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后的永历
【一 桂王与唐王之争】
1646年八月,隆武帝在汀州遇害;九月,消息传到湖广和广东、广西等地,在南明各地官绅中又一次引起极大的震动。皇室继统问题再次提上紧急日程。此时二十二岁的桂王朱由榔是万历皇帝唯一活着的亲孙,也是崇祯皇帝血缘关系最近的堂弟,自然成了众望所归的人选。
清军占领浙江、福建以后,客观的形势造成了南明残余势力向西南转移。原任广西巡抚瞿式耜等人提议拥立朱由榔即位继统。掌握地方实权的两广总督丁魁楚却心怀观望,拖延不决。直到接到隆武朝大学士何吾驺的亲笔信通知隆武帝已蒙难,建议速立桂王以后,才决定参加拥立行列。1646年十月初十日,朱由榔经过照例的三疏劝进,在广东肇庆就任监国。
朱由榔在1644年国变前,就已经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
桂王朱由榔,明神宗之孙,桂恭王朱常瀛第七子。初封永明王,天启七年(1627)九月二十六日就藩湖南衡州。崇祯十六年(1643年)八月,张献忠部进军湖南,永明王朱由榔在永州被大西军俘获,落入了张献忠之手。正在性命难保时,朱由榔意外地受到一个混入大西政权的明朝官员的暗中保护,又恰逢张献忠决定作战略转移,率领大西军入川。大西军北上后,明朝广西征蛮将军杨国威和部将焦琏率领四千多名士卒开进湖南永州等地,朱由榔才得以死里逃生。1645年弘光朝廷覆亡,广西巡抚瞿式耜有意拥戴朱由榔的哥哥朱由楥继位。但当时南明的政治重心仍在东南,支派甚远的唐王朱聿键在郑芝龙兄弟和黄道周等人的支持下捷足先登,由监国而称帝。瞿式耜的愿望不仅没有实现,自己也因受隆武帝的猜忌而被调职。不久,朱由楥一病不起,朱由榔被册封为桂王。
朱由榔相貌堂堂,据说很像祖父万历皇帝朱翊钧,可是生性懦弱,遇事毫无主见,用人又不当,实在承担不起中兴重任。因为父、兄的相继去世,朱由榔才成为最有“资格”的朱明皇朝继统人,但他对做皇帝的言谈举止却一窍不通。凑巧太监王坤(又名王弘祖)投入他的府中,这人早在崇祯年间就已经受到皇帝的信任,懂得宫中“故事”,指点仪注,使他知道如何摆出皇帝的架势,不至于出丑,王坤因此深受宠信。丁魁楚参与拥戴稍迟,又惟恐当不上首席大学士,于是同王坤串通结纳,得以如愿以偿。王坤的弄权,使永历朝廷一开始就陷入混乱和矛盾之中。
朱由榔监国七天后,就传来了江西赣州失守的消息。尽管广东肇庆距离江西赣州还有相当一段路程,却举朝汹汹,监国的喜庆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司礼监太监王坤主张立即逃难,首辅丁魁楚随声附和,几天后,小朝廷终于逃往广西梧州。这种惊惶失措的举动,对于维系广东人心自然是非常不利的。而且,朱由榔不知道另一个威胁正在附近出现。这就是朱聿鐭在广州称帝,又一次演出了明室宗藩同室操戈的闹剧。
1646年八月福州陷落后,隆武帝的弟弟新唐王朱聿鐭仓惶乘船逃到广州。隆武朝的大学士苏观生与丁魁楚素有过节,福州陷落时他正在广东募兵,出于个人恩怨,他提出“兄终弟及”之说,于十一月在广州拥立朱聿鐭为“监国”。三天后,就举行登极大典,改元绍武。绍武政权最重要的一些官职,几乎全由广州本地人担任。
朱聿鐭在广州即位的消息传到梧州,朱由榔和丁魁楚等人大吃一惊。朱由榔等人自知逃离广东铸下大错,为了收拾广东民心,立即东返肇庆,随后宣布即皇帝位,祭告天地、社稷、祖宗,改明年为永历元年。这样,南明又出现二帝并存的局面。
对此,清人计六奇评道说:“肇庆府去广州仅四百里,拥立时无一函商及三司各属;既立后,复不颁新天子诏,元勋大老惟鬻爵择腴是务。至于军国重事,如峡以外设守广州,防御梅岭,俱不暇顾,且暂为目前计而已。”
可见,在大敌当前、国难临头这样的危急情况下,南明这些官绅们,仍蹈明后期的积习,各自怀着野心,死死抱住一个王子皇孙,作为政治资本,只顾他们自己加官晋爵,实现“佐命元辅”之野心,置国家民族于不顾。拥立后,尽管他们之间还继续做说服工作,但结果只是加深了矛盾,怨隙越演越深,最后导致兵戎相见。
桂王和唐王的争立,给南明残疆剩土的地方官也增添了混乱。湖广的何腾蛟、堵胤锡、章旷以及其他文武官员都先后收到了两个朝廷颁发的“喜诏”,虽然他们基本上都站在桂王朱由榔一边,唐王使者处处受冷遇,但事实上朝廷的威望相对被削弱,在许多问题上处于被动局面。
永历朝廷迁回肇庆以后,立即派兵科给事中彭燿等人前往广州,劝说朱聿鐭取消帝号,退位归藩。彭燿到达广州后,声泪俱下地劝说苏观生不要同室操戈,还说绍武之立纯粹是苏观生个人“贪一时之利,不顾大计”。苏观生大怒,悍然下令把彭燿等人拖出处斩,随即调动军队,派陈际泰向肇庆进攻。永历政权也调兵遣将,派兵部右侍郎林佳鼎迎击。双方都打着“讨伐”的旗号。
两个政权的注意力和珍贵的人力物力,被用在这种自相残杀上,而双方更大的共同敌人却被暂时忘却了。
十一月底,两支南明的“讨伐军”相遇于广东三水,永历军先获胜利,攻杀八百多绍武兵,陈际泰狼狈而逃。林佳鼎初战告捷,得意忘形,挥军直杀广州而来。绍武帝一下子着慌,苏观生倒有主意,他派林察率数万海盗(现已招安为绍武军)前往迎敌。林察与林佳鼎是旧相识,就派人诈降。林佳鼎信以为真,置林察兵于不顾,径自带领战船追击往海口方向窜逃的绍武残军。林察所率的昔日海盗个个勇于海战,又富于经验,暗中设伏,突然向永历军船施放火器,永历兵大惊溃败,不是被水淹死、被火烧死,就是被自家明军杀死,林佳鼎本人也受炮击,死无全尸。永历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三十余骑人马逃出此厄。
败讯传到肇庆,永历朝廷又陷入一片惊惶失措之中,大学士瞿式耜自告奋勇,督领招募的义兵前往迎敌。没过几天就传来了清军占领广州、绍武政权覆亡的消息,朱由榔又再次登舟离开肇庆,经广西逃往湖南。
【二 绍武政权的覆亡】
与永历政权的“窝里斗”中大获全胜,绍武帝飘飘然,自以为“天授帝位”,开始搞那套郊天、祭地、幸学、阅兵的花架子。君臣上下,又大肆封赏,胡乱赐官,究其实也,他只是广州一个城的“皇帝”而已,“七门之外,号令不行”(黄宗羲《行朝录》)。
正如古语所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永历、绍武两军在海口血战之际,李成栋、佟养甲的清军已在汉奸辜朝荐(潮州人,退休明官)带领下攻取漳州,又袭取潮州,并诱降大盗陈耀,攻克惠州。李成栋的清军一路上最大的障碍是山路崎岖,真正南明的抵抗几乎没怎么遇到,往往是在城下一列兵,南明守军就城门大开,府县守官拿着簿册恭谨献降。为了麻痹广州的绍武帝和苏观生,李成栋还让各地官员书写信件送递广州,报告说没有任何清兵到来,致使广州的绍武君臣相安泰然,自以为没有任何迫近的危险。
1646年十二月十四日,李成栋派前锋三百精骑兵从惠州出发,连夜西行,从增城潜入广州北。清军以帕包头,伪装成明朝军队,从水路大摇大摆乘船入城,然后上岸,直到布政司府前他们才在众人面前掀掉头上包布,露出剃青前额的满人发式,挥刀乱砍,大呼“大清兵到!”
“鞑子来了!”一句惊呼,满城皆沸,百姓民众争相躲避,乱成一锅粥。
绍武帝正和苏观生等人在国子监“视学”,忽然有卫士急报清兵入城。苏观生非常生气,昨天潮州还有信报说一切无恙,今天怎么会有清兵来此!他挥手让左右杀掉报信卫士。
入城的清兵很快杀掉广州东门守卫,大开城门,数百清兵策马冲入,大红顶笠满街驰奔,城中顿时鼎沸起来。绍武君臣这才知道清兵真的杀到,苏观生急令关闭城门,调兵作战。可是,精兵都派往肇庆方面去对付永历朝廷,一时调不回来,宿卫禁兵也一时召集不全,一时间作鸟兽散。广州重镇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清军占领。
情急之下,绍武帝易服化装外逃,但最终在城外被清兵抓住,关押在府院。李成栋大概因为广州城攻克得太容易,心情不错,没有下令屠城,也没有立刻杀掉绍武帝,还派人送食物饮水给绍武帝。这位一直昏庸无能的朱明爷们倒是有铮铮气骨,坚拒不受,说:“我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人于地下!”晚间,趁守兵不备,用衣带自缢而死,和他哥哥一样,做到了“国君死社稷”,总算有点骨气。
苏观生则跑到他一手“提拔”的生死好友吏部都给事中梁洪(上洪下金)处问计。梁洪一脸忠义,平静说:“死耳,复何言!”于是两人商定分入厅堂左右的东西房,上吊报国。可笑的是,梁洪入房后,自己掐住脖子嗷嗷叫几声,又踢翻凳子给自己“配音”。旁边的苏观生认定这位好友已自杀殉国,提笔在墙上大书“大明忠臣义士固当死!”,然后上吊自杀殉节。梁洪听得真切,马上冲进屋指挥仆人扛着苏观生尸体向清军投降,声言有献“伪大学士”之功,并深获李成栋嘉奖。
乱世纷纷,生死是块试金石,忠奸善恶,亲情友情,美丑正邪,一切人间大伦,都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梁洪也是个饱读史书的读书人,故而能把忠臣义士的“戏文”排练得炉火纯青;日后他还“乞修明史”,得到清政府的批准,只是不知道他将如何在《明史》中怎样描写自己的“戏子”行为!
从各地逃至广州的明朝亲王、郡王共十六人,都被李成栋处斩。李成栋杀得兴起,还想屠城,就连满清派来监视他的佟养甲对他的嗜杀也看不过眼,刚好“夜雷震,雨如注”,佟养甲乘机说:“这是老天爷掉下的眼泪。”李成栋对佟养甲尚且畏惧几分,于是没有大开杀戒,但仍然放纵部下在广州城中大掠三日,称之为“放赏”,广州城内的许多妇女多为了避免受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自杀。
绍武政权从建立到覆亡仅存四十天,它唯一的“业绩”就是打了一场争夺帝位的内战和导致广东一省的陷没。其后果是十分严重的,因为南明残山剩水本已不多,广东又是财赋充溢、人才密集的地方,一旦易手,南明朝廷回旋余地大为缩小,财源和人力更加捉襟见肘。
【三 逃亡的永历帝】
李成栋先后灭了隆武和绍武政权,至此,他的灭明之功臻至高峰。自从李成栋1645年在徐州投降后,几乎不停地替清军打仗,平定长江三角洲地区,征服福建,现在又是两广。
从深圳开车走广深高速公路,行至一半时总会看到一个大大的路标,上写“道滘”。看旁边拼音,才知第二字念jiào。如此奇怪而又罕为人知的地方,却是李成栋杀奔广东以来第一次惨遇败绩的战场。
李成栋、佟养甲攻陷广州城后,又杀入东莞城(明末忠臣袁崇焕老家)。清军四处烧杀,仍是旧习不改。1647年一月(顺治四年),道滘义民叶如日等在江边设伏,忽然出袭,杀掉没有任何防备的数百清兵。东莞清军来援,又被义军杀死二百多。
时任广东提督的李成栋大惊。他先派总兵陈甲由水路前往,自率大队人马随后由陆路行军,杀向道滘。义军集各仓船只千余艘,在虎门与陈甲所率的清军大战,歼灭两千多清兵,并擒杀总兵陈甲。清兵能以数十骑袭破城坚兵众的广州,竟载在道滘这个“小河沟”,一时间士民振奋,清军情绪低落。东莞万江一带抗清的明将张家玉闻讯前往道滘,与叶如日以及博罗的明朝举人韩如琰所率乡民一起,集兵齐攻东莞,竟能在一天之内攻下坚城,俘斩当地清军任命的官员,取得重大胜利。同时,起事诸人还上书永历帝,准备兴复广州。
刚刚过了一天多,李成栋大队清兵就杀至东莞城,挥兵攻城。不知是有内奸还是火药受潮,义军们事先摆好架在城头的多门大炮关键时刻一个也没响,清军很快就攻上城墙,混战半日,东莞城破,多名义军将领皆在战斗中被杀。李成栋乘胜推进,又与明将杨邦达大战望牛墩,双方苦战了七天七夜,上千义军战死,杨邦达本人也在混战中牺牲。集结修整部队后,李成栋挥兵直奔道滘杀来。
明将张家玉以泥砖为垒,遍伏大炮,待清兵攻近时,炮火齐发,清兵死伤甚众,李成栋本人的坐骑也被炮火击中,他自己摔入泥中,狼狈不堪,是他数年战场遭遇中最危险的一次。
正在李成栋无计可施之际,张家玉一个表兄李郝思突然来投诚,将道滘防守的详细情况一一禀告,并请求李成栋事成后赏他道滘一块好地。李成栋大喜,马上指挥兵马集中力量进入道滘防守薄弱的东北角,攻入道滘。入城后,清军遍屠居民,把张家玉和韩如琰的宗族杀个精光。当然,李成栋也不食言,赏给叛徒李郝思一块上好的田地(现在的南丫乡李洲角)。叶如日等人一起战死西乡。张家玉暂时逃脱。至此,李成栋的下一个战利品目标,就是在肇庆即位不久的永历帝朱由榔。
而永历帝已经在听到广州绍武帝被擒的消息后,狼狈逃出肇庆,开始了他长达十六年“闻警即逃”的流浪生涯。当时,只有瞿式耜坚持死守肇庆,但弘历帝要瞿式耜带兵与自己同行护驾。无奈,瞿式耜赶忙在肇庆部署防守阵地,然后飞速赶往广西梧州与已经逃亡的永历帝相会。不料,永历帝因为担心梧州也不安全,已经在几天前逃去桂林。急赶数日,瞿式耜才追上这位脚底抹油的皇帝。此时的永历帝身边众臣零散。当初在肇庆上船准备逃跑时,大学士丁魁楚、李永茂以及兵部尚书王化澄、工部尚书晏日曙都各携家眷财物上船准备和永历一起出逃,但走到半路,这些人和他们的船全都不见了踪影。
永历君臣的争相逃窜,给清军以可乘之机。留守肇庆的明两广总督朱治涧不战而逃,李成栋大喜,随即进军梧州。
梧州是广西东面重镇,清军还未到广西,明将陈邦傅已经先行弃城而逃,一时风声鹤唳,人无固志。苍梧知县万思夔怒火中烧,竟然用木头制作了一个大乌龟,命人拖着沿街大喊:“降敌者似此!”
李成栋大军接近梧州,明广西巡抚曹烨迎降,于是清军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梧州。万思夔见大势已去,就在木龟上写上了“曹烨”二字,然后逃走。
最工于心计,最富于表演才能,最能走一步看三步,最善于给自己留退路而下场又最为悲惨的当属永历帝的首席大学士丁魁楚。
丁魁楚,河南永城人。万历年间中进士,有吏才,至崇祯九年官至河北巡抚。但此公胆小,清兵一来就弃军而逃。由于他“善事权要”,当时的大学士温体仁百般周旋,使他免于重罚。弘光朝,丁魁楚被重新启用,为兵部右侍郎。永历继位后,封他为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自恃有拥戴之功,丁魁楚整日只知受贿卖官,派军士在肇庆灵羊峡一带挖掘端砚老坑石头,制作精美砚台玩赏、珍藏。
李成栋攻陷广州后,丁魁楚见形势危急,已经在逃离梧州的时候就脱离永历帝,带着家眷和多年搜刮得来的大批金银财宝,笼络一支为数不多的军队作护卫,私自乘船避往岑溪。为了保护身家财产,丁魁楚暗中派人前往李成栋军中接洽投降。李成栋将计就计,许以两广总督的职位。丁魁楚大喜过望,由岑溪出降,清军将他押回广东,在半路上杀死,其家产和眷属全部落入清将之手,据说仅白银一项就多达八十余万两。后来有人见到丁魁楚的一个年幼孙子被李成栋部将罗成曜收养,问他姓什么,若回答姓丁,立即要遭到毒打。
晚明时代,商品经济发达,政治高压,人欲横流。某些士大夫一方面诗词歌赋往来,看以萧散、疏远、清远、淡放,其实一肚子的势利、浮躁、竞取和焦虑。数十年仕宦浮沉,这些人变得十分世故,而纵欲享乐的积习又使得原本清晰的道德感和君臣大义在生死面前变得苍白甚至可笑。文人士大夫危急关头的卑俗和狡诈让人瞠目结舌,就连贩夫走卒在某些时刻都会比他们高尚得多。高尚庄严变成佻薄无耻,豪气凌人变成臣妾意态,悲怆豪放变成奴颜婢膝,壮士情怀变成鹰犬效力。“岁寒,乃知松柏之后凋!”朝代更迭、出生入死之际,虽不乏抛掷头颅为一笑的书生豪气,但我们更多见到的是明代士人的“中年世故”和混乱年代的诡谲奸诈。观其结果,一场空忙!
李成栋占领梧州后,曾经派出一小股清军进逼桂林。永历帝依然故我,逃离桂林,准备进入湖南投靠兵力较多的军阀刘承胤。大学士瞿式耜坚决反对,他指出朝廷不组织抵抗,只是一味避敌先逃,会涣散人心。但永历帝根本听不进去,在司礼监太监王坤、锦衣卫马吉翔的怂恿下,向全州逃难。瞿式耜只好请求自己留守桂林,并出于稳定人心的考虑,要求永历帝无论如何不要离开广西,那怕暂驻于靠近湖南的全州也好。不料永历帝畏清若虎,还是逃到了武冈。
自永历帝一行离开后,桂林南明官员上至总督侍部朱盛浓,下至桂林知府王惠卿,个个“三十六计走为上”,一转眼都逃个精光,惟有瞿式耜和几个当地下级官员连同兵民一起困守孤城。李成栋部下清兵猛烈进攻,桂林军民拼死抵抗。清军倚恃兵精器良,一时间竟登上西门城墙。
危急时刻,刚刚护驾永历帝至全州又急忙赶回的平蛮将军焦琏从阳朔急急杀回,入文昌门与冲入城的清兵竭死巷战,苦斗两日,杀敌数百,终使进攻清兵落败而逃,并缴获了战马、甲胄以及许多武器,取得振奋军心的“桂林大捷”。
焦琏鞍马劳累,从桂林一直护送永历帝至全州,未解征衣,又马上星夜兼程赶往桂林浴血死战,获得大捷,在艰难困境之中,取得如此殊功,永历帝竟发旨说:“等到收复平州、梧州后,就给焦将军封伯爵。”同时,永历对身边无尺寸之功的马吉翔等三人却立赏伯爵,借口是他们有“扈驾之功”,其实是“一起逃跑之功”。永历帝如此行事,不能不让南明臣下失望。
实际上,马吉翔等人的封爵完全是刘承胤的意思。刘承胤想借以笼络这几个近臣,与他站在一条船上。果然,马吉翔等人与刘承胤一齐劝谏,让永历帝移跸武冈——刘承胤的老根据地,如此,刘承胤就完全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武冈位于群山之间,地势逼狭,并非什么战略要地。刘承胤、马吉翔等人硬是挟迫永历帝下旨,与众臣一起转移到武冈。这样,永历帝完全落入刘、马的掌握之中。刘承胤进入自家地盘后,为所欲为,接连杀害了几个与他意见相左的大臣,又随意斩杀南明其他友军的来使,见永历帝流露出不满,就想暗中废掉永历,立岷王为帝。
“屋漏偏遭连夜雨”。湖南各地的南明军纷纷落败后,孔有德率领清军直向武冈杀来。刘承胤一面骗永历帝他的部下已经大败清军,一面向孔有德暗中约降,准备献上永历帝为“见面礼”。这个时候,从近处逃回的一个宗室来拜见永历,告诉他清军已在三十里开外的地方。此话晴天霹雳一样,吓得永历惊骇不知所为。幸好孔有德疑心刘承胤诈降,使得此人不得不又再次返回武冈城剃掉头发“表决心”——恰恰这一来一往,给了永历帝及其左右群臣一个机会。刘承胤的老母看不惯儿子所为,暗中将城门钥匙交给了永历帝,永历帝才得逃出生天。
清军与刘承胤忙随后追杀,幸亏参将谢复荣等五百多明兵拼死断后,最后全部战死,才保得永历帝一行未被清军追及。逃到半路,永历帝遇到总兵侯性带领的五千多明军,一行人又踅回广西,到达柳州。
而此时在桂林,刘承胤派出的军士正与焦琏军士发生内哄,大打出手,李成栋乘机派军发动忽然进攻。多亏瞿式耜等人指挥有方,冒大雨与清兵殊死拼斗,又一次大败清兵,取得第二次“桂林大捷”。
【四 南明三忠】
顺治四年(1647年)四月,广东十府之地全部沦入清方之手。但就兵力而言,佟养甲、李成栋本部兵马只有四千一百余名,从福建带来的原郑芝龙旧部施琅等部也不过几千人,实力相当有限。1647年正月,李成栋率主力进攻广西,广东清军留守兵员更形单薄。这也是数月之间,永历帝能苟延残喘,在广西和湖南之间来回窜逃的原因。
然而,腐朽无能的永历朝廷不知清军虚实,非降即逃,近于自行瓦解。镇守柳州、南宁一带的明庆远伯陈邦傅也被清军声威吓倒,私自派人同佟养甲、李成栋联络,准备投降清朝。在这种危急关头,广东的一批仁人志士奋然而起,凭借自己在地方上的影响和熟悉山川险要,组织义军展开反清活动。
广东各地义师的兴起,使坐镇广州的清两广总督佟养甲穷于应付,不得不急檄进入广西梧州的李成栋部回援。正是由于他们的斗争,才使永历朝廷免遭灭顶之灾,重新稳定了广西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