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觉得在家里教养顾锦荣毕竟不好,家中只有他一个男丁,大家都宠爱他,恐怕把他溺坏了,到了八岁后就送去了七方胡同读书,那里有两个德高望重的翰林院老学士开了课,好多世勋官家的弟子都往七方胡同去读书,甚至是镇威候世子、定国公两个嫡子,都是在那里的。
锦朝想起顾锦荣,便问佟妈妈:“既然要到年关了,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佟妈妈笑着说:“…说是三五天内,夫人都让把鞠柳阁旁边的静芳斋收拾一下,等大少爷回来就住。奴婢就准备了两方砚台,小姐倒是可以给大少爷。”
锦朝点点头说:“你有心了。”心里却想着送砚台未必好,顾锦荣既然在七方胡同读书,那好砚台肯定是见了许多的,她那几方端砚虽然质地上乘,但毕竟不是名家精品。
她其实对顾锦荣并不了解,九岁以前她住在纪家,两姐弟见面也不过是年关、中秋这些时候,说不上几句话,等她回到顾家了,顾锦荣却搬去了七方胡同读书,一年到头也只有年关的时候才回来。现在想起来,对顾锦荣的印象是十分模糊的。也不知道这个弟弟究竟喜欢什么,她好投其所好。
锦朝吩咐佟妈妈:“去找母亲身边的徐妈妈问问,她带大大少爷,肯定对大少爷十分了解,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平日里有什么习惯,都问清楚。”
佟妈妈应诺,锦朝又想到了留香的来历,招她靠近一些,低声说:“另外…找一个你信得过的丫头,去打探一下留香的来历,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佟妈妈有些吃惊:“…小姐的意思是…”话还没说完,立刻又转了话,“奴婢多嘴了,小姐吩咐的一定办好,半点风声也不会走漏的。”
她倒是个懂事的,锦朝对佟妈妈还是比较满意的,凭她是母亲的人,她就信任了三分。不过佟妈妈毕竟是内院仆妇,要去打探外院乃至适安别的地方的事情,恐怕也不方便。
留香说过自己有一个兄弟,在俞家做杂…
要是能打探到她这位兄长,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九章:锦荣
年关越来越近,府里也喜气洋洋的,贴了剪纸、挂了红灯笼,又先摆了果子素食在神像面前。
锦朝每天醒来先去给父亲请安,再到母亲那里坐一上午,与几位姨娘、妹妹说话,下午则学女红,到了晚上要看一会儿书才睡。
这几日的功夫,父亲只去看了母亲一次,还匆匆的走了。
母亲倒是不怎么在意,脸上神情淡淡的,她却总想起小时候,母亲抱她在怀里,跟她说和父亲的故事。
那个时候母亲眼睛里都带着笑,年轻的脸庞泛着光:“…你父亲当年刚考上进士的时候,来纪家提亲,你几个舅母有意为难他,要他拿礼出来,羞得满脸通红的,比小姑娘还害臊…”
锦朝一直想象不出,严肃刻板的父亲少年时如此害羞是什么样子。
正是学绣艺的时候,她坐在西次房里,窗户开着,阳光从刻海棠的窗棂上透进来,照在黑漆的黄花梨木小几上。小几摆了竹编小筐,整整齐齐缠着各色的丝线。锦朝绷了一张素绢绣花,她正在绣一丛四季兰。
留香、青蒲站在她身后。
薛师傅看着她的绣品,啧啧称奇:“大小姐最近进益非常,不过这花样倒是少见。”
锦朝笑了笑说:“不过是开在山野的花,北直隶不常见,南方倒是有许多。”
薛师傅仔细端详了许久,笑道:“我看您现在的绣工倒是有蜀绣的韵味,针脚严整细腻,色彩淡雅,瞧这花叶的边沿,浑然天成。”
薛师傅擅长的是苏绣。
锦朝心里暗想,果然还是瞒不过薛师傅。
拾叶是四川人,最擅长的便是蜀绣,她母亲是川蜀有名望的绣娘,把自己的绝艺都传给了女儿,本来也想她成为一名绣娘,却被卖到北直隶来。蜀绣传承更严谨,而且流传广度不如苏绣、湘绣,在北直隶一向比苏绣少见,锦朝也是学了十多年才磨出来一手蜀绣精工。
不过原先一个女红粗糙的大小姐,突然绣出精湛的蜀绣,确实惹人怀疑,她已经注意着让针脚更稀疏,像苏绣的方向靠拢了,但是薛师傅毕竟是绣艺行家,一眼就瞄出端倪了。
锦朝只得说:“…我看了母亲那儿的锦鲤戏荷图,觉得十分精巧,就着意着私底下学了学。”
母亲有一扇锦鲤戏荷图的屏风,是蜀绣精品,还是当年她成亲时定国公府送的,阖府皆知。
薛师傅原来并不喜欢顾锦朝,顾锦朝不喜欢学习这些,她觉得学习女红中馈最无聊了,对她也冷冷淡淡的,半个月都未必找她学一次。现在大小姐倒是勤勉许多,她现在这么一学,薛师傅才发现顾锦朝天赋异常好,什么针法都是一点就通,自然心生几分喜欢。
她笑着说:“…大小姐天资聪颖。”
青蒲送薛师傅离开,留香帮她把针线收起来,笑着说:“奴婢瞧不出什么绣艺,不过看小姐绣的花真好看,好像都能闻见香味儿似的。”
锦朝只笑笑。
过了一会儿佟妈妈来了,锦朝放下手中的小绷,又让留香先去端茶,请佟妈妈坐在锦杌上。
她前几日让佟妈妈打听大少爷喜好,回话说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倒是爱收藏名家书法。今天来找她也不知是何事。
佟妈妈先喝了口茶,望了望四周无人,说:“小姐吩咐留香姑娘的事,我打听过了。”
原来是留香的事…锦朝顿时提起了精神。
“留香姑娘是九岁那年被她父母卖进来的,当时给了二十两银子。进府之后先在杜姨娘那里做小丫头,没有半年就去了外院的厨房,到了十四岁被分到了茶房,半年后到了您这里。”佟妈妈简单说了一遍,又继续说,“我还着意打探了别的,当初她在外院厨房的时候,和几个丫头关系都不好。一个叫秋栾的丫头告诉我,留香常常不在当值,也没有管事责怪她,大家对她都有些排斥…也说过她手脚不干净,曾经拿了厨房一支五十年的人参,被责罚了一顿。”
锦朝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她身在府中,又没有病痛,拿人参来干什么?”
佟妈妈摇摇头:“奴婢也觉得奇怪,许是帮别人拿的呢。”
留香还曾经在杜姨娘那里服侍过,锦朝倒是不知道这事。不过这时间仓促,又要掩人耳目,佟妈妈也只是打探了个皮毛,用处并不大。锦朝想着自己也许应该找人在外面打听一下。
佟妈妈说起大少爷的事,“…今天下午就回来了,您让奴婢准备的几幅字都准备好了,一幅石田先生、一幅枝指山人的。都换了紫檀木裱好,下午便送到静芳斋那边。”
锦朝摇头说:“不用送,我亲自拿过去。”
佟妈妈应下来。
青蒲进来了,她这几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没有原先蜡黄病态的样子。她脚步轻盈地走到窗户旁边关上窗,说:“风大,小姐的病好了没多久,可禁不得吹风。”
锦朝看了青蒲一眼,窗外没有风。
佟妈妈说青蒲:“…青蒲姑娘回来伺候小姐最好了,从小伺候大的,总比别人贴心。”
锦朝替她说:“这是自然的。”
佟妈妈告辞了,锦朝又和青蒲说话:“我刚才还觉得太阳晒着暖和,微风倒也不碍事。”
青蒲却迟疑了一下,手指拨动了手腕上那个鎏金的镯子。她低声道:“…隔墙有耳。”
她是说外面有人偷听?
锦朝看着那个鎏金镯子,认出是留香曾经戴在手上的,又想起青蒲刚来见她的那天,满身朴素,连一只素银簪子都没戴。她道:“我妆台上有一对白玉镯子,你拿去戴,鎏金的看着俗气。”
青蒲忙道:“那是小姐的东西,奴婢怎么能要。”
锦朝想起青蒲自小就这样,她认定东西是小姐的,那就是小姐的,谁都不能抢。
她没勉强她,暗想等一下让佟妈妈送一些合适的首饰到青蒲房里。
大少爷要回来了,肯定先要去见母亲,锦朝想着不如她先到母亲那里去等着,让青蒲服侍着换了一身雪青色绣缠枝纹的综裙,觉得颜色太素净,又穿了鹤鹿同春茄花色的缎袄。
到母亲那里坐下了,不一会儿又见到顾汐与顾漪也来了。郭姨娘和杜姨娘结伴而来,宋姨娘则一直都在母亲这儿服侍。
宋姨娘服侍母亲喝药,又喂了她一颗盐津梅子去苦味。扶着母亲靠在大迎枕上。
“我也有大半年没见过荣哥儿了,不知道长高没有。”纪氏笑着说。
杜姨娘就道:“孩子一天一个样,大少爷又正是长的时候,可不跟竹笋一样见风就长。”
顾锦荣今年虚岁十二。
锦朝按着母亲的手,打趣她:“弟弟回来了,您可别不疼我了。”
纪氏秀美的脸上出现淡淡的笑容:“果然还跟孩子似的,你和锦荣不亲近,也要多走动…”
说着品梅进来了:“…大少爷的马车停在府门外了,先去了老爷那里,奴婢估摸着过半个时辰就该来了。”母亲脸上的喜色锦朝能看的分明。
说是半个时辰,其实并没有等多久。锦朝一盏万春银叶茶都没喝完,就听到丫头通传,还没等纪氏发话,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
“母亲!”
从屏风后面快步走进一个身量很长的少年,面容清秀白皙,穿着一件石青色杭绸直裰,一个矮一些的书童跟在他身后,提着好几个红漆的盒子。
锦朝看着顾锦荣走过来,心道他和父亲长得相似,竟然都和她差不多高了。
徐妈妈忙给顾锦荣端了杌子,顾锦荣走得急,脸色微红,到了母亲床前却站定了,先和各位姨娘、锦朝问好,两位妹妹又向他问安。
看来是先生教得好,虽然大半年没见过重病的母亲,但是还知道守礼节。
顾锦荣和锦朝不同,他是母亲跟前长大的,对母亲的依恋比锦朝多多了。
锦朝看他目光不过扫过自己的脸,淡淡说了句:“长姐安好。”就再也没有看过她,想来平时两姐弟关系并不好…她自己倒是不记得原先和弟弟关系如何,不过肯定是疏远的。
第十章:弟弟
母亲拉着锦荣的手道:“跟着朱先生学习,是比原先好了。只是母亲看你像是瘦了,在七方胡同是不是吃得好,穿得好?…”
顾锦荣道:“既然是去读书的,儿子也明白要勤奋,吃的穿的母亲您每月都让人送来,自然是少不了的。儿子清瘦只是思念母亲,您病重在床,我却不能回来看看…”让书童把几个盒子拿过来,“…一些进补的药材,七方胡同里卖这些东西格外好,我就给您买了些。”
他又拿起一个小小的雕牡丹的盒子:“这是给长姐带的。”
顾锦朝接过来道了谢,纪氏看着就很欣慰:“你们两是同胞的姐弟,比别的姐弟更亲近,要是母亲以后有什么不测,荣哥儿你要帮衬着姐姐,别让别人欺负了她。”
顾锦荣听着就安慰她:“母亲您还没看到儿子读书有成,怎么会有不测呢,定能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
母亲又问顾锦荣功课怎么样,四书读得怎么样了,锦朝心想顾锦荣才虚岁十二,四书只是大概读了,得他年龄再大一些,先生才会开了课深讲。母亲没读过多少书,自然不清楚这些。顾锦荣也没有不耐烦,平稳回答了母亲的话。
问完之后纪氏就让他先回静芳斋,把东西整理好了再休息一下,他这一路也是舟车劳顿的。
锦朝一时没有说话。
纪氏主中馈这么多年,自然也什么都看得明白,锦朝和锦荣关系不好,她一直都知道。两姐弟刚才并没有多少交流,她靠着大迎枕,看着自己的女儿。
等顾澜及笄礼过了,就是锦朝十六岁生辰,她的女儿长得娇艳如海棠,穿着却是素雅。乌发在阳光光晕下有绸缎的光泽,眸如潭水清澈,肤色细致白嫩。这样的容色,这样的家室,肯定要嫁得一个好郎君,才称得上她的女儿。
纪氏想起刚才薛师傅来说:“…小姐聪颖非常,用了心学绣艺,那就学得飞快。”
女儿自从病后,性子沉稳不少,她心中很是安慰。
“你和弟弟要多走动,一母同胞的,以后要多帮衬。”纪氏嘱咐锦朝,“原先你不耐烦弟弟活泼,现在可别顾及这些了,我要是死了,那你也只有弟弟撑着腰…”
顾锦朝心里都清楚,只是要改变一个人的看法并不是什么易事,她一时间太亲近弟弟反而不好。她心里都有度,听到母亲又担心自己的身体,她也没再多说。而是提起别的事情:“…母亲陪嫁的铺子掌柜里,可有您十分信得过的人?我想借来做些事情。”
纪氏想了想,道:“铺子上的掌柜都是忠厚老实之人,田庄、宅子的管事也不错,既然是你想要用的人,除了忠厚老实,定还要有一番见识的。宝坻那几个铺子的掌柜倒是可以用…”
并没有问她要做什么。
纪氏又细细向她说了哪几个掌柜管事忠厚,哪些又非常机灵,哪些聪明非常。
锦朝也明白母亲是想让她熟悉自己的陪嫁,母亲的陪嫁很丰厚,以后都是自己和弟弟的,她自然需要清楚。
纪氏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体力不支了,锦朝服侍她睡下。又让随行的青蒲回去拿那两幅名家的字,想先去静芳斋探望顾锦荣,他年龄还小,只要是合得来说得上话,自然就亲近了。
她心里思忖着,和青蒲一起走到了静芳斋,小丫头进去说了,又迎她到东次间先坐。
顾锦荣过了一会儿才进来:“…正在收拾书籍,长姐久等了。”
锦朝笑笑道:“是我打扰了你的。姐姐听说你喜欢书法,就着意收了两幅字,你看看喜不喜欢。”
让青蒲打开给顾锦荣看。
顾锦荣看了便称赞:“石田先生的字无拘束,潇洒淋漓。枝指山人的字温厚,都很好,长姐费心了。”他五官还没张开,有一点稚气,说起来这些来却头头是道。
锦朝看着顾锦荣,想起自己的孩子陈玄麟,都说外甥像舅,玄麟少年时也是这样老成的样子…
顾锦荣也确实喜欢这两幅字,看着爱不释手,却没和锦朝说几句话。一会儿又有小丫头进来了:“大少爷,二小姐来了!”
顾锦荣的眼睛却立刻一亮,放下画卷急急就往外走:“是二姐来了么?”
小丫头跟在他身后道:“大少爷,您还没穿披风呢,可别冻着了!”
“不碍事的!”顾锦荣根本不在意。
锦朝看着被扔在桌上的两幅字,心中一冷。又听到温柔清和的声音:“我们大少爷又长高许多,二姐都及不上你了。”
两姐弟说着话进来,锦朝看到顾澜穿了大红色遍地金缎袄,容色秀美。锦荣比她高了一些了,低着头和她笑:“弟弟再长高也是二姐的弟弟啊!”
顾澜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不说长姐也在这儿,我也没个准备。”又和锦朝请安。
锦朝笑道:“不碍事,他只是见着你欢喜了。”
顾锦荣就道:“长姐都说没关系了,偏偏你还说我!”语气轻快,这才是十一二的少年的样子。
顾澜就拉了锦朝的手:“这几日长姐都不常到我那儿坐,今天算是碰上了,我们两姐妹可要好好说话,”又转身吩咐顾锦荣,“你怎么不给长姐上茶,不是说礼节学得更好了吗?”
顾锦荣笑笑:“还没来得及,长姐喜欢喝什么茶?”
锦朝觉得自己要是继续在这儿呆下去,恐怕也是惹人嫌的。
她便起身说:“母亲那里还需要人照料着,我就先走了。你料理得空了也来多看看母亲,她日夜都想念着你的。”说到母亲,顾锦荣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他点了点头。
锦朝走进抄手游廊的时候,还听到顾锦荣的声音:“…这是给二姐带的,我亲手雕的,十八罗汉的象牙雕。你不喜欢金银,就这些东西摆设最好…”
锦朝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青蒲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走出静芳斋就看到一片结冰的湖泊,锦朝一时间也不想回去,就沿着回廊走到了湖泊上的亭子里,看着对岸凋萎的枯枝。
青蒲一向见到小姐都是飞扬明艳的样子,却少有如此沉默,一时间心中不忍:“…二少爷只是不懂事,您和二少爷毕竟才是最亲近的,他长大了就明白了。”
锦朝摇摇头:“…我并不是在意这个。”
她坐在亭子里吹着寒风,又把袖子里那个小小的雕牡丹的盒子拿出来,是一块样式普通的和田玉佩。雕的是燕京时兴的相禄寿喜。
在自己喜欢和亲近的人面前,顾锦荣才有孩子稚气的一面。玄麟或许也是如此吧,把她当成一个徒有母亲称谓的陌生人看,自然是那样的少年老成。锦朝自嘲般笑笑,又收起玉佩道:“该回去看母亲了。”
顾锦荣和她之间的隔阂还真不算浅,要改变这种关系恐怕还要费大功夫。
只是想到日后顾澜是如何对他的,锦朝又觉得有些不甘。
顾澜是真心把顾锦荣当成弟弟看,还是只是顾家的嫡长子呢?她和她母亲把锦荣赶出顾家的时候,可想过今日顾锦荣对她的信任和依赖呢。
顾澜接过顾锦荣手中精巧的象牙雕,看着确实细致,佛陀栩栩如生。
“你还真的去学了牙雕。”她有些责怪道,“姐姐不过是说着玩笑的,学这些东西可费了你读书的时间,要是因此功课拉下了,我可怎么向爹爹交代!”
顾锦荣上次回来,顾澜便无意中说起自己喜欢牙雕工艺,顾锦荣为了讨二姐欢心,才去学了这个。他道:“这倒是不碍事的,我们书院先生教得好,比国子监读书的监生时间宽裕多了。”
顾澜又说起顾锦朝:“…长姐虽然有些地方不对,那也是长姐,你可不能不恭从她。明日便去向长姐问个安,她早上也多是没事的。”
顾锦荣一时有些感概:“她原先那样对您,您还为她说话,二姐你也不要太温和了——人善被人欺!”
听到顾锦荣这么说,顾澜颇为无奈:“长姐毕竟是嫡长女,我怎么能违逆她呢,上次她瞧中我院里一个丫头,直接就要走了,我待那丫头也是极其好。她走的时候万分不舍…可我却不敢留她,只怕她现在在清桐院,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顾锦荣皱起了眉:“竟然有这样的事!我去替你把丫头要回来,顾锦朝向来就是这样脾气,看上什么便要什么,你不要急…”
顾澜连忙道:“二姐和你说这些,可不是想你帮我的,只是想你在长姐面前要多恭从罢了,我受点气也是没什么的,要紧的是你要待长姐好一些。她毕竟才是顾家的嫡长女!”
顾锦荣一时有些不屑:“她这个嫡长女,早将顾家的脸丢尽了,和我一起读书的好些人都知道她,都说她不过是个草包,空长了一副好皮,脾气又坏,又不知羞耻!真是…真是…”
顾澜抚了抚他的背,轻声道:“管旁人说什么,她也是你血浓于水的姐姐,可别说这样的话了。”
顾锦荣低声道:“我倒宁愿没这个姐姐…”
第十一章:茶点
第二天一早,顾锦荣却还是来清桐院向锦朝请安了。
这个弟弟可不常来她这里,锦朝先请他坐下喝茶,又亲自去备茶点。
顾锦荣道:“长姐怎么还亲自做这些,让丫头婆子去就好了。”
锦朝笑道:“你在七方胡同大半年,也没吃过家里的点心,是姐姐新学的,做了就给你吃,用不了太久,要是嫌闷得慌,我书房里倒是有些书可以看。”
顾锦荣一时有些错愕,他不知道锦朝还会做糕点,更不知道她也会看书的。
他一直以为她就像外界传闻的那样,草包美人,什么都不会,只会使大小姐脾气罢了。
不过转念一想,书摆在那儿也未必会看,倒是显得自己学问足。
顾锦荣踏进锦朝的书房,看到她满架子的书,一时之间有些可怜这些书,也不知道主人懂不懂赏识!
留香在旁伺候,道:“大小姐常看书,这些还是日前从蓟州刚送来的。”
书房里有一张紫檀木案桌,摆了青花笔洗、笔山,一方澄泥砚砚台。靠窗有一张贵妃榻,半开的窗户能看到院子里的雪景,旁边只立着一个白瓷花瓶,插着几只腊梅,香气清幽。墙上没有挂名人字画,而是一幅墨竹,上书:数径幽玉色,晓夕翠烟分。声破寒窗梦,根穿绿藓纹。渐笼当槛日,欲碍入帘云。不是山阴客,何人爱此君。
这是少陵野老的诗!
顾锦荣心中紧绷又急促的情绪舒缓了不少,这诗让人心静。
青蒲也被小姐吓着了,她竟然要洗手作羹汤了!
锦朝一边揉面,一边对她道:“没什么大不了,前几日都来见厨娘做,觉得也不难。”她揉面的手法有些样子,只是力道有点不够。青蒲看着也有些放心了。
锦朝心里却想,果然是舒坦日子过多了,这手都没有力气了。想原先在小院,她一个人就能抱起储水用的大缸呢。这厨艺也是那个时候学的,人闲无事,总要给自己找事做。拾叶与宛素一个是四川人,一个是陕西人,她南方北方的菜都会做,而且做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