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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凉生讲的话突然与她在圣玛利亚上想明白的问题不谋而合。
她一个激灵,再次请求,“小六爷,温哥华的事,还请你千万不能出卖我。”
洪凉生笑了,“出卖你我有什么利可图?”
淮真道,“以此为要挟之类的……”
“要钱没钱,要色没色,你有什么可以要挟的?”
“……”
外头戏快唱完了,抬眼一看,快要六点。
洪六见她确实是个戏盲,也懒得留她在跟前煞风景,立刻招手来人,“送季二小姐回去阿福洗衣。”
她想了想,“协和学校还有堂课。”
“行,那回去协和学校。”而后跟着哼了几句,不再理她。
淮真随仁和会馆打手离开,仍有些摸不着头脑。
走出很长一截,仍能听见洪六在后头哼哼什么调子。
淮真想起云霞说他:“开心了,搂着胳膊称兄道弟请你吃大餐”。
他今天大抵是真的有什么喜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克博法案:美籍华人女性嫁给非美国公民后,一年以后才会规化为美国公民。
·不知有没有人想看小六爷,不想看就算个过渡吧,希望八章内能写到想写的剧情_(3JL)_
这个故事又叫
1.温埠少的小逃妻
2.差点成了唐人街霸三百美金买来的媳妇儿怎么办
3.男主同时承包了傲慢与偏见
第51章 旧金山湾
礼拜六早晨, 协和学校有半日中文课。但任教中文课的多为市区附近四所大学的留学生,临近春假, 放假前需准备课程考试,周末不能来上课,因此组织学生排练了武术与戏剧表演便早早放学, 何云霞一道赶往海滩街。
旧金山半岛西侧拥有一些海滩,但但凡带“海滩”二字的区域都只是滨海而已, 并没有传说中的滩。
秀场就坐落在这一类海滩街:名叫“芭比伦”,是一些呼吁性解放的女权先锋组织的。秀尚未开始, 便有大量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在秀场自由走动,不少慕名前来的记者拍照时也能自然大方的应对。她们多穿着两片式比基尼, 有一些布料甚至比淮真从前上游泳课穿的还多。
因为在这年头的美国, 即便去公共沙滩游泳,泳衣长度也有规定:只许连体,不许露脐, 连两片式都有严格限制。因此这场秀,几乎已经能称之为违禁活动,所以入场更不需要查身份、年龄证明。
就现代眼光看来, 这场秀并没有什么太出格的地方。
对淮真而言, 甚至稍显有些乏味。稍稍吸引她一点的,是秀场角落组装成卡车模样的私密表演,需要缴纳两美金, 才能进入其中,与裸体模特亲密接触。
秀场是临时搭建的木板楼, 通风极差,充塞着人群,呆久一点便有些气闷,无奈另外几个女孩都好奇得不行,云霞又与另两人不十分熟悉。淮真不好扫兴,便陪同好友们一起玩到快七点。
哪知脱衣舞秀比想象中结束得还要晚一些。
为避免某个人不高兴,淮真提早二十分钟等在路口。
时值三月,中午气温比冬日回暖少许。因淮真与云霞直接从协和学校前来海滩区,此刻身上穿着中午穿着的透风的毛线上衣下搭灯芯绒长裤,立在旧金山终年低至十一度冬夜里中,刮着嗖嗖狂风的滨海街道上,冷得直哆嗦。
她很少离开唐人街,来海边更是第一次,并不知一入夜海风竟然这样刚猛。加之春雨缠绵,淮真立在花里胡哨的广告牌前瑟瑟发抖,心里直骂着娘。
身后秀场大门开启,间或走出一两个高个女模,直接在内衣裤外面罩上大衣外套吸烟,时不时带出一点秀场内暧昧的暖风。
淮真忍不住靠近门口取暖,在秀场内工作的瘦高金发小哥一出门,险些将她撞倒。友好伸手扶了扶她,捂了捂胸口,惊叹,“噢我的天!没事吧我的小天使?”
这实在是太经典的出柜动作了。淮真于是冲他微笑。
小GAY哥接着说,“幸好不查身份。你和你的朋友们看起来像个青少年——不满十四岁那种。”
淮真同小哥眨眨眼,“我看过比这里刺激一万倍的。男孩和男孩的。”
小哥显然没将她的话当真,惊叹不已:“噢是吗!在哪里,能否告诉我?”
做这行生意,小哥比旁人警惕不少。恍然听见一声汽车鸣笛,抬头竟然瞥见一辆联邦警车,立马一溜闪人。
门关上,便只剩下刺骨寒风为伴。淮真紧了紧衣服。
·
警车在路边停下已有五分钟。车上两人往街边一看,便望见花里胡哨的热带水果广告牌前站着那个穿橄榄绿色衣服的瘦削女孩,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西泽还没推门出去,她旁边门打开,走出来一名高个子,面目清秀的金发男子。
两人依偎着说了会儿话。
说着说着,那女孩跟他递了个颇为暧昧的眼神。
西泽:“……”
他拉开车门的手又缩了回来,坐定,冷眼看她要聊到多久。
倒是同事麦克利看出这家秀场的端倪。
热带水果广告牌上,写着:
“裸泳罚款500美金!
比基尼罚款200美金!
女士连体泳裤不得短于11.8英寸!
每短一寸罚款五十美金!”
麦克利笑了:“将沙滩泳装告示牌挪用过来,还挺有趣。这种脱衣舞秀,总喜欢标新立异。”
西泽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麦克利问他:“要叫她上车吗?”
没声音。
麦克利笑着按了声喇叭,那金发年轻男人抬眼一看,立刻闪得不见人影。
同伴突然消失,华人女孩显然有点懵懂,跺了跺脚上皮鞋,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西泽伸手,在驾驶盘上颇不耐烦的按了几次。
拄拐路过的银发老太往车里一瞥,拿法语骂道,“哼,美国佬。”
华人女孩抬眼一看,哎呀一声,立刻小跑过来。
司机不能下车,西泽也没下车,她便自己拉开车门坐进来,问了句好。
麦克利笑着说:“你好,好久不见。”
淮真瞥见他侧脸,立刻笑了:“那位送花的先生。”
麦克利道,“许久没见,不过时常听人提起你。”
“真的吗?”
淮真嘿嘿笑了笑,搓了搓冰凉双手,去看副驾驶座里的西泽。
此人坐在那里,带着一股莫名的低压。
她有点迷茫,回头去看麦克利。麦克利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淮真有点委屈,辩解道:“我今天没有迟到——十八点四十分就等在一百三十七号门外了,可是一直没有注意到这辆车。”
麦克利便说:“这么巧,我们也是。”
淮真说,“那为什么不早些提醒我?”
麦克利笑着看了眼西泽。
“看你聊得很开心。”他说。
黑压压一个影子坐在前面,隐约只看得见个侧影轮廓。陡然开口讲起话来,淮真倒是吓了一大跳。
麦克利补充道:“看起来确实非常开心。”
淮真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一脸莫名其妙,默默地又很想笑。
她从前也有许多基佬好友,他们大多都与人很亲近,时常一床睡觉,分享一盘甜点或者共围一条围巾之类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但仔细想想,放在这年头,年轻男女大街上举止亲昵,好像真的挺出格。
她便解释道:“他对女孩没兴趣。”
“How do you know.”西泽问道。
这一句话,就算是寻常语气,再温柔的人讲起来,都有一点凶。
更何况是今天又警车加成的地狱使者西泽。
“……”淮真哑口无言。
难道说她应该说她被磨砺出了一双肉眼鉴GAY的火眼金睛?
车里气氛陡然降到冰点。淮真一个哆嗦,搓了搓双手,往手心哈了口气。
过了会,西泽语气听起来缓和了一点,又问,“脱衣舞秀好看吗。”
淮真听见自己面不改色的说,“还可以。稍稍有点无聊。”
作者有话要说:
但是,受到惊吓捂胸口这个姿势,不一定是GAY,有可能是很娘的直男。
如果是后者,那也就是淮真不感兴趣了哈哈哈哈。
·
西泽同学的striptease表演不在这里。在不久的将来
第52章 旧金山湾2
沿着滨海街道缓缓向东行驶, 待淮真稍稍暖和起来,已可望见渔人码头通明灯火。
见到联邦警车时她已经猜测到也许要去警署一类的地方, 直到车在码头停下,她才轻声询问:“要去天使岛?”
西泽嗯一声。
这并不是个会让华人喜欢起来的地方。
一辆石坦兰号轮渡孤独泊在码头西侧,除开少许要回萨萨利托郊区的车辆, 这时间点极少有人搭乘横渡旧金山湾的轮渡。因此它看起来已等了许久。
麦克利将车停靠在码头,下车与甲板等候的水手们说了几句。西泽坐进驾驶室, 在几名水手指挥下将驶入甲板。
这是艘快轮,航行不过七八分钟, 车上乘客均无需下车。
车几乎刚在甲板停稳,船便迫不及待启动。
天黑得很早, 渐渐远离市区。□□上灯塔彻夜透亮, 将岛上森严监狱与周遭海域照得透亮。因此,即便行驶于海上,却只能看到漆黑天幕。
直至远远望见天使岛上路灯从森林背后照出来, 淮真抬头,这才能看见零星星光。
船即将进入阿拉亚纳湾,麦克利与水手聊天毕, 拉开副驾驶室门坐进车里, 哈出一口雾气,说,“真冷, 是不是?”
封闭车内温暖,气氛却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麦克利早已见怪不怪, 转头询问淮真,“你有去过天使岛么,或者是从爱丽丝岛入境?”
淮真道,“是从天使岛。”
麦克利打趣道,“那可能不是一次愉快体验。”
淮真耸耸肩。还好,在佩吉法面前西泽对她还算温柔,入境体验不至于太坏。
车缓缓停靠阿拉亚纳湾。因从甲板另一头靠岸,仍需等待前面几辆车辆上岸。
西泽显然不是一名有耐心的司机。一见甲板空位足够超车,立刻猛地将车切入前面空位,将后一辆阿宝色调的绿敞篷别克里的男女吓得惊叫不已。
驶离甲板时一个剧烈颠簸,麦克利才扶着西泽肩膀大声笑道,“你上一次亲自开车是几年前?我猜是刚到十六岁——便迫不及开到女友家楼下,想她父亲兄弟示威——几乎每个美国男孩都这样。”
淮真拉下车窗,见后面那辆敞篷男子气急败坏追上来,想在女友面前挣回一点面子。
眼见两车并行驶在滨海森林公路的夜色里,开敞篷的油腻棕发公子哥还不及张嘴骂娘,西泽慢悠悠转了大半个方向盘,道奇警车便猝不及防别过数尺——
棕法男反应不及,一个猛转□□,半个车轮几乎擦过山崖。
敞篷车猛地急刹,洋妞吓得面无人色。
道奇警车不急不慢开走,淮真摇下车窗,见后面俊男靓女已经从车上下来,立在公路边缘检查车轮。开车男子远远望过来,气地扯下领带,仍是气不过,猛地掼在地上。
“你讨厌这对情侣。”
“不。我不认识他们。”
“为了追你,他们错过回去萨萨力托最后一班轮渡,追你追上天使岛。你不认识他们。”
“我讨厌敞篷车。”
“好吧,”麦克利终于缓过劲,“现在我相信你每年都坚持开车。”
不及西泽得意一秒钟,淮真突然说,“我来美国以前,听说——”
他盯着路,稍稍偏过头,“听说什么?”
“听说美国人脾气很差,尤其是开车的时候。所以大部分枪击命案都发生在公路上。”
“谁说的?”他突然转过头。
“我妈。”
前面美国男人立刻笑了起来。
这是实话,淮真母亲从未去过美国,每天看新闻联播危言耸听,总觉得美帝人民都生活在恐怖枪击案阴影下。
淮真盯着西泽看了会儿,紧接着又补充一句,“现在我非常相信她说的话。”
麦克利大笑:“现在你妈在哪里?她十分有趣。”
西泽回头看了她一眼。
淮真没接话。
她盯着外头黑漆漆的海和天空,森林风沙沙地过,神思忽地飘远了。
车很快驶入移民站两栋楼之间的天井。
西泽停下车,移民站后楼立刻有警察快步出来。他大步走到过去,一群人交谈起来,姿态与动作都透出焦急。
麦克利远远看了会儿,说,“女士,也许要做好在这里呆很久的准备了。”
淮真点点头。除开礼拜一早晨的测试,她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万幸她中午没有回家直接来了这里,书本都在背包里,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温习。
但她只告诉云霞七点出门,没有告知她今晚也许不会回家……
眼见西泽跟着一群警察进了移民局大楼,身边只跟了不太熟悉的麦克利,淮真仍稍稍有点不安。
麦克利知道这地方对华人来说有多沉闷压抑,先告诉她不用担心,是接到举报有违法船只抵达金山湾,但船上不少人不同国语与广东话,只是请她来帮个忙,与她和她的亲人无关;带她去休息室时,又一路讲了些幽默笑话,不过淮真都没怎么听进去。
上到二楼时,后头有人追了上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人回过头。
西泽小跑上来,在几级台阶下站定,抬头询问,“家人电话?”
她想了想,报了柏思域电报局一个电话号码:“412-345-1234,烦请陈伯转告季福。”而后又补充:“邻里都很穷,装了电话的家庭很少,抱歉……”
“没事。”他想了想,“就说,‘请你替商船作翻译’,可以吗。”
她点头。
他立刻转头,快步下了台阶。
穿警服的挺拔背影没入长廊,淮真莫名觉得他今天形象格外高大。
嗯,是有形象加成的。
麦克利带淮真去了一间移民官员守夜用的休息间,小而安静的房间,两面大大窗户正对阿拉亚纳湾,里面一张宽桌,两张椅子,角落一张折叠床与一只黑色皮质沙发。
进去时,窗户敞开着,两面窗送入咸腥海风。
麦克利将窗户关上,从墙角挑了两根木柴扔进壁炉点上。
“很快会暖和起来。这里可以看到码头——如果到岸船只在栈道外停稳,大约半小时就会有人来敲门。照理八点会到,但昨晚天气不好,所以晚了些。但不会太久。”
淮真点头。
“有需要可以拿听筒拨楼下电话——内线连通。”
“好的。”
麦克利离开后,淮真趴在大窗户上,遥遥望了一下外头海港。也不知那天圣玛利亚号抵港时,是不是也有人在这间屋子这样看着他们。
直至壁炉火焰腾起,房间气温也暖了一些。
淮真这才略显不舍离开窗户,坐在大方桌前,将课本一本本掏出来,决定从英法战争那本开始啃起来。
·
作为一个从小升国旗,唱反法西斯歌谣长大的社会主义青年,淮真背书时,顺带将课本里出现的每个欧洲人都骂了一遍。这群白种狗贼,一边在书本上吹嘘着船坚炮利,自从登陆这片土地,便奸淫掳掠无所无为。不仅为祸北美原住民,还要拿所谓的民主与自由来洗脑移民。虚伪帝国主义!漏洞百出的资本家!不要脸之极!
直至房里突然响起一声嗤笑。
一名白种狗贼的典型代表,已经倚靠在房门口看她表演了很久。
此人始终不开口,淮真只好轻咳一声,询问他,“船来了吗?”
“很快。”
“上来多久了?”
“十分钟。”
“……你很闲?”
“也不太闲。刚好有点空,上来看看你,顺便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什么?”淮真抬头。
“所以你看过什么不无聊的?”西泽笑着问。
他左手拿了个不知什么金属,在右手心慢慢敲了敲。
细碎的金属响动,不经意的拷问语气,让她觉得像警察在质问未成年为什么在违法边缘试探。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衔接的是和两小时前滨海街道上的对话。
外头海港上遥遥传来汽笛声,两人都望向窗外。
“还没有,但很期待。”她很坦白地。
虽然从前看过,但在四维空间的时间刻度上,这事件仍还没有发生。
她期待自己能活到这一天。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房间里陷入短暂沉默。
淮真有些不安。
自从在中华客栈发现他偷看自己以后,两人单独相处的气氛变得非常微妙。但也许只是认识偏差致使的一厢情愿。
或许她应该抽时间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趁她睡觉时观察她,然后得到一个“对华人很好奇”,或者“在写类似观察华人的调研报告”之类的回答,所有问题便都能解决。
从此他仍还是那个排华愤青,她仍是他眼中与旁人略有差别的偷渡者,与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如果没有一个合适时机,这问题实在很难启齿。
西泽一直不讲话。
快说点什么来来嘲讽我!淮真心想。
西泽却既没有打趣她也没有讽刺她。
她突然无比怀念此人的毒舌。
淮真不是个交际达人,并不擅长找话题,此时不知道能和这个不同文化背景下长大的阴沉青年聊些什么。
不……连面目的阴沉都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安静与温柔掩盖了。
眼见屋里气氛越来越诡异,淮真连开口讲话的勇气都快要消失。
也不知过了有没有快一千年。
楼下有人喊道:“西泽——”
淮真松了口气。
他应了一声,出门扶着栏杆,俯身看了一眼。
尔后敲敲门,对淮真说,“来,有两个华人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天使岛上西泽不经意的温柔吗。
爱丽丝岛,是欢迎欧洲移民的,入境条件很宽松。即使华人,在航海时代,从美东入境,也会受到仿佛来自天堂的待遇(比起天使岛)。
第53章 旧金山湾3
这艘游轮伊丽莎白号是从新加坡出发, 航行了一个多月抵达旧金山湾的。昨天早晨移民局便连续接到数封电报,举报船上不止有华人偷渡者, 其中两个女孩还起了冲突。
从陆续有人下船进入移民局开始,约莫过了二十余分钟,那两名女孩才被移民局警察带过来。等待时间里, 淮真就坐在移民局大厅镂空围栏后面,看一张张刚经历长途跋涉的陌生面孔进来又离开。
数月前安德烈就是站在这里叫她名字, 然后请人递给她一张印有公寓电话的机打纸张。
审讯用的玻璃小隔间,顶上是一层单向玻璃。站在数米高的围栏上, 透过单向玻璃,可以清清楚楚看见每一名入境者的小动作。小隔间中几乎都是华人。为了让自己能体面一些, 他们大多穿着西装, 但西装在矮小伛偻的身形上却并不十分得体。相比起高大的移民官员、严肃的翻译与身后两名持枪守备的警察,他们看起来都有些局促紧张。
警察将起冲突的两名年轻女孩与她们的仆从带进来时,等候的长廊里仍起了不小骚动。
不多时, 淮真身后门打开,夹着黑色文件夹的白人翻译用粤语通知她:“呢边。”
白人翻译带淮真下了台阶,绕过长廊从后门进入询问室——就是她与罗文在天使岛移民站那天, 西泽进来那道后门。
屋里已经坐了黑压压一大群人:阴沟鼻的中年胖移民官员, 长相酷似希特勒的白人翻译,市警察若干,以及包括西泽在内的联邦警察三名。
桌子前面坐了四个华人女子, 两名看起来正值豆蔻的华人少女,各自携带了一名仆妇模样的女人。两个女孩, 一个是衬衫长裤利落打扮,另一位烟紫旗袍外罩同色的毛呢斗篷,都颇为时髦。就衣着而言,都出自富庶之家。
翻译已经换过一轮了。之前那白人翻译与淮真聊过几句,能懂粤语;里面现在这名翻译间或低声以国语问话,但似乎都不懂紫衣女孩与她仆妇讲的方言。
如今国内虽然已经有国语,但南方与北方国语口音各不相同;而国语仅仅在较为发达,或者说早早被殖民者开发的区域,有条件接受良好教育的家庭有接触,但大部分落后城市几乎都没普及。
而且尤其是在十里不同音的南方,两个相邻县之间可能彼此都不懂彼此方言,更遑论本就对华人了解甚少的美国人。
一见淮真进来,西泽立刻说,“Let her try.”
国语翻译抬眉打量淮真,颇不情愿说声“OK”,将面前资料拾去门边。
西泽立刻将高大翻译坐的座椅拖走,旁若无人地将自己原本坐着的矮脚凳换了过去。
淮真看着自己面前板凳被乾坤大挪移完毕,这才坐了下来。
移民官立刻递过移民宣誓第一页给她看,并用英文说:“她不懂英文,国语与广东话。她说的话,大部分都没人能懂。请同她说点什么。”
淮真点头,低头看见上面繁体中文名字,用普通话问道:“陈曼丽?”
那女孩语速很快:“我是。”
幸好不是温州话。谢天谢地。
她接着问:“你几岁?”
女孩看起来有些紧张说,“我今年拾陆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