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父亲严定尧也是真正伤过心的。记得他老人家得了信儿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部队找到他,见面不说二话,先甩了他一巴掌,父亲气也是真气,把他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转身就要去找长安。
他从背后抱着父亲,恳求父亲给他留点脸面,他和长安真的是无法挽回了。
严定尧像打了败仗的士兵一样,整个肩膀都垮了下去,他和儿子就那样维持着别扭的姿势沉默着,许久,他才目露怆然地拨开儿子的手,低声说:“但愿你不要后悔。”
悔吗?
严臻望着父亲一瞬间就变得佝偻弯曲的背影越走越远,他的视线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渐渐模糊起来…
草丛里响起一阵蛐蛐的叫声,愈发显得夜晚静谧和安详。
他从兜里掏出一只平常只用于工作的手机,低调的黑色,国内品牌,陪伴了他很多年,利用率却极低。
不过,最近却用的多了,而且随时都要带在身上,休息时会用它拍视频,拍照片,晚上再遴选出好的,待到周末时向万里之遥的小家伙晒宝炫耀。
小家伙。
想起如精灵般可爱开朗的豆豆,想起他每次挂电话时豆豆明显依恋不舍的目光,他不禁扬起嘴角,满足地吁了口气。
又站了一会儿,他按下手机开关,打开屏幕,找到母亲的电话,拨了出去。
苏州。
宋志娟正在家中和童蓉两口子聊天,严定尧在厨房准备晚餐的食材,准备着一会儿和廖青岩喝两盅。
“臻臻最近打电话了吗?”童蓉抓了一把南瓜子,一边嗑,一边问宋志娟。
提起儿子,宋志娟不由得神色一黯,她摇摇头,语气无力地说:“没呢。可能是忙吧。”
廖青岩扯了扯妻子的衣服,用眼神提醒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童蓉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儿,既然说了,总不能就这样说一半丢一半,她看着没精打采的宋志娟,笑着说:“你别担心了,昨天婉枫打电话回来,说他们现在好着呢,那边也不打仗了,他们工作不算忙,还能轮着休息。”
“那婉枫有提起臻臻吗?他还好吗?”宋志娟关切地问。
“还好吧。婉枫没提,我也忘了问了,要不,下次我帮你问问。”童蓉说。
宋志娟的眼里涌起失望的神色,她搓了搓手,强作欢颜道:“哦,算了,没消息就是好事。”
“就是。臻臻是维和部队的骨干,他肯定比婉枫忙多了!”廖青岩插言道。
“我和志娟聊天,你插什么话,去去去,帮老严做菜去!”童蓉推搡着丈夫。
廖青岩笑着走了。
童蓉起身,坐到宋志娟旁边,她看了看厨房,压低声音对宋志娟说:“眼看着婉枫就快三十岁了,每次我为她的婚姻大事急得烧心挠肝,这死丫头就在那儿跟我打马虎眼。她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她若是肯放下,孩子估计都能叫姥姥了。志娟,你比我聪明,啥事也比我看得明白,这孩子们的事…”
宋志娟看着眼神期盼的童蓉,轻轻摇摇头,“他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吧。以前,以前的事,你也知道,要不是我干涉太多,臻臻也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婉枫也就不会那么固执,耽搁终身大事。”
“那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呀,眼看着他们岁数都大了,臻臻今年38了吧,就算他们今年结婚,生孩子也要40岁了。我们都老了,再等下去,别说给他们带孙子了,反倒还要他们回家来照顾我们老的。”童蓉劝说道。
现在的宋志娟哪里还敢想孙子呢,只要儿子肯主动走出离婚的阴影,活得稍微,稍微快乐一点,她就阿弥陀佛了。
想起过去种种,她的眼里不由得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看着什么也不知道的童蓉,轻轻吸着气说:“你以为我不想他早点结婚吗?看他一个人在外漂泊着,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我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敢管呐,我怕重蹈覆辙,永远失去他这个儿子。”
童蓉怔住了。
竟是这么严重吗?
当年严臻离婚的事,让严家大伤元气,听儿子说,严臻这婚离得很是惨烈,而且,与她的宝贝女儿脱不了干系。她盘问过女儿,可女儿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她又不好向宋志娟求证,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如今听宋志娟说得这么严重,她不禁在肚子里打起小鼓来。
莫非当年的事,真和婉枫有关?
正犹豫着要不要问宋志娟,“滴滴…”搁在角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童蓉提醒宋志娟。
宋志娟按了按湿润的眼睛,拿起手机,低头一看,竟愣住了。
“谁啊,骚扰电话吧,你直接按…咦,是臻臻!”童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不禁惊讶地叫出声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回头
“妈。”
耳畔传来儿子低沉熟悉的声音,宋志娟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压着哽咽应道:“哎,哎。”
“你们身体还好吗?”儿子又问。
“好,好着呢。”宋志娟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表情紧张地问:“你呢?怎么忽然想起打电话了,是不是那边又出什么乱子了,你没有…”
“没有。妈,我很好,真的。”
宋志娟的心还在砰砰乱跳,她抚了抚胸口,沉默下来。
儿子也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她张开嘴,却表情犹豫的僵住,她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对儿子说,可是话到嘴边,却顾虑重重地噎在嗓子眼儿里,看得一旁的童蓉直发急,干脆一把抢过手机,和电话那端的严臻聊上了:“臻臻,我是童姨啊,啊,对,我们今天在你家聚餐呢,你爸爸和你廖叔在厨房忙活呢,你要和他们说话吗?哦,行,跟我聊聊,好,你说…”
童蓉的声音起初挺大的,模样也欢快,可渐渐的,她脸色变了,笑容也没了,眼里隐隐藏着怒气,直着嗓子说:“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是说我们家婉枫配不上你!”
宋志娟直起腰,紧张地盯着童蓉。
不知严臻在电话里说了句什么,童蓉忽然就生气了,她把手机用力掼在宋志娟身上,起身就冲着厨房喊道:“老廖!老廖!”
廖青岩不明所以,从厨房探出脑袋,脸上却还挂着笑容,“咋啦?”
“回家!”童蓉面若寒霜地拧身就走。
宋志娟赶紧拉住她,“嫂子,你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他说错话,我跟你赔不是。”
童蓉被宋志娟拽着,走也走不了,廖青岩走过来,拉着妻子,强把她按在沙发上,抬头见宋志娟正拿着手机低声恳求对方别挂电话,他蹙了下眉头,用力捏了下妻子的手臂,厉声警告道:“胡闹啥你!”
童蓉吓得怔住了,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平日子温言细语的丈夫。
严定尧走过去,按住廖青岩的肩膀,“你厉害啥,有话好好说。”
廖青岩面色沉沉地抬起头,对一旁的宋志娟说:“志娟,你先和臻臻说话吧,他难得打次电话,别因为…”他的目光睃了睃妻子,“别因为我们耽搁了。”
童蓉咬着嘴唇,脸涨得通红。
严定尧给妻子使了个眼色,宋志娟会意,说了声不好意思,就拿着手机脚步急匆匆地进了卧室。
门一阖上,宋志娟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说:“臻臻,臻臻,你还在吗?”
严臻默了默,“在,妈,我在。”
宋志娟鼻子一酸,仰起头,一边擦拭着湿润的眼角,一边用柔和的语气说:“你童姨就是那样的性子,再牵扯到婉枫,她肯定是要生气的。可是臻臻,你,你和婉枫…”
严臻沉默着。
宋志娟一阵心悸,悔的想抽自己一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儿子心里想的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她略扬起声调,赶紧解释说:“妈明白了,只当我没说过,没说过啊。你愿意怎么样都行,都好,只要你能顾着自己一点,稍微高兴一点,我就放心了,我没别的要求了,真的,没别的…”
声音落到最后已化为遮掩不住的哽咽,严臻垂下眼帘,握着电话的手指慢慢收紧,“妈。”
他叫。
宋志娟憋着气,视线模糊地嗯了一声。
“以后常联系吧,等我回国,就休假回去看你们。”严臻缓缓说道。
宋志娟的身子晃了晃,眼眶里一下涌出憋了很久的泪水,她捂着嘴,压抑着哭声,扶着墙慢慢蹲下去。
“臻臻,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呀…”
片刻后,眼眶通红的宋志娟打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客厅里的几个人回头看她。
她笑了笑,走过去,把廖青岩撵走,挨着童蓉坐了。
“嫂子,还在生臻臻的气呢?”
童蓉的眼也是红彤彤的,想必,刚才也是痛哭过的。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宋志娟,哼了一声,说:“真要气,我早就被气死了。”见宋志娟笑了,她不禁蹙眉,拧了宋志娟一下,大声埋怨说:“你还笑,我家都乱套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宋志娟绷住脸上的表情,可笑意还是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廖青岩瞪着妻子,“咱家过成这样,怨谁?要不是你在儿子的婚姻里横插一杠,儿子能离婚吗!还有婉枫,你除了惯着她胡闹,哪次肯坐下来好好规劝过她!现在好了,茜茜跟着马晶,我们见孙女还要提前半月跟马晶打招呼,婉枫也这样单着,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都怪我是吧,那你呢,你这个当爹的就没一点责任了!”童蓉大声吼道。
廖青岩挥开严定尧的手,怒道:“我当然有错!我错就错在太过纵容你,太过相信你!早知道你想逞什么婆婆威风,我就该拉着你,不让你去祸害荇翊和马晶,还有婉枫,我就该一巴掌打醒她,让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童蓉恼了,指着丈夫,面红耳赤地跟他吵:“你现在知道放马后炮了,当初我去上海的时候,你怎么不拉着我呢。”
“我拉你,我还绑着你呢!你多大人了,啊,比茜茜还小吗,让人教你怎么做?童蓉,有时候我可真佩服你那股子狠劲儿,宁可让茜茜家庭不完整,也得让你占了上风去!可你真赢了吗?上次去看茜茜,茜茜跟我们说想爸爸,你为啥背着我们躲在走廊里哭?你以为我没看到?我是看到了却不想说,不想在你的心里扎刀子,可你吃了苦头还不吸取教训,不仅死犟着不肯向马晶道歉,而且现在还要去为难臻臻,你啊,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廖青岩怒道。
童蓉咬着嘴唇,眼里闪烁着泪光,却没像之前一样大吵大闹。
“嫂子。”宋志娟握住童蓉的手,悔恨地说:“我们犯了同样的错啊,你别拗着了,该说的尽早了说,该做的也要尽早了做,不然的话,真的要把孩子们给耽搁了。”
童蓉神色怔然地看着宋志娟,宋志娟点点头,轻轻拍拍她的手,“我们该回头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延期复工
严臻到会议室的时候,里面还亮着灯。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十余位项目部的骨干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长安讲话。
走廊静谧无声,他的身影被头顶的廊灯照着,在灰色的地上扯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她的声音从门缝里透出来,一口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的普通话,将她今天去村子里看望当地雇工时的所见所闻告诉每一位参会骨干。
“这些年在索洛托施工,我的脑子里、眼里、心里从未想过与项目无关的事情,今天去村子里走访之前,坐在车上,我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让员工回来工作的办法。可没想到今天的走访经历,却实打实的给我上了一课。这里的人民饱受战争袭扰,他们失去家园,吃不饱饭,喝不到洁净的井水,他们的平均寿命不超过五十岁,他们恶劣贫困的生活现状,我们如果不亲身感受一下,真的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再反观我们自己,即使远离祖国,远离亲人,可我们的营地同当地村民的茅草屋比起来,真可谓是天上地下。今天我们在员工艾伯特家里做客,他的妻子悄悄告诉我,她最想要的,甚至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拥有一间大大的,结实的房子,这样,她的七个子女就有了容身之处,她的丈夫也就可以安心出外赚钱…”
“我们在非洲援建,不仅要保质保量地完成工程任务,而且还要尽己所能的造福一方,将龙建公司的志愿精神传播到海外…”
“我们的力量虽然微薄,可滴水也能穿石,如果我们能把突击工程的干劲儿拿出来,在最大程度上帮他们一把,拉他们一把,我想,他们复工时即使拿不出百倍的干劲儿,至少,也能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的工作。”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知道,这样一来,就牵扯到延期复工的问题。而且很有可能,竣工日期也会延后,大家在索洛托又要待上一阵子了。对此,我很抱歉,因为我知道你们有多想回家,多想和家人团圆。可大家别忘了,我们不是普通人啊,我们是四海为家的工程建设者,我们的肩上除了担着自己的小家,还扛着企业责任,我们走出国门,不仅代表着中国企业,更代表着中国形象。在当地民众眼中,我们不单单是会修路的工程人,我们还是中国人。”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讨论声,看得出来,长安的一番话说进了他们的心里。
何润喜举起手,“经理,我能说一句吗?”
长安看着他,目光闪了闪,“可以。”
小何挠挠头说:“那我们怎么帮他们啊?给他们捐钱吗?还是给他们送吃的?可这样和延期复工没太大关系呀!”
长安点点头,声音清朗地说:“小何的问题问的很好。我是这样打算的。今天走访了几十户不能按时复工的员工家庭,他们最大的问题集中在房子上面,我打算先给他们修缮房屋,然后为附近的十个村庄各打一口水井,解决村民的饮用水问题。等他们复工了,我还想办一所技能培训学校,为这里培养一批技术工人,以后我们离开了,他们也能凭着一技之长养活一家老小。”
“可这些都要钱啊。”小何提醒长安。
“又不是盖高楼大厦,用不了太多钱,而且我问过当地人,在这里打口水井的费用是200美金,十个村子也就是2000美金,我们项目上完全负担得起,水井打好之后,村民们就有了洁净的水源,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如果因为我们的一次善举,就能让当地人减少疫病,延长他们的寿命,我想,这是用金钱也无法衡量的巨大价值。至于培训学校,我们的工地、营地就是天然的校园,可以省去一大半的费用,我想过了,到时我们可以联系世界权威商检机构给培训员工颁发合格证书,到时候,他们不仅可以在国内工作,而且还能像我们一样,走出国门,到国外工作赚钱。”长安眼睛极亮地说。
小何低头思索片刻,忽然举起手,“那我捐一口水井可以吗?”
长安愣了愣,随即露出微笑,“好啊。”
“我也要捐!不就是200美金吗,我少抽点烟就省出来了。”物资部的小徐说道。
大家热情高涨,纷纷起身响应,不大一会儿,打井的资金就有着落了。
过了这阵热闹劲儿,雷河南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经理,你的提议很好,我举双手赞成,可有一个大问题,业主和监理方那一关,你要怎么过?”
大家愕然怔住。
就连长安也是面色一僵,笑容从嘴角渐渐隐去,她轻蹙起眉头,手指托着额头,静静地思考起来。
关于项目复工时间,之前三方已经通过工作邮件确定下来,她这样单方面决定延期复工,业主方好说,有桑切斯在中间斡旋,问题不会太大,但是素来对项目挑剔苛刻的监理方未必就肯答应。
提起监理方,最令她头痛的人物就是外籍总工程师索布里,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脾气暴躁易怒,行事武断跋扈,他经常在施工现场挑毛拣刺,无理取闹,为此,性格耿直的雷河南没少跟他吵架,有一次,两人还差点上演全武行。
她居中调解,却被索布里嗤之以鼻,他甚至极其无礼地质疑中国的土建水平,说龙建集团是个三流企业,竟会派一个女人担任项目负责人,并且说她是最不听话的乙方代表。
她当然不是他口中那些对监工惟命是从的合同经理,但也不会跟他撒泼闹翻。她找出双方吵架原因,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一遍说不通就两遍,三遍,五遍,直到将他堵得哑口无言,尴尬挠头,她才强势要求他道歉。
索布里在她这里吃了一次亏,丢了面子,就对她很有成见,不仅在三方碰面会上总是刁难她,而且还有一段时期,他借口项目周转资金不足,每天只允许工地筑路一公里,多余的工作量不认可,不付款。他的恶意报复行为,致使项目陷入半停滞状态,后来,她被逼急了,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冲到宽查市市长的办公室,同他讲明情况,请求他的帮助。市长把索布里叫去,费了好大劲儿才做通他的工作,项目这才正常运转下去。
从那以后,索布里就像是一道阴影笼罩在工地上空,只要他一来,所有的人都自动绷紧神经,不敢与他正面接触。
他原本就嫌弃项目进展太慢,耽搁了他的赚钱机会,她若提出延迟复工,那索布里…
“这事交给我,你们安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长安甩甩头,看着目露忧色的雷河南说。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赞赏
长安说散会后,大家纷纷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雷河南才起身走向长安。
“你的手怎么回事?”他的眼里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长安瞥了瞥受伤的手背,“被刀刃划了一下,破了点皮,不碍事。”
“刀?你遇到歹徒了?严臻是吃素的吗?他就看着你受伤?”雷河南握紧拳头,皱着眉头连声问道。
长安放下会议本,笑了笑,“你想多了。是,是我不小心划到的。”
他将信将疑地盯着她,“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她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会议资料,看着雷河南,“一起走吗?”
雷河南刚想回答,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道洪亮的男声,“他肯定不想跟我们一起走,是吧,雷工。”
雷河南拧着眉头,闭了下眼睛。他徐徐转身,看着倚在门框上,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戏谑意味的严臻,咬着后槽牙,混沌不清地咕哝说:“我有事,不打扰你们了。”
“那不送了,雷工。”严臻扬起手。
雷河南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安扶着额头,走到严臻面前,瞪着气定神闲的他,“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严臻咧开嘴,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好。”
她气结,甩掉他就朝外面走。
他快步跟上来,“你什么时候去找索布里?我可以护送你过去。”
她脚步一顿,偏过头,挑起浓黑的眉毛,“你偷听?”
他用拇指和食指挤了挤,比喻道:“一点点。”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这次眉毛扬得更高,盯着他,目露疑惑地质问道:“不对,我在会上没有提到索布里,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严臻笑了笑,“我还知道很多事,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我慢慢讲给你听。”
“不要!”她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就差跳起来拒绝他了。
他双臂环在胸前,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静静地瞅着她。
她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垂下黑浓的睫毛,语气微弱地说:“对不起,我,我情绪有点过了。”
他眼神灼灼地望着她,“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她没应声,低着头,慢慢朝前走。
他迈开脚步,很快就和她保持并排,他从她手里拿过滑溜溜的文件夹,让她可以松快一些。
四周静悄悄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看到宿舍的灯光,她忽然开口说:“明早七点出发。”
他目光一亮,嘴角轻扬,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却像是和他赌气一样,转身就跑向宿舍门前的台阶,可跑了几步,她又忽然顿住,扭身跑了回来。
她劈手抢过他手里的文件夹,转身又想跑的时候,却被他一下子抓着胳膊。
她赫然转头,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惶乱,嘴唇轻轻翕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吐出一连串令他难堪羞愧的咒骂声。
他无声地笑了。
她反而怔住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很…
不知道该用什么恰当的词来形容,才能描述出她此刻内心的悸动。夜空里那么多的星子,也没有这抹笑容闪亮。
看她出神,他叹息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叮嘱她:“回去洗澡的时候注意包着手,还有…”
她怔怔地望着他。
看着她像宝石一般晶莹璀璨的眼眸,他禁不住咽了口唾沫,低声说:“你今晚很棒,真的。”
说完,他忍不住摸了摸她光滑的面颊,然后松开手,退开一步,看着她,“晚安。”
他走了。
背影挺拔而又威武,即使融于深浓的夜色里,也依旧那么醒目,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