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道:“走!今日我暂且放过你们,下次再让我遇到,决不轻饶。”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去,紧紧盯着一名年轻马贼不放。
那年轻马贼不知道声名如日中天的游龙为何单单盯上了自己,心中直发毛。正不知所措之时,忽见他的脸颊在阳光下闪烁出寒峻冰冷的光泽,诡异难言,一双眼睛更是仿佛两道利箭,精光暴射,登时感到背上一股凉气冒出,“哎呀”大叫一声,将头转开,倒退几步,转身跳上马上便走。
其他马贼受了这年轻马贼的感染,再无丝毫斗志,纷纷作鸟兽散,各自夺马狂逃。只有沙其库依旧木讷地守在赤木詹尸首旁边。
游龙道:“你叫什么名字?”
沙其库料想今日难逃大劫,慢慢站起身来,他望着游龙那张令人望而生畏的脸,心中的仇恨暂时战胜了恐惧,伸手去拔腰间的兵刃。
游龙却并没有要与他动手的意思,沉声问道:“你们马贼不是有几百号人马么?今日赤木詹亲自出动,为何只带出来这么点人马?”
沙其库只死死瞪着射死了头领的敌人,一言不发。游龙见他倔强,摇了摇头,道:“你这就带着赤木詹走吧,我不拦你。”
沙其库愣得一愣,才一字一句地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为头领报仇。”牵过赤木詹的座骑,将尸首横放上去,自己骑了另一匹马,慢腾腾地离去。
大漠重新静谧了下来,若不是沙地上还留有几具被萧扬杀死的马贼的尸首,正散发出新鲜海草一般温暖而浓烈的咸腥味,几乎不能相信这里刚才还是黄沙滚滚的战场。
萧扬走上前去,抱拳谢道:“多谢援手。阁下就是游龙么?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当真是…”
却见游龙身子一歪,从黑马上滚了下来。萧扬大惊失色,忙上前扶起他。
游龙道:“我…我中了弩箭。”检视伤势,果见一只黑箭自后背射入,穿透了贴身皮甲,直没入背心,全靠斗篷遮住,马贼慌乱中竟无一人发现。
萧扬道:“这是于阗黑甲武士的弩箭,游龙君适才遇到了菃木他们?”游龙道:“是。”
萧扬见那弩箭正射中游龙要害,寻常人早该一命呜呼,却不知道他如何能有气力从众多于阗黑甲武士手中逃脱,又赶来一举射杀了马贼首领赤木詹,吓退群贼,不由自主地想起“游龙是不死之身”的传说来,定了定神,方才问道:“游龙兄身上带有金创药么?”游龙道:“有,不过来不及了,你先扶我起来。”
萧扬问道:“于阗人为什么要对付你?你…你不是游龙么?”
话一出口,他自己便会意了过来,买通马贼的来围捕他的一定就是于阗人。本来他也想不到这一点,可马贼指名还要道士笑笑生和向导阿飞,除了于阗人,还有谁知道他们三人在一起?游龙是追踪马贼而来,于阗人用弩箭伤他,是怕他出乱了计划。可于阗人甲士众多,兵器精良,自己就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他和笑笑生、阿飞三个,为何还要不惜代价地引来马贼?莫非真正的目标是后面的楼兰商队?
不及思虑清楚,便听见游龙道:“有人来了。”萧扬慨然道:“游龙兄放心,我定要与于阗人死战到底,保兄周全。”游龙摇头道:“不是于阗人。”
萧扬回头一望,东边尘头大起,一队骑士正飞驰而来,依稀可以辨认出领头的是阿飞和笑笑生,身后尚跟着数名骑士,大约是前来追寻昌迈王子的楼兰护卫。
游龙道:“我不能留在这里,你…你快带我走,往西北方向走。”
那黄马甚有灵性,大约预料到主人要动身出发,先主动伏了下来。萧扬赞道:“好马!”扶着游龙上马,随即牵过自己的座骑,与游龙并行上路。身后尚能听到阿飞的欢跃叫声:“游龙!游龙!”
一路往西北方向而去。萧扬见游龙伤势严重,身子摇摇欲坠,问道:“要不要先停下来歇息一下?”游龙道:“不,不能停。我们要赶去一个隐秘的地方,我有极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行了大半日路,突然开始起风。越往前走,风力越大,卷动流沙满天飞舞,白日看起来已经像是黄昏。沙粒和小砾石犹如冰雹扑打在脸上,萧扬完全不能分辨方向,只能紧紧跟在游龙后面。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大风陡止。呈现在眼前的是萧扬见过的最奇妙的景观:蓝天白云下,突兀耸立着一座座浅红色的沙丘,气象万千,高的近百尺,矮的也有数十尺,长宽不等,排列有序,错落有致。形状更是千奇百怪,引人遐想。
微风拂过,撩起浮沙,沙丘流泻,轮廓也随之变化,景象似乎缓缓漂移起来,似是一艘艘鼓满风帆的大船即将远航,又似无数岛屿正耸立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海走山飞,奇幻无比,优美如歌,新奇似画,引人遐想。既有大海般的壮阔,又给人一种扑朔迷离的神秘感觉。
游龙勉强抬起头来,指着前面道:“快要到了!过了这片沙丘就是龙城了。”
萧扬沿着他手指望去,前面出现了一大群土黄色的山包,仿若固若金汤的城堡一般,耸立在大漠之中,高峻似城郭宫阙,绵延如龙盘虎踞,比适才见过的沙丘更加宏伟。
走得近些,才发现这座风蚀形成的天然“龙城”当真宛如一座颓废古城池的缩影:一条条风蚀沟谷纵横交错,仿佛是城市的繁华街道。街道两旁的石柱、石墩好比沿街而建的建筑,楼群密集,鳞次栉比,高低错落,巧夺天工,如同最高明的匠师精心布局一般。置身于这座大自然鬼斧神工妙造天成的龙城之中,确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天是那么的高,地是那么的阔,人又是那么的渺小,那种神奇迷惘的感受难以言表。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时,渺渺瀚海渐渐退去,如血的残阳给龙城披上一抹桔红的轻纱。光影婆娑,忽明忽暗,仿佛缭绕不散的烟雾,光怪陆离中现出几分幽邃、诡秘,又像是一个古老的梦幻。
萧扬扶着游龙靠着城垣坐下,见他胸口剧烈起伏不止,已是气息奄奄,心中难过,转身取过黄马上挂着的水袋,喂游龙喝下。游龙却是不饮,道:“这水留给你。”
萧扬道:“游龙兄…”游龙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先听我说…于阗国王希盾想要称霸西域,他已经得到了你们中原的丝绸生产秘技,正与墨山国一道酝酿一个大阴谋,意图先灭掉车师,再攻打楼兰。他们已经收买了马贼…你…你必须立即赶去车师国,阻止于阗的阴谋,再设法化解它和楼兰的宿怨…”
萧扬明知道这些都是天大的难事,他不过是个初到西域的中原汉人,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办到,但眼见游龙命在旦夕,热切地望着自己,还是毫不迟疑地答应道:“好,我答应你,一定尽力而为。”
他料到游龙费尽力气带他来到这处神秘的龙城,不单只是为了告知于阗的阴谋,又问道,“游龙兄还有什么要交代么?”
游龙吸了几口气,道:“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请你在我死后变成我,变成游龙。”萧扬一呆,道:“什么?”
游龙道:“我知道这件事很是令你为难,萧扬兄千里迢迢从中原来到西域,有着自己的特殊使命。可是我真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游龙死了,游龙是不死之身,为了沙漠中来往的商队,为了…唉…其实我也不是真正的游龙。真的游龙已经在六年前在白龙堆与马贼阿沙里一伙人同归于尽了。我…我只是继承了他的身份和面具…你知道…游龙这个名字对来往的商队是多么重要,对大漠横行的马贼有多大的威慑力…”
萧扬恍然间明白了过来,原来游龙脸上戴着一个近似人体皮肤色的面具,难怪总是那样僵尸般诡异的表情,游龙不死的也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代代相传的精神和声名,游龙实际上已经成为丝绸之路上希望的象征,代表正义的力量。他本来不是一个轻易能被感动的人,但现在却被深深打动了,瞬间便下定了决心,决然道:“我答应你,不论游龙兄要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会戴上面具,以游龙的身份出现在大漠中,直到我寻到要找的东西为止。然后我会物色一个合适的传人,继承游龙在大漠中的事业。”
游龙长舒了口气,道:“如此,多谢。我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我就将这么繁重的担子交给萧扬兄,实在抱歉。”语气十分诚恳,充满歉意,显是发自内心。
一个单枪匹马从马贼群中救人的勇士,将如此重大的秘密和责任托付给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是何等的机缘和信任。萧扬鼻子一酸,双眼发潮,紧紧握住游龙的手,道:“谢谢你,谢谢你的信任。”
游龙欣慰地笑了笑,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请萧扬兄务必不可告知第三人,包括我是中于阗弩箭而死一事,不能让他人知道。”他的声音很低,益发显得疲惫嘶哑。萧扬虽大感不解,但料想对方必有深意,当即应道:“是。”
游龙叹道:“兄要找的轩辕剑已然失落了几千年,要重寻故剑,怕是极难。”
萧扬这才真真正正地大吃了一惊,问道:“游龙兄如何知道我来西域是要寻找轩辕剑?”游龙道:“我有一位好朋友,有一些神力,能够看到一些常人所看不到的事情。她早预见到你会来西域。但她也说过,她的法力有限,无法感应宝剑的位置。轩辕剑可以用来号令天下,统一中原,绝不能落在坏人的手中。萧扬兄,我祝你早日达成所愿,回去中原阻止战乱,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萧扬心中疑惑极多,还想要细细询问,又听见游龙喃喃道:“不必为我难过,这是我的命运。惊鸿…惊鸿…请你替我照顾她…不要让她难过…通往昆仑山的大门已经永远关闭,她不能回到天上,在这个尘世上孤独寂寞了几千年,本来我答应她要照顾她一辈子的,现在我做不到了…请你帮我…帮我…照顾她…”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
萧扬不大明白,但他猜到这个叫“惊鸿”的女子应该就是游龙所说的那位有神力的朋友。他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道:“别的事我可以答应你,照顾女人的事得你自己去做。你的朋友不是有千年神力吗?她一定能够救你。惊鸿在哪里?你告诉我,我这就带你去找她!”
游龙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举起了手,想要摘掉脸上那张伴随他多年的软皮面具。那面具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与他的肌肤十分贴合,若不是他自己说出来,还真难以发现他脸上戴了面具。他大概早已经厌倦了它,只不过是因为责任重大,才一直不得不戴在脸上。萧扬忍不住伸出手去帮他,终于揭开面具,露出了真实容貌。
游龙本来的样子很年轻,至多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样貌颇异中原人,棱角分明,丰姿隽爽,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要将这样一张俊逸非凡的脸隐藏在一张假面具下,甘心做“游龙”盛名下的影子,不停地徘徊在血腥和死亡的边缘,持续整整六年,其间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又需要付出多少牺牲。
游龙金纸一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沧桑的微笑,他鼓足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道:“六年来,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真面目的人。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我本来的名字叫傲文…如果你日后有机会遇见另一个傲文,请你在合适的时机转告他,我已经完成了他应当承担的使命,他也要去接受本来应该是我去承担的命运…”
他的声音淳厚、低沉、有力,还有一种内蕴的温柔,以及无可奈何的哀伤。

第二章 谈兵心壮1
西域地形广袤,东接中原玉门关,西限葱岭,共六千余里;北有巍峨雄伟的天山,南止“万山之祖”昆仑山,约千余里。然而这一片土地的中心腹地却是一望无涯的沙漠,西域人称其为“塔克拉玛干”,意思是不毛之地,楼兰东部的白龙堆沙漠其实也是这块大沙漠的延伸。
由于受到水源等生存环境的限制,西域国家均是沿塔克拉玛干边缘绿洲分布,沙漠之北称为北疆,南部则是南疆。于阗位于南疆,其国南倚昆仑山,北接塔克拉玛干。车师位于北疆,南接沙漠,北靠天山,与于阗隔大漠相望。
唯有楼兰国和墨山国地理位置特殊些,因为两个邻国均位于塔克拉玛干东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既不属于南疆,也不属于北疆。但这两个国家在西域诸国中的地位却不容小觑:楼兰本就是西域大国,又因距离中原最近,成为东、西方必经要道,举足轻重;墨山虽然国小力薄,境内却盛产铜铁矿,仗着老天爷的恩赐,国富民足。
自从于阗国王希盾从叔父怀仁手中夺位、用武力登基以来,西域就开始变得不太平,南疆诸国如莎车、精绝、且末等国均被希盾派兵灭掉,于阗称霸南疆,成为一枝独秀,其东北部国境一直延伸到与楼兰国接壤。许多人都认为希盾志在整个西域,于阗兵锋正锐,下一个目标必然指向楼兰。甚至连楼兰人也是这般认为,新近问天国王已调遣大批精锐军队赶往南部边境驻扎就是明证。虽然战火暂时还未点燃,明眼人却都知道,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引子,甚至一个微不足道的借口,楼兰和于阗两国就会立即进入敌对状态。
令人大跌眼珠的是,希盾国王突然广发公告,称车师国二王子昌迈先是闯入于阗使者营地,意图夺去圣物夜明珠,后又勾结妖魅,杀死黑甲武士,于阗誓报此仇。
于阗国公然示威,以希盾国王狮子般犀利强硬的性格,必会履行诺言,但车师国人却并不如何惊慌,这是因为车师有着天然的地利条件——于阗军队要攻打车师,必定要先过楼兰国境,而车师国王后莎曼正是楼兰国王问天的亲姊姊,虽然莎曼已经过世,然以问天国王友爱敦厚之个性,断然不会允许于阗一兵一卒穿越自己的国土去攻打联姻盟国。当然于阗还有另一条备选的进攻路线,那就是绕开楼兰防线,直接派骑兵穿越一千里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而这是根本不可能靠人力所能办到的。
车师老国王力比已经年近六旬,当大臣们匆忙赶进宫禀告各种紧急政务军情时,他总是面无表情听着,表现出少见的预临忧患的宁静,这大概是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的特质。
而大臣们的焦灼不是没有道理——一向相安无事的邻国墨山忽然宣布与车师绝交,理由是车师王子昌迈有意陷害曾有过争执的墨山商人穆塔,往其行囊中放入蚕种,导致他在玉门关被中原边将所杀。两起事件均与昌迈王子有关,但自从昌迈带着军师无价私自离开楼兰商队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楼兰、车师两国先后派出大批人马寻找,均是一无所获。楼兰王宫卫队侍卫长未翔更是因保护王子不力被罚俸停职。
墨山此番翻脸的直接后果就是所有前往车师的商队不能再借道墨山国境,包括运送粮食回国的车师文书大臣堂哲一行也不得不改绕东面的白龙堆沙漠,道路艰险不说,还有马贼频繁出没。被迫绕道白龙堆的商队一再被马贼劫掠,货物、牲口被抢走,商人则被当场杀死,横尸大漠。马贼们肆无忌惮,甚至一度闯入车师境内,杀人放火,劫掠地方百姓。车师国掌管军队的大王子昌意终于被激怒,亲自带领两千精兵赶往东南边境,一是要接应文书大臣堂哲,保障粮队安全,二来也预备剿灭那伙儿穷凶恶极的马贼。
昌意王子率军离开王城交河后,一支风尘仆仆的骑兵意外出现在车师重镇鄢金城外。虽然只有几百人,可当车师军民意识到这支队伍就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穿越而来的于阗黑甲骑士时,再无斗志,只一窝蜂地拥进城中,闭门紧守。于阗人倒也没有立即发动进攻,只就地扎营休息。
鄢金被围的消息火速传入交河王宫中,一向波澜不惊的力比国王听到于阗骑兵穿越千里大漠抵达鄢金、且人数源源不断时,也不禁悚然动容,长叹道:“希盾果然还是希盾!”
车师国境狭长,鄢金距离王都交河不过四百里,失去鄢金,交河便失去南部屏障,岌岌可危。力比国王不得已下令全国动员,调集全部精锐军队赶往鄢金,意图拒敌于边境之上。
大军紧急出发后不几日,墨山与车师在东南部边境发生激烈冲突,墨山称车师派人过境放火烧毁了军营粮仓,以此为由向车师开战。早已集结好的墨山军队飞快突破边境防线,一路势如破竹,只需要一日一夜,其前锋轻骑就可以快速推进到邺城。
邺城依山隘而建,地势颇为险峻,距车师王城交河仅三十里。而交河四周没有任何屏障,只在游河水分流的开阔地带建城,远远望去,像是旷野中的一座孤岛,因而邺城是王城的最后一道关口。只是此时此刻,邺城兵力薄弱,几成一座空城。
萧扬手挽黄马,正站在鸡头岭的山坡高处上俯视着邺城——太阳新升起不久,阳光温和地照耀着游河东岸的胡杨林,山如眉黛,树如翠玉。天高云淡下,一群牛羊在山坡上悠闲地啃草,一只老鹰在空中盘旋,整座小城笼罩着一派静谧安详的景象。
一支驼队正穿过山坡下的小道,领队是一头罕见的白骆驼,高昂着头,十分漂亮,脖子上挂着一个大铜铃,铃声阵阵,清脆悦耳。驮队的最后是一辆马拉的槛车,里面坐着几名衣衫褴褛的男子,应该是驼队主人预备贩卖的奴隶。奴隶交易一直盛行于东西方,中原权贵富商以家中养有金发碧眼的西域奴隶作为阔谈炫耀的资本,而西方人也常常以买下中原汉人奴隶为荣耀。
萧扬才刚刚到达邺城,尚不知道墨山国已经与车师开战,但他已经得知于阗兵临鄢金的消息,心中有种不详之感,预料到邺城的平静难以长久,这座的小城即将有一场灾祸降临。他又仔细观察了邺城和交河的地形,这才下山进城。
从南城门进来,正遇上一名西域少女,骑一匹棕红大马,一手挽着缰绳,一手牵着一根长长的绳索。绳索上拴着两名男子,均是中原人打扮。萧扬不经意地一望,便立即呆住,他居然认得那两名男子像狗一样被红衣少女牵在马后的男子,一人是道士笑笑生,一人却是楼兰向导阿飞。两人均是衣衫破碎,脚下虚浮,显是受过不少折磨。
萧扬忙上前问道:“姑娘为何要绑着这两人?”红衣少女道:“这是我新买的奴隶,怎么啦?”
萧扬道:“原来如此。姑娘花了多少钱?”一面说着,一面往怀中去掏钱。他明知道身上的钱远远不够,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笑笑生和阿飞就此沦为奴隶。
红衣少女却蓦然露出了惊喜异常的样子,叫道:“咦,你…你不是大漠里那个…那个游龙么?”
萧扬一愣,尚不及回答,本来迷迷糊糊的阿飞陡然睁大眼睛,紧追几步,嚷道:“啊,你的马…你的刀…你真的是游龙,你真的是游龙。”
萧扬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黄衣,戴着软皮面具,腰配割玉刀,骑着黄色汗血宝马,已经是游龙的身份,忙压低嗓子道:“小点声。”阿飞应道:“是。”当即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却是抑制不住地兴奋,死死盯着萧扬,好像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红衣少女跃下马来,欢声笑道:“真的是你呀,游龙哥哥。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古丽,几年前我阿爹的商队在大漠中遇到马贼,是你救了我,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你呢。”
萧扬一时还难以适应游龙的角色,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指着笑笑生和阿飞道:“可否请姑娘先放了这两个人?”古丽道:“当然可以。我刚刚花了二十个金币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他们,本来要带回去好好炫耀,我们家终于也有汉人奴隶了。不过既然游龙哥哥开口,我现在就把他们送给你,他们是你的了。”
萧扬接过绳索,道:“多谢。”拔刀割断了阿飞和笑笑生手上绳索,问道,“你们如何落在了人贩子之手?又被卖来这里?”阿飞道:“说来话长。游龙君前些日子不是在大漠杀过几名马贼么?我和笑先生到得晚了,只见到你的背影。我远远见到你和那中原逃犯萧扬一起离去,担心你遭他暗算,所以跟笑先生一路追赶寻找,结果半路遇上一群怪人,有波斯人也有西域人,被他们出其不意地擒住。他们见我们身上没有财物,便将我们打晕了,后来不知道怎的就落入了人贩子手中。那人贩子给我们灌下了幻药,我们也不知道怎的来了车师,又被这位姑娘买下。”
萧扬见笑笑生仍然是目光呆滞,一副不清醒的样子,便道:“这样,你先扶笑先生去前面客栈休息。”阿飞却忽然上前,双膝跪下,恳求道:“阿飞一直立志追随游龙君,拜你为师。师傅,请你收我为徒,从此天涯万里,阿飞都要追随在你身边。”
萧扬不免哭笑不得,他此刻有大事赶着去办,当然不能跟这个认得自己真实容貌的人多纠缠,道:“你先起来,拜师之事回头再说。”阿飞却不肯听,道:“阿飞好不容易才寻到师傅,师傅不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起来。”
一旁古丽笑道:“游龙哥哥,这个阿飞看起来很精神啊,我就是看他不错才买他的。大漠里马贼那么多,你又总是一个人,身边多个帮手难道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