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迎梅吐血而亡后,蒙古人不知其来历,只得将她与曹友闻葬在一处。曹氏遗孤则由汪德臣收养。他因还要继续随军攻蜀,无暇顾及,便先派人将孩子送回巩昌,请姑姑汪红蓼代为照顾。
歼灭曹友闻一军后,蒙古军乘胜追击,又攻占了军事重镇利州。为保卫南宋四川军政中心所在地成都府,宋将王连以重兵守卫剑阁,扼守蜀道。
剑阁所在的剑门关居于大剑山中断处,地势极为险峻——峻岭横空,峰峦直入云霄,倚天似剑;危崖高耸,壁立千仞,横亘绵延,从东北向西南蜿蜒伸展,长达百余里,如天垒城郭;峭壁中断,两崖对峙,一线中通,有隘路如门,故称“剑门”。唐代大诗人李白有《剑阁赋》详细描述剑阁地貌道:“前有剑阁横断,倚青天而中开。上则松风萧飒瑟飓,有巴猿兮相哀。旁则飞湍走壑,洒石喷阁,汹涌而惊雷。”又在《蜀道难》中称“剑阁峥嵘而崔嵬”,“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剑门自古为雄关险隘,又称“天下第一关”,享有“剑门天下险”之誉。因其为四川之北大门,是由旱路出入蜀中的必经之道,号称“蜀北之屏障,两川之咽喉”,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蜀汉大将姜维以三万精兵守剑门,拒魏军十万大军于关外,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然宋军新失主帅,惊魂未定,即使有剑门天险,还是未能抵挡住如狼似虎的蒙军。蒙古大将郝和尚拔都率领十二名敢死队员以夜色为掩护,自悬崖爬入关内,一举攻破剑门天险。所谓“车不得方轨,马不得成列”的蜀门险道,在蒙古骑兵面前,“昔人所谓天狱,所谓天险,所谓大、小漫天寨,肆行如履平地”。如此,成都府北面最后一道防线失守,成都平原完全暴露在蒙古铁骑之下。
另一路蒙古军由宗王穆直率领,往西走阴平道迂回南下,先后经过宕州、阶州,进入文州境内。文州“山川险厄,控庸蜀,拒吐蕃”,是南宋防御蒙古南下的重要军事据点,南宋文州知州刘锐、通判赵汝屏等官员率军民进行了拼死抵抗。穆直见文州一时难以攻下,便留下先锋按竺迩继续攻城,自己则率军溯白龙江而上,出岷山之外,再沿岷江而下,经石泉军南下,终于按期在成都附近与皇子阔端率领的蒙军主力会师。
成都是南宋四川军政中心所在地,城市商业异常繁华。由于经济繁荣,一直是南宋朝廷财赋的重要供应区域。因南宋四川军政最高长官赵彦呐早在曹友闻率部与蒙古军血战厮杀时便已逃往夔州,且将戍守军队尽数调走,以保卫他自己,成都城中士卒不满七百人,其中四百名是盾牌手,另外三百名是府衙差役。如此,成都作为四川最重要的中心城市,根本就没有抗敌防御的能力。
蒙古军先试探派出了三百名骑兵,打着武休关宋将李显忠一部的旗号,来到成都城外的驷马桥。由于太平日久,成都百姓不识兵革,忽听闻有小股军队到来,误以为是前线溃败下来的部队,四川制置副使兼成都知府丁黼还特意立旗榜招纳安抚溃兵,这些假冒成宋兵的蒙古骑兵遂堂而皇之地从大东门进入成都。
在随后的两天内,蒙古兵频繁往来于城内,没有人发觉真相。直到第二天晚上,一名蒙古骑兵漏了行踪和口风,被人擒杀,成都百姓才知道敌人已经入城。大梦初醒的成都军民随即与伪装败露的入侵者展开激烈的巷战。几十万全副武装、装备精良的蒙古大军,对决的是一座没有任何防备和防卫的城池,结果可想而知。蒙古骑兵蜂涌入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南宋四川军政中心。成都知府丁黼在巷战中战死,成为宋、蒙开战以来战死的第一位地方高级长官。
蒙古军主帅阔端入坐成都府衙,命卜者占卜吉凶,以此来决定成都百姓的命运。卜者预言道:“民心不归,成都是四绝死地,若住,不过二世。不若,血洗而去。”
刚好此时传来阔端亲弟曲出死于征宋军中的消息,于是阔端大书“火杀”二字,丧心病狂地屠杀了城中所有居民,并纵火焚毁了成都城。
随后,阔端留下大将塔海、汪世显等军向川西、川东抄掠,自己则率领主力北归。而被蒙古军反复围攻的文州在坚守七十五日后,终因援军不至、城内水源被断而失守。蒙古人进行了疯狂的屠城,南宋军民死者多达五万余。屠杀并未就此而止。留在四川的蒙古军扫荡了整个四川腹地,大肆烧杀掳掠,破坏惨烈,四川“五十四州俱陷破,独夔州一路及泸、果、合数州仅存”,川西之人死丧十之七八,仅成都一城遭蒙古军疯狂屠杀者就多达数十万人之众。
汪世显等军还预备攻打宋四川制置使赵彦呐所在的夔州,以此打开川东长江门户,但因缺乏水军,终不能成事,只得大肆掠杀一番后退兵而去。而对宋军战败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赵彦呐只被削职贬黜,不久死于贬所。
自北宋初年以来,四川近三百年未经战火,不识干戈滋味。即使在北宋灭亡、南宋初建时,金军多次大举进攻四川,均未能攻破蜀口防线,故蜀中始终得以保全,民物富庶,对南宋王朝维持半壁江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中国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北方游牧民族占据四川的先例。
然此次蒙古军在汪世显的引导下一举破蜀,长驱直入,导致四川大半沦丧,使得南宋半壁江山又残破了一半,对宋、蒙双方均具有重大意义。
当时另一路负责经略江淮战场的蒙古军已遭失败,连主帅曲出也死在了攻打襄阳的军中,年仅二十七岁。曲出是大汗窝阔台最宠爱的儿子,已经被立为皇太子,是大汗的继位者,他的意外之死,对蒙古是个不小的打击。然其兄阔端却在西南战场取得了辉煌胜利,不仅攻占了蜀道天险,且开始窥测中原的门户,正如汪世显所言:“吾已撤彼之藩篱,行寝其堂奥矣。”这无疑是蒙古征服南宋计划中的重大突破。蒙古人将此战与之前的灭夏、灭金相提并论,足见其重要性。
而对南宋而言,四川半壁沦陷,对其构成了致命威胁。蜀中本是膏腴之地,供应南宋三分之一以上的财赋和军粮,自被蒙古军攻破后,陷于连绵战火中,从此再也没有能力支援南宋其他战场,且急需朝廷抽调大量军队、物资来增援,以阻止蒙古军顺长江东下。如此,南宋财力、物力愈发捉襟见肘,不堪重负。
蒙古军突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蜀门,顺利入蜀,汪世显的作用十分突出。宋人均认为是汪氏引贼而来,视其为罪魁祸首。而蒙古一方也深知这一点,大汗窝阔台召汪世显入觐,当面夸其军功卓著,赐金虎符,恩宠备至。蒙古惯例,“除万户者未有不赐金虎符者”。汪氏由是取得了万户总管兼领军民的特权,从此跻身汉地世侯之列,愈发死心塌地为蒙古人效力。
此后数年间,蒙古军连续不断出兵抄掠,所过之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所过之处尽成焦土,蜀中残破不堪。直到余玠出任南宋四川制置使,励精图治,充分利用四川多山的地形,创建了以合州钓鱼城为核心的山城防御体系,这才扭转了蒙古军肆意横行四川的局面。
从建成之日起,钓鱼城便以“巴蜀要津”的地位而声名鹊起,成为独立支撑四川战局甚至影响天下格局的擎天一柱。直到南宋王朝灭亡后,它依旧独树一帜,巍然屹立,是蒙古人心中可怕的劲敌。在中国城池历史上,它是唯一一座从来没有被武力攻克过的要塞堡垒。

第一章 在在风寒

夜幕降临,千岩万壑悄然隐去。冷月清光下的钓鱼城巍然孤耸,仿若一幅巨大的剪影,孤悬在水中。薄刀岭一带生满野梅花,虽不能见到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的美景,梅花的清香却随夜风轻漾开去。人看不见它,但能感受到它的无处不在,如影随形,一丝一缕,沁人心脾。
谁使神州,百年陆沉,青毡未还?怅晨星残月,北州豪杰;西风斜日,东帝江山。刘表坐谈,深源轻进,机会失之弹指间。伤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风寒。 说和说战都难,算未必江沱堪宴安。叹封侯心在,鳣鲸失水;平戎策就,虎豹当关。渠自无谋,事犹可做,更剔残灯抽剑看。麒麟阁,岂中兴人物,不画儒冠?
——陈人杰《沁园春·丁酉岁感事》
夜幕降临,千岩万壑悄然隐去。冷月清光下的钓鱼城巍然孤耸,仿若一幅巨大的剪影,精美而单薄,半浮半现,孤悬在水中。
三江春水如练,沉静而稳重地承托着点点白帆。
薄刀岭位于钓鱼城西,虽只是个小山峦,但地势十分险峻——两面均是悬崖绝壁,岭薄如刀,故称“薄刀岭”,号称“钓鱼城最为险绝处”。
山道最窄处宽仅尺许,陡然直上,横卧峰巅。行人至此,只要望一望两边悬崖,便会心惊胆颤,有“刀梁径窄,狭者无二,蜿蜒鸟道,侧目骇而神惊”之叹。因是镇西门进入主城的必经之路,兴戎司在牛巷颈西的岭口处置有关卡,号“萦带亭”。
一条火龙在山脊上游弋前行,这是一队高举着火把、全副武装的军士。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薄刀岭,来到萦带亭关卡。
领头的中军都统制张珏二十来岁,瘦削强健,英气逼人。他抚刀驻足关前,向同行的客人高言介绍道:“自这处关卡开始,往东便属于内城了。”
高言比张珏大上几岁,个子不高,却是厚壮结实,一张圆脸红得发亮。他和四名随从都是一身便衣,在一色紫衫戎服的宋军军士中甚是扎眼。几个人张大眼睛,四下扫视,似在寻找什么,模样甚是古怪。
月色下的山岭笼烟带水,香气氤氲,如梦似幻。薄刀岭一带生满野梅花,正值初春时节,寒梅绽放枝头。虽不能见到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的美景,梅花的清香却随夜风轻漾开去。人看不见它,但能感受到它的无处不在,如影随形,一丝一缕,沁人心脾。只是山上处处林木成荫,即便有明月相照,四下仍是昏茫一片,要想看清楚具体物事,还真是难以办到。
张珏又道:“钓鱼山整体山势,大致像一条横卧的大鱼。白日大将军到过的东面新东门一带是鱼头,这西面的薄刀岭,便是鱼尾。鱼头和鱼尾在外城,鱼腹在内城。”
高言道:“那么这里就是鱼尾和鱼腹的交接处,该是内城的西入口了,虽无城墙城门,却有西门之实,战时又如何设防呢?应该不只这处关卡吧。”
张珏答道:“平日这里只设这处关卡,一旦有战事,便会调几队弓弩手埋伏在牛巷颈上。敌人如果自西面进攻内城,必然要经过薄刀岭,山道狭窄,仅容人身过,各种攻守器械难以施展,因而只需有弓弩手扼守牛巷颈,便足以将敌人挡在关外。另外,关上还修有一条滑道,就在那边的佛像边上,备有大量滚木,一旦敌人靠近关卡,守卫便会打开闸口,放下滚木,将山道道口堵死,从而阻止敌人通过。”
高言这才看到悬崖上有一座立姿弥勒摩崖石刻造像,佛像旁则有一条石砌的坡道,甚为隐蔽,道:“原来如此。”“啧”了一声,又忍不住赞道:“这钓鱼城当真是充分利用了地形优势,防御得无懈可击。”
张珏道:“大将军过奖。钓鱼城是十年前修建的新城,修筑的目的不是为了居住,而是要当作拦截敌人的要隘城堡,在防卫方面自然是考虑得多些。”高言道:“这也得城防设计者慧心独具,善于因势利导才行。”
又问道:“是谁设计了钓鱼城?”张珏道:“播州冉氏兄弟。”
高言道:“原来设计者是播州人氏。张将军可否请他二人出来一见?”
张珏道:“两位冉先生目下都在阆州,协助阆帅王惟忠将军增强大获城守备。”
高言闻言,露出失望之色来,但也未多说什么。
张珏道:“我大宋有一本军事书籍,叫作《守城录》,多谈城防之策,自绍兴以来十分流行。两位冉先生在设计钓鱼城的时候,也多参照了这本书。我手头正好有一本,回头我转给大将军,也许有所帮助。”
高言喜道:“如此,便多谢了。”又自行走到关口下,仰头观察那条颇为隐蔽的滑道。
今晚在萦带亭关卡当值的是小校唐锐,他听张珏称呼那年青男子为“大将军”,且语气、态度极是恭谨,不由得直咋舌,心道:“小张将军武艺了得,射技蜀中第一,年纪轻轻当上了统制,倒是叫人心服口服,却也十分罕见了。那人年纪跟小张将军差不多,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出众之处,居然已经是大将军?”转念又道:“除非他是名门子弟,老爹是个手握重兵的大官,子承父荫,才能小小年纪便当上大将军,如同当年的吴曦一般。”可脑海中搜了一遍,总也想不起朝中有什么姓高的高官。而且对方既然是大将军的身份,如何又会一副行商打扮呢?
唐锐心中疑惑,见高言几人在观摩滑道,忙上前扯住张珏衣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这位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头?貌不惊人,架子倒是大得很。听说打前日起,山上寅宾馆四周全封了,不准人靠近。而且…”特意指了指自己身上印有兴戎司记号的背心,续道:“连负责警卫的都不是咱们兴戎司的人,而是制置司余相公从重庆派来的心腹卫队…”又朝高言的背影努了努嘴,问道:“是因为寅宾馆住进了这位了不得的大将军吗?”
张珏斥道:“多话!问那么多做什么?好好守住你的关卡就是了。”
他是从底层士卒累功成长起来的将领,虽是军中最年轻的统制,却是平易近人,不拿架子。唐锐与他年纪相仿,平日在军营中说笑惯了,也不如何恭敬,笑嘻嘻地道:“大家这么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珏正色道:“这是上头特别交代下来的,决计不能泄露贵客的身份,不然军法处置。你想我挨军棍吗?”唐锐吐了吐舌头,道:“这么厉害?
那还是算了。要真是因为我害得小张将军挨了军棍,如意小娘子可不会放过我。”
张珏道:“你怕如意,却不怕我?”唐锐笑道:“钓鱼城谁不知道小张将军你为人最是亲和,却有个厉害泼辣的妹妹?对了,如意人呢?最近几次去茶肆都没有看见她。她还在为翁大娘之死伤心吗?”
张珏“嗯”了一声,心中却道:“我最近实在太忙,人又一直住在军营中,竟没有顾得上如意,实是大大的不该。”
忽听见高言指着北面方向问道:“张将军,那片亮晶晶的像面大镜子的是什么湖?”张珏忙上前应道:“那是范家堰,又名大天池,是钓鱼城中最大的蓄水池。”
高言道:“原来是人工挖凿的蓄水池,看情形可真不小。”张珏道:“钓鱼城内有大小天池十四所,井九十二眼,这处大天池是最大的,城中驻军的营房就设在那里,也是为了就近用水、饮水方便。”
高言道:“钓鱼城中泉水汪洋,旱亦不涸,即使被敌军长期围困,也不用担心饮用水源被切断了。”张珏笑道:“比起贵国大理的洱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原来这高言并非大宋人,而是西南大理国人氏,为现任大理相国高祥之子。大理立国一百六十年后,大权为相国高升泰所夺,虽后来还政段氏,但从此高氏世代为相,掌握大理实权。大理第十五任皇帝段正淳被迫娶高升泰之妹高升洁为正妻,大权旁落不说,还事事受妻子掣肘,苦笑作诗道:“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现任皇帝段兴智年号天定,号天定皇帝,即位已有两年,亦是碌碌无为,成天只向佛事,大理国内的军政大事均由相国高祥处置。不过高祥平时驻在善阐,代表其驻守大理都城阳苴咩的是其次子高言,挂大将军头衔,执掌重兵。
高言在大理国举足轻重,如此地位身份,却微服来到川东合州,与一个小小的中军都统制夜巡钓鱼城,自然是别有一番目的——蒙古灭金后,即倾尽全力进攻南宋,不料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就连大汗窝阔台最宠爱的皇子曲出也死在了襄阳前线。原本蒙古人计划用斡腹奇计,迂回绕道西南,避开江淮正面战场,由川蜀进击。皇子阔端虽占领了蜀道天险,先后两度攻破成都,甚至俘杀了南宋四川最高军政长官制置使陈隆之,势力深入蜀中,但却始终难以撕开川东的口子,秦巩豪族汪世显引蒙古军入蜀后,南宋朝廷已意识到蒙古人欲从侧翼进攻的企图,不得不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四川重新部署防御,以固守长江上游,屏蔽下游,扭转自蒙宋开战以来的颓势。当时南宋声望最隆的名将当属孟珙,在荆襄和四川战区的抗蒙战争中成果卓著。然孟珙毕竟只有一人,分身乏术,宋理宗经过慎重考虑,命孟珙全力主持荆襄战区防务,又破格提拔了余玠,任命其为兵部侍郎、四川安抚制置使兼重庆知府,入蜀主持工作。
余玠,字义夫,号樵隐,蕲州人。出身贫寒之家,少年时求学于白鹿洞书院。他性任侠,喜功名,好大言,常常在书院外的茶肆高谈阔论,议论朝政时事,为人侧目。茶肆主人怕惹来祸事,多次相劝,余玠不肯听。某日,二人终于起了争执,余玠愤怒之下将卖茶翁推倒,致其死命。
他见闹出了人命,急忙畏罪逃走,却因受官府通缉,无处容身,便干脆投笔从戎,投奔到淮东制置使赵葵麾下,作《瑞鹤仙》词毛遂自荐:怪新来瘦损。对镜台、霜华零乱鬓影。
胸中恨谁省。
正关山寂寞,暮天风景。
貂裘渐冷。听梧桐、声敲露井。
可无人、为向楼头,试问塞鸿音信。
争忍。
勾引愁绪,半掩金铺,雨欺灯晕。
家僮困卧,呼不应,自高枕。
待催他、天际银蟾飞上,唤取嫦娥细问。
要乾坤,表里光辉,照予醉饮。
赵葵读到词后,很欣赏余玠的志向,遂留他在幕府作幕僚。余玠才干出众,很快因“明敏干炼”擢升为作监主簿。
端平三年(1236年),即蒙古军攻入四川腹心之地的这一年,余玠离开军中,回家乡奔丧守制,蕲州亦受到了蒙古人的进攻。余玠应地方官之召参加守城,以“弩火药箭”和“弓火药箭”等新式武器大败蒙古军。由于军功显赫,被迅疾起复,进官淮东制置司参议。未几,再进工部郎官。
蒙古军在南下反复受阻后,终于意识到水军的重要,亦在开封一带大造战船,训练水军。余玠率领一支精干水军潜入敌后,一举烧毁了蒙古军的造船设备,如此有勇有谋之举,令其名声大噪,迅疾升为淮东制置副使。
淳祐元年(1241年),余玠奉诏入觐,慷慨道:“事无大小,须是务实。”向宋理宗面陈“固本强边”二策:一是革除虚妄空谈之习,动员国人强边防敌;二是文武之士平等相待,一致抗蒙。
第一次入宫面圣,余玠便给皇帝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尤其他极力主张朝廷应该一改“重文轻武”的国策,重视武将,道:“如今称行武之人为粗人,斥责为‘哙伍’。希望陛下对文武之士一视同仁,不要有所偏重。
有偏重则必会导致偏激。文武交相偏激,非国家福分。”由于外患严重,南宋王朝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此议极符合时局需要,宋理宗称赞他所论“皆不寻常,可独当一面”。
也就是在这一年,蒙古军再度攻蜀,长驱入川,包围了南宋四川制置司所在地成都。四川制置使陈隆之坚壁不出。数日后,成都守将田世显开门投降,蒙古军突入城内,俘获陈隆之,押赴汉州,令其诏谕南宋汉州守将王夔出降。陈隆之手书“城破被执”四字,并呼谕王夔坚守,结果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全家几百口都被蒙古军杀死。王夔率军驱赶火牛突围而走,汉州不攻自破,百姓惨遭蒙古军屠戮。其他各路蒙军四出抄掠,先后攻破西川地区嘉定、泸州、叙州等二十余城,穷幽极远,搜杀不遗,僵尸满野,良为寒心,史称“西州之祸”。直至十一月蒙古大汗窝阔台病死,蒙古军方才退去。
面对如此局面,南宋朝廷急需一位能担当大任者主持四川局面,宋理宗最终破格提拔了余玠,令其入蜀主持抗蒙大业,晓谕其“任责全蜀,应军行调度,权许便宜施行”。
自蒙古军攻入四川后,蜀地几成白地,宋朝将吏各专号令,犹如一盘散沙,四川形势已到了“命脉垂绝,形神俱离,仅存一缕之气息”的地步。
余玠到任后,将制置司安置在重庆府,定为四川新军政中心,先手书一联置于制司官署外。其联曰:“一柱擎天头势重,十年踏地脚跟牢。”表达了他励精图治的决心。大计既定,便雷厉风行地采取了一系列政治、经济和军事措施——实行“屯兵积粮,备学养士,轻役以宽民力,薄征以通商贾”;大刀阔斧地整顿吏治,注销擅自逃出蜀地的官吏虚位,选用能人补之;对固边欲进有功的将士予以奖励,对违令和畏缩者给予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