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好笑地解释:“其实不过是玩笑话,平时也不怎么见,只隐约在祭祖的时候见过,。那日便随意搭了几句,在凤姐姐那里随口那么一说,谁知这小子竟然真叫我做‘父亲’!既然他叫得,为什么我就不能应得?按着辈份,他也该叫我宝叔,父亲跟叔叔是平辈儿,我也没占他多少便宜。”
“这话也是。反正你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探春忍着笑,继续看信。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的俏皮话,难为他写了满满两张纸。贾芸的字看来也下过功夫,四平八稳,很能拿得出手。虽不讲究韵脚,但言语风趣,看得探春捧腹大笑。
探春把那封信看完,心里一动:“二哥,你如今也不得出府,不如咱们起个诗社,把咱们大观园里会吟诗的姐妹们都召了来,定期聚着,大家也附庸风雅一回。”
贾宝玉本是喜欢热闹的,伤势稍复,却被拘在府里不准外出,正没处找乐子呢,闻言大喜:“果然是三妹妹的主意好,咱们写个帖子,正儿八经地把她们给邀来,方见郑重。只是既起了社,却得起个名儿。”
“既因海棠而起,便称海棠诗社,如何?”探春的目光扫过那盆海棠,随口应道。
“如此更好,日后咱们的诗社出了名,这也是一个典故了。再弄个海棠诗抄,管让人对咱们刮目相看。”
“只是闺阁里的玩物,咱们几斤几两,还想着出名呢!”探春不以为然,便叫翠墨伺候笔墨。谁知一会儿,却是侍书拿着纸笔进来,悄悄地笑道:“她如今正忙着呢,别耽误了她的功夫,还是我来吧。”
看来,侍书完全认同了翠墨手里的“工程”,尽管她的初衷怕只是为了替探春积攒嫁妆银子。虽然满脑黑线,但想到结果不影响过程,探春还是平了平气,决定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误会下去。
“三妹妹要写什么?”贾宝玉凑过了脑袋,侍书退了下去,留他兄妹两个在屋里捣鼓。
“既然咱们连社名儿都有了,自然要写张精致的帖子。若不然,往后你可少了典故!”探春笑谑着,随手写了几张帖子,差了小丫鬟分头送去。
不多一会儿功夫,不独薛林和二春,连李纨都来了。想必大家在园子里也闷得慌。七嘴八舌的一通主意出下来,作为提议人的探春,倒成了壁上观。
“既然是诗社,咱们得给自己起个号!”一声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
于是,众才女正儿八经地给自己取了别致的号,像潇湘仙子、稻香老农…倒也别有意思。探春抬头看到窗口的芭蕉,忧愁自己那现成“蕉下客”的名号,被自己随手借用到了冷子印那里,显然是再用不得的。好在诸女兴致勃勃,也不用她费脑筋,一股脑儿说了十来个让她挑选,最终挑了个“秋爽居士”,却让探春哭笑不得。虽然被贾宝玉嫌弃不够诗意,又被林黛玉打趣了一回,但还是这么定了下来。
第一社便由探春主持,题咏白海棠,果然气氛空前的好。李纨评点:“若论纤丽婉转,自然是潇湘仙子。但若讲究平稳大气,怕还得让位蘅芜君。
探春正在为林黛玉精妙的一副颔联击节称赞,闻言不免大感意外。想到贾兰与薛蟠走得颇近,更是深服薛宝钗不露声色的手段。恐怕不独李纨,府里上上下下,但凡有些脸面的都打点到了。反正她们家虽缺了顶梁柱子的当家人,但几代皇商的家底子,还是厚的。
正文 第六十章 悔起诗社
过得几日,湘云也来了,再加上才搬进园子来的香菱,诗社倒越发的有了点规模。香菱这丫头一心想要学诗,人住在蘅芜馆里,却舍近求远地拜了林黛玉为师,捧着林黛玉借给她的诗集,很有废寝忘食的架式,竟比翠墨写《笑傲江湖》还要痴迷几分。
“翠墨,你也是能诗善词的,不如也加入我们诗社得了。”探春笑吟吟道。
“姑娘们都是主子,我去了又算什么?再说,不过跟着…我家奶奶学了几个字,哪里就能当成才女?”翠墨想也不想便摇头。
探春觉得她的身份有点敏感,倒还真不合适去抛头露面,虽然是自家姐妹,林黛玉不论,可还有个薛宝钗是个外人,于是这个提议便作罢论。
“奇了,香菱被薛大爷收了房,虽不是正头的夫人,也算是个屋里人,又住在宝姑娘那里,怎么却巴巴地跑去潇湘馆?”侍书纳闷,“每常听姑娘所言,宝姑娘和林姑娘都作得好诗,难分个高低上下的。林姑娘又素来嘴巴不饶人,香菱怎么反倒跟她粘乎上了?”
探春似笑非笑:“这些原因,咱们怎么会知道?不外乎日久见人心,黛玉虽爱使小孩子脾气,但待人之心却是真的。这样的人,虽然容易使气,却不会在背后捅你一刀。而宝钗么…咱们看到的只是面儿上,总要他们自已家里人才知道深浅。”
侍书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是说,宝姑娘她…”
“不过是我乱猜详一通罢了,这话可不许传出去。”探春急忙补救自己的“心直口快”。
“姑娘也太小瞧我了,这点子轻重都不懂?”侍书不悦,却又继续八卦,“宝姑娘和宝二爷走得极近,上回宝二爷被打了以后,我还瞧见她巴巴儿地托了一丸药过去,据说有奇效的。”
“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探春随口应了一声,又有点好笑,自己的“引据论典”似乎说得反了,如今可是一家有男百家求,该是谦谦君子,淑女好逑…
薛宝钗的心思,但凡看过《红楼梦》的人,都路人昭昭。这时代的女孩子,果然一个个都早熟得很,这么点年纪就能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在前世的那些岁数,似乎都是白长的,一点没有显出比别人更老成些来。
两女相争,必有一伤。不知道在自己的这个红楼版本里,林黛玉会不会争得过薛宝钗啊!不过,和林黛玉做姑嫂,比跟薛宝钗要省力,至少人家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不至于让自己时不时地猜度人家淑女的心思。
正胡乱猜想,却见李纨的大丫鬟素云跑过来:“三姑娘,今儿我家奶奶开社,这会儿姑娘们都到齐了,就差三姑娘一个啦!”
“哦。”探春答应了一声,有点愁眉苦脸。
她不过闲极无聊,又记得红楼里雪夜吟诗的意境,才动念提议组建了诗社。做了一回小东,便扔给了比她更加无聊的李纨。
迎春和惜春不擅作诗,只是闺阁寂寞,来应个景儿,倒也罢了。史湘云和香菱两个,却见天儿地候着诗社的活动。再加上颇具诗人气质的林黛玉和不以诗词为念,但功底实在扎实的薛宝钗,诗社倒是越来越红火。又过了一月有余,薛蟠的从弟薛蝌进京,带上了他妹子薛宝琴,更有李纨寡婶带着两个女儿,外加邢夫人的侄女儿刑岫烟,都是能诗善词的,更是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
下雪要吟诗,腊梅花开了要作词,再得了水仙、鸭梨之类的花果,又有说法,唯有探春渐渐觉得腻烦,对自己起社之举,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时代不该女子无才不是德吗?怎么个个出口成章,且还乐意得不得了?原本赶在年下热闹,溜出去逛逛。冷子印把《神雕侠侣》第一版的收入也结了给她,如今怀里揣着一千多两银票,探春很想替贾环买些精致的小玩意儿。谁知天天被拉去附庸风雅,竟是不得闲儿。
赚了银子做什么?自然是用来花的!这时候,探春觉得痛苦的不是没有银子,而是有了银子,却没有机会去花。
“姑娘,太太那边找了几匹缎子,这是赏了咱们这里的。”侍书兴冲冲地跨进来,手里还拿着几段布,“这轻粉的颜色好,给姑娘做件过年的衣裳。”
这粉嫩的颜色,看了让人真是恶寒一把。探春忍不住暗暗嘀咕,我可是二十好几的人了,穿这个…
侍书却兴致勃勃地在她的身上比划了两下:“今儿动手,到腊月里就能做好,赶上新年的时候穿。”
“我不要这个…”探春看着侍书和一边小沐和蝉姐儿交头接耳商量款式的劲头,声气儿便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好吧,就当她粉衣娱人了。谁让她穿越到小萝莉的身上,而且还是个五官精致的小萝莉,正适合粉粉的颜色呢!
于是,侍书把翠墨从书海文堆里扯出来,非要让她动针不可。自家姑娘出客的衣裳,翠墨倒不敢再推,便天天在灯下穿针引线。探春看她辛苦,让她把金大侠的书给停一阵儿,谁知翠墨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个不费多少功夫,我赶几个晚上就成了。”
探春无语,敢情人家比自己还敬业啊!照这样的速度,自己积累原始资本的目标指日可待。可银票放在身边是死的,得想个以钱生钱的办法出来才行。只是一时逮不着出府的机会,就算有一万个打算,也只能扼杀在摇篮里。
好容易过了腊月二十二,诸事停当,原该松口气儿,谁料王熙凤劳累太多,竟小月了。三两个太医调养着,总不见好。王夫人看她脸色腊黄,只得叫李纨代她一月。谁知李纨脸慈手软,也号令不得众人,那些媳妇婆子们不服管,又弄出好些事儿。王熙凤无奈,挣扎着又理了几天事,反倒添了下红之症,越发的体虚不禁,连贾母都被惊动,一迭声地让她好生将养,不许她再管事。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代理管家
李纨又管了两日,王夫人看着实在不成事,只得把探春叫了过去:“三丫头,你大嫂子面皮子薄,管了不过半月,下人们便都荒废得不成样子。我看咱们家的人里面,只你还有几分手段,便费心些,与你大嫂子一处裁夺着。你大嫂子不肯作主的,你便多担着几分罢。”
探春虽然没仔细看过红楼,但也知道这一趟管事,并没有持续多久,心里想着又不能真正抓了管家的大权,又何苦去出头得罪人?因此颇费踌躇,婉转推搪。
王夫人却会错了意,只当她顾忌着年龄在她之上的迎春,笑道:“你二姐姐这人,你也是知道的,整个和就跟一根木头似的,她哪里管得来家?若能管住自己的丫头嬷嬷,也算是她的本事了。大太太那边儿也说不上事,我回过老太太了,老太太心里也乐意。再者,我还请了宝丫头来,不过她不是咱们家的姑娘,什么也说不上,只得让她费心早晚看着那些婆子。”
薛宝钗既不是贾府人,怎么把人家给叫来?一想到要和宝钗日日共事,探春更是老大的不愿,忙笑道:“宝姐姐为人稳重,有她看着是最好不过的了,我倒也罢了…”
王夫人笑骂:“胡说,养了你这样的大,真遇上了事倒会推脱!宝丫头虽然能干,可毕竟是亲戚家里,只能照看一二罢了。到底要咱们家里的姑娘,才是名正言顺。”
探春看王夫人满脸的期待,知道推脱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想着撑过几日便罢,还是自己赚的银子实在,谁也抢不走。
偏是这几日年节初过,诸事日渐繁琐。往常只由王熙凤风风火火,她们这些姑娘按时拿了月例银子便罢,这回才知道大家族里的家事,也不容易。荣宁二府的故旧亲戚、至交好友,免不了有种种红白喜事,竟是日日不得停歇。这一来,探春倒省了思念水溶的心思。每日里累得狠了,沾头便能一场酣睡,连梦也难得做一个。
幸好《笑傲江湖》已经完稿,并交予了冷子印,兴许趁着年节,还能赚上好大的一票,只等着过了正月十五过后再去“分赃”。
这日送了王夫人去锦乡侯家里去,便同了李纨往议事厅去。才刚坐定,理了两件小事儿,便见吴新登家的进来回话:“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儿已经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和奶奶定夺。”
吴新登是银库房总领,他夫妇素来与王熙凤走得极近,逢年过节总少不得孝顺。在贾府里,也算是有地位的管家。他媳妇也管着一摊子事,像这个府外的红白事宜,便由她抓在手里。
探春暗想,虽平时不大得见,亲缘上到底是舅舅,还是避嫌的好。因此偏头问李纨:“大嫂子,你看怎么处?”
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些儿袭人的娘死了,听说是赏了四十两银子,这回便也赏四十两罢。”
探春心里不大乐意,袭人不过是一个大丫环,可赵姨娘替贾政生下了一子一女,竟也只落得跟丫环一样的地位!但既问了李纨,倒不好再添,只得想着私下里拿出体己贴补。反正如今自己手头宽裕,补上几十两银子也不会觉得为难。她虽没见过赵国基,但在名义上也算是舅舅,能帮衬的就尽量帮衬着罢。
抬眼看时,吴新登家的听了竟没二话,接了对牌就走。心里顿时打了个突,急忙叫道:“你且回来!”
吴新登家的也不弯身,面上只淡淡地问:“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若是王熙凤当事,她早拿了往年的旧例来任其拣择。如今却一言不发,分明看准了李纨老实,探春又是个年青的姑娘家,想必不会有什么主见。抓了错处儿,她倒好往外宣扬,往后便任着她们拿捏。
这些媳妇子们,个个都精乖着眉眼,趁着精明的王熙凤病中多拿些好处。日后王熙凤再管起家来,也不过再收回一二,她们饱了私囊再说。
探春虽只是虚应故事,但看吴新登家的这份作派,只一想便知道了由头。暗暗冷笑,你们要拿这事要我好看,我倒要拿这件事儿立威!正愁着近来无事可生威,找不到借口呢!自己送上门来,还有何说!
纵然只是走个过场,也不能让人小觑了去。若能借此杀一杀这些媳妇子们的威风,往后自己行事,也能让人让个三两分。
于是,她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盏,也不正眼看向堂下,只淡淡道:“你且别先急着支银子,我问你来:先头两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没了,也有家里的和外头的分别。若是家里的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又是赏多少,你且说几个旧例来与我们听听,有了成例便易裁夺。”
吴新登家的心头一紧,虽有心怠慢,明面儿上却赔着笑脸道:“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况且太太也说了凭着姑娘定夺,赵国基又是姑娘的舅舅,给多给少也没有人敢驳。”
探春在心里冷笑,果然如此,要想捉着了自己的错处,往后行事便没了立场,由着他们为所欲为。既然吴新登家的自个儿撞了上来,便拿她开刀,杀只鸡才能儆儆猴子。
一念至此,脸上便收了淡笑的模样,冷淡地发话:“这话倒是胡闹,难道赏多赏少倒没个定例么?若不按着例,别说你们看了要背后偷偷笑话我跟大嫂子两个,明儿难向你二奶奶交代。若是让外人见了,倒不说我们姑嫂两个糊涂,反笑话贾府没个规矩。”
吴新登家的赔着笑道:“如此我便查帐去,这时却记不得了。”
“你办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我就不信你素日回凤姐姐也是现查去?如今也不与你较真,你速速地去找了来与我们,我们还在这里厅里等着。迟了一日,老太太不说你们粗心,倒要说我们没主意了。姑念你是初犯,限你一刻钟之内把账簿子呈上来,我跟大嫂子过时可是不候的。”探春干脆板下了脸,双目炯炯,让吴新登家的吓了一跳,急忙束着手,含羞退了下去。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借舅立威
探春拿眼一扫,果然见那些管事的媳妇们脸色正了许多,收敛了看好戏的表情,一件件儿地仔细报了来,也无非一些琐碎的小事,探春三下五除二,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李纨的意见,就把人一个个打发了去。
过得一时,吴新登家的取了账本来。探春面无表情地接过,由着吴新登家的在一旁赔着笑脸。
李纨窃笑:“你倒是会拿架子。”
探春朝她咧了咧唇,只略一翻,便把旧例找了出来:“两个家里的赏过都是二十两,两个外头的是四十两。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不过这两笔底下都注明了原故,一个是隔省迁柩,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的还是二十两。可见成例,还是只有二十两的。”
心里暗恨,果然是借着这多出来的二十两,来拿捏自己。若这回遂了她们的心意,往后行事难免束手束脚,若是不大的事儿,只能做个睁眼瞎子,由着她们胡闹。
李纨凑过头来,看了笑道:“还是你看得仔细,我瞧着圈圈画画的糊涂得很,愣是像鬼画符似的。”
探春笑道:“这容易看,你看这个是说明,后面就跟着赏下的银子。记账的人呢,就跟太医似的,写出来的方子别人看不懂才好呢!”
李纨也仔细地看了几条:“这就行了,既有了成例,便依你说的办罢。咱们也是头一回办这事,总要让人挑不出错儿来。”
探春见她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欣然点头。
尽管腹诽着贾府的制度,替自己的母亲赵姨娘打抱不平,但探春还是重发了对牌:“便赏他二十两银子罢,这账本暂且留下,我们仔细看看。若再有了事儿,也免得又去找半天的账,倒让我们等着你了!”这账本看起来是细账,倒是个了解贾府收支的好机会。
吴新登家的看她一脸端肃,竟不似平日模样,说话虽然带着刺儿,但脸上却又偏不露声色,一时间心里打起了小鼓。虽然想拿回账簿,可对上探春那双不怒自威的杏眼,竟不敢吱声,只得唯唯应了。只是脸上到底有些不安,退出去时又踌躇再三。
“还有事儿?一并报了上来,免得零零碎碎的,就是我不嫌烦,大嫂子还嫌烦着呢!”探春又处理了一件事务,瞥见吴新登家的还杵在门口,忍不住皱眉不悦。
“也不是,只是这个账本…”
“就留着让我和大嫂子瞧上几天,也看出些门门道道来,处理起事情才有据可察,免得到时候还得让你再去翻上半天,若是遇上急事儿,谁担当得起?你且下去罢,看完了自然会还你,难不成我们还会把这账本吃了不成?还是这里有什么猫腻么?”
“当然不敢。”吴新登家的急忙澄清,无奈地去了。
探春得了账本,暗自窃喜,脸上却仍是淡淡的模样,根本不给李纨过眼,只管让侍书随手收了。眼看着事务也处理得差不多,正待叫众人散了,忽见赵姨娘带了小丫头进来,手里捏着一块手帕子,一脸的气势汹汹。
“这屋里头的人都把我踩下去倒也罢了,姑娘你竟不替我出气!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了你和环儿,这会子却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莫说我,便连你自个儿也没脸了!”
难怪这赵姨娘长得再美貌,也斗不过王夫人!探春恼怒,这是什么时候?为了二十两银子,跑到这里来争脸面!才刚立了威,倒让她给搅黄了?对于自己的名义的这位“亲娘”,探春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原来为这个事,我和大嫂子依例处理,并无犯法违理的。姨娘且看这帐,我一宗宗地念与姨娘听。”探春耐下性子解释,又不能明说那二十两银子如今也不看在她眼里,随手添上就是,何必让人拿了这个做筏子?
赵姨娘却不依不饶,见探春温言软语,反倒更得了劲儿,嚷嚷开了:“太太疼你,你便该越发拉扯拉扯我们。如今你只顾着讨太太的疼,把我们都给忘了!你若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如今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舅舅死了多给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了?”
探春心中不耐烦,暗想自己的态度反倒让她觉得可欺,干脆板下脸来:“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哪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有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翻腾一阵儿么?姨娘若是没有其他事,不如这就回屋里歇着,我这里还要和大嫂子商议事儿呢!”
就算她认赵国基作舅舅,明面儿上也只能认王子腾。赵姨娘在这种场合夹缠不清,可不是不着调儿么?就这副没心计的模样,难怪王夫人也不拿她当个对手!
“唷,你如今一发的巴结上了太太,连自己的嫡亲舅舅也认了别人!”赵姨娘更是呼天抢地,拿起帕子假装拭泪。
探春气得噎住,别说她根本从没见着过赵国基,自然没有什么感情。就算是看在赵姨娘的份上想要多宽容着些,也不该在这明面儿上给。幸好这会儿还只剩下了几个媳妇婆子,否则让阖府人瞧了笑话,她今天生生压下了二十两银子的威,算是白立了。
李纨忙着笑解围:“姨娘这话可说差了,并不是三姑娘不认母舅,不过是嫡庶有别,太太是嫡母,她舅舅自然是太太的兄弟。姨娘的这些亲戚,怎么能攀得上姑娘呢?不说咱们贾府,就是我娘家,这些规矩,也是极仔细的,不能乱了。”
赵姨娘却不肯甘休,仍是拉拉杂杂地拿着往事来说。探春无奈,有心想劝解两句,又怕她更得了劲,反为不美。旁人虽然瞧不上赵姨娘的作派,但碍着探春的颜面,也不敢开口,厅里便反常地肃静了起来,只剩下赵姨娘唠唠叨叨地呜咽有声,阶下的几个婆子偷眼瞧向探春,见她脸色漠然,安坐如故,刚起的那点子轻视之心,又压了下去。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崭露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