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如此连日用刑,孟说被拷打得体无完肤,九死一生。但他始终不吭一声,太子槐得不到孟说口供,也无法牵连恨之入骨的江芈公主等人。

这一日,孟说又被从狱中提出,架来刑堂。刑吏却没有再例行鞭打他,只是强迫他跪在一根矮木桩前,将他牢牢反缚在上面。又用绳系住他的头发,一并拴在木桩上,迫得他仰面朝天。

孟说满以为刑吏会一颗颗敲落自己的牙齿,或是要挖出自己一双眼珠,或是割掉鼻子,但始终没有人上来动手。过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来了一名带着小刀和黑墨的小吏,孟说这才明白他们要给自己行黥刑。

黥刑又称墨刑,即在受刑者脸上刺字,然后涂上墨或别的颜料,作为犯罪的标志。这种刑罚属于肉刑中最轻的一种,虽然在肉体上的痛苦不及劓、刖、膑、宫等刑罚,但却是精神上极大的羞辱,耻辱将伴随受刑者终身。当年秦国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太子驷犯法,商鞅黥太子傅公孙贾以儆效尤。太子驷和公孙贾为此恨商鞅入骨,等到秦孝公一死,太子驷即位为秦惠王,立即将商鞅处以五马分尸的车裂酷刑,以报之前之辱。

孟说虽然不是出身贵族世家,但也是个极重名誉之人。他本以抱了必死之心,却想不到这些人并不杀自己,而是改以黥刑来侮辱,又惊讶又愤怒,喊道:“我要见大司败。”那小吏笑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宫正么,想见谁就见谁?大司败忙着处理公务,可没有工夫见你。”拿起尖刀,扎了下来。

孟说竭力挣扎,但他的四肢和头发都被绳索紧紧束缚住,根本避不开小吏手中的刀尖。伴随着脸上一阵阵刺痛,血汩汩地流了下来,迷住了眼睛,流过了嘴唇。那种独特的咸淡的血腥味提醒着他,他这一辈子再也摆脱不掉叛国背君的罪名,不由得发出一声如狼啸般凄厉而绝望的嘶叫。

正在黥面的小吏吓了一跳,生怕这位楚国第一勇士会就此挣脱束缚,慌忙退开。一旁的几名刑吏抢上前来,各举皮鞭、刑杖,疾风骤雨般地朝孟说身上招呼过去。他昏迷了过去,但很快又被脸上一刀一刀的刺痛唤醒。只是这次他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了,仿若跌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再也踩不到底,只能不停地坠落,坠落…

忙了一个多时辰,小吏终于在孟说额头和脸颊上凿好了方形字样,染上黑墨后,再举火烧炙伤口。这样,脸上留下的墨迹成为永久性的记号,以后再也擦洗不掉。

受完黥刑,孟说又被重新戴上三木刑具,拖回牢房囚禁。他知道黥刑才刚刚是个开始,后面一定还有更大的侮辱在等着他,但他已经顾不上将来,所有的心思都在脸上的那些墨字上,虽然看不见它们,但它们却像毒蛇一点点咬噬他的心。他想起了祖父的英名,父亲的威名,以及他自己——他一生对楚国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却落得如此下场。泪水终于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牢房门忽然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跪在他身边,将他的头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用手抚摸他的脸庞。

孟说喃喃道:“是公主么?我又在做梦了。”江芈柔声道:“你没有做梦,真的是我在这里。”

孟说勉力抬起头来,果然见到了江芈,那张绝美的脸上挂满泪珠,甚是凄凉。

孟说忙侧过头去,道:“我的脸…别让我的脸吓着公主。”想努力挣开公主,却是没有丝毫力气。

江芈捧起他的脸,哭道:“你这个傻子…傻子…是我害了你,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

孟说勉强笑道:“不要说‘对不起’,我…我是心甘情愿的。这地方太脏,不适合公主,公主还是快些走吧。”

江芈道:“是太子逼我来看你,他想让我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还说黥刑只是开始,如果我不交出和氏璧,就会对你接着用劓刑、刖刑、膑刑,最后是宫刑,让你生不如死。他…他好狠毒,知道我心底里还是喜欢你,所以用你来对付我。”孟说叹了口气,道:“臣贱命一条,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江芈哭道:“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受苦的人是你呀。可是我是真的没有和氏璧,父王又昏迷不醒,王宫内外全是太子的人,我…我实在没有法子救你。我该怎么办?”

孟说勉力挺了挺身子,道:“公主不必救我,就让臣刑罚加身好了。”江芈道:“不,我…”

一语未毕,牢门打开,庸芮领着几名卫士闯了进来,大声喝道:“公主可看清楚了?这就请公主回宫吧,太子还等你的答案呢。”命卫士上前拉起公主,强行押了出去。

孟说又惊又怒,道:“庸芮,你…你敢对公主无礼?”

庸芮笑道:“如今我已是副宫正,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了。孟说,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孟说叹道:“的确想不到。”

庸芮道:“念在你一直待我不错,我也略有回报。来人,去了犯人的手拲。”

狱卒忌惮孟说楚国第一勇士的威名,给他手、足、颈均上了最重的械具。他的双手一直被铜拲紧紧地禁锢在背后,坐不能坐,卧不能卧,难受万分,手拲一去,身子登时松弛了许多。

庸芮忽然蹲了下来,低声道:“宫正君放心,公主正在设法营救,不会让太子继续残害你,请多一点耐心,少安勿躁。”

孟说本以为庸芮已投向了太子一方,忽听到他自认是公主一伙儿,不由得惊奇万分,蓦然醒悟了过来,道:“是你,你就是公主的内应,对吧?”

庸芮低下头去,低声道:“对不起,宫正君,我只是听命于公主,实在不知道事情最终会牵连到你身上。”

原来当日在凤舟上,江芈主动对孟说献身,却被孟说拒绝,她狂怒之下打了孟说,将其赶出去,却随意叫了一名侍卫进来与她交欢。那侍卫正好就是庸芮。庸芮面对这飞来艳福,又惶恐又不安又欢喜。既然与江芈公主有了鱼水之欢,他发誓从此效忠公主,为公主办事。

庸芮又道:“这件事,你也不能怪公主,实在要怪,就要怪那墨者田鸠。”

孟说闻言大吃一惊,道:“田鸠不是已经死了么?”庸芮道:“他只是假死,这是他和公主事先安排好的计谋。”

江芈当日激愤之下将刺客徐弱的供词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楚威王,原以为父王会赞赏她的诚实,但换来的却是出嫁秦国,她姊弟三人等于从此被放逐,再也不能回来楚国。她伤心之下,又心有不甘。她得知墨者唐姑果来到楚国是为了帮助秦国得到和氏璧,遂派人寻到另一名墨者田鸠,表示要跟他合作。田鸠犹自不能相信堂堂楚国公主竟会背叛楚国,江芈道:“那么我先告诉你一个还没有公开的消息,我就要嫁去秦国,成为秦惠王的妃子。”田鸠虽然吃惊,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二人有了协议,遂开始秘密谋划。田鸠告诉江芈,同伴腹兑和司马错会碍事,必须先行将二人送回秦国,遂先上演了一场假死的好戏,这样无论如何再也没有人会怀疑到田鸠身上。庸芮早为公主美色所迷,听公主之命,有意将孟说引到河边,让孟说亲眼看到腹兑刺伤了田鸠。孟说去追捕腹兑时,庸芮用小船将田鸠运走疗伤,对孟说则称田鸠跳水自尽。因为这件事,司马错身份败露,被孟说逮捕。腹兑则被解送回秦国,很快因为杀死田鸠罪被亲生父亲巨子腹处死,据说秦惠王亲自出面说情,还是没有能救下腹兑的性命。

除去了腹兑,田鸠遂开始与江芈公主精心谋划盗取和氏璧之事。田鸠和唐姑果都知道甘茂秘密与秦国通谋一事,唐姑果得知甘茂是昭阳门下舍人后,还想利用这一点,逼甘茂做内应。后来唐姑果被杀,旁人都以为是筼筜为除去竞争对头而下手,只有田鸠想到很可能是甘茂杀人灭口。他猜想甘茂必然要趁令尹夫人寿宴当晚下手盗取和氏璧,所以早早派了心腹手下王道和杨良扮成公主随从混入昭府,一来是操纵木鹊和木鸟,二来也是作为交给江芈一方的墨者人质。

孟说用不同颜色的腰牌区别人的法子虽然高明,但防备不了有卫士做内应的状况。本来两名抬箱子的墨者王道和杨良该发紫牌,庸芮却另外给了他们两块事先准备好的黑牌。那两人随即脱下外衣,装扮成昭府的门客,便可以随意进出宴会厅。

果然一切如田鸠所料,筼筜盗到了和氏璧,又交到了甘茂手中。等甘茂携璧出来时,一直埋伏在附近的墨者王道和杨良打晕了他,夺走了和氏璧,随即将玉璧绑在早已准备好的木鸟身上。木鸟向西飞出昭府后,直接到了凤凰山上。那里是王室禁苑,常人难以接近。田鸠早已事先潜入山上,专门负责接应木鸟。

然而事情的关键就出在田鸠身上,其实他也并不是为秦国做事,他是前任巨子田襄子的独子,自小就是意志坚定的墨者,对唐姑果等人亲附秦国很是不满,这次虽是奉巨子之命来为秦国夺取和氏璧,但事先早已决定,一旦得到和氏璧,就将它带去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收藏,让那所谓的“得和氏璧者得天下”成为一句空谶。所以他一拿到木鸟,便立即消失了。而江芈公主一行到了事先约定的地方时,根本不见田鸠的影子,这才知道中了计。江芈命侍从逮捕墨者王道和杨良拷问田鸠的下落,两人抢先自杀。江芈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得已只能下令将尸首沉入河中。

之后孟说由蛛丝马迹追查到王道和杨良身上,江芈料到无论如何自己难以脱嫌,幸好两人已死,死无对证。她料到太子必然想方设法地利用这点来对付自己,遂令庸芮抢先去向太子告密公主家奴可疑,以此为晋身之阶投靠太子,作为预先埋伏下的棋子。

孟说听说经过后,这才明白过来,那封十二字的信正是田鸠写给他的,落款也不是什么飞鸟图形,而是一个“鸠”字。只是他一直以为田鸠已死,竟是丝毫没有想到他身上。他本来还以为刚才公主说“真的没有和氏璧”是假意推托,现在才知道是真有其事。她没有和氏璧在手,居然还想要救他,除了武力劫狱外,怕是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一念及此,忙道:“不,你们不要冒险救我。我死不足惜,公主却是千金之体。”

庸芮苦笑道:“宫正君还不了解公主这个人么?她决定了的事,不管旁人如何相劝,她都是不会听的。宫正君先暂时委屈一下。”站起身来,又假意大声呵斥了孟说几句,这才去了。

孟说心急如焚,想要阻止公主冒险,可当此境地,又有什么法子?

11

过了两日,孟说被提出大狱,架来大堂。南杉、庸芮正等在那里。

南杉忙命人打开他身上的颈钳和脚镣,道:“孟君受苦了。”奉上一套干净衣衫,道:“快些换上吧,他们都在等你。”

孟说不解地问道:“谁在等我?”南杉道:“今日是公主出嫁的日子,大王赦免了你,命你依旧扈从公主去秦国。”

原来楚威王在听到最信任的宫正孟说与外人勾结的消息后,当即晕了过去,连续多日没有醒转。连医师梁艾都放弃了希望,让太子槐开始准备后事。但到前天时,老国君又醒转了过来,问起江芈公主,公主已经被太子槐软禁,只需得到孟说口供就会被处死。楚威王要见公主,太子槐不得不将江芈放了出来。江芈到楚威王床榻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跪下哭着恳求父王放过孟说。楚威王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老了,也累了,再也没有心思去追究谁盗取了和氏璧,他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要赶快将江芈公主嫁去秦国,以免在自己死后发生骨肉相残的惨剧。他虽然怨恨华容夫人,但终究还是爱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一步一步地逼死她。女儿要救孟说,也就如了她的心愿吧,这是他为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于是匆匆准备两日,楚国公主江芈仓促出嫁,今日就要启程前往秦国。

孟说闻言感慨万分,遂换好衣衫,来到宫门处。公主一行已经告别宗庙,正要出宫,大臣们站在两旁相送,屈平、媭芈也在其中。

屈平见到南杉搀扶着孟说到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恳切地道:“我有一件事要拜托孟君。公主不是一般女子,她遭逢此番挫折,必然不会轻易罢休。将来她一旦在秦国得势,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太子。我知道是太子下令对孟君行黥刑,可是…”

孟说道:“屈莫敖放心,私人事小,国家体大,孟说知道轻重。只要公主还肯听我劝,我一定会阻止她对付楚国。”

屈平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好,好。多谢。”扶着孟说到宫外上马,挥手道:“再见了!”

孟说自是知道这一次分别,就很难再见。一时百感交集,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无语凝咽。

忽然转头在道旁的人群中看见了筼筜,正诡秘地笑着。事情并不如筼筜所预料的那样——他孟说活了下来,公主也活了下来,他们谁也没死,还可以一道奔赴秦国。可为什么前行的步履会变得如此沉重而迟缓?

回头凝视巍峨的宫阙,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再见了,王宫!再见了,郢都!再见了,楚国!再见了,故乡!

12

这一日,公主一行到达了楚国边境。江芈忽然心有所感,命驭者停下车子,登上附近的一座山包,回身眺望故国。

又命人召来随行的秦国人司马错,问道:“是我们楚国好,还是你们秦国好?”司马错道:“论地广物博,富饶美丽,自然是楚国好。不过公主已经是我们秦国大王名义上的妃子,也就是秦国人了。这些楚国的土地,早晚都会是我们秦国的。”

江芈登时笑逐颜开,道:“说得好,你叫司马错①,对吧,你很有志向,我一定会禀报大王,好好地重用你。”

①司马错即西汉著名史学家司马迁的七世祖。其子司马靳为名将白起副手,参与长平之战,坑杀赵卒四十万人。

后来司马错果然得到秦惠王重用,率领大军攻打巴蜀,一举灭掉长江上游的巴蜀两国,不仅令秦国人力和物力大增,而且直接对长江中下游的楚国形成居高临下之势,严重地威胁到楚国的安全。

一旁孟说听见,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正想着如何相劝江芈,忽有卫士来禀报道:“有一名叫田鸠的墨者指名要见孟君。”

江芈不禁冷笑一声,道:“我正要派人去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命卫士带田鸠过来。

田鸠道:“公主,孟君,别来无恙?”

江芈虽然恼恨田鸠,但一直很好奇他是如何将和氏璧运出搜查极严的郢都城的,当即问道:“你当初是如何将和氏璧带出郢都的,还是用木鸟那一招么?”田鸠道:“不是。其实说起来很简单,我将和氏璧用绳子捆在小船的船身下,从水门出城。守门的士卒虽然细细搜了船和船上的人,但却没有想到水底下还有玄机。”

江芈这才恍然大悟,冷笑道:“我以为墨者都是言而有信的侠士。田鸠,我可是上了你的大当了。”田鸠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我既有负与公主之约,愿意以死谢罪。”手腕一翻,袖中甩出一柄匕首,径直刺入自己胸口。

江芈惊道:“你…你是来送死的?快说,和氏璧在哪里?”

孟说抢上来扶住田鸠,将他身子慢慢放下,道:“你这又是何苦呢?”田鸠苦笑道:“谁叫我是墨者呢。对不起,孟君,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成了这副样子。和氏璧在我手里,你想知道它的下落么?你如果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孟说道:“不,田君不必告诉我。”

江芈大怒,喝道:“孟说,快问和氏璧在哪里!”

孟说摇了摇头,田鸠勉强笑了笑,就此闭上了眼睛。

江芈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不问他?”孟说反问道:“公主要和氏璧做什么呢?”

江芈一时愣住,她只是千方百计地想得到和氏璧,但一旦真的到了手,要用它来做什么,她却从来没有想过。

孟说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道:“公主,你不要嫁去秦国了,我们一起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跟当年的陶朱公一样。”

陶朱公即是楚国人范蠡,他在功成名就时携带美人西施隐居在云梦泽中。孟说恳切地望着江芈,她只要一点头,世间就会从此多一段英雄美人的千古风流佳话。但江芈却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道:“不。我在楚国失去的一切,一定要在秦国重新拿回来。”

她那种没有丝毫犹豫的决绝态度令孟说失去了所有美好的期盼。他心头的火焰熄灭了,欠了欠身,道:“那么,请公主准许臣隐居山林。”

江芈却道:“不行,我不准你离开我。你答应过我,要永远保护我,不论我在哪里,你都要留在我身边。”她顿了顿,又柔声补充道,“你是我今生唯一爱过的男子,如果再也见不到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孟说知道公主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爱他。她也许不爱任何人,只爱她自己,她到人生地不熟的秦国后,需要自己的心腹,她挽留他,不过是要继续利用他。但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只是爱这位能够颠倒众生的公主,甘心被她利用,曾经为她身败名裂,还要继续为她赴汤蹈火。

他知道她的心很大很广,她有着永不服输的性情和孤注一掷的勇气。他看到她正微笑地凝视着楚国的大地,带着傲视人生与宿命的惊云气度。即使是气势雄浑的滔滔长江,也不过是她脚下缩微的小水沟。而他,只是云梦泽中一叶微不足道的浮萍。

极目神州,山川图画。苍莽大地,谁主沉浮?

13

这一行人虽然凄凉地离开了楚国,却各自成为历史上的著名人物——

江芈嫁到秦国后,被秦惠王封为“八子”①,名分虽然不高,却极得秦王宠幸,先后生下三个儿子,为王后魏国公主所忌恨。

①秦国后宫分八级:王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

孟说虽遭黥面之刑,武艺犹在,由楚国第一勇士摇身变为秦国第一勇士,与酷好武艺的秦太子赵荡①成为至交好友。秦惠王死后,太子荡即位为秦武王,孟说更是深得宠幸,被拜为内廷校尉,负责秦王宫宿卫。秦武王即位四年后,与孟说比赛举鼎,结果自己失手被大鼎砸断膑骨而死,孟说因此被诛杀。

①秦国国君嬴姓赵氏,同赵国。秦始皇嬴政应该叫赵政。

孟说个人虽遭不幸,这件事却成为江芈在秦国崛起的重大契机。因秦武王没有儿子,江芈先是用武力控制了咸阳,杀死众多争位的公子,随后立自己的儿子赵稷为国君,是为秦昭襄王。江芈被尊为王太后,史称宣太后。秦昭襄王年少,由宣太后主政,是为中国历史上太后听政之始。宣太后又封长弟公子冉为穰侯,二弟公子戎为华阳君,封次子赵市为泾阳君,三子赵悝为高陵君,形成党亲专政的格局,完全控制了秦国军政大权,从此开始了长达四十一年的临朝亲政。数十年来,秦人只知道秦国有宣太后和穰侯,而不知道有秦王。

江芈嫁到秦国后不久,楚威王病逝。太子熊槐即位,是为楚怀王。但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楚军屡屡为秦军所败,主帅昭阳自杀,大将屈匄等成为俘虏,楚怀王被迫献城向秦国求和。楚国既无力与秦国争胜,遂决定向东方谋取越国。楚怀王派昭滑到越国进行间谍活动,使越国发生内乱,又趁机进攻越国,杀死越王元彊,消灭了越国。

攻灭越国不过是暂时的荣光,随着江芈在秦国的得势,楚国愈发陷入危难的境地。就连楚怀王熊槐自己也一再被这位异母妹妹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听信张仪的谎言,被诱骗到秦国为人质,受尽凌辱,最终逃跑不成,客死在秦国。其子楚顷襄王和其弟令尹公子兰不敢得罪秦国,均被迫娶秦国公主为夫人。

和氏璧一案,对外人仍然是个谜团。涉案的人不是被放逐国外,便是被秘密处死,真相最终被掩盖了起来。而在江芈出嫁之前逃离楚国的甘茂、张仪却各有奇遇,两人先后为秦惠王信用,当上了秦国的丞相。甘茂大展军事才华,攻占楚国汉中之地,逼迫楚军主帅昭阳自杀。张仪则利用连横①之计对付东方六国之合纵,为秦国强盛、最终灭掉六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①战国之际,各大国相互攻伐,在外交与军事上展开激烈的斗争。所谓“合纵”,即“合众弱以攻一强”,即许多弱国联合起来,抵抗一个强国,以防止强国的兼并。合纵主要是在关东的赵、魏、韩、齐、燕、楚之间展开,对付秦军东进是他们的目的。所谓“连横”,即“事一强以攻众弱”,就是由强国联合一些弱国,来进攻另外一些弱国,从而达到兼并土地的目的。连横主要是秦国采用,目的是要兼并土地,统一天下。所谓纵横家,即是适应此种政治需要而产生,他们鼓吹依靠合纵、连横来称霸或成王,最著名的代表是苏秦和张仪。纵横家的不足之处在于重视依靠外部力量,不如像法家那样从改革政治、经济和谋求富国强兵入手。此外还常常过分夸大计谋策略的作用,将其视为国家强盛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