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那块太湖石能挡得住她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怒斥
叶限穿着件宽袖皂边的斓衫,腰间玉带垂落,身上还披着灰鼠皮的斗篷。脸精致秀美,如玉淬般,看着她的神色淡淡的。
锦朝屈身行礼,唤了声“世子爷”。
叶限还是不说话,打量她手里装金脚镯的锦盒,过了会儿才问她:“我昨天才知道,你父亲所管辖的大兴粮仓曾出事了。”他这几天都没有回长兴侯府,还是因姐姐早产,他才匆忙从大理寺回来探望,偶然听父亲说起这事。长兴侯觉得这事情解决得有点莫名其妙。顾家究竟是怎么把二十万石粮食的空缺填补上的,而且做得无声无息。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能做到,又何必求到长兴侯府头上?他们暗中求了谁?
叶限听后沉默片刻,就叫李先槐去通州查粮仓的事。二十万石的粮食不是商贾能够凑出来的,顾家的粮食来源肯定是通仓或者卫仓。而卫仓都是有驻军把手的,想从里面运粮食出来就是天方夜谭。
结果通州那边什么消息都查不出来,通仓这几个月开都没开过。
越是这样,叶限就觉得越可疑。谁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密不透风。顾德元和顾德昭两人肯定是不行的,他们也没这么大势力背景,能从通仓运粮补缺。
这事老长兴侯本没想让他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就已经风平浪静了。长兴侯说此事本是一个叫曹子衡的幕僚提醒顾家的,但等叶限去查这个人,发现他是顾锦朝的账房先生,而且原先和孙石涛并无交集。他立刻想到了顾锦朝。
别人觉得她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但他可是知道顾锦朝的厉害的。
睿亲王设下谋逆的圈套等长兴侯上钩的时候,因着顾锦朝的提醒,长兴侯府才能幸免于难。
锦朝面露疑惑道:“世子爷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叶限哼了一声:“你不认就作罢…我和你说过,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来找我。为何你父亲出这么大的事,你说都没和我说一声。”
锦朝便也不瞒他,笑着说:“和您说做什么,长兴侯府也为难。”
他次年就要擢升任大理寺少卿了,如今应该很忙才是。
叶限不再说话,锦朝屈身行礼告辞。
他叫住她:“…你表哥的事。”他顿了顿,“我想替你找一门更好的亲事。但是那些在六部观政的年轻进士,不是出生寒微,就是家族太复杂。”一个都不好。
锦朝啼笑皆非:“世子爷多虑了,你虽是我表舅…但我的亲事,你还是不用插手的!”那些年轻的两榜进士,多半是才高气傲,又如何看得上她?
可想而知,他要是找到自己觉得合适的,恐怕要威逼利诱人家答应了。
叶限瞧她笑得十分柔和,心里也不觉一软。
他又懒懒道:“别着急,最后要是没有人娶你…我就娶你吧。”最后一句轻若无声。
顾锦朝听到他这句话吓了一跳。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他也太口无遮拦了一些…拿她说笑也不能啊!她忍气吞声:“表舅,你可别打趣我了。”
她又叫自己表舅了。
叶限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绪:“玩笑话,你不要生气。”
顾锦朝依旧笑得忍气吞声:“侄女明白。”
就他敢拿这句话玩笑!
叶限把手纳入袖中,看着顾锦朝走远,目光一瞬不动。
五夫人接了顾锦朝送孩子的一对金脚镯,请她喝了盏茶,吃了些新制的芝麻酥。等锦朝离开后,她招了婆子过来,随意吩咐她把金脚镯收进库房里。
一个梳双丫髻的小丫头悄悄走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五夫人脸色大变,问她:“没有别人看到吧?”
小丫头小声道:“就在西跨院往妍秀堂那条水磨石铺的小路上,没有人看到。”
她强压着心中的怒气,低声到:“世子爷正在东次间和侯夫人说话,你去把世子爷给我叫进来!”
这事她不能再坐视不理了,以叶限那个肆意妄为的性子,可别做出什么让两家蒙羞的事!到时候她想管都管不了了!
叶限刚跨进西次间的时候,还心不在焉的。
五夫人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刚才说你出去转转,究竟做什么了,你给我说清楚了!”
叶限看着长姐早产后还未恢复的苍白脸色,顿了顿没说话。
五夫人气得语气颤抖:“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性子!我们何时怪过你,拘束过你?你不喜欢读书,外公就不逼你读四书。身体不好却喜欢乱跑,祖父又何尝说过什么。但这事不只是你的事,这还是长兴侯家、顾家的事…你就算再喜欢那个顾锦朝,这都是不行的,她那样差的名声也就算了,还背着人和你见面,可见不是什么贤良女子。以她的身份德行,那里能配得上长兴侯家世子的身份!”
长姐从未对他如此强硬过,叶限心中反倒升起了一丝怒意。
这话,他的母亲高氏也对他说过。她说:顾锦朝给他做妾都不够!
她们就这么看不起她,这么看重长兴侯府的繁荣?
她们却一点都不知道,要不是顾锦朝,可能长兴侯府这时候都化为飞灰了。
叶限淡淡道:“长姐,我如今已经是正五品的大理寺丞了。”
五夫人不由冷笑:“你是大理寺丞,我就管不得你了是不是?你就算是入阁拜相了,那也是我弟弟!”
她心里对顾锦朝颇有微词,上次冯氏说要顾锦朝顶顾怜的错,因着她的性格本是看不下去的,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叶限纵然有错,但她一个姑娘家,也太不检点了些!
叶限摇摇头,和五夫人说:“长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有些事,是容不到你们说什么的。”长兴侯家的荣华来自于父亲和祖父的骁勇善战。但于他来说,他不喜欢打打杀杀,他更喜欢杀人于无形,他心性凉薄,也更能掌握别人的心思。
他天生适合这些阴谋诡计的东西。
叶限淡淡地道:“而我想要什么,也是别人不能阻止的。我要是真想娶她,表舅的身份有何难?你信不信,只要我提出来,顾老太太会眼巴巴把人送到我面前来。我只要随意给她捏造个身份,就能让她风风光光嫁给我。我没做这些,并不是因为我顾忌什么…只是我还不想而已!”
五夫人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冯氏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当然再清楚不过。她为了顾怜的亲事,连对错都不分了。这个妇人眼皮子浅,心里只有顾家的繁荣。她真能做出这事!
“…你就不管长兴侯家了?就算你不听长姐的话,那母亲呢,父亲呢,你把他们置于何地,想要长兴侯家百年基业毁在你手里不成?”
叶限反而冷笑了:“要是真按照你们说的来,长兴侯府如今也毁了。”他拿过炕桌上放的琉璃花樽把玩,闲闲说道,“长姐,你现在身子弱,要好好歇息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这些话,我当没听过了…”
琉璃花樽被随意放在高几上,叶限已经走出了房门。
五夫人想着他刚才说的话,止不住的心惊,却又觉得无能为力。
樊嬷嬷端着碗天麻乳鸽汤进来,看到五夫人坐在大炕上,满脸的泪水。吓得忙快步过来:“五夫人这是怎么了…这月子里可是不能掉眼泪的!”她拿了锦帕给五夫人擦脸。
五夫人喃喃道:“他那样的性子,以后肯定会闯出大祸来…简直无法无天!”
她觉得长兴侯府对叶限这么多年的溺爱实在错了。
如今他还羽翼未丰,就敢不听她的劝阻。等到他彻底掌控长兴侯家的那一天,谁还能说他一句?
守在外面的李先槐给他披了斗篷,叶限一言不发。顾锦朝为何平白受别人这样的侮辱,每次两人见面,都是自己来邀的。她那样好的人,为什么人人都要非议她几句。自己长姐都这么认为了,别人呢?
想到顾锦朝脸上淡淡的微笑,似乎从不被这些事所扰,他觉得心里隐隐的不舒服。
如果不是完全的习惯了,漠然了,又怎么会不在意呢?
一开始,顾家还想把她嫁给王瓒之流…她也是顾家嫡女,看顾怜怎么养的,再看看她。这些人偏心偏得实在过分。
就算他真的要娶顾锦朝又怎么样,他要做的事,何须别人来置喙!
难不成他不娶什么世家贵女,长兴侯家就要没落了不成?
李先槐在他身侧低声道:“世子爷,大理寺少卿张陵那件案子查清楚了。当年运河商船上三十余人并非被盗匪截杀,而是船商贩运私盐被他们发现,把全船的人灭了口。张大人接了私盐商一百两金子,捏造证据把事情压了下来…”
叶限冷冷道:“他是王玄范手底下的人,冤案最多是削官发落。…光是这个还不够。他既然和私盐商勾结,肯定参与了私盐的输送和交易,你好好追查,要是能找到他和私盐商勾结贩卖私盐,才能让他没有翻身之力。”
贩运私盐的罪行,没有人敢帮他压下来。
陈先槐应了是,挑开车帘请叶限上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上香
大年初一这天,顾二爷带了消息回来,户部右侍郎严卯因年事已高,致仕回安徽老家养老。右侍郎的位置一时空缺,上次山西赈灾一事终于缓和下来。顾德昭作为管司庾的郎中,也论功行了赏。这时候户部侍郎的位置空缺出来,他倒是很有可能能升任。
曹子衡来信给顾锦朝说,如今户部辖内有户部郎中,度支郎中,金部郎中,司庾郎中四人,而户部郎中才调任两年,资历不足,度支郎中在任之内十分平庸,金部郎中冯安元和父亲都有几分可能性。而顾德昭在户部熬了八年有余,若是论资历,自然是他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是顾德昭又有和长兴候家的关系在,而且他并无什么突出功劳,恐怕也麻烦。
顾锦朝也这样觉得,前世父亲到死都是郎中,恐怕今世也不能得偿所愿。
官员从郎中做到侍郎都不是件简单的事。要升迁之前,郎中一般会先调任扬州知府或是武昌知府,任期三年,若是任期之内能把这两地治理得稳妥得当,即可擢升正三品侍郎。
但是前几年朝政混乱,该有的调任并没有进行。如今的四个户部郎中都没有资历。
尽管如此,冯氏听了也十分高兴。户部郎中到户部侍郎,听起来不过相差一级,但官员品阶却相差了两品,户部侍郎可是正三品的官职!
她不仅叫了顾德昭去说话,又把罗素叫去嘱咐了几句。
她坐在罗汉床上歇息着,茯苓帮她捶腿,小声地和冯氏说话:“奴婢怎么看太夫人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冯氏叹了口气,“虽说顾德昭是我养大的,但不是亲生的,毕竟有些生分。而且当年他和纪氏的事我不同意…他心里是有些恨我的。他要是升任郎中,那可就是咱们顾家官职最高的人,没有一层关系在,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的。”
茯苓笑了笑:“奴婢觉得三老爷十分孝顺您。”
冯氏说:“这如何能一样!”她想了许久,“没几月他就要除服了,不如在此之前,把他的亲事定下来。拿捏不住他,我还总拿捏得了媳妇子!况且他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娶了媳妇,不仅能伺候他,还能为咱们顾家绵延后嗣不是。”
茯苓应和道:“看罗姨娘身子纤纤,也不像是能生养的样子…太夫人这个主意好!”
冯氏想起罗姨娘那个样子,也皱了皱眉。虽然是漂亮…但太单薄了!
存了这么个心思,冯氏思量了好几天。
等烧了门神纸,祭拜了财神,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八,要祭星的时候。
冯氏叫了顾家的夫人小姐去说话,每人分了一碗桂花芝麻汤圆。冯氏坐在罗汉床上,她穿了件大红色寿字不断头刻丝冬袄,头上戴着镶翠眉勒,簪了双股的婴戏莲纹金簪,头发梳得十分光滑,人很精神。
“刚好今儿是初八,老五媳妇又诞下孩子。咱们今儿就去宝相寺上香,正好我这儿抄了九十九卷佛经,烧给佛祖以示咱们的诚心,不仅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还要保佑我新添的乖孙女身体安好。”冯氏笑眯眯地道。
大家纷纷应是,二夫人就笑道:“怜姐儿也抄了佛经,正好一并献给佛祖。”
冯氏便看向顾怜,觉得稀奇:“你不是一向觉得抄佛经烦闷吗?”伺候顾怜的管事嬷嬷就笑:“姚二公子开春就要参加春闱了,咱们二小姐是替姚公子抄佛经,希望他能考中举人呢…”
大家都笑起来,顾怜脸色通红,小声道:“我可还有帮祖母抄佛经呢…”
冯氏连连点头:“你心里有祖母就好…祖母也希望姚公子能中举人,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人连亲迎的日子都定下了,这些就不用忌讳了。
顾锦朝听着暗想,顾怜倒是得偿所愿了,今年春闱姚文秀就会中举。不过他的学问很一般,考了几次会试都只得了同进士,一直留在工部做虞衡司主簿,后来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冯氏随即叫众人先回去换了衣裳,丫头捧了点心攒盒、小杌子、披风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冯氏特地拉了顾锦朝和她坐同一辆马车。路上就跟她说大兴的这个宝相寺,府里的夫人和小姐都是在宝相寺供奉长明灯,顾家每年都捐三百两给寺里拓印经书。他们府的女眷去上香拜佛的时候,便格外善待些。
“…也在宝相寺给你供奉一盏长明灯,用白石莲座刻尖拱龛的灯,一年两斤的灯油如何。”冯氏跟她说,“一起放在灯楼里,那更好的,还有汉白玉的莲座…倒也不是觉得贵重,是怕命数压不住。”
锦朝不信佛,她前世就知道,信什么都救不了人。
她笑了笑,十分恭敬地道:“都听祖母的。”
和冯氏共乘一车的一向是顾怜。如今换成她,还不是看着父亲有可能擢升的面子上。
宝相寺坐落大兴和顺义毗邻的远景山上,山下过半里地就是繁华的顺义县城,修了官道穿过远景山,马车通行十分的便捷。等到了宝相寺门前大家才下了马车,天色却有些昏黑了。
随行的徐妈妈有些担忧:“看天这样子,是又要下大雪了…”
雪要是太大,就要歇息在宝相寺里。不过这也没所谓,宝相寺在旁边专门辟了禅房给香客住。冯氏告诉她,原先祖父刚死的时候,她曾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日日为他念佛讼祷。
锦朝看冯氏并未说什么,就知道她心里有这个打算的。
众女眷上过香,便由知客师父引着去禅房小坐,又沏了一壶热腾腾的香茗过来。
二夫人替顾怜解下披风,笑着说:“宝相寺的素斋可是很不错的,你们祖母最爱吃这儿的酥皮豆腐,金针拌嫩黄瓜,还有白灼菜心。你们一会儿也都尝尝。”
五夫人还在月子里没有过来,顾五爷的两个庶女倒是随行了,顾家女眷加起来就有十二人。要布置两桌子的素斋才够。知客师父听了就笑吟吟地念了声佛号,说:“正好庙里来了贵客,师父一大早就让弟子磨了豆浆出来。施主们稍坐片刻,贫僧去取来。”
顾怜怎么坐得住,又觉得豆浆没什么好喝的。求了冯氏说要去外面看看。
冯氏说:“…让许嬷嬷跟着,另拨两个侍卫,就在几个佛堂里看看,可不许去别的地界儿。正好你大堂姐没来过宝相寺,你带她去灯楼供奉一盏长明灯吧。”
侧头吩咐管事婆子:“…给朝姐儿十两银子。”
这事刚才在马车上就说好了。
顾怜心里不愿意,却又不好推拒,只能带了顾锦朝出来。
宝相寺比适安的灵璧寺大许多,有七楼九阁二十七殿,是座香火鼎盛的大寺。最著名的就是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毗卢阁、齐云塔等。灯楼上众火长明,到了夜里更是显得极美。
跟着顾怜出来就到了大佛殿,顾怜便指了西边的一条青石道,笑着说:“大堂姐不是要去供奉长明灯吗,从这儿过去就是,我和澜姐儿去天王殿,可就不能陪你去了!”
顾锦朝便笑笑:“你们看你们的去,我倒是不用麻烦。”灯楼高高伫立着,格外显眼,她也不会走错。
顾怜带着顾澜、婆子侍卫一群人离开了。
顾锦朝便和青蒲沿着青石道往灯楼走去。宝相寺建造在半山腰上,半路初雪未融,远处山峦银装素裹,天际开阔,格外美丽。她和青蒲边走边小声说话,不觉就有人挡在面前了。
拦下她们的是个穿程子衣,面容冷峻的男子。“这里不准再过去了,你们还是回吧!”
青蒲吓了一跳,这寺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在?她护着顾锦朝退了两步,戒备地盯着此人。
顾锦朝也皱了皱眉,轻声问道:“这位官人…这路修着本就是供大家走的,何故不要我们过去?”
男子还没有回话,就听到一阵笑声。“王淳,快放这位小姐过来吧!”
顾锦朝抬头看去,这人穿着件茧绸直裰,似乎不怕冷般。四方的脸,虽然笑着却也一点都不和祥,正是陈三爷身边的幕僚江严!
江严怎么在这里,他也是来礼佛的不成?顾锦朝再抬头一撇,发现前面几乎每隔一丈就站着个穿程子衣的侍卫,腰间配着大刀,守卫十分森严。
江严向她作了个揖,“顾小姐见谅,这路没事,您走就成!”
顾锦朝却有点不想走了。
江严拉着男子很快退到一边,又笑眯眯地虚手一指。
前面又没有什么洪水猛兽!顾锦朝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打算供奉完长明灯就赶紧回去。
灯楼就在前面不远。再也没有侍卫敢拦她们,都是视而不见。
不一会儿,天上的灰云压顶,顷刻就开始飘雪了。刚开始还很平缓,渐渐的雪越下越大,还夹杂着细碎的冰渣子,被北风席卷着,刮在脸上生疼。
青蒲忙把斗篷披在顾锦朝身上,望了眼前方的灯楼,急得不得了:“小姐,雪下得这么大…咱们这回去也不好回了…”
灯楼还在前面,她们又离大佛殿很远了,连个避风雪的地方都没有!
顾锦朝觉得脸被风刮得生疼,一看青蒲肩上都湿透了。
雪却下得茫然一片。
她正想说还是去灯楼吧,毕竟要近些。却见到刚才那个王淳冒着风雪赶上她们,手里还撑着把伞。
他到顾锦朝面前,低声道:“三爷说,雪下大了,请顾小姐去接引殿暂且避一避。”
第一百七十章:谈话
外面大雪纷纷,北风呼啸。接引殿里却点了盆炉火,十分的温暖。原本作为宝相寺主殿之一的接引殿却一个香客也没有,周围重兵把守,谁都进不来。
新的银霜碳刚烧起来不久,还没有烧到芯子里去。
“顾小姐请这边坐。”王淳收了伞出去了,江严请顾锦朝坐在炉火旁边的杌子上。
很快有小厮捧了热茶上来。
顾锦朝捧了茶,却凝视了那盆火炉片刻,才抬头往前看去。
接引殿立八根红漆大柱,中间布置莲座高升,一尊高约丈余的佛像金箔贴身,俯首捏指,两旁烛架上烛光熠熠,映得满室金辉。莲座下面放置攒金线莲纹的蒲团,一张长几。陈三爷正与一个高寿的老僧人相对而站,离她有点远,她只能听到老僧人喃喃着佛经的声音,声音平稳又安宁。
佛经使人心性宁静。
老僧人念完了经文,和陈彦允说话。僧人已经老得看不出年纪了,雪白的袈裟却格外柔和。陈彦允低声问他:“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住持觉得该做何解?”
老僧人道:“佛有三身,法性佛就是心佛众生三无差别的法性。万物因缘所聚合,生生灭灭,都是败坏、虚妄之相。如来者,法性也。法性非能以相来见,法性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来不去,不增不减。百丈怀海禅师所谓‘灵光独耀,迥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如佛。’即是法性。若能于相而离相则能见…”
老僧人又道:“施主向佛为法性佛,非我释迦牟尼祖。”念了声佛号,“殊途同归,皆为佛也。”
顾锦朝听不明白。陈三爷却低头微笑,左手摸捻着珠串。
老僧人解释完佛性之后,行了合十礼退下。陈三爷也合手回礼。
等住持走出接引殿,陈三爷才向她走过来。让她随自己过来:“…内室有火炕,比这里暖和。”她一张小脸又是红彤彤的,上次见的时候也是。这次更惨,她和她的丫头都是湿漉漉的。
顾锦朝抬头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陈三爷觉得她的眼神又茫然又可怜,像没人要的小动物一样。
陈三爷率先往前走去,顾锦朝只能起身跟上。隐藏在接引殿暗处的十几名侍卫才显出身。
这才是二品大员出动该有的排场。
顾锦朝暗想。
释迦牟尼佛左协侍观音菩萨,右协侍大势至菩萨。内室的槅扇开在大势至菩萨右手侧。里头却有热炕,炕上一张炕桌,布置得简单干净。
陈三爷先坐了炕桌的一侧,虚手一指,让她坐在另一侧:“…不用拘谨,佛门清静之地。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你可别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