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坐在后座,沈溥昨天喝多了酒,一个人在酒窖里睡了一整晚,醒过来的时候有点感冒,申请疲惫,外加尴尬厌烦,便更加不想说话。
卢西是看到宋天真上车的,这会儿她看到沈溥冷淡的眉骨与侧脸,不禁叹了口气。她明白沈溥即便外表外向热情,恐怕内心却并非如此。
“小溥。”卢西开口:“这是你第一次见我?”
事到如今,沈溥也不会瞒她,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不是。”
他强壮有力的手臂,干净修长的十指,稳重而淡漠。卢西晃了晃眼,却看见他手腕上一个老旧的红绳子,便问道:“这是谁送给你的?”
“什么?”
“你手腕上的东西,好像戴了很久,是重要的人给你的么?”
沈溥抿了抿嘴,眼色忽然暗了下来,他似乎不想提到这些事,缄默了一会儿才道:“是的。”
卢西靠在后座上,不再说话,她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此行是去拜访沈老爷子,卢西即便不再是沈家儿媳,老人家也依旧照拂。车子上了高架,沉默的车厢里,沈溥却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说实话,这些年来,他从美国本科毕业后就再也不会想这段往事。他孤身去找亲生母亲,却又亲眼见证自己存在其实毫无意义,他在赌城疯狂一场,拉过一个胖乎乎的丑姑娘的手,那是他风光灿烂人生中几乎最可怜的瞬间。
所以下意识便忘记,忘记他被人抛弃,却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带着这条丑巴巴的链子。沈溥笑了笑,记忆虽然遥远并被埋藏,却在某一刻依然鲜活如初。
他记得那个小姑娘叫Rose,而他叫沈小二。
只可惜这些年来,沈小二再也回不去当初,愈发像一个称职的沈溥。他忽然又微微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颜色已经红得发黑的链子。
这是最深最深的秘密,幸好在那一段时光里还遇到过那样一个小姑娘。
卢西想了想说道:“其实我看,天真是个好女孩,她是美国做派,还嫁给你操持家事,联络关系,想来也是困难。”
沈家这样子的家世,虽不是高门,但是家中清一水官员,一行一动都看在人眼里。其实行事反而更难。
提到宋天真,沈溥便想起昨夜场景,胸中也不知为何冒上来一股怒火,然后脸色立马变了,对着后座的卢西冷冷地说了句:“不要跟我提她。”
卢西没有想到她就说了这一句话会引起他的怒气,想来他们关系必定不好到一定程度。
日头终于上来,远处的朝霞与这个城市摩天大楼连成一线。卢西靠在窗口,心思渐动。布桑已经完全变得不像以前的样子了,灰墙黑瓦早已变成一座座高楼大厦,这个世界总是日升月异,就如同人心。
不知为何,她忽然间有心思去说老事情,她开了窗,清晨的微风上来,她心念大动,慢慢而道:“小溥,你是恨我的吧?应该要恨我,毕竟妈妈在你小时候就出国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来见你,连你结婚都没有回来。”
沈溥听她主动提这些事,嘴角微微扯了扯,侧脸肌肉却更加冷硬。
“大概是你和爸爸感情太差,是家族联姻么?”沈溥讽刺道。
想起往事,卢西侧脸已经很平静,她只是摇摇头说道:“不是,我出生于普通人家,我和你爸爸也是自由恋爱。”
“所以才更加辛苦。”她想了想:“你父亲要应酬,我是长房长媳,照料家事与家族聚会,还要做慈善,而我本身性格冷淡,最讨厌这些琐事,又不愿意对着媒体笑,所以愈发难受与劳累。而你父亲,也是很忙,我们两个人最终争吵到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
沈溥脸色冷淡,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所以才离婚,我是想将你带走,但是你要知道沈家是不愿意的,况且我到英国,从头再来,过的是穷留学生的生活,连安稳日子都给不了你。”
沈溥听到这里,狠狠地打了方向盘,他听到这样的解释,心里丝毫没有好过一点,反而更加觉得愤怒与难受。
“照您这样说,穷人家的小孩就应该都送给别人来养。”抛弃就是抛弃,何必找那么多理由。
卢西知道这个儿子,跟自己几乎形同路人,要不是血缘,他可能连说话都不想跟自己说,她也不指望他来理解自己。
沈溥冷嘲热讽地回了一句之后,忽然问道:“您这次回来干嘛?”
卢西却不答话,只是说道:“小溥,有爱情的情况下,在沈家都可能难以撑下去,更何况没有爱情呢。你要知道,天真不容易。”她似乎有很多感触:“百年修得共枕眠啊,两年了,你难道不可惜么?”
“可惜?”沈溥想到这些话是从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口中说出来的,顿时觉得可笑无比,他哼了哼:“您知道什么叫可惜?”
“况且,你爱的女孩并不爱你,你追到她又能怎么样。她不爱你会为你忍受那么多么?”
原来是有备而来,不闻不问这么多年的儿子现在居然关心起他的感情生活,沈溥冷下脸来,没有说话。
两人不欢而散,车子里一片静谧,都是尴尬,索性很快,沈溥开到了沈家老宅。
缓缓驶过好像漫长无比的林荫道,老宅子依旧伫立在一片树林里,她想起在这里度日如年的岁月,恍如隔世。
沈溥将车开到了门口,卢西推开了车门,门口站着的是现在沈家的当家女主人陈聪。暗恋她曾经丈夫数十年的人。
风雨已经过去,两人再见面已经平和无比,卢西笑着对她点点头。
“妈。”沈溥自然而然地叫陈聪,卢西眼底稍稍一黯。
“老爷子在客厅。”陈聪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的女人,索性就直接跟她说话。
卢西点点头,却没有进去,她看了一眼沈溥,说道:“小溥,我有一件事还想跟你说,你稍等一下。”
沈溥有些惊讶,不过倒看得出家教良好,长辈说了再不情愿也站在跟前。
卢西看着这个很多年没见的儿子,他已经长大了,并且英俊、成功又风流倜傥。她叹息一声,说道:“小溥,其实你八年前来英国我是知道的。”
沈溥一下子有种秘密被戳穿的感觉,在这太阳底下,他有种无处藏身的感觉,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言的愤怒。既然知道他来见她,但是他的妈妈依然选择放弃他。
“你怎么怪我都可以,你不要以为我不担心你,你来了一下就飞到拉斯维加斯,我派人跟踪了。”
沈溥不说话,双手插着袋,冷淡无比。
“小溥,不要放弃天真。你会后悔的。”卢西苦笑一下:“她比我勇敢,并且她应该是爱你的。”
沈溥就像是没听到这些话一样,宋天真为什么要爱他?
“你手上的链子,是她给的,难道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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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20
宋天真坐着平稳的宾利,回到了位于城南的宋家。宋家是一个大家族,历经百年风雨,直到如今成为布桑仅次于傅盛两家的百年世家,宋天真的父亲是宋家这一代掌门人的弟弟,宋家那一辈兄弟姊妹十分多,而宋父的年纪处在不尴不尬的中间,从小也没受多大重视。
但是宋家一向有规矩,无论成年还是结婚,儿子都住在老宅里,女儿嫁人后就不一样了。而宋天真对这里的记忆就是,每次吃饭乌泱乌泱的人坐在长方形的大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佣人会到每一房占据的楼层去请人,真是麻烦得要命。
宋天真小的时候,宋父便因为工作时常不在家,她就跟着母亲一起坐在桌尾,照例由大伯发完话,大家才能拿筷子吃饭,一个大餐桌上饭吃得相当沉闷,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是一段冗长而又沉闷的时光,直到她妈妈在自己的浴室里自杀,鲜血渗到地板上,佣人来请吃饭,才被人发现,那时候她还在学校,不知道自此人生中再也没有母亲这个词。
宋天真从国外回来后,基本没有回过这里,这件事沈溥看得很对,她对这里几乎厌恶。
宋家的木门散发出些许沉香木的气息,这时候已经到了早上九点钟,日光渐渐上来,热气从地底蒸腾,宋天真头有些发昏,浑浑噩噩就走到了里面。
倒没有一大家子人,客厅里只有宋父和后母。她宋天真不过是父亲联姻工具,在国外野惯了,她知道她干过的荒唐事家里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从来都没有人提。
就如同她妈妈孤寂沉默地死去,如同汪洋大海里投入的石子,激不起一丝风浪。内心扒开层层盔甲,她知道这才是她最厌恶的原因。一家人又不是一家人。
“天真。”袁敏看看宋父脸上的神色,有些担忧。
宋天真从门口走进来,宋父见她一个人心里更是恼怒。他脸色阴沉,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公司股价跌了两个百分点,整个地产业都是闻风而动,我们跟资奔地产联合开发的楼盘从一开始的每天几千个电话到现在无人问津。你们分居的消失,两家虽然压了下来,但是压不住小道消息。天真,你跟我谈谈,现在该怎么解决?”
宋天真默不作声,袁敏踟蹰着,想了想说道:“天真,能不分居就不要分居了。小溥外面那些女人都是不作数的,夫妻俩要同心,何必闹得这么僵。而且你爸爸公司现在不稳定,不是时候。”
空气沉闷,连一丝儿风都透不进来,宋天真觉得发闷,她眼前忽然出现重重叠影,母亲灰败憔悴的脸与她醉生梦死的岁月混合交织在一起。她脸色越发冷淡,就像是浸在冰窟之中。
“袁阿姨,要是宋如我因为丈夫出轨而离婚,你还会阻止么?”
袁敏被说得一愣,神情讪讪,宋父听到她这样的假设,怒意涌在了脸上:“你姐姐可比你懂事。”
宋天真觉得无话可说,她站了起来:“您叫我回来,我也回来了,但是这是最后一次,分居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谈的,我提出来,沈溥同意。就这样。”她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再见。”
她说完就走,再难待在这个屋里一分一秒,宋父气急败坏,抄起手边的杯子就往她身上掷去,没有砸中,只是泼了一身水。
宋天真抹了抹脸上的冷透的茶水,听到背后袁敏大声惊呼如同一个小女孩:“老宋,你这是干什么呀?!”
宋天真背脊挺直,宋父大怒:“好!你想走是吧?!不想当送家人了是吧?!那好,把我这些年花在你身上的钱拿出来。”
母亲为什么不受父亲喜欢呢?她也是大家闺秀,可是从来不会讨好,神色淡然,直到与丈夫相看两不厌。而如今,宋天真也还是没有得到面前男人的喜欢。
听到宋天真没有回应,宋父以为她在反省,便说道:“你回去跟沈溥道歉,好好待在沈家,爸爸是为你好。”
宋天真终于浑身发冷,她患上心理疾病的时候,她没有爸爸;在美国绝望堕落的时候,她也没有爸爸。而这一刻,她伤痕累累想走出这里的时候,他居然说爸爸是为她好。
即便不曾期待,但也痛彻心扉。宋天真吸了一口气:“你要多少?”
“什么?”
“我说从这里走出去,你要我出多少钱?这些年的教育费生活费,一年一百万,二十八年,我给你三千万。”
“天真!”袁敏大惊:“不要说傻话。”
宋天真转过了身,一张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只剩下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简直让人心惊。她微微张开嘴,一字一顿,清清楚楚,说得十分明白。
“一个月后,我将三千万打到公司财务账户上。”她言语冷静,像是下定决心。她额前的碎发被茶水打湿,很是可怜,可是目光坚定决绝,仿佛没有一句话她会后悔。
说完这句话,宋天真就离开了宋家,走出宋家的大门,她是坐车来的,城南这个地段车很少能打到,她就一个人默默沿着马路边缘在走。
总要有一瞬间下定决心,从来孤单一人便会渴望很多很多,为此付出无数努力,可是到头来,依旧还是剩下一个人。
她想变好的,在遇上沈小二的一刻,她就努力让自己变好,治病减肥念书修复家庭关系。她已经摈弃前嫌,可还是恨意难消,尤其是在老宅的每一分每一秒。
于是,决定哪怕一个人也要再见。孤独前行,又如何。
宋天真扯开嘴笑了一下,没有一丝风,她脸上的水珠已经蒸发干净,只是头发上还粘了些茶叶,有些滑稽。
一辆沃尔沃从她的面前停下,几乎挡住她全部的去处。车上却没有人下来,宋天真终于抬起了头。
沉默无比,整条路上只有她和这辆车。短暂而又漫长的五分钟之后,车窗终于打开了。
一只白净但有力的手伸了出来,他手腕处挂着一条可笑的红绳,很快,车门被推开。
沈溥站在他面前,他高她那么多,沉默低下头盯着她的时候,宋天真不由得后退一步。
“上车吧。”他一双大眼睛深沉如同大海,薄唇轻启微微吐出这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做饭洗衣服去,吃完饭来写最后一更,尽量十点前~谢谢大家支持~

第21章 chapter21
可是已经到了这一分这一秒钟,宋天真看着眼前面色冷静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会再坐上他的车?她已然决定一个人独自前行,怎么可能会就此放弃。
宋天真没有接受他的邀请,很快就从他的身边穿过,即便她此刻发丝上还沾着茶渣,瓷白的脸上还带着些奇怪的昏黄色,她也挺直背脊脚步那样坚决,片刻都没有停留。
沈溥就这样看着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他忽然间觉得心里麻麻的,手下动作比想得还要快,立刻抓住了宋天真的手。
“我要跟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宋天真语气淡淡。
沈溥不知道的是,宋天真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连笑都是逼出来的,在人前的哪些细致妥帖甚至无所谓的大笑,要走过多少路。他现在还以为宋天真会像之前那样子,对于他来说,只要他想,她永远不会拒绝。
他受不了这样的宋天真,语气淡淡的,连一个假笑都没有。在他的记忆力,她就应该是永远都是好的,永远都是答应的。
沈溥愣住了,时至今日,他拉住她的手还能做什么呢?
“希望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分居协议我已经让律师拟好。只要不做声明,股价不会跌得太厉害,满两年之后就自动离婚,也到时直接将离婚证书送来就好,也不用见面。低调点,尽量减少伤害。”
想得真是周到啊,原来她一开始就考虑好了。沈溥忽然间哼了一声,反问道:“你这么考虑自信,那怎么今天不知道开车过来,从这里走到市中心,你要走一天么?”
宋天真还是冷淡:“不需要你管。”
沈溥却死死拉住她的手,一把扯了过来,他浑身蛮力,宋天真体格又那样小,几乎被他一下子就扔到了车子里。沈溥动作真是如同闪电一样,还没等宋天真逃出去,就已经替她系好安全带,车子“嗖”的一声就驶出去了。
“不要挣扎了,除非你想死。”沈溥吐出这两句话,目不转睛只盯着前方。
宋天真坐在副驾驶上的位置上,她只是笑了笑:“沈溥,我问你,有多少女人坐过这个位置?”
这话问得沈溥脸色一僵,宋天真看到这样的反应,又道:“你既然想继续在外面玩,我已经成全你,你还想要什么?”她笑了笑:“这个时候,你就应该拍手欢送我,然后继续你的美好生活。”
“甚至,你想追霍明朗你就去追,趁着她还没有嫁人。”
“闭嘴!”沈溥额角青筋冒起,脸色僵硬万分,可是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脸仔仔细细盯着宋天真,他连路都没有看,似乎要将宋天真的脸看穿。
宋天真被他看得终于再没有说话,脸色煞白,低下了头。
“看着点!前面有车!”宋天真喊了一声。
沈溥方向盘一打,很快就超前疾驰,他想了想缓缓说道:“我们需要好好谈谈。真的要好好谈谈。”
他一再强调,宋天真却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车子仿佛那样挤,宋天真靠在了车窗上,闭了闭眼,沈溥侧眼瞄了一眼,神情古怪地从后座上拿了包湿纸巾,递了过去:“擦擦吧。”
宋天真惊醒,眼前修长手指捏着的湿纸巾晃了晃,沈溥的声音又传来:“拿着啊,我又没下毒。”
她终于拿了过来,慢慢地擦了擦自己的脸,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静默的空气中,她轻轻说了句:“谢谢。”
“你刚才在宋家说什么了?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沈溥大概觉得自己跟他说谢谢,那么关系总不会那么僵。他怎么可能知道,这是她多年一个人的习惯,对别人说谢谢要比一声不吭好。宋天真想了想,缓缓而道:“沈溥,这些已经不关你的事了。”
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半年之前的宋天真还期待沈溥的一些关注哪怕是询问,可是半年之后,宋天真已经兴致缺缺,甚至主动拒绝。
沈溥脸色又是一僵,他又转过头看了宋天真一眼。
终于对上号,眉眼还是那副眉眼,埋葬在记忆深处,从没想到有一天会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变了太多的玫瑰花,矮胖的身躯已经不见,肥腻的手掌如今纤细无比。
狂奔的黑夜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女孩子的样子,所以再难以认出改头换面的宋天真。
但是这一刻,真相被人戳穿之后的这一刻,眼前的一张脸终于与夜风中的玫瑰重合起来。
沈溥感到气馁,甚至失望。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八年之前的胖姑娘会以另一番姿态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而当他知道的那一刻,这个姑娘马上就要离开他了。就如同她曾经无声无息地进驻他的生命一样。
“宋天真,有时候你的耐心真是好。”他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而宋天真只是捏了捏额角,说了句:“再见吧,沈溥。”
再见?谈何容易。沈溥脸色蓦地沉了下去,他很快将车拐进了加油站,车熄了火,他看到宋天真立马想走,沈溥连忙压住她解开安全带的手,问道:“宋天真,你凭什么瞒我那么久?!”
他在喝醉的时候,不需要对她冷漠的时候,曾经问过她,是不是瞒着他什么。但是清醒了,这件事又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如今,他再问,宋天真就那么看了他一眼。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只是深沉的绝望,她已然伤透心,曾经拼命想抓住的救命稻草,如今亲手放弃,只有绝望透顶才会如此决定。
她明白有什么可能被沈溥知道了。但是她却说:“你不要再问了。”
沈溥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袖,里面红得发黑的老旧的红绳赫然在目,他一把将宋天真的脸掰了过来,他直视着她几乎亮得人发慌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地问:“这个你还认识么?”
宋天真几乎要哭,在结婚两年里,她不知目睹过一次这条记忆中的红绳。她也曾无数次,那么像就那样站在他面前说:“嗨,沈小二,还记得我么?”
可是她每一次都忍住了,明明当初说好要来找她,可是当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她却明白沈小二已然不见,再承认又有多少意思呢?无非是给自己一颗可怜的心再添荒唐。毕竟两年里,沈溥从来都不是沈小二啊。
宋天真沉默,沈溥脸色沉下来,他顿了顿,语气却有些慌乱口不择言地骂脏话:“我他妈有权知道!”
“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是不是又能怎么样呢?”宋天真一手打掉了沈溥死死掐着的手:“能有什么变化么?沈溥都到了这一步,已经无路可退。”
“是你逼我的,是你让我去找情人的。”
沈溥听到这样的回答,一动不动,油箱已经加满,他还没有动,后面传来喇叭声,后面的车主开了窗大声道:“前面的!干嘛呢!快走啊!”
宋天真打开了安全带,从车上走了下来,她向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借了个手机打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很快的,她就上了车向市中心的方向离开。
沈溥依旧留在了原地。后面的喇叭声响成一片,工作人员也来提醒,他才终于重新发动了车子。
他回到了市中心的别墅,钱乐乐还在家里,正在做饭。现在,小姑娘开了窍,不像以前那样抗拒他,甚至还会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沈溥回来的时候,钱乐乐从厨房里出来,有些害羞。其实她说了谎,沈溥将她安置在这里之后,从来没有碰过她。她想了想,居然主动跑了过去,凑过唇想要亲一亲沈溥的侧脸。
沈溥下意识就避开了,钱乐乐尴尬地有些失望,沈溥依旧沉着脸,过了会儿,指了指厨房:“去做饭吧。”
钱乐乐听话地去了厨房,沈溥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湖东别墅里宋天真曾经一道道端出来的菜。他想起来,那些居然都是他喜欢吃的。
其实总有很多细节提醒他,宋天真似乎对他很熟悉,也总有很多时候,他一直觉得宋天真有什么瞒着他。只是,他漠不关心,他不想知道。所以,终于错过。
春风沉醉的夜晚,狂奔街头的情谊,他最可怜最悲惨的瞬间,他说他是沈小二。他是独一无二的沈小二。没想到,他的好哥们儿竟然成了他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