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瘫软地缩在沙发上,头迷迷糊糊的混沌,感觉徐冽拿布轻柔地擦洗着我的全身,擦完动作小心地替我套上衣服。然后,他将薄薄的绒毯盖在我身上,觉得不放心,又将自己的西装也铺在上面。
“伽蓝…”他的手抚在我的额头,声音懊恼而自责,“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我虚弱地摇摇头,抓住他的手,贴在脸颊边,低喃道:“没事的,回家吃点药就好了。徐冽,我好累…”
“对不起,我刚刚还…”他由着我抓住他的手,又坐到身边将我轻柔地揽在怀里,轻声细语道,“你好好休息吧。晚点我带你回家。”
我点头,随即猛地一惊,紧抓住他的手,撑开迷离的眼说:“徐冽,天黑前叫醒我。”
见他一脸不解,我忙慌张地重复了一遍:“一定要叫醒我,天黑前,月亮出来前,我必须醒过来。”
徐冽反手握住我,无奈地笑了出来,拂开我额前仍有些汗湿的碎发,柔声道:“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好了!安心睡吧,我会叫醒你的。”
我恍恍惚惚地冲他笑,也不知那笑是悲是喜,是痴是狂,缓缓地闭上了眼。漆黑中,还有徐冽宠溺的笑容,温暖的怀抱,以及那抹…青衫银丝残血红的身影…
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我还常常想起,如果那天晚上以前徐冽真的叫醒了我,如果那天晚上恰好没有月亮,如果我没有再回到那个无边无际的地狱沙漠,那么,也许一切就会不同。无关乎好坏对错,只是,不同而已。
千年后的天空
黄色织成心痛
漫天风沙隔绝了时空
浑身好痛,细碎的、大面积的、灼热的、干渴的,各种痛聚集在一起,折磨着我的肉体和精神。我低低呻吟了一声,干裂的唇渗出几滴血,与嘴里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
“公子!”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他在叫我什么?
“公子…公子!”
公子?谁…在叫我公子?我怎么会是公子呢?我叫…
“公子…”一双手将我扶了起来,随后有东西递到了我唇边。那是饥渴者的本能,碰触到水的本能,我就着那壶口慢慢吞咽,心中想着:这水真难喝,却仍是不肯停。
湮没,湮没
你我的梦
“公子…你觉得怎么样?”又是那个声音在叫我,清清的淡淡的凉凉的,让周身的灼热都消去了好几分,暖暖的忧心的又让我忘了身上的痛。可是,为什么叫我公子?我叫…
对了,我叫什么呢?是伽蓝…林伽蓝吗?还是…
“公子?”一双手抱着我,微微的颤抖,又轻轻将我放在地上,地上好热,我往他的怀中缩去,那里有水一样的味道。
“林伽蓝!你想装死到什么时候?!”
谁?是谁在骂我?骂得那么凶,那么痛心疾首。可是,我叫伽蓝吗?我叫林伽蓝吗?还是…临宇,秦临宇。
如果相逢是一场梦
我早已将它埋葬在千年前的沙漠
连同你温柔的脸庞
“公子…睁开眼…”那是清冷的声音,却矛盾地带着温暖和伤痛,“让我…让属下…知道你还活着。”
不要用那样悲伤的口气,不要有那么炽热的怀抱,求你,因为,我的心好痛。仿佛好久好久以前就那么彻骨地痛过。
“公子…求你睁开眼…”
求你啊…他怎么会说求你…不要说求,不要用那样绝望的语气,你可是…可是…
刺眼的光线带着热度射入我眼中,我闭了闭眼,任由眼泪滑落。
“公子!”他大声叫我,“你怎么样?”
“痛…”我低低呻吟着,“浑身都痛。”
他环住我颈项的手轻柔而小心,将我的头搁在他脚上:“公子,别怕,有知觉就没事了。”声音轻缓,淡淡,甚至虚弱,完全没有刚刚的气势。
我睁开眼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只是一瞬,我却心神俱颤,眼泪如洪水般涌了上来。
“亦…寒…”我用嘶哑的声音叫他。
破碎虚空
请让我继续等待
眼前的人面色惨白嘴唇却泛紫,眼前的人头发散乱满面胡须,眼前的人双眸再没有以前的星光整个面颊都凹陷了进去,眼前的人,瘦得虚弱得狼狈得比那街边乞丐还要不如。
这个人,怎么会是亦寒?究竟是谁把他变成这样的?
耳边有谁在不屑地轻嗤,我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我颤颤地伸手抚上那张早已看不出原来面貌的脸,银色发丝拂过我的手背,却像一把刀割在我心头。
是啦!我怎么会不知道是谁把他害成这样呢?
“亦寒,”我哽声哭泣,“都是我!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我的夜空不再有你的星座
许多年前的夜晚
你早己化做流星
我在下面挥手
你却慢慢的拥抱了太阳
“公子,别傻了。”他轻轻地虚弱地抓住我的手,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可他却还是扶住我,将水袋凑到我唇边,柔声道,“公子,你受了伤,必须多喝点水,才能走出这个沙漠。”顿了顿,他黑眸闪过一丝清亮的光芒,“慢慢喝,不要急,水还有…”
我忍着泪,唇含上他固执递到我唇边的壶口,听到水袋里的水咕咚咚的声音,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涌了上来。
我猛地瞪大了眼,呆呆地,怔怔地,浑身无可抑制地颤抖。
“公子…”亦寒轻轻地,温柔地揽住我,第一次刻意的绝望的却也充满一切向往和渴望地抱住我,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公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着走出沙漠,我会…看着你,保护你…永远永远…无论我…身在何方…”
那青色的身影随着话音的消逝缓缓倒地,青丝银发铺散了一地,黄色映着黑色、青色和白色。他握着水袋的手一松,砰一声掉落在地上,鲜红的液体自壶口流出,淌过他的黑发,淌过他的银发,映红了一片,静静渗入水底。
青衫银丝…残血红。
在心灵最深的地方
为你修建一座神圣的殿堂
子规啼血是我情愿南柯一梦
“亦寒,你别吓我。”我俯身扶起他,动作很轻,轻到仿佛他是一个熟睡的小孩,而我只怕吵醒他,“亦寒,别跟我开玩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啪——”一滴泪落在他额头,化开了血渍,我连忙俯身擦掉,擦的干干净净,看到了他泛青的额头。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他大喊:“亦寒,求求你醒过来!我再也不逃了,我再也不抛下你了,我会学着坚强,我会学着聪明,我会像临宇一样实现你的理想,求求你不要吓我,你醒过来!醒过来啊!”
“三天了…他一滴水也没喝过。所有剩余的水,都用来救你的命。直到今天早上,水一滴也不剩,你却仍未醒过来,他就用剑割开自己的手腕,把血灌进水袋喂你。”
我呆呆地看着亦寒手臂上那条狰狞的伤痕,恐惧痛苦内疚像潮水般吞噬着我。
“那天你从崖上滚下,受了重伤,又昏迷不醒,没有一丝求生的意志。于是三天里,他一共给你输了八次内力,每次一输完,他就昏死过去,可是最终还是会顽强地醒过来。”
明明在沙漠中,我的手却颤抖冰凉,抚上他发紫的唇,泛青的额头。
“他应该从未在沙漠中行走过,所以不辨方向,不懂如何寻找水源,躲避危险。所以,第一天,他就把骆驼丢了,除了随身的水袋,什么也没有。第二天,你们遇上沙暴被困在峡谷,是他用手和剑,一点点挖开沙子,把你救了出去。”
我看到他本该血肉模糊,却早已结痂的手,原本修长漂亮的手,此刻却惨不忍睹,眼泪潸然落下,心痛啊!无论是我的,还是临宇的。
“第三天,岩石塌方,与你那次一样。只是这一次你很幸运,他将你整个护在怀里滚下去,自己的背部受到巨大的撞击,这才是造成他如今昏迷的主因。”
“伽蓝,这些危险,我本都可以提醒他避开。”我抬头看到子默棕色的瞳眸,明明在烈日下,却为何如此的冷,如此的…彻心凉,“只是,他却听不见我的声音。”
流云深处是你离别的身影
思念从此化为灰烬
牵挂的绳索我交给了风
噼里啪啦,有什么在崩溃,有什么在坍塌,有什么…在滋长,你听到了吗?
我用沾满沙尘的衣袖一遍遍轻柔小心地擦揭亦寒苍白憔悴的脸,心底在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只可惜,他听不见。
子默说:“伽蓝,这样的爱,你无法用我不是临宇来逃避。因为在他眼里,你就是临宇,临宇就是你,而你们是他的全部。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像他这样,没有一丝乞求地爱,没有一点回报地付出,从不说任何爱你的话,却在用他的整个生命宣誓。”
亦寒!亦寒!我撇过头,眼泪一滴滴落在沙子中渗土消失。亦寒,你怎么这么傻?这样爱值得吗?这样为我付出值得吗?连自己的命都赌上了来爱我,值得吗?
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如果,我能早一点学会坚强;如果,我是临宇…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了呢?亦寒,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脑中忽然浮现杂志上那句我曾笑过,哂过的话。
我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伤痛悔疚,在那黄沙烈日下,抱住被血染红的他,放声大哭。
爱,如果无法用言语表达,我愿意用生命来证明…我愿意…用生命来证明…
在心灵最深的地方
为你修建一座神圣的殿堂
子规啼血是我情愿南柯一梦
流云深处是你离别的身影
思念从此化为灰烬
牵挂的绳索我…交给了风
小佚
2007.8.28 18:40
第28章无声的爱。
第29章 大漠孤烟
第29章 大漠孤烟
我捡起地上的水袋,里面还有小半袋的血,我闭了闭眼,扶起昏迷的亦寒,将他自己的血抹到他唇上。但是,因为血和水不同,立时便凝固了起来,这样的润唇并不能为他解渴。于是我含了一口,强忍住那刺鼻血腥带来的呕吐感,唇贴唇喂了他两口,随即把剩余的“水”收了起来。
子默缓缓飘到我身边问道:“你不打算用自己的血救他吗?”微微带着几分讽刺的口气,棕色瞳仁中有着掩不住的斥责。
我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将头巾重新裹上,低声道:“我不能随意摧残自己的身体,否则,如何还有力气带亦寒走出沙漠。”
子默愣了愣,满脸复杂地看着我:“伽蓝,你没事吧?”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开始低头细心地清理亦寒脸上头上的尘埃,又将自己衣衫的下摆整个扯下来裹住他头脸,满意地松了口气。
“子默,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离目的地还要走多久?”我一边在附近四处打着转,一边问。
良久无声,一抬头才看到子默紧皱着眉看我,眼中有深深的疑惑和担忧。
我冲他笑笑:“喂,韩先生,我问你话呢!”
子默不知为何猛地撇开了眼,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平静的有些古怪,像在刻意压抑着什么:“这里是魔鬼之洲中最危险的流动性沙漠地段,与我们刚进来的那段路有些相似,没有固定的沙丘,没有厚实的土地,无法辨认方向,也没有什么植物生存。如果不能侥天之幸寻到出路,那么,必死无疑。”
我呆呆地听了半天,心里有种令我战栗的感觉在翻腾,可那时的我却已无法分辨这似恐惧似绝望的心情了。我又想抓头发,却发现头发被裹在纱巾里。我皱了皱眉,将纱巾一把扯下来,终于抓到了头发,扯得一通乱,才抬头道:“子默,如果我晚上回去现代,在月亮升起前入睡,这里会过去多久?”
子默瞥了我凌乱的头发一眼,思索了良久道:“不超过一柱香。只要没有月光为媒介,你的世界无论过去多久,这里所耗费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柱香。”
“那么,月亮升起后呢?”
子默抬头看了看烈日高挂,却被黄沙遮得若隐若现的天空,良久才道:“同步。”
我低头沉吟了半晌,再不犹豫,起身找了个稍微阴凉的所在,开始用青霜剑挖洞。直到我精疲力尽,当初滚下缘岩被摔伤的伤口又裂开时,一个仅够两人藏身的洞终于挖好了。我把亦寒抱进去,抱得吃力万分,随后用刚刚脱下的外衣盖在头顶上,遮挡阳光。
“子默的这个方法真好。”我笑着说,声音因为干渴而沙哑,“确实比外面凉快多了。”
子默在洞中的身体若隐若现,棕色瞳眸静静地看着我,良久,长叹了一口气,再不说话。
也许身心真的是累到极点了,感觉到月光升起时,我掀开上头的衣衫,闭上眼,就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有知觉时,是一双手将我扶了起来,有什么喂到我嘴边。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徐冽担忧的脸,头还有些沉甸甸的疼。
“徐冽…”声音一出口,才发现跟临宇的一样沙哑。徐冽顿时舒展了眉头,扶我起来,柔声道:“伽蓝,你觉得怎么样?先吃点药吧。”
我点点头,就着他的手把药吞进去,又喝了口水,只觉嘴巴里苦涩的难受,身体也不落实。只是比起在那沙漠中,自然已经算是天堂了。
徐冽扶我躺下,粗糙干燥的手轻轻磨娑着我的额头:“昨天看你睡得很沉,最终还是没吵醒你。”我看着天花板,白花花的,什么都没有,幽幽地笑了起来:“或许是天意我该回去吧。”
“伽蓝?”徐冽紧张而担忧地看着我,“你没事吧?”
我笑着摇头,又挣扎着爬起来,用沙哑了极其难听的声音说:“徐冽,你的书房在哪?有电脑吗?我要上网。”
“你刚刚还在发烧,上什么网…”
“我要上网!”我直直地瞪视着他,“徐冽,让我去上网吧。”
“伽蓝,你怎么了?”徐冽紧皱了眉,“别闹了,乖…”
“你不是好人。”我嘟着嘴一把推开他,一摇一晃地冲着外面走去,“不让我上网,我再也不理你了。”上了网,我才可以寻找有关沙漠的资料,上了网,我才可以救亦寒。
“砰——”一声,我跌倒在地上,眼前漆黑一片,我胡乱地在地上摸索,形状说不出的狼狈。
“伽蓝!”徐冽冲前一把扶起我,“怎么样?摔疼了没?”
我吃吃地笑,摸着徐冽地脸:“我没摔疼,你摔疼了没?”
“伽蓝!!”徐冽狠狠地摇晃我,“伽蓝,醒醒!你别吓我!”
晃啊晃的,我的脑袋都被晃疼了,迷迷糊糊看着眼前终于清晰起来的人影,不悦地道:“子默,你干嘛啊?我都说我不跑了,你还对我这么凶。”
眼前的人彻底傻了,看这小样没用的,我笑着点点他脑袋,凑近了道:“我偷偷告诉你哦,我害死了好多好多人!那血像盛开的鲜花一样美丽,你肯定没见过。”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我无聊地拿手当扇子扇着:“沙漠里好热啊!啊!对了,我要去上网…”
身子猛地一轻,我已被人横抱了起来。我不悦地喊:“徐冽,你干嘛啊?”
“知道我是谁了?”徐冽猛地收紧了手,我慢慢看清了他眼里的恐慌和害怕,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手势轻了下来,柔声道:“伽蓝,别怕,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我双手伸出捧住他瘦削英挺的面庞,脑中却不断浮现那张苍白憔悴几无人色的脸。我缓缓俯下头,将脸埋在他颈项上,灼热的泪无声的涌出,又浸透他衣襟。
我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他:“呐,徐冽,我究竟是快要崩溃了,还是已经崩溃了?”
在他呆楞的时候,我挣扎着跳了下来,随意地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抬头冲他笑笑道:“冽,带我去书房好不好?”
“你在发烧,而且…”徐冽蹙眉看着我。
“没事的。”我抬手抚平他眉间的皱纹,柔声道,“只要冽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一定能撑下去。”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俯身抱起我,往书房走去。
晚上,一沾床我就闭上了眼睛。徐冽本来似是还有话要跟我说,但看我一副疲累的样子,就只轻轻将我搂在怀里,低声道:“晚安。”
睁开眼的时候,如愿是一片沙漠,黄沙轻轻的翻卷,我爬出洞,又极其吃力地将亦寒也拖出来,将他的右手绕过我肩膀,挂在身上。
临宇的身高接近有一米七,身体也不算孱弱,但背起亦寒一米八以上的身体,还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我稳了稳身体,没有食物,没有骆驼,没有足够的水,开始在沙漠中行进。
“这个叫梭梭。”我点着好不容易找到的沙漠小植物,兴奋地笑道,“找到它和刚刚那与地面呈三十度夹角的胡杨,说明这里曾经有古河道经过,只要将这些植物连成一线,就有可能找到古城遗迹,或者植物繁茂的峡谷。”
子默略带好奇地凑近看,忍不住点头道:“应该正如伽蓝你所说。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将亦寒从地上扶起来,边走边道:“子默你明知故问。”
子默抚了抚额头,笑了起来:“电脑?网络?都是些什么东西?再说,不是伽蓝你让我同你正常对话的吗?”
“我…咳…咳咳…”我呛进了一口沙子,咳起来,胸口大痛,于是咳得更厉害。直到面色通红,浑身无力不得不将亦寒放下为止。
“伽蓝,没事吧?”子默担忧地道。
我摆摆手,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好不容易才喘息道:“临宇的这个身体是不是被我折腾坏了?为什么我老觉得肺部胸口痛得厉害?”
“肺部?”子默诧异了一下,随即凝重地点头道,“想必是你从缘岩上摔下来时,有东西呛进嘴里伤了…那什么肺部,或是撞痛了胸口。等走出沙漠,让医生好好看看。”
我点点头,重新扶起亦寒往前走,顿了顿,我忽然回头笑道:“子默,幸好还有你在。”
子默愣了愣,随即棕色的瞳眸中,闪烁出点点温暖的光泽,就在这刺眼烈日,漫天黄沙下。
如此来去,便是七天,七天后,我精疲力尽,却终于背着亦寒抵达了一个岩石林立,草木茂盛,几乎称得上绿洲的地段。这七天,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七天,生生把一天掰成了两天来用。
在现代,我天天不是泡在网上,便是去学校图书馆查阅任何有关沙漠求生的书籍。晚上,每每都要在月光出来前入睡,甚至服食安眠药。只因有一次与徐冽温存,回去时却发现亦寒不见了。若非子默告诉我沙丘移动,地貌变更,恐怕亦寒就要活活被埋葬在沙砾之下。所以,从那以后,无论有无睡意,无论徐冽是否会生气,我都坚持在月落前睡觉。
在古代,我总想着这片沙漠终将会成为我的梦魇。如今,我只要在现实中一看到与沙子有关的,就会想要呕吐。烈日将我的皮肤晒脱了一层又一层,我已经多久没有饱食过一顿了呢?渴了,就用蒸馏的方法在烈日底下挖个洞,用衣衫蓄点蒸馏水来救自己和亦寒的命,或是从沙漠植物根颈处向下挖,挖到湿沙和咸水,通过简易的阳光蒸发、过滤处理后,得到少量味道不佳的淡水。饿了,就吃沙漠中所能找到的所有植物,比如沙枣。
那是一段怎样的日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我已经走得麻木了,麻木得忘了害怕,忘了恐慌,忘了懦弱。无论在古代现代,每日总有段时间,我的脑子很是不清楚,忘了很多事,又莫名其妙记着很多事。偶尔会在鹅绒软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看久了,仿佛觉得那里悬挂着一颗心,从内而外的腐烂、滴血。
傍晚六点半,我捧着一大捧资料走回自己和徐冽的卧房,离月亮升起不远了。我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桌旁,极其熟稔地从抽屉摸到瓶子倒出一粒白色药丸吞下,想了想,又觉得可能不够,于是又倒了一颗,含了口水,再次吞下。
沐浴,换上睡衣后,头已经开始昏沉了,我正要上床睡觉,门却砰的一声推了开来,又砰的一声关上。徐冽一脸阴沉,漂亮的星目此刻沉寂无光,脚步也踉跄得厉害。
我一愣,忙扶了他过来坐下,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心中微微一紧。
“伽蓝…”他喊着我的名字,将两手架在我颈上,神色说不出的疲惫,“伽蓝,今晚不要再推开我。”他沉沉地语调像在恳求,又像在刻意压制伤痛。
我反手扶在他双臂上,柔声道:“冽,发生什么事了?”
徐冽猛地收紧了手,将我牢牢按在怀里,哑着声说:“伽蓝…我并不想害死她…可是…她为什么要自杀呢?…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为了我自杀…”
我浑身猛地一颤,头晕目眩的困顿感顿时去了大半,徐冽他刚刚说自杀?谁自杀?难道是…:“雪儿?”
徐冽把头深深埋进我颈项,热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一阵敏感:“雪儿她为什么还不明白?我们回不去的…就算她自杀,一样回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