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史称“黄□谷之战”,是中国战争史上设伏歼敌的典型战例。李尽忠不畏强敌,镇定自若,充分利用了地形优势,施计诱敌受骗,以逸代劳,用极小的代价取得了重大胜利。
唐军首次出师遭受重大失利后,武则天愈发恼羞成怒,下令天下囚犯及士庶家奴骁勇者充军,山东(太行山以东)近边诸州置武骑团兵,又下诏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武则天侄)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充清边道行军大总管,以右拾遗陈子昂为总管府参谋,再次率军征讨契丹。
武攸宜出身亲贵,全然不晓军事。陈子昂素以安邦经国之才自负,屡献奇计,不被理睬,剀切陈词,反遭贬斥,徒署军曹。眼看着报国的良策无法实现,空怀抱国为民之心,陈子昂悲愤之极,登上了幽州台,写下了名传千古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幽州即燕州(今北京),为“燕云十六州”之一。幽州台,又称燕台,史传是燕昭王为招揽人才而筑的黄金台。诗人俯仰古今,深感人生短暂,宇宙无限,不觉中流下热泪。由于这首诗语言苍劲奔放,极富感染力,且深刻地表现了诗人怀才不遇、悲壮苍凉的情绪,因此成为千百年来传诵的名篇。
就在这一年的十月,李尽忠突然患病去世,局面立即向有利于唐军的方向转化。李尽忠之子受到孙万荣等人的排斥,心生不满,逃往东突厥求援。东突厥可汗默啜见有机可乘,立即派使者入朝,表示要为唐朝效力,讨伐契丹,以换取河西降唐的突厥人众。武则天立即同意,默啜可汗发兵袭契丹据地松漠(今内蒙古翁牛特旗西北),俘虏了李尽忠、孙万荣妻子和大批契丹人众。契丹余众在孙万荣的率领下退入山中,寻机再战,后为其侍卫所杀。契丹大贺氏联盟的反唐战争就此结束。
李尽忠等人的意外失利,其实唐军并无尺寸之功。武则天因为默啜可汗有功,加授默啜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但默啜可汗的本意并非要真心归顺唐朝,而是要趁机渔利,不久便再一次反唐。当时默啜可汗一度对唐朝廷形成威胁,武则天甚至考虑让侄子武承嗣之子武延秀娶默啜之女为妻,以此来笼络东突厥。当时不少大臣反对,其中数张柬之最直言不讳,说:“自古未有中国亲王娶夷狄女者。”虽然娶亲一事并未成行,但张柬之却因此被贬斥出朝。
唐玄宗李隆基即位后,热衷开边,曾经派大将薛讷(薛仁贵之子)出征,讨伐默啜可汗,此次西征即为演义小说《薛丁山征西》的原型。默啜可汗面对强大的对手,避实就虚,先与归附唐朝的拔曳固部会战,大胜而归。但在半路,默啜却突然被拔曳固手下的一个小兵颉质略刺杀。默啜的军队大乱,竟然就此一哄而散。颉质略则从容割下默啜首级,交给了唐军。历史的传奇性,丝毫不亚于小说的戏剧性,而在史书中,偶然性决定历史走向的事例更是随处可见,李尽忠反唐失败即是如此,默啜可汗意外被杀也是如此。
李尽忠死后,契丹的大贺氏联盟冰消瓦解,契丹人又建立了遥辇氏部落联盟,首领称可汗,但此时的契丹势力相当衰弱,不得不转而依附于东突厥。而默啜可汗死后,东突厥经过新一轮的权力争夺,毗伽成为可汗,并且在与唐军第一轮大规模的战斗中大获全胜,声名鹊起,成为突厥人心目中的偶像与民族英雄。之后,东突厥与唐朝开始了长期的拉锯战,时战时和,都是根据当时的形势而定。毗伽可汗伽几次要求娶唐朝的公主,但始终没有得到同意。天宝四载(745年)正月,回纥怀仁可汗攻杀东突厥白眉可汗,传首京师。突厥毗伽可敦(毗伽可汗的妻子)率众归顺了唐朝,于是长期以来威胁唐朝北方边境的突厥突然消亡,北边晏然无警。但回纥势力逐渐强大,占据了突厥故地,东达室韦(今内蒙古满洲里),西抵金山(今新疆阿尔泰山),南跨大漠(今蒙古)。此后,契丹人一直为回纥所统治。
天宝十四载(755年),唐朝发生了影响重大的安史之乱,时间长达八年之久。而安史之乱后,地方藩镇割据,内廷宦官专权,朝中朋党相争,边疆报警不已,辉煌的唐朝再也没有恢复元气。就是在此期间,契丹逐渐强大,并不断向外扩张。到了唐朝末年,契丹史上划时代的人物耶律阿保机开始崛起,他统率契丹八部,连当了三任八部长。耶律阿保机善骑射,饶智略,连破室韦、乌古、女真等部,俘奚人,掠汉地,从此雄踞北方,连中原大名鼎鼎的晋王李克用(李存勖之父)都为之侧目。
当时唐朝已经濒临灭亡,李克用为了争夺天下,特意邀请耶律阿保机到云州(今山西大同)相会,双方结为兄弟,约定共同出兵讨伐梁王朱温和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刘守光之父)。不过,这次盟约对耶律阿保机并没有任何约束力,他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要从中原的争霸中渔利,因无利可图,他最后没有践约。李克用为此怀恨在心,临死前留下三支箭给儿子李存勖,代表三大遗愿,其中一支箭就是北击契丹,讨伐耶律阿保机。
耶律阿保机雄心勃勃,于907年(这一年唐朝灭亡)即可汗位。为了取得更大的丰功伟绩,耶律阿保机极力渴求贤才,他本人精通汉语,对有才学的汉人谋士仰慕不已,韩延徽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走进了他的视线。
韩延徽(882~959),字藏明,幽州安次(今河北安次西)人。他的父亲韩梦殷曾累官蓟、儒、顺三州刺史。唐朝末年,群雄并起,刘仁恭占据幽州(今北京)为卢龙节度使后,听说韩延徽少年英才,有智慧谋略,并擅长为文,特意召其为幽都府文学、平州录事参军,又授幽州观察度支使。后来刘仁恭之子刘守光成为卢龙节度使,韩延徽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刘守光的幕僚。
韩延徽充当卢龙使者来到契丹后,见到了耶律阿保机,请求与契丹联盟,共同对付河东李存勖。就在韩延徽到达契丹之前,精明的李存勖已经派人送书给耶律阿保机,尊称阿保机为叔父(耶律阿保机曾与李克用结为兄弟),表示要与契丹结盟。当时山西李存勖的实力远比河北的刘守光要强大,在这样的情况下,精明而现实的耶律阿保机自然不愿意贸然出兵帮助刘守光,因而韩延徽这一趟出使也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效果,只能打道回府了。但事情却突然有了个小小的插曲,韩延徽心高气傲,瞧不起外蕃契丹族,在参见耶律阿保机时,立而不跪,惹怒了耶律阿保机,结果被扣留下来,罚做苦工。
此时韩延徽的状况跟其他被契丹掳掠来的汉人奴隶没什么两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被契丹人呼来喝去,喂牛养马,还要打扫牛粪和马粪。他才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年纪,加上自视极高,落到如此境地,心中的沮丧可想而知。
这时候,一个女人出现了,在众多的汉人奴隶中,她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韩延徽身上。这个女人,便是耶律阿保机的妻子述律平。
述律平为回鹘遗裔,小名月理朵,有勇有谋,智慧过人,在帮助耶律阿保机登上汗位的过程中出力极多。她一眼看出韩延徽绝非池中之物,力劝丈夫说:“延徽能守节不屈,此今之贤者,奈何辱以牧圉!宜礼而用之。”(《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九》)意思是说,韩延徽能守节不屈,正是当今贤士,若能优礼相待,当为我用,充当贱役不是太可惜了么。耶律阿保机素来敬重妻子,便召来韩延徽,故意谈论一些军国大事,韩延徽应对如流。耶律阿保机大喜过望,决意重用韩延徽。
对于韩延徽而言,此时则面临着人生中的重大抉择。从他之前不愿意对契丹国主下跪来看,他是有中原士人的节气和傲气的,但此时他若不肯依附契丹,很可能就会惹怒耶律阿保机,丢掉性命,成为客死异乡的“中原义士”。即使是最好的情况,也只是能回去中原,回到中原又如何呢?
先来看他的旧主刘守光登上历史舞台的背景。刘守光生性好色,曾与父亲卢龙节度使刘仁恭的爱妾罗氏通奸,事发后,被刘仁恭棍打责罚,断绝了父子关系。刘守光不思改过,还由此怀恨在心,发誓要报复。唐哀帝天祐四年(907年),宣武将领李思安进攻幽州,当时刘仁恭正在城外大安山享乐,城内没有戒备,李思安顺利占领了幽州。刘守光见有机可乘,率军入城,击退了李思安,随即自称卢龙节度使,并派兵进攻大安山,擒获父亲刘仁恭,并将其囚禁。之后,刘仁恭又派兵攻打兄长义昌节度使刘守文,并将兄长杀死,兼并其藩镇。后梁太祖朱温与山西李存勖有宿仇,为了利用刘守光牵制李存勖,便封刘守光为燕王。刘守光志得意满,索性于911年称帝。韩延徽曾向刘守光苦谏,刘守光不但不听,还将斧子狠狠地扔在地上,说:“再有人来谏,斩!”
刘守光手下有不少军士都投奔了契丹,可见他为人之残酷。因而,韩延徽不是没有顾虑的,没有完成使命,不被刘守光从小小参军的位置上贬职已经是天大的恩惠。进一步说,中原正处于混战的乱世中,就连刘守光自己也是朝不保夕,他韩延徽的前途又在哪里呢?而面前的契丹国主礼贤下士,恩遇有加,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在此时此刻格外令韩延徽感怀。
于是,经过短暂的权衡后,韩延徽选择了向之前他不愿意跪拜的耶律阿保机下跪。如此,韩延徽戏剧般地登上了契丹的仕途,极受耶律阿保机器重,并参与了军机筹划。
韩延徽前期的主要政绩是帮助契丹修筑城郭,设立市场里巷,用来安置被契丹掳掠以及投降契丹的汉人。这大概与他之前被罚当奴隶喂牛养马的经历有关,在韩延徽提出这些建议之前,生活在契丹的汉人基本上都处于最低等的奴隶地位。契丹法律甚至公然规定:“契丹人殴汉人死者偿以牛马”(此法一直到辽圣宗耶律隆绪即位后,才为太后萧燕燕所废,改用汉法),契丹人致汉人死,只须赔偿财物牛马,如果汉人致契丹人死的话,不但本人抵命,亲属还要被没为奴婢,可见汉人在契丹人的眼中与牲口无异。韩延徽出现后,提出了妥善安置契丹地区汉人的方法,为汉人们安排配偶,教他们开垦种植荒地,汉人们的生活由此稳定下来,能够安居乐业,逃亡的人越来越少。韩延徽此举,客观上对契丹的地域开发起了重要作用,也稳定了契丹对所属汉人的统治。
尽管感怀知遇之恩,竭力赞襄,但这并不代表韩延徽就真正投诚了契丹。实际上,他此时仍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心怀中原故土。两年过去了,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机会,悄悄逃离了契丹,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中原。由此也可以推断,韩延徽之前的“投诚”契丹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
此时局势已经大大不同从前,幽州已经被李存勖攻陷,刘守光败亡。韩延徽回到幽州探望母亲后,就势投奔了李存勖,意欲在乱世中有所作为。李存勖也很赏识韩延徽,将其留在身边,为掌书记。偏偏李存勖手下大将王缄嫉妒韩延徽的才干,告诉李存勖说韩延徽曾经投靠契丹,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不宜信任。早在李存勖的父亲李克用在世时,李氏与契丹的关系就相当微妙,李克用临死前特意留下遗嘱,一定要讨伐契丹。李存勖听了王缄的话,对韩延徽来投靠自己的动机也开始起疑,怀疑他是契丹派来的内奸。李存勖如此态度,韩延徽自然呆不下去了,便借口要回幽州看望母亲,离开了李存勖的幕府。在韩延徽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在中原乱世中,汉人始终有报国无门的凄凉。
当时韩延徽的朋友王德明问他将来的打算,韩延徽认为河北已经是李存勖的天下,既然在家乡不能容身,就只好重新回去契丹。朋友听了大惊失色,说:“你好不容易从契丹逃归,而今又要返回去,这不是去找死吗?”韩延徽却胸有成足地回答说:“那不一定。自从我走后,契丹主如丧耳目,如失手足。如果我回去,相当于他重新得回耳目手足,重用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杀我?”于是从容回乡探望了母亲,然后回到契丹。
韩延徽回来后,耶律阿保机问他为什么逃走了还回来,韩延徽回答说:“忘亲非孝,弃君非忠。臣虽挺身逃,臣心在陛下。臣是以复来。”(《辽史·卷七十四·韩延徽传》》)耶律阿保机听了大喜,不但不怪罪他,反而更加重用,任命他为政事令,相当于中原的宰相,参与决策一切中外大事。还特意赐名“匣列”,“匣列”在契丹语中是“复来”的意思。韩延徽从此成为契丹显贵,其传奇经历,据说就是京剧《四郎探母》中杨四郎的故事原型。
在韩延徽的帮助下,耶律阿保机日渐强大。公元916年,耶律阿保机在龙化州(今内蒙古通辽市奈曼旗北)正式称帝,称“天皇帝”,是为辽太祖,其妻述律平称“地皇后”,年号神册,国号契丹(据说“契丹”一词的原意为镔铁,以此为国号,象征契丹人顽强的意志和坚不可摧的民族精神),由此建立了中国历史上以契丹族为主体的国家。韩延徽作为耶律阿保机手下第一能臣,大力传播汉文化,帮助契丹创文字、确立各项制度、正君臣、定名分、仿效唐朝长安修建皇都(即后来的辽上京),为契丹的发展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
韩延徽虽然在异国显达,心中却始终不忘故土。他派人送信给李存勖说:“非不恋英主,非不思故乡,所以不留,正惧王缄之谗耳。”(《契丹国志·卷十六·韩延徽传》)说明当时遭人排挤才不告而别一事,并要求李存勖照顾他的母亲,还保证说,只要有他韩延徽在一天,必然不让契丹南侵。李存勖成为后唐庄宗的时期,契丹未向南面深入侵扰,实际上靠的是韩延徽之力。
耶律阿保机建国后,对邻族和中原地区开始更大规模的侵掠,先后亲征突厥、吐谷浑、党项、沙陀诸部,均大获全胜,契丹国由此声威大振。灭掉东部渤海国后,耶律阿保机将其地封给皇太子耶律倍,改名东丹国,建都天福城。耶律倍称“人皇王”,赐天子冠服,建元“甘露”。
就在从渤海国回师的途中,耶律阿保机病死,皇后述律平称制,权决军国事,有“断腕太后”之称。她采取高压手段,排斥皇太子耶律倍(后不断被弟弟耶律德光迫害,被迫投奔后唐),力保次子耶律德光继承帝位,是为辽太宗。耶律德光改国号为大辽(984年又改称大契丹,1066年辽道宗复号大辽,人们习惯上把契丹人建立的王朝统称为辽),继续重用韩延徽。正是在耶律德光时代,将本来属于中原的燕云十六州收到了契丹手中。
燕云十六州,又称幽蓟十六州,是指幽州(今北京)、顺州(今北京顺义)、儒州(今北京延庆)、檀州(今北京密云)、蓟州(今河北蓟县)、涿州(今河北涿州)、瀛州(今河北河间)、莫州(今河北任丘北)、新州(今河北涿鹿)、妫州(今河北怀来)、武州(今河北宜化)、蔚州(今河北蔚县)、应州(今山西应县)、寰州(今山西朔州东)、朔州(今山西朔州)、云州(今山西大同)。十六州大致是今北京、天津和河北北部、山西北部的大片土地,东西约六百公里,南北约二百公里,全部面积差不多为十二万平方公里。所处的地势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一直是中原的屏障,具有重要的军事地位。
唐朝灭亡后,中国进入五代十国时期,当时燕云十六州一带是后唐的地盘,归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塘管辖。石敬塘(李嗣源女婿)和后唐皇帝李从珂(李嗣源养子)一直有矛盾,二人曾经跟随李嗣源打天下,均骁勇善战,向来互不服气。李从珂当上皇帝后,二人的矛盾开始公开化。一次,李从珂在宫中摆家宴,石敬瑭妻子晋国公主(李嗣源女)上酒毕,说要辞归晋阳,李从珂喝醉了酒,问道:“何不再住些时候?你这样急着回去,是想和石郎谋反吗?”石敬瑭知道后很是惊惧,暗中在作反叛的准备。一次,石敬塘不服从李从珂的调遣,李从珂就派几万军队来攻打石敬塘所在的晋阳城,石敬瑭抵挡不住,眼见晋阳十分危急,掌书记桑维翰出了个主意,要石敬瑭向契丹人讨救兵。于是,石敬瑭写信向契丹(当时国号仍为契丹)国主,表示愿意向契丹称臣,同时拜耶律德光做父亲,并且答应在打退后唐军之后,把雁门关以北的燕云十六州土地献给契丹作为报答。
石敬瑭不顾个人尊严,厚颜无耻地认比自己小十岁的耶律德光为父,并提出诸多可耻的条件,连其部属都觉得很难为情。部将刘知远(后来称帝为后汉高祖)说:“称臣也就可以,当儿子似乎太过分。多送些金帛,契丹兵自然会来,不必许给土地,怕将来大为中国之患,悔之莫及。”但石敬瑭一心想快点当上“儿皇帝”,不听刘知远劝告,叫桑维翰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契丹。耶律德光接到石敬瑭的信后,自然大喜过望,所谓“称臣”、“认父”对他并无多大的吸引力,倒是燕云十六州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土地。
第6章 回首望云中——宋与辽(6)
此时的韩延徽在契丹生活多年,早已经成家生子,故国情怀已经逐渐淡去,而他唯一挂怀的母亲也早已去世,中原再无他牵挂的人。之前他一直反对契丹南下侵扰中原,是要报答李存勖赡养他母亲之恩,而李存勖早已经被李嗣源(李克用养子)杀死,恩情也无须再还。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帮助下,契丹日益强大,南下中原攻城略地已成为必然趋势,而燕云十六州对中原和契丹双方都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于他的立场,无论他是反对还是赞成,契丹此次南下趁火打劫都是必然之势。因而可以推断,即使韩延徽不赞成契丹出手相助石敬瑭,也必然没有反对。实际上,自耶律德光亲政,韩延徽的事迹已经少见于史料。他的传奇,在于他前期在乱世中的离奇机遇,而当他显达于契丹后,便是以中原敌人的身份出现,因而受到不少中原人的辱骂和唾弃;他对契丹的贡献,在于帮助契丹建国,创造文字、制定各种制度和礼仪,而当契丹步入正轨后,他便逐渐淡出了历史的视线。与韩延徽一样以异族人身份当上他朝宰相的还有耶律楚材,也就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九世孙,他先后为金和元效力,多有襄助之功。
为了早日得到燕云十六州,耶律德光亲自率领五万骑兵南下,帮助石敬瑭解了晋阳之围,并表示愿意帮助石敬瑭消灭后唐皇帝李从珂,扶助石敬瑭当皇帝。
此时,契丹军已经顺势包围了晋安寨,李从珂急忙调卢龙节度使赵德钧领兵来解围。赵德钧却别有私心,送了大量金帛给耶律德光,请求耶律德光立自己为皇帝,他提出的条件是:自己率兵攻占洛阳,与契丹约为兄弟之国,答应让石敬瑭常镇河东。这个条件比石敬瑭的条件要差得多,但是尽管如此,耶律德光因为觉得自己孤军深入,赵德钧仍有很强的实力,自己也有被后唐军队切断退路的危险,所以还是准备答应赵德钧的请求。石敬瑭听说后十分恐惧,派信使桑维翰到契丹军营,跪在耶律德光帐前,从早到晚哭哭啼啼,用眼泪来阻止耶律德光答应赵德钧的请求,耶律德光才作罢。
耶律德光同石敬瑭一起向南进军,赵德钧与其子延寿率先逃走,其他将领也相继逃跑,士卒大溃。李从珂闻讯大惊,开始还下诏亲征,但这时将士已经离心。李从珂十分沮丧,害怕得不让人提石敬瑭的名字,说:“你们不要提石郎,使我心胆坠地。”吏部侍郎龙敏建议李从珂立已经投奔后唐的东丹王耶律倍(辽太祖耶律阿保机长子)为契丹王,然后派兵送回契丹,使耶律德光有后顾之忧。李从珂觉得主意很好,但不知为什么竟没有去做,反而杀了耶律倍。此后志气更加消沉,昼夜饮酒悲歌,像到了末日一样。不久,石敬瑭和耶律德光自晋阳向洛阳进军,后唐将领赵德钧、赵延寿父子等纷纷投降石敬瑭。四十五岁的李从珂与全家老幼带着传国玉玺登玄武楼,自焚而死,后唐就此灭亡。
李从珂自焚死后,还留下了历史上一桩著名疑案——那就是传国玉玺的下落。传国玉玺便是和氏璧所雕成的玉玺,一直是中国至高皇权的象征。关于和氏璧的来历,在《韩非子·和氏篇》中有这样的记载:春秋时,楚人卞和,在荆山中得一珍玉,献给楚厉王,王使玉工辨识,说是石头,以欺君之罪断和左足。后武王即位,卞和又献玉,仍以欺君之罪再断其右足。及文王即位,卞和抱玉,哭于荆山下,泪尽而继之以血。文王见状,派人问其故,和答道:“吾非悲别也,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斑。”文王使人剖璞,果得宝玉,遂名之为“和氏璧”。因感其忠、怜其别,文王封卞和为零阳侯,然和辞而不就。卞和献玉的故事从此被传为千古佳话。司马迁在《史记》中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据说和氏璧触手生温,不染尘埃,能在夜中发光,所以又称夜光之璧,它不仅价值连城,而且凝聚着丰富而深厚的历史内涵。自楚国卞和献璧后,从楚文王到楚宣王的大约四百年间,和氏璧一直是归存楚国王室,世接代传,为楚国镇国之宝。楚威王时,和氏璧被赐给伐魏有功的令尹(相国)昭阳。某日昭阳大宴宾客,将和氏璧拿出给大家观看,结果和氏璧在宴席上离奇丢失。昭阳四处搜查,牵连了无数人,却是一无所获。张仪便是因此获罪,被迫逃去了秦国,反而受到秦惠文王的信任,当上了秦国相国,连横霸秦。和氏璧失踪五十年后,突然在赵国出现,为赵国宦者令缪贤在集市上购到。卖璧的人不知道是自己不知道,还是怕惹祸上身,总之什么都没说,价钱也不是特别昂贵,所以缪贤买回家时还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和氏璧。后经玉工鉴定为天下至宝和氏璧后,缪贤喜之若狂,爱不释手。赵惠文王得到消息后,向缪贤索要和氏璧,缪贤推托没有璧。赵惠文王趁缪贤外出打猎时,派人冲进缪贤府中,夺走了和氏璧。缪贤怕赵王降罪,打算逃走,舍人蔺相如劝阻了他。缪贤肉袒求罪,赵王果然原谅了他。缪贤趁机向赵王推荐了蔺相如,蔺相如从此登上了政治舞台,演出了历史上著名的完壁归赵的故事。秦国统一中国后,和氏璧到了秦王嬴政手中。秦始皇命人将和氏璧琢成传国玉玺,李斯亲书八字小篆于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形呈龙凤鸟虫之状。公元前229年,秦始皇巡幸,乘龙舟至洞庭湘山,骤起风浪,龙舟顿有倾覆之险。为祭神镇涛,于是抛宝玺于湖中。八年后,有使者过华阴平舒道,遇一人持璧曰:“为吾遗滈池君。”从此传国玺失而复得。秦始皇崩后,子婴将玉玺献与汉高祖刘邦。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当时的皇太后王政君(王莽姑母)拿玉玺去打前来讨印的王寻、苏献,崩掉了玉玺的一角,后来用黄金镶补。东汉光武帝刘秀得此玺于宜阳,三国孙策得此玉玺于新殿南井中妇人死尸项下,曹操得此玉玺于许昌,唐高祖得此玉玺于晋阳,而李从珂死后,传国玉玺就此下落不明。后来赵匡胤虽然在陈桥兵变后得到了所谓的玉玺,据说并不是真正的传国玉玺。这方存有疑义的传国玉玺在宋朝灭亡后落入元人之手,元顺帝被朱元璋逐出中原远遁大漠后,此玺也下落不明。其后,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多次对蒙古用兵,始终未能如愿找到这方不知真假的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