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场面混乱,贼人在那种情况下紧急商议对策,应该本能地使用母语才对。就算二人费尽心机,刻意掩饰,可那女贼人言语中明显带有南方口音,蒙古与其地相隔万里,怎么会有南方口音?
朱骥听了杨埙描述,反倒糊涂了起来,问道:“杨匠官认为适才那对男女不是蒙古人?”
杨埙点了点头,道:“本朝蒙古族将军不少,我虽不懂武功,却多少见识过一些。那对男女武功不是蒙古那套路数。尤其那名男子,真的很厉害,虽然使的是短刀,但招数倒像是中原的剑术。关于这一点,朱千户可以再跟你手下校尉逯杲确认,毕竟他跟男贼人直接交过手。”又道:“朱千户出身武将世家,也是精干之人,之前贼人暗中跟踪监视尊夫人,朱千户毫无觉察,足见贼人做事谨慎周密,滴水不漏。既然阴谋一直是秘密进行,如何会有旁人知晓,还跑去向巡城御史匿名投书告发呢?明显是嫁祸之计了。”
朱骥连连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想不到杨匠官虽是个漆匠,却是心思缜密,思虑周全,能看出旁人看不到的破绽。”
杨埙笑道:“这正是我的本职啊。我若是不够缜密周全,看不出哪怕最细微的缝隙,没将皇宫金銮殿的柱子漆好,岂不是犯下了诛灭九族的大罪?”
听了这话,从来一脸严肃相的朱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道:“或许贼人打探到今日百官放假,又知道蒙古兀良哈与日本使者今日将会入紫禁城参观,他们便有意选择那个时候,利用米店伙计送米做幌子,混入兵部官署。”
杨埙道:“再者,目下瓦剌兵犯明境,蒙古已是大明头号敌人,栽赃诬陷兀良哈使者最容易取信。但有一点,我想不明白,那一男一女既然已经得手,为何还要赶来扇子铺杀我灭口?”
一旁蒋苏台忍不住插口道:“杨大哥是唯一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人,杀你灭口很正常呀。”
杨埙道:“不,他们已经得到了想得到的,按常理应该携文卷尽快逃出京城,以免落入法网。为何还滞留京城不走,甚至不惜暴露行踪,赶来黄华坊这样繁华的地方杀我?”
一时想不通究竟,又转头歉然道:“苏台,你受惊了,是我连累了你,还累得尊兄受伤。”
蒋苏台摇了摇头,道:“这是无妄之灾,怪不到杨大哥头上。”
刚好有校尉进来禀报道:“未能追到那一男一女。贼人对北京地形十分熟悉,穿了几条胡同便不见了人影。”
数名校尉追捕两名贼人,且有地头蛇之便利,竟然让贼人在眼皮底下跑掉,理由还是对方利用了北京胡同多的地形。朱骥闻言很是恼火,亦后悔自己没有亲自赶去追捕。他曾负责街道房事务,打扫过诸多大街小巷,对京城地貌当真是了如指掌。
既然贼人已失,线索中断,亦暂时无法可想,朱骥只得起身告辞,又特意告诉蒋苏台道:“娘子请放心,我会特别派出人手,微服在这一带巡逻,以防贼人再度出现。”
杨埙道:“朱千户还是别大张旗鼓了,如此反倒弄得苏台紧张兮兮的。贼人要杀的人是我,虽说原先只有我看到过他们的相貌,可目下看到他们面目的人多了。走,我这就随朱千户去见画工,将那两人相貌画出来。如此,便不会有人再因为见过这两人而遭灭口了。”
正欲离开,忽听到后院有人高声大叫。蒋苏台道:“是家兄。”
杨埙、朱骥担心有事,便与蒋苏台一道到后院厢房查看,却只是蒋鸣军挣扎着起身叫人,并无意外。他见众人进来,径直问道:“适才那一男一女是怎么回事?”
朱骥道:“蒋校官,实在抱歉…”
锦衣卫与神机营同为京军,只是锦衣卫因是天子亲军,地位要高得多,连官服、兵器也是专门的飞鱼服、绣春刀,有别于其他京营。因其靠近中枢,旁人巴结锦衣卫尚且不及,蒋鸣军却不买账,粗暴地打断了朱骥,扭头问杨埙道:“那两个人是不是你招惹来的?”
杨埙见对方横眉冷眼,情知不妙,硬着头皮道:“对不住,我也料不到…”
蒋鸣军不顾身上伤势,举拳砸在床沿上,怒道:“果然是因为你!你老来骚扰我妹妹不说,现下还将仇家、祸事引来了蒋骨扇铺。”
蒋苏台大急,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杨大哥是为了保护我,才会被卷入这些事情。”
事情本与蒋骨扇铺无干,但若不是杨埙瞥见女贼人身上掉落的骨扇,担心牵连蒋苏台,亦不会多管闲事,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蒋鸣军不明就里,道:“保护妹妹?难道这些锦衣卫来扇铺是因为你?”蒋苏台道:“差不多是这样子。”
她知道兄长瞧不起匠人,反对自己跟杨埙在一起,就算解释清楚经过,他仍会将所有罪过算在杨埙头上,便先对杨埙见使个眼色,道:“杨大哥,你和朱千户不是还有正事赶着去办吗?”
杨埙会意,忙应了一声,又道:“蒋兄,你安心养伤,改日我再来探你。”匆匆辞出。
出来扇铺,朱骥便命随行校尉散去,自己引杨埙赶去找画工。却见到许多国子监监生成群结队往北行,似是欲回安定门内的国子监。料想这些都是到皇宫门前请愿赦免李时勉的监生,既是成队返回国子监,应是祭酒李时勉一事有了结果。而且从众人脸上神情来看,当是好结局。朱骥刻意留意人群,走不多远,果然遇见了相熟的监生丘濬。
丘濬先看到了朱骥,不等对方发问,便上来握住其双手,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多谢了!朱兄,这次全靠你,李祭酒才能逃过一劫。”
事情早在预料之中,朱骥倒也不意外,只是不知经过到底如何,问道:“李祭酒如何了?我何曾出过力?”
丘濬道:“大半个时辰前,皇帝派快骑赶去国子监,当场赦免了李祭酒。非但如此,还将他郑重其事地送去东安门孙国丈府上做客了。”
原来今日孙太后生父孙忠托故未去东郊圆觉寺礼佛,孙太后挂念父亲身子,一直放心不下,人还未回京,便先行派太监入城,专程给父亲送上酒食果品等。不想孙忠连大门都未开,只隔门叫道:“请太后赦免李祭酒到臣家做客。座无祭酒,不足使臣生色。”
送礼太监也知道李时勉今日被枷在国子监门前示众一事,孙忠如此言行,摆明是要替李时勉出头,于是赶去禀报孙太后。皇室大队人马刚刚入城,孙太后得报后,便叫来英宗皇帝朱祁镇,称明日寿诞,不要惹外祖父生气。朱祁镇露出惊愕的神情,称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等回宫查明后再作处置。结果皇帝人还未进紫禁城,便见到一千多名国子监监生及士子跪在大明门前为李时勉请愿,场面壮观,令人震撼。
大宦官王振已知孙忠和孙太后都出了面,亦颇后悔不该在太后寿诞时生事,忙主动请英宗皇帝下旨赦免李时勉。朱祁镇本来还担心赦免李时勉会得罪王先生,见老师亲自求情,乐得借着台阶下台,派人当众宣布赦免李祭酒,又如外祖父所请,命人送李时勉到国丈府做客。紫禁城前的国子监监生欢声雷动,这才陆续散去。
丘濬大致叙述了经过,又道:“监生们感激孙国丈仗义相救,立即选派我做代表,携带礼物,赶去孙府致谢。当时李祭酒人还未到,孙国丈极力谢绝,还说这一切全是杨匠官和朱兄你的功劳。”又转头问道:“朱兄身边这位,可就是人称‘杨倭漆’的杨匠官?”
杨埙笑道:“正是。不过我也没什么功劳,只是跑了一趟腿。”又问道:“公子可是姓丘名濬?”
丘濬道:“是我。抱歉,我只顾谈李祭酒之事,竟忘了通报姓名,失礼莫怪。”
杨埙道:“丘公子,你可曾在蒋骨扇铺买过一柄秋扇?”丘濬道:“是啊。”
朱骥忙问道:“那柄扇子呢?”丘濬道:“早托乡人带回琼州老家了。怎么了?”
朱骥心知杨埙推不差,女贼人身上那柄扇子,便是妻子于璚英身上掉落的冬扇,叹了口气,道:“扇子的事说来话长,回头再说。”见丘濬疲惫不堪,料想他为李时勉一案奔走一天,极为劳累,便让他先回国子监歇息。
丘濬走出几步,又回头告道:“对了,孙国丈还说,如果看见你们二位,就让你们即刻赶去他府上饮酒。”
杨埙笑道:“多谢相告。我正又饿又渴,等忙完手头的事,就立即赶去国丈府。”
画工史平住在史家胡同。朱骥和杨埙赶到时,史家院门紧闭,里面也是漆黑一团。邻居听到动静,提灯出来,见到一身官服的朱骥,忙告道:“官署放假,史平出城探亲去了。”
朱骥闻言颇为悻悻,可又无可奈何,道:“只好再多等一天了。”杨埙道:“也许不用等那么久。”
朱骥问道:“杨匠兄有办法?”杨埙道:“嗯,也许有吧。不过我实在饿得发晕,我们先去孙国丈那里大吃大喝一顿如何?反正他老人家都郑重邀请了我们。”
朱骥犹豫道:“可我还有公事,须得回一趟锦衣卫官署。”
杨埙问道:“是因为那老僧杨行祥吗?嗨,人都死了,再着急也不能令其死而复生。人生大事,无非吃喝拉撒,先管好眼前的事要紧。朱千户,我答应你,只要你陪我去国丈府饮酒,今晚我一定替你解决画像之事。”不由分说,拉着朱骥赶来金鱼胡同。
国丈府中正大开宴席,在座贵宾除了刚被赦免的国子监祭酒李时勉外,还有一名二十来岁的俊美公子,身材高大,风度翩翩,温润如玉,一望便知是名家子弟。
孙忠见杨埙、朱骥到来,很是高兴,忙替引见道:“这位公子姓源名西河,是现任第五十八代衍圣公孔彦缙孔公的弟子,源公子这次亦是代衍圣公入朝贺太后寿诞。”
明代衍圣公地位十分尊崇,正式入朝时,位列百官之首。正因为如此,历代孔氏衍圣公亦视入朝面圣为荣耀。且孔氏家族源远流长,开枝散叶,已经是山东曲阜的庞大家族,现任衍圣公孔彦缙却派一名异姓弟子入朝贺寿,想来这弟子十分不一般了。
源西河忙解释道:“源某实无才无德,只因家师孔公和独生爱子孔承庆孔兄同时抱恙,不便出行,小子素来追随家师左右,颇得信任,孔公遂指派我前来。”
孙忠笑道:“可不仅仅是颇得信任。去年孔公派了孔承庆孔公子入京面圣,源公子也是副手。我出门时正好遇到孔公子和源公子二位出来衍圣公府,看到源公子风度绝佳,光彩照人,堪称人中龙凤,还曾误将他当作了衍圣公的公子。”
源西河笑道:“孙国丈就爱说笑。”回想与孙忠初识的情形,颇觉有趣,道:“论起来,我与孙国丈相识也快一年了。”
孙忠道:“可惜源公子在京的日子太短,不然可以常来我府上喝酒。到底是邻居,方便。”
源西河笑道:“我这次入京,不单是为了替太后贺寿,家师还命我长驻京城,好好打理衍圣公府,日后怕是少不了会常来国丈府叨扰。”
孙忠大喜道:“那可实在太好了。”
杨埙好奇问道:“源公子姓氏,是源头的源吗?在中国,姓源的倒是少见。”
李时勉劫后余生,虽然受了一番折磨,却仍颇有精神,尤其热酒下肚、大快朵颐一番后,满面红光,欣然插口道:“这是因为源姓渊源单一,始于北魏秃发鲜卑源贺。”大致说了源姓来历。
三国时期,河西走廊[2]一带为鲜卑诸部占领,其中拓跋一部势力最大。曹魏文帝曹丕黄初元年(220年),拓跋部首领拓跋诘汾逝世,次子拓跋力微因其母为天女[3],有神异,故继立为首领,即北魏元皇帝。而拓跋匹孤虽为长子,却不得继位,很是不平,遂率领部属出走,游牧于河西、陇西以北。拓跋匹孤之子拓跋寿阗出生后,改拓跋为秃发,以区别原来的拓跋氏,史称“秃发鲜卑”。到秃发寿阗后人秃发乌孤一代时,建立了南凉国政权,秃发乌孤自号南凉烈祖武王。
东晋义熙十年(414年),南凉国为西秦所灭。南凉景王秃发傉檀之子秃发破羌被迫逃离故地,辗转投奔拓跋鲜卑建立的北魏王朝。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慷慨接纳了他,道:“卿与朕源同,因事分姓,今可为源氏!”由此赐秃发破羌姓名源贺,晋为西平侯,源贺由此成为中国源氏的始祖。
众人听说,均觉惊奇。杨埙笑道:“原来源公子是鲜卑皇族后裔。”
源西河连连摆手道:“什么皇族不皇族,南凉也好,北魏也好,都早化作尘土了。”
李时勉道:“也不是都化作了尘土,譬如那首《敕勒歌》,迄今仍是绝唱。”
他是誉满天下的名儒,居然褒赞一首少数民族民歌,旁人这才知道李祭酒并非十足的书呆子。
杨埙本是不羁之人,灵机一动,道:“就请源公子为我们唱一曲《敕勒歌》,如何?这首歌虽是民歌,却是雄壮激越,气冲云霄,浑浩苍茫,令人向往,正应了今晚为李祭酒洗尘的场面。歌词‘天苍苍,野茫茫’是翻译成了汉语,若源公子能用原汁原味的鲜卑语来唱,就更好了。”
源西河却断然推辞,道:“在下五音不全,还是不要献丑的好,不然只会搅了各位雅兴。”
杨埙也不顾忌,笑道:“源公子看起来是个胸怀磊落之人,想不到还是迂腐。”
源西河连连拱手道:“倒教杨匠官见笑了。”
众人遂就席饮酒,却绝口不提李时勉遭大宦官王振报复一事。他是大明最高学府长官、天下士子领袖,却被戴上大枷,跪在国子监大门前示众,即便天下人都知道是王振之错,然名儒遭此羞辱,颜面不存,旁人提起,只会令其更难堪。就李时勉本人来说,京师再无立足之地,除了辞官回乡,别无出路。不日李时勉果然辞官归隐,这是后话。
但酒席间不能没有话题,不然酒会越喝越索然无味。目下瓦剌正大举入侵明朝,瓦剌首领也先和大汗脱脱不花亲自出动,话头自然而然又转到这上面来。
孙忠听说山西明军接连失利,主将包括西宁侯宋瑛及武进伯朱冕在内均已阵亡,长叹一声,道:“西宁侯宋瑛是成祖文皇帝的女婿,娶了咸宁公主,我还挺喜欢他的,从来不端驸马爷的架子。”忽又酒气上冲,拍案怒道:“要我说,这事全怪王振。要不是这位王司礼坚持对西南用兵,七成以上的精兵良将全死在了云南,我大明朝哪会国中无人,任凭北虏猖獗?”
源西河道:“大同是军事重镇,驻有重兵,明军在数目上远胜瓦剌。只是听说诸部调动要受监军太监节制。如此,调动不能适应机宜。尤其瓦剌以骑兵见长,怕是作战时会坐失良机。”
李时勉当即竖起了大拇指,赞道:“源公子不愧是衍圣公高徒,一眼便看出了关键。”
孙忠又问道:“朱千户适才说大同主将多已阵亡,可包括监军太监郭敬在内?”
朱骥道:“那一战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左参将都督石亨和监军太监郭敬逃脱。”
孙忠道:“哼,我就知道郭敬死不了。不是他命大,作威作福他排第一,临阵退缩他从不会落人后。”
大同监军太监郭敬是大宦官王振亲信,而今王振威势如此,更有深受其害的李时勉坐在席间,旁人不敢应声,堂中一时静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还是杨埙笑道:“孙老,他们几个都是官家人身份,就连源公子都是专程入朝觐见太后的,就算他们都同意你的观点,也不便公然附和你。”
孙忠道:“你小子一向胆大妄为,可以说说你的意见呀。”
杨埙笑道:“我没什么意见。一定要我说的话,我的看法就是八个字:‘吃喝拉撒,人生大事。’”
孙忠摇头道:“到底只是个漆匠。”杨埙笑道:“谁说不是呢?”
孙忠怅然叹道:“我也没资格说你,我老孙其实也只是沾了女儿的光…”
杨埙忙打断道:“嗨,喝酒开心的日子,孙老尽提这些干什么?大伙儿是不是觉得话题不好找?不如这样,我给大家讲讲我在日本国的见闻。”
源西河闻言大为惊讶,问道:“杨匠官去过日本?”
孙忠今晚酒喝得过了,话格外多,忙抢着答道:“小杨曾受宣宗皇帝指派,到日本学习漆画,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今绰号‘杨倭漆’,就连日本师傅也自愧不如了。”
众人均对异国历史及风情感兴趣,杨埙便闲扯了一堆在日本学习漆艺时的所见所闻。
中日两国世代友好往来。唐代时,中国文治武功极盛。日本仰慕中国泱泱大国风范,派遣大量遣唐使[4]乘风破浪来到中国,学习中国文化。许多日本留学生成就很高,受到执政者的接见。如第七次遣唐使粟田真人在日本国地位极尊,相当于唐朝户部尚书,但仍然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虚心学习。他读了许多经史类书籍,能说汉语,还能用汉字写文章。女皇武则天曾在大明宫麟德殿接见他,任命他为从六品的司封员外郎。又如第九次遣唐使阿倍仲麻吕入长安太学学习,五六年后,竟以优异成绩考中进士,成为唯一一个顺利通过进士考试的日本人。唐玄宗李隆基亲自为他取了个中国名字——晁衡,又提升他在唐廷任职。其人工诗文,与大诗人王维、李白均为至交好友,在中国生活长达五十三年之久,亲眼见证了盛唐的巅峰——“开元盛世”。
孙忠摇头道:“小杨说的这些,都是些日本人来中国的故事,哪叫日本国见闻?”
杨埙笑道:“有趣的当然要留在后头。大伙儿可知道玄宗明皇帝宠爱的妃子杨玉环是怎么死的?”
孙忠道:“杨贵妃当然是被缢死在马嵬坡了,这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历史故事。”
杨埙摇头道:“不对。在日本有一种说法,说当日在马嵬坡被缢死的不是杨贵妃本人,唐玄宗用了偷梁换柱之计,死的只是个宫女,真正的杨贵妃东渡去了日本。在日本,还有个贵妃村呢。”
孙忠听了半信半疑,道:“当真?”杨埙笑道:“这个当不得真。马嵬坡兵变是大事,真的假不了。所谓杨贵妃远渡东洋,只是日本人的想象。”
李时勉问道:“听说日本国虽有天皇,其实是武士执政,果真是这样吗?”
杨埙道:“情形大致不差,天皇只是名义上的领袖,真正执政的是幕府将军。就跟当今瓦剌一样,脱脱不花只是名义上的可汗,执政的其实是太师也先。”
“幕府”一词也是源自中国,本意是将军率军出征在外时所设军帐,传到日本后成为官署的代名词。势力强大的军人建立指挥机构,称为“幕府”,长官则称为“幕府将军”,又称“征夷大将军”。
幕府将军通常在形式上取得了天皇授权,在领地内实行军事统治,分封采邑给诸有力的武士。幕府将军名义上是天皇的臣子,接受天皇册封,实际上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迄今,日本经历了镰仓、室町两个幕府历史时期。镰仓是日本幕府政权的开始,其建立者是武将源赖朝,彼时中国为南宋时期。源赖朝幼名鬼武者,性格狠辣果决。他用武力打败了贵族阶级的实权派平清盛一族,建立了镰仓幕府,成为日本的实际执政者,天皇则成为傀儡。在贵族时代地位很低的武士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崇尚“忠君、节义、廉耻、勇武、坚忍”的武士道精神,内中结合大量传自中国的儒学、禅宗、神道等元素,形成丰富的文化内涵。
但源赖朝最广为人知的事件并不是其一手开创了武士时代,而是他杀害了日本最著名的武士英雄源义经,也是其同父异母的弟弟。
源义经幼名牛若丸,生母名常盘,是近卫天皇中宫九条院的侍婢,美艳绝代。源义经出生后不久,父亲源义朝即被贵族平清盛杀害,源氏一族非死即逃。常盘带着年幼的源义经逃亡到山中,但平氏逮捕了常盘生母,常盘不得不携子出山自首。然她惊人的美貌打动了平清盛,平清盛遂纳她为妾,并赦免了源义经等人。后来平清盛将常盘玩弄够了,又将她嫁给公家贵族藤原氏的一条长成。
源义经七岁时,被送往寺庙,意外从僧侣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这才知道平氏是杀父仇人,遂努力跟勇武僧侣习武,等待机会报仇。
源赖朝举兵讨伐平氏时,源义经已长大成人,在前家臣的帮助下逃脱看管,赶去与兄长源赖朝会合。二人相见时,均留下了感动的泪水。兄弟俩发誓一起消灭平家、共报父仇,再振源氏家门。
之后,兄弟二人携手抗敌。源义经武功高强,骁勇善战,得他之助,源氏节节胜利,源义经亦因此而名震天下,有嫡长子身份的源赖朝的光芒反而被遮盖。
随着平氏的灭亡,兄弟之间不可避免起了猜忌。源义经得胜返回镰仓时,被兄长源赖朝拒之门外,不准进城。他的心情一落千丈,身心俱疲,忧郁成疾。偏偏源赖朝又逼迫源义经去讨伐叔父源行家,遭到严词拒绝后,源赖朝终下定决心铲除功高盖主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