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摸一摸宜宁的头,宜宁却避开了她的手,叹了口气说:“祖母,我头疼想休息一会儿。”
魏老太太一愣。赵明珠在旁看到,立刻就拿了她带过来的糕点给宜宁:“宜宁妹妹,这个是今年新做的羊乳酥酪…你肯定没有尝过吧?”
门外却传来庭哥儿的声音:“姐姐!我的七巧板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赵明珠看到庭哥儿进来了。想到往日庭哥儿对她的亲近,原是她没有好好顾着他。手里也拿了点心递给他说:“庭哥儿,倒是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你最近也都不来找明珠姐姐玩…要不是到宜宁妹妹这里来,恐怕还看不到你呢!”
谁知庭哥儿走到她面前却停住了脚步,孩子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却有些不解地问道:“明珠姐姐,你不是跟我说过,要是跟宜宁姐姐太近的话,宜宁姐姐就会把我的东西抢走,要我不能跟宜宁姐姐太亲近吗。怎么…明珠姐姐不怕你的东西被抢走吗?”
庭哥儿这句话一出,魏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宜宁也有些惊讶,看向庭哥儿。
赵明珠一时慌乱,手上的点心都掉到了地上。庭哥儿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她立刻说:“庭哥儿…我…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啊!你小小年纪可不要胡说!”
庭哥儿却无辜地赖到魏老太太怀里,扯着魏老太太的衣袖说:“祖母您从小教导庭哥儿不要撒谎,我从来都不撒谎的!”他说,“我怕就像明珠姐姐说的那样,所以我一直都不敢亲近姐姐…”
魏老太太气得手都发抖起来,她说道:“好,我知道。我们庭哥儿是从来都不说谎的!”
她突然站起来,对宜宁说:“…今日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吧。”似乎多看一眼都觉得愧疚,径直地往外走。
赵明珠咬了咬唇,连忙跟在她身后。
她刚走了两步要追上魏老太太了,魏老太太就突然停下来。冷冷地看着她说:“我是娇惯你,纵容你。但从来没教过你害人,教唆别人。你居然还教唆庭哥儿不亲近宜宁?你究竟长得是什么心肠?你还做过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赵明珠根本无从辩驳,急得边哭边说:“外祖母…那些我都知道错了啊…我都知道了!求您饶了我吧!”
魏老太太一把挥开她的手,扶着宋妈妈就上了软轿,冷冷地道:“起轿吧。”
赵明珠跟在魏老太太的轿子后面边哭边追,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最后瘫软在路上。
没有人敢去扶她,满英国公府都知道,这位如今是表小姐了。刚被英国公厌弃,如今又被魏老太太厌弃。留在英国公府也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
伺候她的那些丫头十有八九都被魏凌发卖了,唯有素喜等几个留着,但也不敢去扶。
如今怎么对这位明珠表小姐,恐怕都要看着魏凌和宜宁的脸色才是了。毕竟那才是正经的主子,而这个已经不是了。
屋子里,宜宁把庭哥儿拉过来,问他:“刚才那些话…是你自己想的?”她发现这个弟弟果然不愧是魏凌的儿子,弯弯肠子也不少。
庭哥儿却说:“我知道她欺负你…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原来就是这么说的。她欺负你生病了,我也欺负她…”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语气却很坚定,“反正我只有你一个姐姐。”
宜宁听了就笑了笑,抱着他亲了口。
“姐姐喜欢庭哥儿。”宜宁跟他说,“以后咱们庭哥儿长大了,肯定是个威震四方的将军。”
小屁孩的小脸一红,扭扭捏捏的坐在她的怀里,又受不得她亲般别过头。然后挣脱了她的怀抱,又跑出去跟小丫头玩了,反正他是坐不住的。
魏凌从珍珠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差点把茶杯给捏碎了。他缓缓地吐了口气说:“以后告诉她身边的人,表小姐的言行举止都写了册子,交给你过目。但凡有不妥的,立刻给我赶出去!”
珍珠屈身应喏,去赵明珠那里吩咐了。
魏老太太听说的时候正在念佛,给老英国公祈福。她闭上眼叹了口气说:“…随魏凌去吧。”
第100章
如是两天,宜宁手腕上的红痕才消去,她也听说了沈玉请封世子的折子被撤下来的事。
等再见到沈玉的时候,还是忠勤伯带着他来赔礼道歉。
他瘦了很多,整个人的脸色都透出一股不正常的苍白。站在台阶下远远地看到她,欲言又止。
宜宁看着他就想起那日的情景,扶着青渠的手微微地后退了一步。
沈玉的声音却很低:“宜宁妹妹…是我错了,我鬼迷了心窍才那般对你。”他半跪了下来说,“世子的位置让给了三弟,我…我本来不能来的,但我还是想跟你道歉。所以求了父亲带我过来…国公爷只允我跟你说两句话,我说完了就走。”
那日回去他受伤很重,忠勤伯夫人搂着他哭,忠勤伯训斥了他一顿,他才渐渐地清醒了。“原是我混蛋,你怎么怪我都是应该的。我受惩罚也是该的,不如你亲自来打我几下,你打了我就舒坦了。”
宜宁看着他身上穿着那件蓝色的程子衣,想起那日他想送自己香袋的情景…她忍了忍道:“你走吧,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她是根本不想再看到沈玉,因此转身就朝魏凌的书房走去。打他又能如何?事情难道就能弥补了吗。
沈玉还想跟她多说几句,偏被东园的护卫拦住寸步不得上前,只能看着她走远。
魏凌却正在书房里跟人说话,宜宁刚通传了进去,就看到坐在魏凌对面的人竟然是陆嘉学。他听到了声音,正回过头看她。
她心里暗暗道苦,怎么到哪儿都没得个清净,又微微一屈身喊了两人说:“父亲既然又客人在,那我先退下了。”
魏凌却笑了笑道:“先别急着走,你义父难得过来。”
宜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她还是感觉得到陆嘉学看着她,缓缓地回头问:“父亲还有吩咐?”
“我刚才让小厮给你义父沏了新的汉阳雾茶,你去给你义父端过来吧。”魏凌说。
宜宁未动,陆嘉学看了就笑笑说:“不必了,我坐会儿就走。”
“义父来者是客。”宜宁只是说,虽然不知道魏凌怎么突然让她给陆嘉学端茶,但是宜宁还是出了书房。
下过暴雨之后接连出了两天的日头,曲折的走廊尽头就是茶房。魏凌的这个院子也修得很大,走廊旁遍植绿柳,如今正是万条垂下碧丝绦的时候,阳光透过树叶照到身上,倒是很暖和。几个茶房伺候的丫头见到她过来,忙屈身喊了小姐。宜宁让她们不要多礼,问道:“新沏的汉阳雾茶在哪里?”
她端了茶过来,杯中渗出一股沁人的茶香。珍珠等人跟着她身后也不敢搭手。她走到门外,听到屋内陆嘉学说话的声音:“瓦刺部骁勇善战,在边界马市上烧杀抢掠,龙门卫指挥使根本就顶不住。唯有你去我才能放心一些…本来年前就该去了,要不是因为皇上登基的时候耽搁了,你现在就应该加封宣府总兵了。”
宜宁听到这里脚步一顿。她知道魏凌常年在外征战,恐怕迟早有一日还会出去。却没料到会来得这么早。
她又听到魏凌说:“皇上刚登基不久就有瓦刺作乱,又是在新开的马市上。此时瓦刺部落必定强势,怕是我也难顶得住。”
陆嘉学听了就笑了笑:“你我征战多年,当年北元想要恢复旧疆的时候,也是你我打回去的。如今我暂时离不得京城,也只能让你先去了。”
宜宁听到这里才端着茶走进去,她看到魏凌没有说话,就把茶杯放在了陆嘉学手边。
低头的时候看到陆嘉学的腰带上用的是狮纹,他端起茶杯的时候手上骨关节微微有些突出,这是练家子的手。宜宁以前总是在想,她怎么就没发现陆嘉学会武功呢,明明就是这么明显的事。她这么一走神,抬头才发现陆嘉学看着她,但是片刻就收回了目光。
宜宁肯定不知道,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的烟罗锦,衬得出那股子少女的清媚,倒是越来越明显了。
陆嘉学的手握紧茶杯,低头喝了一口说:“你茶艺还不错。”
宜宁心里暗道,又不是她沏的茶,不过是跑个腿而已。想当年给他沏过这么多次茶,怎么一句夸奖都没有听到过。多半是嫌弃的“水凉了”“茶叶放多了”“你加茶叶的顺序不对…”把她弄得不高兴了,就挑眉问他:“茶叶能有什么顺序?”他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能有什么意见!
陆嘉学就一本正经地说:“这茶梗和茶叶的滋味不同,那能够囫囵地倒下去。我跟别人在醉仙楼喝茶的时候,看到…”说到一半看到她脸色不好,才笑了笑说,“好好,你随便沏。反正都是我喝就行了,别人也不会喝了你的茶去!”
多年之后得他一句夸奖,倒是难得了。
魏凌看到陆嘉学向他使了眼神,这才说:“…宜宁,你先下去吧。”
宜宁平静地收了方漆托盘,退了出去。
陆嘉学看到宜宁出去了,放了茶杯说,“我知道你如今不愿意去宣府。不过我已经请旨了,皇上的旨意应该没多久就要下来…如今朝中大局刚稳,你维稳宣府必然少不了好处,还是不要推辞得好。”
…
魏凌谈完之后送陆嘉学离开,回来发现宜宁在书房里等他。
他的表情本来不太好看,看到她还是笑着问:“怎么了?在我这里不回去啊。”
宜宁看着他问:“父亲,您要任宣府总兵了吗?”
宜宁知道蒙古瓦刺部落,三番四次的攻陷了边境,甚至朝廷有好几元大将丧生于此。她对以后会发生的事知道的并不全面,但她还是知道瓦刺有一次差点攻入了龙门。在她知道的以后里面,魏凌应该是不会有事的。但是他后来跟陆嘉学渐渐疏远了,究竟魏凌会怎么样她并不清楚。
魏凌摸了摸她的头:“行军打仗我是习惯了的。不过是你在家中,所以我才多逗留了几个月。对了,我听说你原来那个继母搬到京城来住了。你可想回去看看她?不如我叫你三哥明日来接你去玩几日。”
宜宁想到陆嘉学和魏凌刚才说的那些话,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才不管魏凌说了什么,握了握魏凌的手说:“父亲,您是不是不愿意去?我听说那一带边关很凶险,不如您回绝了皇上的旨意吧。什么宣府总兵的也没有性命来得重要啊。”
陆嘉学绝对不是一个好人。魏凌深知这一点,对于他来说,什么都没有利益来得重要。
且陆嘉学已经向皇上请命了,他自然就不能推辞。更何况他本该继续任宣府总兵的,不过是有了个女儿之后,突然就贪生怕死了起来了而已。其实他早也预感到这次要去的,所以他指导的军营操练也比平日要严格许多。
魏凌笑了笑说:“这哪能说回绝就回绝的。倒也没有这么危险,我原来就驻守宣府那一带的,对他们的习性倒也熟悉。”
其实倒也是知道他不能回绝的。宜宁抿了抿唇说:“那您会什么时候走?”
“龙门卫指挥使孙皓告急,恐怕是没几日就要走的。”魏凌看着女孩儿的目光,安慰她说,“我是没事的。倒是你留在京城里我放心不下——”想到最近发生的事,魏凌就觉得心冷。要是他不在英国公府里,宜宁发生了什么意外呢?虽然他能派护卫保护她,但护卫毕竟只是个武力。母亲跟明珠那边又不清不楚的,倒不如让她三哥接她过去住。
罗慎远倒是个非常靠谱的人。至于陆嘉学…他是根本信不过的。只希望他看在宜宁是他义女的份上,能庇护她一番罢了。
宜宁听了他的话,就苦笑说:“我这么大的人了,您有什么担心的。您放心吧,府里我帮您管着就是了。”
魏凌可没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反正把宜宁放在英国公府里他不放心。
他带着宜宁去拜见了魏老太太,跟她说了宣府总兵的事。
魏老太太倒也习惯儿子时不时的出征了,虽然不舍,但也还算平静。她也不过就是儿子出门在外的时候,每天多拜一次佛而已。
果然没几日圣旨就下来了,加封魏凌为宣府总兵。魏凌接了旨回来,第二天就吩咐下人去准备了。
宜宁从魏老太太那里拜了佛回来,居然看到三哥坐在她院子里喝茶。
罗慎远可能是刚下朝。宜宁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官服,绯红色的官袍衬得他的身形格外修长,官服用的是云雁纹的补子。看上去非常的端正严肃,因为他眉毛浓郁,越发的凛然俊朗。不知道别人看着他什么感觉,宜宁看着他的确是想喊罗大人的。
“三哥,你怎么过来了?”她有点惊喜地朝他走过去。
罗慎远转过头看她。
“你父亲让我来接你过去。”罗慎远跟她说,“我在西坊胡同有个院子,母亲不久后也要来,她倒是很想你。你过去住几天吧?”
魏凌怎么还是让三哥过来了?
想到的确很久没有见到林海如了,宜宁倒是也很想见她。
“你近日不忙吗?”宜宁让丫头去收拾东西,也坐了下来。她听说罗慎远最近刚接了个棘手的案宗,如今他刚做了大理寺少卿,满朝文武都看着他,万不能行差踏错了。
“抽空过来接你还是有时间的。”罗慎远说,“正好路上与程大人遇到了,就一并过来了。他去拜见魏老太太了。”
听到罗慎远提起程琅,宜宁就不由得想起那日的事。
程琅看到了也没有管她,要不是最后和罗慎远说了,恐怕她现在也不会好好地坐在这里了…
她把这个孩子养大一场…如今这般情分,却也算是尽了吧。
其实本来就应该尽了的,她当自己跟前世是不同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尽不尽的了。程琅的做法不妥,但她又不能说他一句,只能痛心他真的变得无比冷漠而已。宜宁回过神说:“那你先等等吧,我去跟父亲说一声。”
等程琅从魏老太太那里过来之后,才发现院子里没有人。
他这几日一直忙着没空过来,本来是想给这个小丫头赔礼道歉的。当初那事的确也有他的不是,宜宁最后被罗慎远抱出来也的确可怜。但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只有几个丫头在清扫庭院,看到他就恭敬地屈身喊了表少爷。
程琅嗯了一声。没看到那就她就算了吧,这小丫头恐怕也不想见到他。他还有要事要去处理,改日再来吧。
程琅刚跨出屋子,挂在屋檐下的凤头鹦鹉就看到了他。
没有被主人一起带走,它显得有点不开心。但是看到程琅的时候却高兴了些,在鹦鹉架上走了两步,突然叫道:“阿琅,阿琅!”
程琅的脚步突然挺住了。
他慢慢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鹦鹉学舌很巧妙,腔调都学得这么像。他突然想起自己那日醒来的时候,看到她在逗弄鹦鹉。昏暗的光线里,她笑着问说:“表哥,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
他是梦到了什么,他梦到她又回到自己身边了,哄他说:“阿琅睡吧,我在这里,没事的。”
鹦鹉发现他不理自己,又歪了歪脑袋叫道:“阿琅,阿琅!”
程琅回过头,完全没有了笑容。
他走进院子中,叫了个丫头问:“宜宁呢?她去哪里了?”
丫头没看到过他这般的表情,愣了愣道:“表少爷…”
“她去哪里了?”程琅突然就克制不住,想到那个可能性,他浑身都在战栗。他揪住了那丫头的衣服,“你快说!”
丫头被他吓了一跳,语气都有些结巴了:“小姐…跟着罗三少爷去玩了,现在…现在应该都出了影壁了吧。”
第101章
程琅赶到影壁的时候,宜宁的马车刚走不久。
他冷着脸走出大门,他的马车还停在外面。
门口的小厮给他行礼,刚入夏的玉井胡同里满是榕树落下的嫩绿芽衣,落到了他的肩上。他却看也顾不上,上了马车就吩咐车夫赶路,越快越好。车夫听了他的话立刻挥鞭赶马,马车就疾驰出了玉井胡同。
也许真的是心里执念太深,反而是患得患失起来。
程琅靠着车壁,想起那人带着腊梅香气的手指。想起她抱着自己教念书,声音一句一句的从头顶飘落下来。想起得知她身亡的时候,他痛哭得跪倒在她的灵前。从此之后他就不再是那个躲在她身后的孩子了,他变成了另一个程琅。
程琅闭上了眼睛,因手指掐得太用力了,指甲盖都泛着白!
马车却吱呀一声突然停了下来。护卫挑开帘子道:“大人,有人找您。”
程琅抬起头,冷冷地说:“没空,都给我赶开!”
护卫有些为难地道:“…大人,来人是都督的人。恐怕您不得不去啊。”
上次他已经得罪过陆嘉学了,若是这次再轻慢了他必然没有好的。程琅当然很清楚,因为他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
他问车夫:“从这里到新桥胡同要多久?”
车夫恭敬地答道:“大人,两三个时辰总要用的,到的时候恐怕也天黑了。”
程琅缓缓地吸了口气,然后才说:“…去宁远侯府吧。”追上了又能如何?此事说来便没有人信,他自己是执念太深。且要真的是她,为何相处这么久她从未曾说过。难道真的是因为她不想见到他吗?要真是她不想见他,他追上去问了也是没有结果的。何况沈玉那事…要宜宁真的是她,恐怕他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况又还有个罗慎远在,那可不是个吃素的。
他总有机会试探她的,要好好想想怎么试探才是。
马车终于还是掉头往宁远侯府去了。
陆嘉学刚见了内阁首辅汪远,下属把汪远送出了宁远侯府。他坐回书房里喝茶。茶盖才掀起三分,程琅便进来了。
“舅舅。”程琅微低下头喊他。
陆嘉堂抬头看他,他其实一直很欣赏自己这个外甥,何况又是姐姐唯一的儿子。程琅行事谨慎,天资聪明,他也愿意重用他。上次的事他权当是狼崽子刚长出了利爪,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试锋利,毕竟也还是自己的外甥,他也没打算再计较了。
“我听说你近日和新任大理寺少卿罗慎远走得近?”陆嘉学问他。
程琅就道:“却也谈不上近,此人心机太重,唯有周旋而已。”
陆嘉学听了就一笑:“正好,如今有个事情棘手。你可知道前几天因为贪墨被抓的浙江布政使刘璞?”
程琅当然知道此人,这位刘璞在位的时候尸位素餐,贪污受贿成风,手下的官员也是层层的勾结包庇,犯了不少的冤案。前不久才刚被查出来,还是锦衣卫亲自押解进京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在路上让他给跑了,如今此人是不知所踪的。
陆嘉学也不等他说话,就继续道:“当时动用锦衣卫抓他是徐渭授意的。”
程琅这才抬头,觉得有些疑惑:“徐大人为何会管贪墨的事?”他心里略一想,“刘璞能从锦衣卫手中逃走,恐怕是有人帮他…难不成…”
陆嘉学点头,笑了笑说:“自然有人帮他,是我帮他。我让宋诚带了三百精兵去救他出来,还被锦衣卫杀了两人。但是中途他的亲信被人挟持走了,现在我们正在找他这个亲信。”陆嘉学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现在我这里有了线索,此人就在大理寺少卿罗慎远手里。但是已经查探过了,人既不在刑部大牢里,也不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应该是被掩藏起来了。我需要你把这个人找出来,不能留在罗慎远等人手里。”
程琅听了已大致明白了。
难怪…他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能在锦衣卫手里救走刘璞,原来是陆嘉学!
那现在看来,这个刘璞可能是陆嘉学的人,当然也更有可能是汪远的人。汪远和陆嘉学一向都是有合作的,两人之间本来利益就牵扯不清,而且陆嘉学很少跟这些地方官员往来,倒是汪远跟这些人来往甚密。刘璞手里应该掌握着什么重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很重要,所以徐渭才想亲自来管。
但是陆嘉学,或者是汪远并不想让徐渭知道。
他一拱手道:“外甥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去找此人。”
罗慎远,那正好要对上他。
陆嘉学嗯了一声,叫下属进来,派了几十个亲兵给他。程琅带着人出宁远侯府,抬头的时候,看到一轮上弦月正挂在天边,月色皎洁。
他的思绪渐渐地平静下来,不能让外物扰乱了他的冷静。
宜宁刚到罗慎远在新桥胡同的院子里,刚探出马车,就看到一只手朝她伸手来。
她抬头看到是她三哥,便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新桥胡同这里住了很多新贵,三哥这个院子应该是刚买下来的,反正他也挺有钱的。院子气派也宽敞,回廊修得曲曲折折,太湖石堆砌假山,很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柔婉。府里伺候的仆妇众多,他带着她走在前面,边走边说:“…你的院子刚清理出来,你先在这里住着。母亲几天后可能就会来,到时候就住在你隔壁的院子里,你们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