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伦等几人走出屋外,掩好房门,才纳闷地问道:“游龙君的声音听起来怎么跟萧扬公子那么像?而且,那把割玉刀…”傲文打断话头道:“嗯,不要去管他。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这么神秘?”小伦道:“我怀疑未翔侍卫长回去大漠是要去找马贼。”
傲文惊道:“什么?上次马贼内讧虽然大伤元气,可毕竟还是人多势众,未翔怎可孤身一人前去?他也太没有头脑了,怎么当的侍卫长。”小伦道:“王子误会了。我是说,未翔侍卫长要去找那个马贼头领梦娘。侍卫长带着公主回来这里后,我听我哥哥说他们到过一片有座石屋的绿洲,侍卫长在那里击杀了两名马贼,问到一些王子的消息,还救了一名受伤的女子。”
傲文问道:“那女子就是梦娘么?”小伦道:“不错,那女子亲口告诉未翔侍卫长她叫梦娘,不过侍卫长当时不知道她是马贼头领,只以为她是从马贼手中逃走的良家女子,给她留了金创药、食物、马匹等,还说等寻到公主就回去接她。”
傲文道:“难道你没有告诉未翔,梦娘就是马贼的新头领么?”小伦道:“我从我哥哥那里一听到绿洲石屋几个字,就立即跑去告诉侍卫长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下令我哥哥和阿库送公主走,他自己要去大漠找人。我问他要找什么人,他也不肯说。”
傲文道:“胡闹,你们就任由他去么?”小伦道:“他是侍卫长,我们名义上都是他下属,敢拦他么?就算想拦,他武功那么强,也未必拦得住。”
未翔此番回去,也许能成功杀死梦娘,但更大的可能则是陷入马贼重重包围中,不被杀死也要沦为俘虏。之前傲文和小伦等人落入马贼手中后,遭受了种种非人的折磨,屈辱滋味难以言表。傲文与未翔情若兄弟,一想到他可能面临的可怕命运,不免忧心如焚。
忽听得有人敲了敲门,萧扬在门外叫道:“王子!”傲文便命小伦去开门,萧扬进来道:“情况相当紧急,王子,你得立即出发了。”
原来适才萧扬几人遇到从楼兰回来的村民,得知问天国王亲率大军击破于阗边军,挺进原且末的国境,于阗也正往东面集结大军,与楼兰在且末境内的燕山峡谷一带对峙。双方总共动员了超过十五万以上人数的兵力,西域有史以来的最大一场战事即将爆发。
傲文道:“想不到战事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局面,怕是我回去也难以阻止。”萧扬道:“不错,此刻楼兰、于阗双方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凭人力已经难以挽回。笑先生想了个法子,我认为可行,不过还需要王子努力来促成这件事。”上前附到傲文耳边低语了一阵。
傲文再也顾不上未翔之事,毫不迟疑道:“好,我这赶赴前线,你们留在绿洲相机行事。”命小伦立即去准备马匹和行囊上路。
走出门外,又想起了什么,却是欲言又止。惊鸿道:“王子是想问约素公主么?王子请放心,凑巧有村民要去墨山购买铁器,公主预备跟他们一道,她离开家乡已久,很想回去看望哥哥。”
傲文微微叹了口气,道:“这样再好不过。”嘴里虽如此说,心中却是蠢蠢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想了一想,又从怀中取出石匣交给惊鸿保管,道,“神物事关重大,请天女先代为保管。若是傲文一月内不回来绿洲,就请天女带着神物前往楼兰王都扜泥。”惊鸿道:“是,请王子放心,我一定保得神物周全。”
且末在绿洲之南面,傲文着急赶路,也不先回楼兰,而是径直往南,预备抄近道直接穿越大漠。
这一日已经远远可以望见昆仑山的轮廓,再过半日,便可以走出沙漠,到达楼兰和且末的交界了。二人正坐下歇息时,忽听得马蹄声隆隆,走到沙丘高处一看,一队黑甲骑兵正朝北边驰来,人数有几百人之多。
小伦道:“呀,是于阗人!”傲文道:“好个狡诈的希盾,这一定是他派去袭击扰乱我楼兰后方的精兵。”
虽然恼恨希盾奸诈,却还是对这一出其不意的智计很是佩服。正苦思对策时,王子的座骑不知如何受了惊吓,扬起前蹄长嘶一声。那队骑兵登时惊觉沙丘后伏有他人,呼啸一声,一大群人策马朝这边赶来。
小伦道:“他们发现我们了!王子,要怎么办?”傲文站起身来,拔出兵刃,道:“当然是要力战到底。小伦,你快去卸下马鞍、行囊,放一堆点燃,好给我们的人报烽火信。”小伦道:“遵命。”飞奔近座骑,取下马鞍行囊,举起火石刚要打火,一支弩箭飞来,射穿了他的手腕。
傲文脚下刚动,几支弩箭破空而至,钉入他靴子前面的黄沙中。微一迟疑间,于阗骑兵已然驰到,将他和小伦团团围住。
领头的于阗将军正是曾将傲文围困在墨山王宫的菃鹰,提马上前,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傲文王子,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听闻王子去了中原办事,如何又来了大漠荒野之地?”傲文只冷然凝视着他,也不答话。
菃鹰道:“这就请王子放下兵器,跟我走吧。希盾国王见到你,一定很开心。”见傲文不动声色,挥一挥手,一名武士一张弓弩,一箭洞穿了小伦脚踝。小伦痛得高声怒骂。
菃鹰道:“傲文王子,我虽不忍心用弩箭伤你,可就算你拼死奋战,最终还是要耗尽气力,被我们擒住,何必让你手下人替你多受苦楚?”
傲文见几名武士手持弓弩对准小伦要害之处,迫不得已,只得抛下兵刃。数名于阗武士翻身下马,取出绳索,将他和小伦缚住。菃鹰命人扶他们上马,立即押送回于阗军营。
一名武士道:“将军,我们还要继续深入楼兰国境么?”菃鹰道:“不必,捉到楼兰王储,可比放火烧掉楼兰军队的补给有用多了。这次大伙儿都立下大功,这就回去吧。”
往北走了二、三个时辰,逐渐出了大漠,慢慢看见衰草树木,以及成片成片的枯萎的芦苇,显然已进入且末故境。
且末原本是西域有名的泽国,其南面即是莽莽昆仑,夏季山上的雪水消融后顺山沟冲刷而下,形成了纵横的河流,除了车尔臣河是西域东南部径流量最大的河流外,还有塔什萨依河、喀拉米兰河、莫勒切河、米特河、博斯坦托格拉克河、安迪尔河等,尽情滋润灌溉着这片土地。这里风调雨顺,稼穑殷盛,水草肥美,四季瓜果飘香。然而自被于阗占领,百姓大多被迁往于阗供役属,土地则被强征为军队牧场,城郭岿然,人烟断绝。昔日富饶的土地上,修起了一座座的军营堡垒。
夕阳时分,纵马翻过一个山坡,便看见一大片平原以及玉带一般的喀拉米兰河,坐落在河东的一座座圆顶营帐错落有致,往北延伸出去,也不知道伸到了多远,无数的高头大马和无数的于阗兵士在其间奔驰,人马精悍,很是威武。
西域自古产良马,最好的马当数产自大宛国的汗血宝马。大宛位于葱岭之西,国中有高山,山上有天马,人力不可得,于是大宛人将五色母马放在山下,五色母马与天马相交,生下的马驹就是汗血马,因此汗血宝马又称为天马子。这种马能够日行千里,是世间最好的马。大宛则是于阗最大的盟国,两国王公贵族大批联姻,于阗希盾国王自己的两个女儿、三个侄女均嫁给了大宛权贵,据称他如此刻意笼络大宛,就为了得到最精良的宝马。于阗军营中骏马马蹄轻快,奔驰如风,大约正是从大宛国得来的宝马。
一行人穿越了几排高高的木栅栏,进来军营,天色已然黑了下来。无数火炬点燃,给这森森寒夜增添微不足道的暖意。菃鹰大声下令,命部属散去,自己带了数人押着傲文来到国王的金帐。
金帐中燃有数盆油脂,亮似白昼,温暖如春。希盾正伏在案桌的灯火下,瞪视地图凝思。四周武士环布,须沙王子、官员、将领们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忽见菃鹰进来禀告说捕到了楼兰王储傲文,无不惊讶。
希盾问明经过,道:“菃鹰,这是老天爷赏你的恩赐,你小子运气实在是好,堪称我于阗的一员福将。不过你不遵军令,未完成任务即擅自返回军营,本该责打军棍,姑念你捉到傲文,功过相抵,你可心服?”菃鹰道:“心服。”希盾道:“嗯,那你先下去歇息。来人,带傲文进来。”
傲文被推了进来,武士还要强按他跪下,希盾挥手道:“不必勉强王储。”走下案台,道,“傲文,我们又见面了。你母亲桑紫还好么?”
傲文此次赶来边境本来是应惊鸿之请阻止战争,撞上于阗骑兵完全是个意外。被押送来于阗军营的路上,他已暗暗打定主意,要对希盾好言相劝,即使不能脱身,也要设法按照与萧扬的约定行事,便道:“家母很好,多谢陛下挂念。”
希盾“咦”了一声,道:“这可不像你傲文的回答,你如此低声下气,是想求本王看在你母亲份上放了你么?也可以,王储只须当着我于阗全军将士的面,向本王规规矩矩地下跪投降,声明你从此以后永远臣服于我们于阗,本王立即放你回去。”
傲文本可一口答应,就此脱身回去楼兰军营,好按萧扬的计划行事。可他生性骄傲,要他向这个害得母亲一辈子郁郁寡欢的野蛮国王下跪求饶,还要永远臣服于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转头见到希盾脸上尽是得色,心头更是有气,当即大声道:“休想。”
希盾也不意外,道:“那么你该知道本王要如何对付你了。”傲文道:“少废话,你想怎样?”
希盾道:“嗯,明日一早本王就派人押你到前线,当着问天的面,用尽酷刑拷打你,再将你的肉一条条割下来烤着吃,直到他肯退兵为止。你觉得这个法子怎样?问天国王会为了你退兵么?还是宁可你血尽而死,他也要跟我这个老对手决一死战?那么你们楼兰可就没有王储了。接下来问天只能立刀夫王子当王储,都怪菃段办事不力,若是上次刺死了刀夫,少不得问天还会为保全你的性命多考虑一些。”
傲文恨恨道:“果然是你派人到亲王府行刺。”希盾笑道:“本王这可完全是为了你好,问天死了,你就是新的楼兰国王,刀夫死了,就再也没人跟你争夺王位了。”傲文傲然道:“我才不要听你胡说八道。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希盾终于被他的桀骜深深激怒了,拍案怒道:“好,明日就绑你到阵前,当面问天的面活剐了你。”命武士押走傲文,仍是余怒未消,挥手道,“你们都下去,本王要一个人静一静。”
将领们不敢多说,躬身退出。须沙退出帐外,想了一想,招手问了一名武士,摸黑赶来关押傲文的营帐。
傲文被缚了手脚,丢进一座空营帐的木笼中。他孤零零地困坐在笼中,心中多少有些懊悔,不该鲁莽拒绝向希盾下跪,暗道:“而今我已寻到神物,可偏偏需要我的新娘才能破除楼兰诅咒。个人生死事小,楼兰存亡事大,若是我就此被希盾处死,楼兰的千年诅咒岂不是就要降临?可是我若就此向希盾臣服,就算解除了诅咒,楼兰日后总也抬不起头来。我…我到底该如何做才好?”
正反复思量、矛盾不已时,忽见须沙王子走了进来,来到木笼边,蹲下叫道:“傲文王子,你还记得我么?我是须沙。”
傲文冷冷道:“你来做什么?”须沙道:“我…我已经知道你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傲文不愿意承认,可又无法否认,只能沉默不应。
须沙道:“永丹一向不理睬我,我…我想来找你说说话,可以么?”傲文道:“你想说什么?”须沙道:“你…还好么?芙蕖公主她…还好么?”
傲文心道:“我这个哥哥傻里傻气的,我明日就要被希盾用酷刑处死,他居然还问我好不好。嗯,其实他想问的是芙蕖,看来他真的很喜欢她。只是他不知道他父王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须沙见傲文不睬自己,便自顾自地道:“我真是不明白,我们于阗、楼兰两国明明已经议和结盟,为什么这么快又要打仗?”傲文道:“这就要去问你的父王了。”
须沙道:“我问过他的,他说英雄人物就该是这样。可我总觉得一个人并非要在战场厮杀,以勇猛取胜才能成为英雄。那些诗人能够写出动人的诗句,那些僧人能够领悟修行的奥妙,还有那些龟兹乐师能够从弦乐中获取纯净的愉悦,他们都是些了不起的人物呀。”
傲文心中一动,心道:“他说的不错,真正的英雄不一定是战场的英雄。须沙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当真与希盾全然不同,芙蕖若是能嫁给他,也是一种福分。”忽觉被缚在背后的双手一松,转过头去,竟是须沙拔出匕首,伸进木笼隔断了绑索。
傲文道:“你…”须沙道:“你先拿着这柄匕首,我去安排一下,看看能不能设法放你出去,再帮你混出军营。”不待傲文答应,起身揭开帘子出帐去了。
傲文便用匕首割断脚上的绳索,他手足早被捆得发麻,失去知觉,活动了好多下才恢复了灵活性。又去撬那木笼的铁锁,却怎么也打不开,反而弄出声响,引进来看守的武士。傲文忙背过手去,假意歪倒在栏杆上睡觉。武士进来略扫了一眼,见傲文仍然坐在木笼中,便又放下帘子出去了。
傲文不敢再动,只能干等着。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外面武士叫道:“须沙王子。”须沙“嗯”了一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武士答道:“天气实在太冷,我和波巴说好轮着烤火暖暖身子,他刚去那边营帐了。”话音刚落,便是一声闷哼。
须沙将那名被打晕的武士拖了进来,从他身上摸出钥匙,打开木笼铁锁,放傲文出来,道:“快,跟他对换衣服。”
傲文立即会意,飞快地脱下衣衫,换上那武士的戎装盔甲,再将自己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反绑住双手,撕下一片衣襟塞入口中,与须沙一道将他抬入木笼,重新锁好笼门。
须沙领傲文出来营帐,低声道:“我已经备好了马匹,你伪装成我的侍卫,我带你出营。”傲文迟疑道:“你放走了我,会不会惹祸上身?”须沙道:“你放心,我是父王最宠爱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他决计不会拿我怎样,顶多挨一顿骂。”
傲文道:“我还有个侍卫,名叫小伦…”须沙道:“来不及打听营救了,你自己逃命要紧。你是楼兰王储,而你的侍卫不过是名普通的俘虏,父王不会拿他怎样。”傲文一想也对,忙拉低甲帽,低着头跟在须沙身后。
来到营门前,值守的将领见须沙王子深夜出行,身后只跟着一名侍卫,很是诧异,忙上前问道:“王子要去哪里?要属下多派人护送么?”须沙道:“不必,快开门!”将领王子不似往日那般和颜悦色,不敢再多问,挥手命兵士开门放行。
疾驰出数里,须沙勒马停了下来,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前面尚有不少游哨和关卡,不过你穿着黑甲武士的衣服,又有腰牌,料来无人敢拦你。”傲文道:“多谢。”须沙点点头,道:“阿弟,你多保重。我盼你回去后能说服问天国王,请他息兵止戈,我也会如此劝说父王的。”傲文道:“傲文一定尽力而为。”不再迟疑,夹马离去。
须沙见傲文瞬间便没入黑暗中,头也没有再回一下,颇觉心情落寞。意兴阑珊地回来军营,却见父王正扶刀站在营门前,目光炯炯,注视着他。
须沙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如何惊慌,无论要面临什么样的惩罚,他都能坦然面对。只是他并没有从父王的目光看到惊讶和愤怒,而是殷殷切切的担心和关爱,这倒让他奇怪了。然而,只在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了过来,父王是有意纵他放走了傲文,不然以傲文楼兰王储的身份,看守何以会如此松弛?
一刹那间,他的眼睛竟有些发潮了。所有人都了解于阗国王希盾是个强硬的铁腕人物,他的妻子、孩子更是深知此点,均如臣民一般敬畏他,须沙也不例外。这还是第一次,须沙发现自己的父王原来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物。
只是,希盾既有意放过傲文,为什么又要当众用性命来威胁他呢?傲文两次从希盾手中逃掉性命,是侥幸还是天意?
傲文一路摸黑北行,遇到关卡便亮出腰牌,称奉希盾国王命令到楼兰军营送信,居然一路畅行无阻,无人多问半句。
天朦朦亮之时,终于过了燕山峡谷。傲文正回头仔细观察这块形胜之地,忽听见前面有弓弦之声,有人厉声喝道:“立即下马!不然休怪弓弩无情。”傲文依言下马,高声应道:“我是来给问天国王送信的于阗黑甲武士。”
数名骑士驰过来围住傲文,领头将领厉声喝道:“黑甲武士,抛下你的兵刃!”傲文笑道:“我就不抛兵刃,你敢射死我吗?”
领头将领名叫泉川,是傲文的堂兄,闻声立即认了出来,慌忙下马拜倒,道:“泉川不知道是王储到来,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傲文脱下于阗戎衣甩到一旁,道:“起来,这不能怪你。国王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泉川道:“国王在北面三十里的播仙,泉川职责在身,不能亲自护送王储前去,抱歉。”招手叫过一名小校,命他带十名骑兵送傲文前去播仙。
到达播仙时天早已经大亮。这座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池,没有城门、城墙,它原来只是且末国北边的一个大市集,因为出产毛毡,且与富庶的楼兰交界,人来人往,也很是繁华。于阗灭了且末后,将贵族、富人、工匠等都强行迁到于阗国境内居住,播仙也就慢慢衰微了,几成荒芜,再也不见人语喧闹、炊烟袅袅。然而主街道两旁一间一间的土屋鳞次栉比,依稀留有昔日商旅繁密如烟的影子。
国王的金帐设在末城中心的旗亭中,原是管理市场的市令办公之处,蛛网四面盘结,角落里还有一副锈迹斑斑的犁铧。问天正为车师和墨山的援兵迟迟不至而烦恼,忽听得傲文到来,又惊又喜,忙命人迎他进来。
傲文一进来便拜倒在地,问天亲手扶起外甥,叹道:“半年未见,你可黑瘦憔悴了不少。”
傲文不及寒暄,匆忙道:“姨父,傲文有要事禀告。”问天料来是关于神物之事,忙命将领和侍卫退了出去。
傲文便简略禀告已取得了神物和偈语,正委托可靠的心腹送往王都扜泥,他自己赶来前线助战,昨日在大漠意外撞上于阗骑兵被俘,幸亏须沙王子出力营救,私自放走了他。
问天长吁了一口气,道:“多亏天女保佑,你和神物都安然无恙。若不是大战在即,我被绊在这里,真想立即赶回扜泥,亲眼见到神物。”
傲文道:“希盾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我们楼兰干旱已久,军中粮草补给并不充裕,不宜长久与他对峙。”问天道:“我也期待能速战速决,可于阗军力极强,非一日即能瓦解。原先车师和墨山均同意派精骑从两侧夹击于阗。你昨日被俘的大漠之地,按照计划该是车师人的防线。可不知道为什么,车师援兵迟迟未到。”
傲文道:“墨山按兵不动倒能理解,约藏并未真正对我释怀,所谓结盟不过是表面说说,他只想坐山观虎斗。可车师素来与我楼兰同气连枝,如何也会袖手旁观?”问天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就算力比国王病情加重,一时无暇顾及,可大王子昌意掌管车师军队,他为人豪迈,既已答应要发兵相助,又怎会轻易失信?”
傲文道:“也许车师国中发生了什么事也说不准。如此,不能再指望车师援兵。姨父,不如我们直接向于阗下战书,约希盾正大光明地较量一场。”问天道:“噢?希盾历来花样百出,爱出奇计,你认为他会同意公开较量么?”
傲文道:“我昨日在于阗军营,发现士兵的士气并不高,一是不久前于阗才刚刚动用精锐骑兵千里奔袭车师,军士还没有得到好的休养便又要再上战场,二是天寒地冻,士兵的体力耐力消耗殆尽,这点对我们楼兰也是一样。昨晚希盾已被我当众激怒,他的爱子又偷偷放我逃走,必然更加怒火冲天,想借来一战来提高军中士气也说不准。我们先下战书,约定十五日这天在燕山峡谷与于阗决一死战,希盾必然同意。”
问天心念神物,也想早日解决掉眼前的拉锯局面,微一思索,即点头道:“好。”召唤官员进来,授意文书大臣阿里写了一封信给希盾,盖上封印,派人送去于阗军营。
一日后,信使返回末城,带来了于阗国王希盾的亲笔信,同意以一场痛快的决战来算清以往所有恩怨。十五日遂成了一个令人瞩目的大日子。
到了十五日这一天,于阗和楼兰两军在燕山峡谷相遇。阳光下旗鼓蔽天,短刀如雪,长枪如戢。两股巨大的怒潮均凝势待发,时时刻刻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力席卷向对方。大军未动,峡谷内外已经弥漫着浓厚的血腥之气,令人窒息。军士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个个握紧兵器,紧张得全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