。”
尤氏道:“罢罢罢,上回凤丫头弄了那一出,还被大太太数落了半天呢你再弄出这么个事儿来,我往后还敢到这边府里来么?”
探春失笑:“我上头可没个婆婆管着,珍大嫂子倒不用替我担心。”
“也没有什么,我家四姑娘请我过去说件事儿,才刚从那边儿过来。”尤氏勉强笑道,“这不,正要去找你大*奶闲聊去呢,你也过去发落事儿?”
探春抬头看了看天色:“也好,如今过去也早了些儿。”
侍书忽地悄声道:“姑娘,我瞧着珍大*奶带着的人里面,有个低了头抹泪的,远远地看去倒像是入画。”
“入画又有什么事?”探春皱眉,越觉得昨夜如同儿戏的抄家,居然也抄出了不少事。
侍书也纳闷:“按理儿不该有什么事,入画性子最是胆小,必不会跟司棋那样胆大包天到跟人私会。就是私相授受,那也说不上,她年纪顶小,恐怕还不大解事儿呢”
“若真有了事,四妹是断不会替她求情的,恐怕还是她自个儿把人给推出去的呢先不管这个,到大嫂子那里去就知道了。”
侍书不住地往尤氏身后看去,终于确认了入画,急忙凑过去问缘由。
尤氏和探春在李纨房里坐定了吃茶,随意找了些闲话来说。一会儿便有人来回了事,李纨并不表示意见,由得探春利落地一件件儿地打发。如今探春做得熟了,差不多的事又都“承包”了下去,不过小半天的功夫,便都处理了。
侍书悄悄朝她打来了手势,探春知道那人果然是入画,更觉得奇怪,忍不住朝着尤氏打量了又打量。
李纨奇道:“今儿三妹妹怎么尽往大嫂子脸上瞧呢我也瞧了好几眼,实在瞧不出她脸上有什么来。”
探春嘻嘻笑道:“我瞧着珍大嫂子坐了这么一大会儿,便总有些呆愣愣的,全不似往常的模样,就想着是不是什么事儿藏在心里不痛快。才刚问了珍大嫂子,偏她又不肯说什么,我虽然想要问,却不敢问了。”
尤氏正要说话,只听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报:“宝姑娘来了。”
探春笑对李纨道:“今儿我们这里倒真是热闹,竟一个个儿地都跑来蹭茶喝。”
薛宝钗也因看到尤氏和探春而觉得意外,却并没有说旁的,直接道明了来意:“今日我们家新奶奶身上觉得不大自在,家里的两个女人也因时症未起炕。你们也知道,我家里的人手本就有些少,别的告不得,我今儿便去伴着老人家夜里作伴儿去。原要回老太太和太太的,只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她们这几日事儿也多,等好了我横竖还要进来,所以便来告诉大嫂子一声。三妹妹既然也在,我就更省了事,不用再跑一趟秋爽斋了。”
探春道:“我只管府里头的媳妇婆子和丫头子们,可管不了宝姐姐。”
心里却明白,大约是薛宝钗知道昨儿只漏了蘅芜苑没搜,自己识趣,及时回避。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白得入画
李纨笑了一会儿才道:“既是这样,打发个人请姨娘的安,我身上也不大好,不能亲自去看望了。妹妹只管去罢,只住上一两天还得进来,别叫我和三妹妹因了这个落下了不是。”
薛宝钗笑道:“能落下什么不是呢,你又不曾放贼进来反正那里还有云丫头还时常来住着,还看我母亲的病再说罢。”
这话说的,便是几日之内不会进来了,李纨怕担了干系,一时倒不敢作主,便问探春的意思。
探春淡淡道:“嗯,宝姐姐既这么说,那也使得。莫说姨妈好了还要来的,便是好了不来,那也使得的。”
尤氏笑道:“三姑娘这话可真是奇怪了,你素来是个顶热情的,又把家里安排得服服帖帖,怎么竟撵起亲戚来了?”
“正是呢,有叫人撵的,不如我先撵了罢。亲戚们好,也不必死住着才好,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一个个却像个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李纨惊讶地看着她,正想说话,尤氏已经笑着问了:“我今儿难道是专门来寻晦气的不成?还是今儿不宜出门,偏就碰着你们姐妹的气头儿上了。”
探春一听这话,立刻明白那人果然就是入画,只不知道以她的性子,又会闹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于是忙打听:“谁让你出门没看皇历了呢?你倒是说说,我们哪个姐妹又得罪了你去”
尤氏立刻低头吃茶,含糊地应了两声,却不肯明说。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李纨奇怪地问。
尤氏是个好性儿的,因是嫁与了贾珍为继室,在宁府里也谨慎言行,更遑论隔着一赌墙的荣府里,更是畏事不肯多说一个字。
探春低头抿了两口茶,忽地一笑:“珍大嫂子,你也别装老实了,除了朝廷治罪,还没有砍头儿的呢实话告诉了你罢,我昨儿个还把王善保家的那个老婆子给打了我又怕她什么?不过是背地里说我几句闲话,难道还能把我打还了不成?”
尤氏才受了惜春的气过来,尚不知道探春的“丰功伟业”,急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探春知道有些秘密是需要分享的,不管什么事都要投桃报李,礼尚往来,因此很自觉地把昨夜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你竟然…”尤氏还不曾说什么,李纨已是瞠目结舌,“三妹妹的气性儿也未免太大了些,就是翻检着一回又算什么呢?我这里素云和碧月还不是打开了任她们搜么?咱们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半夜还怕鬼敲门了?”
“让几个奴才翻我的东西?我可没大嫂子这样的好性子”
尤氏笑道:“倒还是三姑娘做事大是解气儿。”
探春回到正题:“我刚才遥遥看见你的人里有人像是入画,莫不是四妹妹给了你气受?还是昨儿从她那里抄出了什么东西?她素来胆小谨慎,会有什么出格儿的事?”
尤氏苦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连凤丫头都说可以留下的,偏是你那妹子不肯。定要我把她带了去,任是入画这丫头怎么个求,也始终不改口。”
李纨也好奇了:“入画能出什么事?我瞧这丫头往常也老实得紧。”
“可不是么?入画箱子里搜出了两件东西,那是你珍大哥哥赏她哥哥的。他们兄妹俩傍着叔叔婶婶过活儿的,那个叔叔又是个好赌的,但凡有些值钱的东西,俱都拿出去赌了。因此她哥哥便把赏得的东西,托了张妈交给入画收着,日后不拘是他要成家,还是入画配人,总得有些东西傍身不是?”
探春奇道:“他倒是个好哥哥…按说这也没有什么,难不成咱们连她兄妹都不许相见么?”
“可不是么”尤氏抱怨,“虽说不该这么个传送,但总是自家的哥哥,来路又是正路数,不偷不抢的,连凤丫头这么严苛的,也只训两句罢了。”
“嗯,琏二嫂子昨儿处事还算宽容。”探春很公正地下了句评语。
“唉,偏你那妹子就不肯,非要昨儿晚上就让凤丫头把入画带走。凤丫头到底不肯,说不是什么大事,平常又是个老实的,仍旧留着使也罢。谁知你妹子今儿一早便说要找我商议事儿,把我巴巴地叫了来,就是要我把入画带去,或打或杀她一概地不管了。”
探春又好气又好笑:“入画也是自小儿就伺候着她的,换个旁人,就算犯了事也得求几句情的,她这性子,果然左得很…”
“就是这一说,入画跪着哭着求她,我们看不过眼,也求了几句情,谁知她倒使了姑娘脾气,竟说不但不要入画,如今就是她自个儿大了,也不往我们那边儿去,免得有事连累起她来。这话说的,你们说气不气人?我还真被气得狠了,才呆呆愣愣的,倒让三妹妹给狠笑了一场。”
探春叹息,难怪最终惜春能遁入空门,原来她果然绝情至斯入画跟着她的年头,可不比侍书跟着自己少,竟说舍就舍,半点儿都不留恋。
一时间,众人俱无语枯坐。这么一耽搁,便又是半日的功夫。探春与李纨处理了几件事务,好在不过年不过节的,又加上昨夜那样的阵仗,等闲事也没有人来回。
估量着前头要用饭,便陪着尤氏一同过去。李纨笑道:“嫂子,我就不陪你过去了。这几日病着,也不能吃那油腻的东西,老太太发话让我自个儿将养,免得过去也不能吃什么干馋着。”
“我陪珍大嫂子吧,正好一路说笑。”探春接收到了侍书求肯的目光,知道她与入画素来相得,正有话要跟尤氏单独说,闻言更觉欣然。
“珍大嫂子,你可得了便宜,平白多了个丫头使。我瞧着入画是真好的,手脚也麻利。”
尤氏苦笑:“总是被你那好妹子撵了出来的,带回去也没脸子。你没瞧见入画哭得跟什么似的,我看了都不忍心,也只她这样的狠”
探春出了一会儿神,才轻叹了一声:“她跟着姑子们久了,总是沾染上了那点脾气。况且她虽是养在我们这边儿,到底还是你们那边的人,又不大好说,不然见了气反倒不美。”
“我说半句,她有一箩筐的话来回我呢”尤氏气结,揉了揉胸口道,“你若是喜欢入画那丫头,不如留了给你使。如今你事儿多,身边的人怕是不够吧?入画的缺,我再另买来就是,也不知道她大小姐要什么样儿的,我才提了一句,她竟说尽够使了。”
“那就由着她罢。”探春笑道,“入画我看着很是喜欢,你若把她送了我,四妹那里的人我找人牙子买来给她。”
尤氏很爽快地叫过了入画,让她给探春磕头。入画的脸上犹有泪痕,眼圈红着,甚是可怜。侍书把她扶了起来,又悄悄地说了两句,只见入画点了好几次头,脸上的神色总算是缓了一些过来。
“入画,你和侍书也熟,就跟着她罢。”探春想了想,又道,“只我这里没有大丫头的份额,你的月例银子可要少一等。”
入画忙道:“只要能伺候姑娘,再少也愿意。”
尤氏心事既了,脸上重又笑开:“看来这回得了便宜的还是你,好好一个大丫头,却硬生生地给你减了一例。”
“大*奶,我愿意的。”入画急忙表白。
侍书笑着敲了她一记脑门儿:“傻丫头,珍大*奶这是在开你的玩笑呢,还当真了”
入画缩了缩脖子,刚想笑,又觉得伤心,便没了笑影儿。
“不过,怕是四丫头对你有想法。”眼看增到了贾母的房门口,尤氏委婉地提醒了一句。
“四妹素来不爱管旁人的事,光顾着自个儿参禅呢入画跟了我,也没碍着她什么,万不会有二话的。再说了,她只是怕事,想要躲事,哪里是真对入画没一点感情的?”
尤氏含笑:“你既然心里有数就好,若我不提醒,那是我的不是。”
探春忙谢过了她,两人有说有笑,一边的小丫头子见了二人,早打起了帘子。贾母见了两人很是高兴,拉着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偏是不提昨晚的抄检。探春可不信经了一天,贾母还会心里没有数儿。不过,老人家不发话,她也识趣不提。反正邢夫人如今不过贾母的眼,也不敢真找上自己的麻烦。
媳妇丫头们抬过饭桌来,王夫人正好过来,和尤氏忙着上来安放杯箸。贾母笑道:“都是咱们娘儿几个,珍哥儿媳妇也陪着坐下用过饭再往那边去。”
尤氏也不推辞:“那就叨扰老太太的饭了。”
鸳鸯端过了几碗菜,都是各房的孝敬。贾母大约没有什么胃口,只点了一碗鸡髓笋和风腌果子狸叫给贾宝玉和林黛玉送去。
探春见状,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在贾母的心里,林黛玉的份量还是很足。只是王夫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再想细看时,却又瞧不出别样的脸色。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今不如昔
鸳鸯让人端出一碗白粳米饭递给尤氏,满脸的不好意思:“珍大*奶见谅,今儿的细米饭做得不够,委屈奶奶将就用些,填个肚子罢了。”
贾母骂道:“今儿怎么让珍哥媳妇用这个,越大越没眼以了”
王夫人笑着解释道:“倒不能怪鸳鸯,是我的意思。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儿交,这几样细米恐一时买的不顺口,便卡着口子做了,并不为了怠慢珍哥媳妇。”
探春看着自己碗里的红粳米,不好意思地要递给尤氏,却见尤氏已是扒了一口饭:“我吃着也不错,老太太这里不拘什么吃着都香。”
众人于是一笑,把尴尬给遮掩了过去。只探春微微惆怅,贾府果然今不如昔,只撑着外头那个奢侈的架子,内府的公账上,每每拨来的银子也只勉强够花销。贾琏那日还在感慨出的账多,进的账少呢遇上宫里的公公来打秋风,还得东挪西凑,很是吃力。
贾府——其实已经露了败象吧?
“甄家在京里的两位姑娘,听说也被查封了。”尤氏忽然皱着眉,“昨儿个回来说起的时候,还真觉得有点不敢置信。当年他们家,可比咱们还风光,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探春心头一跳,拼命地想着贾府被抄又是哪年哪月,却一时哪里记得起来?暗中思量着把“金粉世家”赚的银子得找间银庄放着,免得到时候因抄家被牵连,这一宗银子也保不下来。
贾母的筷子拨拉着一块鸭脯子,闻言朝王夫人漫不经心似地睃了一眼,才淡淡道:“旁人的事说他做甚么,还是打算好好儿地自己过个中秋节是正经。”
尤氏自知失言,忙又拣了几件趣事来说了。贾母笑对王夫人道:“如今你可算得轻松了,这节日的一应事务,还让三丫头去操办罢。你和凤丫头两个身上也不自在,干脆就放了手任她独个人弄去。”
啊?探春愕然地看向贾母,见她脸上不露声色,一时猜不出她的用意,也不敢答应。王夫人笑道:“只怕她人小不经事,让老太太不自在。”
“我瞧着她办了几件事,办得也不比凤丫头差,就由着她办罢。横竖是自个儿过的节日,好不好又有什么打紧?只当是让咱们姑娘经着些事,历练历练。往后若是嫁到大户人家,还不是得由她管家?”
“是,我便躲懒了。”王夫人笑着应下。
探春的心里,顿时像是吊着十五个桶子,七个在上面,八下在下面。贾母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替自己看好了人家?有心想要问,到底不合规矩,虽然她面皮上不虞丢脸的顾虑,却到底咽了下去。
“祖母,我独个人怕是…”
“怕什么?往后你要支应的场子,未必就比这个小,正该好好地历练一番。你要用什么人,用什么银钱的,只管找你太太和凤丫头支去”贾母打断了探春推脱的话,“就是她们一时不得便,我这里也有。”
尤氏笑着插嘴:“有老太太做你的后盾,就跟钦差大臣手里拿了尚方宝剑,你倒是还怕什么?只管铺开来了办,老太太的体己银子正朝着你叫呢”
贾母笑:“瞧你这张嘴,可把我说成了花钱的傻瓜了”
探春无奈,只得应了下来,趁便把入画要了过来:“我才问大嫂子要了入画,这会儿就揽到事儿了。”
“入画?那不是四丫头的人么?”贾母抬了抬眼皮,却并没有再细问下去,只点了头,“你瞧着哪个好的,调过去用也使得。”
探春有心趁机替司棋求情,又碍着王夫人在座,不好直接扫了她的面子,只得笑道:“这话儿我可记下了,瞧得谁能干了,就趁这机会要了到自己身边来。”
尤氏指着探春笑:“好你个三丫头,还真会得了便宜又卖乖啊我倒是要瞧瞧,你把这个节操办成什么样,到时候我们可都要到这边来蹭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