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的事他知道,他亲眼看着她魂不守舍地跳下水洼,看着她淋雨,他一路陪着她回来,可她一直没有回头。
他当时就该抛下那该死的自尊心,上前把她拉住,那样的话,即使她不原谅他,至少也不会病得这么严重。
“那我去睡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宋志娟熬了一夜身体早就吃不消了,她看了看神情晦暗的儿子,脚步沉重地回到房间。
她不敢关门,生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去,外面的小祖宗再闹起来。
严臻像石像一样纹丝不动地立在门前,任凭时间流逝,一直到天际微明,窗外传来短促明快的起床号,他才用手里的钥匙打开卧室房门。
屋里光线昏暗,偌大的床铺上蜷缩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儿。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刚要在床边坐下,却听到一声沙哑得令人心悸的声音,“出去!”
他僵在那里,手指停留在半空,像个姿态怪异的木偶一样,看着缓缓坐起的长安。
她眼窝深陷,面色灰败,看起来比昨天还要糟糕,看他不动,她那双浓眉不自禁的向上挑了挑,冰冷的目光毫无温度地射向他。
他就在这样澄净如冰川一样的眼睛里渐渐败下阵来。
他错了。
他错得不可原谅。
这次,他真的把她伤到了。
目光一闪,不顾她的抗议和挣扎,硬是把手掌盖在她的额头上。
手底的灼烫刺得他浑身一颤,可还没发声,就被床单吸引去视线。
怎么?
他们的床上怎么会铺着那个蓝色碎花的床单。
因为是廖婉枫选的,所以这个床单她一直束之高阁,成了夫妻间的禁忌,没想到,今天它又出现了。
不由得一阵惊慌,他坐下,就想去抱她。
以为她一定会挣扎反抗,可这次,她没有。
她一动不动的听凭他抱着,以为她原谅他了,他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忍不住想要去亲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喝多了,是我的错,你罚我吧,怎么罚我都行。”他的嘴唇在她灼烫的面颊游走,就要贴近那抹樱红的瞬间,她忽然笑了起来。
起初,只有低浅的几声,后来,渐渐发展到大声连贯的冷笑。
她在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他无地自容地低下头。
“这酒啊,可真是倒霉,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替罪羊。”她笑了笑,推开他,重新躺下,“我还想再睡会儿,你出去吧。”
严臻没走,他守在床边,待她沉沉入睡后,才敢去看她的脸。
他贪婪地盯着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她瘦了。
比月前见面时还要消瘦。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颧骨和尖尖的下颌。
她睡得很不安稳,皱着眉头,抿着嘴唇,一脸委屈的表情。
他默默地道了声对不起。
手指滑下来,落在她平坦的小腹。
隔着被子,他轻轻摩挲着她,眼里忽然就变得湿润了。
他有宝宝了。
不论事情变得如何糟糕,他们有骨肉了,就在她温暖的子宫里,九个月后就要和他见面。
宝宝…
他忐忑而又幸福地注视着长安,觉得未来受再多苦,也是值得的。
不知在床前坐了多久,“咚咚!咚咚咚!”外面的大门忽然响了。
他皱了皱眉头,敏捷地跃起,快步走到门口,“谁!别敲了!”
外面的人不说话。
他拉开门,“谁啊,怎么问也不说话!咦,爸!您怎么…”
严定尧推开他,大步进屋。
他指着两个房间,“你妈呢?在哪个屋?”
严臻一头雾水地指着一个房间,“那个。爸,你找我妈打个电话…嗳,爸,你干啥!”
只见严定尧径直冲进宋志娟屋内,拉起床上还在酣睡的妻子,就要下地。
宋志娟无端被搅了清梦,吓得着实不轻,她扒着床头,口齿不清地惊问道:“老严,你咋来了!你拽我做什么呀?”
严定尧气怒攻心,嘴唇已呈现青紫色,他猛地撒手,指着宋志娟,厉声吼道:“我再不来,这个家就要被你给捣散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缘聚缘散(一)
“谁告诉你…”宋志娟神色震惊地看着丈夫严定尧。
她从未在他面前提起她在上海的事情啊,顶多就是元旦回去时,忍不住告诉他,兴许快的话,今年他们就能抱上大孙子了。严定尧比她还要高兴,为此还拉着对门老廖去喝了顿小酒。
至于她想着法儿折磨长安,摆婆婆威风这些事,她一个字也没说,也不敢说,因为她深知丈夫的脾性,看似和气忍让,实际上耿直较真得厉害。他一直以他有长安这样优秀的儿媳为荣,经常会拿着记录长安工作事迹的报纸向单位的同事炫耀。他一旦知道自己的妻子在背后拆他的台,搅得儿子家里鸡犬不宁,他怎么可能饶得了她!
可谁告诉他的呢?
苏州家里唯一知情的人,就是童蓉。
可童蓉跟老严说这些做什么?莫非,她知道婉枫和严臻…
不!
不会的!
宋志娟骇然失色地坐起,正要追问丈夫,却听到屋里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是我,是我通知爸爸的。”
这次,连严臻都神色愕然地转过头去,看着站在门口,面色苍白的长安。
是你!
你…
长安穿着昨天的家居服,不过在外面加了一件灰色的毛衣开衫,头发来不及梳理,便随便手抓着编了个辫子垂在肩上。
她的头发比元旦见面的时候又长了些,辫梢已经齐着胸口,她的脸一半沉浸在阴影里,分辨不出她的表情,但是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像是冬日夜晚的月辉,透出一股子深入骨髓的清冷。
宋志娟张开嘴,惊讶到了极点,她用手指戳着长安,心里有一千一万句话想说,可到了嗓子眼儿,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严定尧看她那样,气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跟我回家去!”
这次宋志娟没有过多反抗,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跟着严定尧走出卧室。
她放下行李包,眼神复杂地望向长安,“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你还要干啥!”
“妈!”
丈夫和儿子齐齐出声阻止,宋志娟苦笑着瞅着自己最亲近的两个男人,“放心,我不会吃了她的。”
长安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去卧室说吧。”
宋志娟默默点头。
两人闭门谈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宋志娟拉开门,从里面出来,很明显,她双目通红,像是哭过了,严臻的心咯噔一沉,就要进屋。
没想到长安就站在门口,她的目光轻轻扫过严臻,对客厅等候的严定尧说:“爸,麻烦您了。”
严定尧神色愧惭地摆摆手。
宋志娟回头看了长安一眼,长安也在回望她。
宋志娟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走出家门。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家里又恢复往常的平静。
“你和我妈…”不知是不是军人独有的敏感,让严臻嗅出一丝不安的气息,他看着长安,底气不足地问。
长安瞥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说:“你今天在家是吗?”
他就怕她不跟自己说话,赶紧说:“在家,我有一周的假期。”
一周?
长安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抬头看看他,又点点头,“那好,我就不用请假了。”
严臻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用请假了。
莫非,她要…
“你要做什么!”他的脸蓦地沉下来。
她扯了下嘴角,鄙夷地说:“我去上班,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他的脸腾地红了,热胀胀的,不由得在心里鄙视自己,是啊,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长安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思绪一转,他忽然清醒过来,“今天不要去了吧?我看你状态不好。”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摸她的额头。
她猛地闪到一边,避开他的碰触,然后转身回屋,嘭地关上房门。
片刻后,她换了一身颜色低调的毛衣长裤,手里拿着一件灰蓝色的大衣从屋里走出来。
他赶紧迎上去,“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了。”她把大衣放在沙发上,径直走去卫生间洗漱。
他神色一暗,“不吃饭怎么行。”
他到厨房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一杯麦片,又切了几片火腿夹在吐司面包里,端出来。
她刚好从卫生间出来。
“吃了再走。”他一脸真诚地望着她。
她刚洗了脸,睫毛上还粘着几颗小水珠,看他的时候,小水珠就像是圆润晶莹的珍珠,扑簌簌的落将下来。
他心口一窒,指尖痒痒的,忍不住想要接住它们。
她却摇摇头,转身拿起大衣,径自走向大门。
“我送你!”他放下盘子就要追她。
她却已经走了。
嘭!
大门阖上。
他低头看着身上不合体的便装,不禁神情懊恼地跺了跺脚。
他赶紧跑到阳台,拉开窗户,视线紧盯着楼道口。
不一会儿,一抹灰蓝色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探出半个身去,冲下面的人影招手,“长安!”
长安停下脚步朝阳台望去。
丝丝冬雨瞬间湿润了面颊,雾气弥漫的楼房宛如海市蜃楼,她原本清澈的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变得幽深莫测…
严臻待楼下那抹单薄高挑的背影消失后,渐渐敛起眼底的柔光,他关上窗户,回身,一边脱衣一边走向浴室。
哗哗的冷水浇在赤、裸的身体上,近乎自虐的晨浴方式令他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又置身于银白色的雪区,极度的寒冷和体内的热血碰撞交织的刺激感,能让头脑一直保持着清醒。
此刻,他太需要这份清醒和冷静了。
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再放任下去,他不敢想,他会失去什么…
严臻像木桩一样站在冰冷的水流下面,峻然的眼角尽是一片冰凛之色。
军医院急诊中心。
廖荇翊刚从观察室出来,就被一道黑影扯进一旁的安全门。
他大惊之下,正要开口喝斥,不想,迎面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严臻!”
的确是严臻。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运动套装,黑发精短,目光如炬,五官峻然坚毅,和昨日那个颓唐沉闷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可他还没质问严臻为何把他拉到这儿说话,领口却蓦地一紧,脊背也“咚”地一下撞上墙壁。
入目就是严臻陌生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廖婉枫呢?”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缘聚缘散(二)
马晶得到廖荇翊在上班期间和人打架的消息后急火火地赶去急诊中心,恰好看到廖荇翊正虎视眈眈地揪住严臻的衣领,作势要打。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隔在两人之间,同时回头去看自己丈夫,心疼地说:“你的脸…”
廖荇翊的右脸颊肿起一块青紫,鼻子下方有血迹,反观严臻,倒是清爽得很,一点没破相。
她自然偏袒老公,于是推搡着严臻,大声质问道:“你干嘛打他!你们不是好哥们,好兄弟吗?”
严臻瞥了一眼廖荇翊,冷笑道:“有他这样落井下石的好哥们,好兄弟吗!”
“你——”廖荇翊冷笑着怼回去,“是啊,我也没你这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好兄弟!连朋友的妹妹也敢肖想,也敢轻薄!”
“你把这句话收回去!”严臻脊背一僵,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凛寒气。
“我收个屁!你敢说!”廖荇翊猛地顿住,压低声音,愤怒地叱问严臻:“你敢说,你没有非礼婉枫?”
他刚刚打电话求证过了,婉枫在电话里哭着说,昨晚上严臻喝醉后亲了她。
他当时一听头就炸了!
发疯一样和严臻打了一架,可他一个整天拿手术刀的军医怎么敌得过健壮如牛的严臻,几个回合下来,他就挂了彩。
马晶听后眼皮痉挛发麻,心跳也咕咚狂跳,她抓住廖荇翊的衣服,颤声问道:“你说啥?婉枫她…她…”
廖荇翊双目赤红地指着严臻,“就是他!他借着酒醉的机会,欺侮婉枫,他,他亲…亲…”
马晶脑子里轰一声炸开一团白光。
她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胆大包天地小姑子,她是要拉着她一起死啊。
马晶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瞪着严臻,严臻正觉得憋气,见状更是羞愤难忍,“你别血口喷人,我没有轻薄婉枫的意思,我,我是醉了。”
严臻提起这事就想把自己给剁了,酒,就是这酒,害了他。
他用力揪扯头发,一脸郁闷地说:“你怎么能把我丢在门岗呢?你也太不负责任了!”
“你还怪我!你做下不知廉耻之事,你还怪我!我让你喝闷酒了?我让你欺负婉枫了?再说了,你有啥过不去的事不能跟自己兄弟说!连我你都信不过,严臻,你,你他妈的真让我心凉!”廖荇翊脸红脖子粗地骂道。
“我喝闷酒,还不是因为长安怀孕了却还执意要出国!而且,她还看到了昨晚上的事!!”严臻再也忍不住,把这个秘密吼了出来。
室内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移动一下,就连呼吸,都自觉变轻,变得不那么浊重。
不知过了多久,廖荇翊闭了闭眼睛,习惯性爆了句粗口。
“你打算怎么办。”他忽然问道。
马晶惊诧莫名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荇翊,你还要帮他?”
出了这样的丑事,他不是应该和严臻断交吗,怎么还会问他怎么办。
更何况她也有私心,做事不顾后果的小姑子,她实在顶不动了,她想全身而退,唯有挑唆着丈夫同严臻翻脸,再管住小姑子,让她断了念头。
毕竟长安怀孕了啊,她再坏,再蠢,也不会傻到去碰一个孕妇。
廖荇翊目光清冷地瞥了眼马晶,马晶心神一凛,自动闭口。
廖荇翊重新把目光投向严臻,神色复杂地瞪着他,“问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严臻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们也真刀真枪地干了一架,可归根结底,他还是抛不下过去的兄弟情谊,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严臻视若生命的家庭分崩离析。
严臻先是眼神迷惘地看着他,而后像是明白了廖荇翊的意思,眼里露出感激的神色。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半晌,抬起头,眼神又变得坚毅而有光亮,“我不会放弃长安和孩子,婉枫那里,我会道歉,求得她的原谅。”
廖荇翊擦了擦唇角的血渍,冷声说:“婉枫那里就免了,这辈子,我也不准你再见她!”
严臻一愣,眼里逸出惊喜不禁的光彩,“你是说…”
他可以不用去面对婉枫了。
“我什么也没说!”廖荇翊睃了他一眼。
严臻想了想,摇头拒绝,“这事因我而起,我也的确伤害了婉枫,我不能畏手畏脚的当个懦夫,这件事,我会亲自向婉枫道歉,啊,你别瞪眼,这件事了了之后,我会在婉枫面前消失,永远也不会打扰她。”
廖荇翊敛去眼睛里的厉色,指着门口,“你走吧,到时我会定时间地点,陪婉枫同你见面。”
严臻感激地朝他看过去,“大恩不言谢。我先走了。”
廖荇翊抬脚就踹向严臻,严臻却灵活一闪,拉开门,大踏步走了。
廖荇翊关上房门,回头,看着神色怔忡的马晶,“你发什么呆?不用上班吗?”
“哦,我在想婉枫的事,她一个未婚姑娘,被严臻…她又那么喜欢严臻,你说,她会原谅严臻吗?”马晶一脸忧虑地问。
“不然呢,她还要怎么样?去把严臻抢过来?把他们两口子搅和散了,她才达到目的?我告诉你,她敢有这个念头,看我不打断她的腿!”廖荇翊挥了挥拳头。
马晶打了个寒战,勉强笑了笑,说:“你别那么凶好不好,她也受委屈了…”
“行了,行了,你别替她说话了。她啊,这任性胡来的性格就是你们给惯的。”
“怎么又怨我了,那不是你妹妹吗,我总不能不关心她吧。”马晶委屈死了。
“你这不是关心,是溺爱!晶晶,我知道,我妈那人不好相与,你想搞好婆媳关系,所以从婉枫这里找突破口,想让她帮着你在妈面前多说好话。这我能理解,也站在你这边,但凡事有度,你不能为了讨好婉枫就做那些没有原则的事,不然的话,你这不是爱她,是害她,你懂吗?”廖荇翊说。
马晶一阵心虚,撩了撩头发,支吾道:“嗯,我知道。”
廖荇翊想起廖婉枫的事就心生不宁,他蹙眉说:“像她的脾气性格,根本不适合待在部队。我看,不如今年就让她转业算了,让我妈看着她去,这家才能太平。”
“你别随便决定她的人生,她已经是大人了。”马晶劝道。
“大人能做出她那样的混账事?不知道丢人现眼,搅和人家的家务事。哦对了,她的假期还有几天?”廖荇翊问。
马晶想了想,“还有三天吧,我记得她说春节前要回部队。”
廖荇翊点点头,又指着自己受伤的脸,向马晶诉苦说:“马医生,你能不能关注一下你的老公,他现在可是病号!”
马晶看着他狼狈不堪的面庞,扑哧笑了,“好,我这就给你处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缘聚缘散(三)
从医院出来,严臻去了菜场,买了新鲜鱼虾和一些时令菜蔬。
他打算好好做顿晚饭,祈求长安的原谅。
因为时间尚早,他回家后看到房间凌乱便开始打扫。擦桌、抹地、一直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才叉腰喘了口气。
他路过卧室,走过去了又折回来,站在门口看着那床蓝色碎花的床单,忽然觉得非常扎眼。
以前怎么就猪油蒙心觉得它好看呢?
说到底,还是他犯了自以为是的毛病,把他的想法强加在她的身上,以为自己喜欢的,她也一定会喜欢。
明明知道她有心结,他却仍然…
手指猛地攥握成拳,又慢慢张开。
他上前揭床单,力道有些凶狠,把枕头都拉到地上去了。
他弯腰去捡拾枕头,目光却在瞥见床头柜旁边的垃圾桶时凝住不动。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塑料小桶,里面堆着一些不要的杂物,他伸出手,从杂物堆里抽出一个开了封的药盒…
长安今天下班晚了。
公司的一处在建工地向技术部求援,她恰好处理过类似的技术难题,所以接到求援电话后,她放下手头的工作便和雷河南一起赶赴郊县工地。
郊区的雨下得很大,她穿着雨衣在零下几度的野外站了一天,总算是赶在天黑前确定事故原因,并找到对策。
回城路上,素来脾性火爆急躁的雷河南却出奇得沉默。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只是抱着手臂靠在座位上睡觉。
车子在部队大院外停住,长安向司机道谢后拉开车门下车。雷河南却忽然跟着下来,“长安。”
她转过身,望向薄薄雨雾中身材高大的男人。
雷河南走到她面前,双手插进裤兜,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怀孕了?”
那一刻,除了雨声,长安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凝视着面前的雷河南,片刻后,她移开目光,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就这!
雷河南揪起眉毛,极度不满地说:“你也不问问我咋看出来的?”
长安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看出来的?”
雷河南张张嘴,神情尴尬地挠挠头,“你这样子和我老家的表嫂很像,她也是见不得荤腥,闻见肉味儿就想吐。你…你多久了?”
他朝长安平坦的腹部瞥了一眼。
“六周。”她说。
六周?
“你不准备去恩特斯了?”雷河南神色复杂地问道。
这次的海外项目从立项开始,自上而下都超乎寻常的重视,长安是最先确定的项目经理人选,而且已经获得业主方认可,她这个时候怀孕…
长安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也没动,就陪她站在雾气蒙蒙的人行道上。
今天在郊区工地,她就时常像现在这样魂不守舍地站在雨地里,望着长长的施工线发愣,有时叫她几次,她才能回过神来。
他又不傻,直觉她可能出了问题,再一细想,也就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她怀孕的事情上。
的确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可他能帮她做什么呢?
半晌,她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回去了,你也赶紧走吧。”
她指了指翘首以盼的司机,提醒他不要耽搁司机下班。
“哦。”他摆摆手,示意她先走。
她也没客气,转身就走进门岗旁边的小门,再一眨眼,就只能看到一抹纤细窈窕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中去。
长安掏出钥匙开门,迎面,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屋里开着空调,室温很高,她一边脱下大衣,一边低头换鞋。
她的动作忽然慢下来,看着地面上多出来的一双漆皮女鞋,轻轻皱了皱眉。
然后她就听到宋志娟的屋子里传出廖婉枫歇斯底里的哭声,“你亲都亲了,还想赖账!我不管,我就是爱你,我就是不能再放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