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嘈杂喧闹,从走廊尽头漫溢进来。淮真仍有些似梦非梦的飘忽,没搞懂为什么房里住着的是这个人。
“安德——”
西泽打断她:“安德烈未婚妻恰好是我妹妹,想住在市区方便来华埠,所以只能住在我公寓里。安德烈的妹妹和她形影不离,也在我公寓。所以我无处可去,安德烈建议我使用这里。有问题吗?”
“没有。欢迎。”淮真忍笑。
西泽看她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说,“给讨人喜欢的床伴付钱?你懂的倒多。”


第36章 过街门楼3
淮真语塞。原以为讲着广东话便只华埠人才能懂, 千万没想到这人躺在里面,不声不响全听了去。
“抱歉, 打扰你午休了。”她沉默微笑,一看走廊转弯的八角钟时刻指向一点整,心里默默吐槽, 什么人大白天午饭不吃躺床睡觉?
隐性死宅吗。
西泽也顺她目光看去。
一路沉默。
正巧,搭载华埠小姐们的车似乎刚停在企李街外。路人纷纷驻足, 沿街一片欢呼,响动越发明显, 看样子是快要过来了。
淮真带他到二楼坐下,携来菜单。
点到第三个菜, 淮真笑着问, “所有中国菜分量都很足,避免浪费,我也许会建议你不多于三个菜。”
西泽说, “我告诉过你只有一个人?”
“抱歉。”
西泽几乎是照着她的推荐顺序,用英文将菜都点了一次。
淮真只好微笑着,继续一一记录菜单, 心想, 美帝就是奢靡无度,即便柯立芝已走到尾声,大萧条过去快两年, 仍可以想怎么挥霍资源就怎么挥霍。
用托盘盛七喜凉茶与冷盘过来时,恰好两名白种妇人也在靠近阑干的邻座落座。
一坐下, 两人抬眼,往楼下扫了一眼。
其中一人立刻说道,“不知道会不会比相片好看。很可能,真人看起来全都长一个样。”
另一人咯咯笑了一阵,语气傲慢的说道,“再美,品格都不会太高尚。我与我先生一同去过远东。京都,上海,香港,西贡……那些年轻女人见了我先生眼睛就发直,扭着屁股围上来,真是狂蜂浪蝶。天知道,他今年年已经四十了!怪不得他那么爱去远东,那简直就是他们男人的天堂。今天来了华埠,那接应我们的华人女孩子,你不知道,眼神实在是让我侧目。噢,我的天,华人女孩子的轻浮劲真是从不令我失望。”
“真的?”那人听得目瞪口呆,“那我对华埠小姐也没有太大期待了。”
淮真听得好笑又气愤。侧头一看,那对华人颇有成见的女士,正是那名石油商人的太太。
走进西泽落座的餐桌,发现他打量她的神情。
“感觉怎么样。”他问。
她知道他也听到了邻座英文对话了,勉强笑笑,没回答。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你叫她怎么辩解?
西泽看着逐一摆到桌上的餐盘,问她,“不讲讲这些都是什么?”
“七喜凉茶。”她回忆了一下,“许多种对人无害的植物熬制的,微甜,可以提神,降火。”
“噢。”
“冻辽参。材料很珍贵,味淡,传统上来说可以强身健体——各类报纸消极看待中国医生的医术时,你也这么认为的话,当它是一类点心就好。至少对身体无害;这一个,广东话说叫‘捞汁海蜇’,是海蜇头,带蘸酱,有些辣。你能吃辣么?不能的话,我替你换一个蘸料。”
“不用。这个呢?”
“蓑衣黄瓜。每一片都相连着,没有断开,很考验刀功,有一些像超市的腌黄瓜,但是更新鲜,有点酸甜。最近西医大肆鼓吹维生素c,我觉得倒不用去市场买药片,多吃一些新鲜水果蔬菜比什么都好。”
餐厅老侍应恰到时机将红焖排骨与青红萝卜排骨盅推过来。淮真揭开盅盖,香气立刻迫不及待从陶瓷盅溢散出来。
正不断数落着华人女士一切罪状的两名白种妇人,闻着香味也回过头来,望向淮真盛递餐盘的手,嘀咕道:“这是什么?为什么中午的侍应没有向我们推荐过?”
淮真刚开口,试图解释这一盅青红萝卜排骨汤。
“这个是——”
西泽打断她,“这个我知道。”
淮真道,“在香港喝过吗?”
“几年前在纽约哈得逊河,一位友人向我推荐过。他出生在英国,但家人在香港。”
隔壁妇人坐直身体,闻言,动了动,突然伸手招淮真过去。
西泽盯着她,“Don’t go.”
声音不重不轻,足以让邻桌两人听见。
淮真刚好抬头对上妇人视线,此刻进退两难,只好尴尬笑笑。
妇人用德州英文说道:“我只是想简单询问一下。”
过了两秒,西泽侧头,礼貌微笑,德州口音讲的一丝不苟,“这位女士今天只为我服务。有问题请你们自己的侍应过来询问。”
淮真听懂英文发音里的长到夸张的元音,心里好笑到不行。
那妇人一脸难堪的撇嘴,向淮真投来求助目光,眼神里透露着想要和淮真达成“这年轻人脾气很怪很没礼貌是不是”的共鸣。
淮真只好用英文说:“如果对侍应不满,可以对她进行投诉,店主会为您换一个更好的——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让你感到失望。”
那妇人一脸莫名其妙,“像谁?怎么样?”
淮真一笑,看着她,不再回应。
过了两秒,妇人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言被人听见,脸涨的通红。
等菜上齐,那两名妇人再坐不住,借寻找丈夫为借口起身离去。
看着满桌子菜和唯一的食客,淮真笑问道,“需要讲讲都是些什么吗?如果朋友没来,最好先吃一些热盘,因为很快会凉透。”
西泽一手拉出身旁鸡翅木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淮真摇头道,“被老板看见,会被罚的。”然后又说,“我去询问一下是否有干净客房。”
惠医生开的药让她最近胃口出奇的好,饿的极快,那盅汤实在让她馋得不行。讲完这段话,淮真揉揉空空如也的胃,赶紧跑开。
很快寻到客栈老板,向他询问是否有多余空房间,并向他解释了西泽想要更换客房的前因后果。
听到陈贝蒂擅自作主,在客人房前徘徊不走的事,老板极为愤怒,当即决定将她换去稀缺人手的大堂;又让淮真去询问西泽是否愿意住老板自留的一间干净房间。晚些时候,他再亲自去向他道歉。
从大堂回二楼时,华埠小姐们来了。
人群随着《中西日报》记者一涌而进,将通道挤个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群里,淮真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仗着个头小,才得以飞快挤过人群。
终于摸到楼梯扶手,她立在台阶上,松了口气。
背后一连串掌声响起,淮真回头,远远瞥见几名头发整洁盘在脑后,旗袍外披着灰鼠滚边棉褙子,白狐抑或灰白鼠毛裘撒花披坎肩,或者考究毛呢大衣的女孩们微笑着的优雅剪影。
立着看了一阵,眼见人群又往二楼挤来,她赶紧几步步上高几级台阶。抬头一看,西泽坐在餐厅角落,远远望过来。
一眨不眨盯着她。
表情看起来……大概是觉得她有些辣眼睛。
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的像连衣裙的绿旗袍,心想,不嫌弃也怪。
伸手将旗袍下摆抻了抻,让自己显得整洁一点。
西泽看着她一路快步跑来。
此刻嫌弃已经从眼里写到脸上。
光吃不长肉,我有什么办法?
淮真无视他的目光,试图用英文解释这种穿着:“这个是……”思索半晌,死活没想起旗袍英文单词。
“Cheongsam.”
她点头,又望向楼下大堂,“适合身材匀亭,富有韵味的成年华人女性。”
大堂里,除开由主办方带领,在人群中惊鸿一现的华埠小姐身影,还有两名女士的倩影也颇为惹眼:
叶垂虹坐于餐厅橱窗边,手执汤匙,微掩红唇,与身畔人低声耳语;素淡的小小白丝翠茵植绣黄无袖旗袍上恰到好处雕琢身形线条,细腻修长的胳膊支在餐桌上,更显羸弱美。
旗袍倒是平平无奇,但领口两粒红宝石纽子却是点睛之笔。
另一人,不知何时从三楼客房出来了。被罚到这受累地,也深知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
步履摇曳,身形纤盈,移步而前;一出来,立即成为另一焦点。
重点是,那怡然无拘的神态,昭示着她十分清楚,并享受着成为这种焦点的全部过程。
尤其是对于那些带着今夜有着猎艳抱负前来华埠的男士们。
作者有话要说:
zoe哥入镜,发现了吗。
有两个小可爱昨晚分别画了阿正和小斯肖像,转到微博,有空可以去看看。
·
西医鼓吹维生素c片,维c片像邪教一样洗脑了美国人很多年,确实有这么回事。


第37章 过街门楼4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沟通三种语言,随意切换,反正都能沟通。
有人, 即使知道自己耀眼,也有心知今日要伴落叶, 当陪衬。
而有人,即使已是绿叶衬花红的,也能不输于人, 摇身一变成为独树一帜、万众瞩目的琴叶榕。
虽然知道后者贻弄风情,但好歹也为她身上这同款旗袍正了名。
淮真佩服, 但确实羡慕不来。
“刚才过去了二十四个女孩,很美, 有看到么?”
西泽淡淡道,“没。”
淮真道, “她们穿的都很好看。那么晚点我带你去选票那里看看佳丽画报?”
他放下餐匙, “不感兴趣。”
淮真一回头,见他已经放下餐匙起身准备离开,于是问道, “不等朋友?”
“我邀请了。然后她掉头跑开,刚才就在这里,飞快的, 头也不回。”
淮真愣了一下。
朋友?
朋友。
她强压下想要微笑的嘴角, 轻声说道,“抱歉……”
“一身离奇古怪的衣服,然后跑回来, 像一阵风一样,跟我说抱歉。”
淮真低头想了想, 又发出邀请,“是否去都板街走一走?街上很热闹。”
过了起码十秒钟,西泽才缓缓问道,“难道你之前不是这样打算的?”
淮真诚恳说道,“两周前我有征求过你的意见,但一直没得到回复,我就在想,你可能并不感兴趣。以防冒昧,所以再询问一次。”
“我从未说过不。”
“或者至少告知我你已经来了唐人街。突然打开门走出来,还是吵得正起劲时,怪吓人的。”
那一刻,刻薄与咄咄逼人统统从西泽脸上消失了。
他突然无意识的笑起来,然后低头问,“吓人吗?”
声音轻到离谱。
淮真从那阴晴不定的一声笑里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宁静,一种平等的宣誓,一种恬然,像一粒石子掉进水中会发出叮咚轻响那样顺理成章。
淮真听到自己心里也异样安宁,笑着说,“反正来了,不是吗。”见他因躲避陈贝蒂不及,身上仍穿着客栈备给客人睡觉时穿着的松软衣裤,又说,“我带你去新的房间。旧房间的行李已经带过去,现在已经可以更换。”
新的房间在二层走廊尽头,从哪里,透过雕花的窗户围栏看出去,可以看见墙边生长的一小排矮竹,是老板最喜爱的房间。在今天,也能最近距离接触佳丽们,条件得天独厚。
淮真立在门口说,“我去一趟楼下告知领班,以防他以为我偷懒。”又说,“我在时钟下面等你,时间你随意就好。”
“我没有那种‘随意’的时间。”他又回到那种惯常的冷傲,“十分钟后见。”
房门关上。淮真笑了笑,飞快走开。
虽然知道那堵门已经关上,却仍觉得身后有道目光,带着点好奇,一点探究,还有一点对未知世界的捉摸不透。
虽然不知引起这变化的契机是什么,但总不会是坏事。
穿过长廊时,一道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靓丽女孩扶着门内铜球,微微探身,小声询问,“这位妹妹,能否帮忙一下?”
她一抬头,辨认出那张在画片上出现的典雅脸蛋,点点头,笑着说,“文心姐,不过我只有十分钟时间。”
黄文心讶异的“啊”一声,笑道,“季家妹妹,我有听文笙讲过你。”
想了想,又说,“三楼八号房间,请寻一下约克·科纳。”尔后凑近前来,轻声说,“我的紧身胸衣忘在他哪里了。”
尔后微微收回身体,淮真看见她脸有些发红。
她微笑着说,“稍等我。”
到大堂告知领班带客人去街上参观集会,得到同意后,立刻沿扶梯飞快跑上三楼去。
尚未寻到八号房间,便看见长廊上一男一女正倚靠在墙上,相对谈天。谈天进行得不错,以使得那女孩发出愉快的咯咯笑。
“她这几天净忙着出风头,哪里会有时间搭理你?不过唐人街上有很多好玩的,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
淮真听出这声音,以为黄文心有事先叫陈贝蒂上楼来取内衣。
以防万一,她仍上前打断两人谈话。
那白人男子回头来,脸上仍带着未散去的愉悦笑容:“请问什么事?”
淮真道,“文心有东西落在你这里了。”
约克“噢”一声,拍拍脑门,推门进房寻了一阵,转身出来,十分贴心的将一条用黑色男士毛巾包裹的东西递给淮真,叹口气,“还好,她一定急坏了。”
陈贝蒂歪歪靠着墙,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觉得十分没趣,转身就走。
淮真谢过约克,转身离开时,听见耳后声响:“嘿,你去哪里?不是要同我多聊一些文心小时候的趣事吗?”
淮真摇摇头。
要提醒文心提防着贝蒂?
她拿不准自己是否会太过于多管闲事。不过在交还胸衣与粗针围巾时,她仍忍不住告知黄文心:“刚才在楼上,我看见约克与你儿时朋友在聊天。”
黄文心笑了一阵,“他在打听我的丑事吧?这个约克。”
从围巾中寻出胸衣,又漫不经心笑道,“谢谢你。”
淮真朝她微笑致意,转身离开。
别人情侣之间的事,大概是不需要她操心的。
抬头一看,八分钟过去。
仰身往长廊一个探头,果不其然,那道门十分守时的打开,然后西泽走出来。
白色衬衫与红色长裤,外罩绀青粗针线衫——什么都是宽松而飘忽,好像身体从衣服里消失了一样灵活自在。若非淮真亲眼见过他赤裸脊背,此刻她一定会觉得他瘦到没有形状;事实竟然正好相反。
跳脱的色彩,在这人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往常穿着森森然的黑白灰色调,总觉得那样才对,才与他完美融合,然后阴冷气质的得以被衣着消减;
但其实他好像本来是透明的,所以才能随心所欲给自己着色。
淮真猜测,今天他心情一定很好。
待他大步走进,淮真询问,“有想要先去的地方吗?”
“我对唐人街没有丝毫了解。”
西泽突然想起什么。
——我这辈子绝不会踏进唐人街半步。
立誓至今不到一个月,持续毁约三次,每一次都为着同一个人,不同理由。
他不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但就是忍不住想来一看究竟。
“那么你就只好跟着我走了。”淮真说。
西泽看她一眼,顺理成章,不带半点犹豫的跟了上去。
就好像两天前安德烈同他说,“凯瑟琳与黛西这两天想去你那里借宿,方便步行去唐人街。”然后告诉他,“如果你愿意,可以去我预订的客栈——最近很热闹,那个女孩在那里做侍应,应该会十分忙碌,所以我请她单独为我这间客房做游客向导。”
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而且竟然在昨夜……
失眠了。
然后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午后太阳正好,从陈设古旧的喧哗客栈一路走进鼎沸人声里头,四周拥挤人群与贩售画片、选票的吆喝声里,那小小绿色身影一路拨开人群,怕拖他后腿似的不时加快步伐。
看见那头发柔软翘起的旋曲发梢,西泽强忍着想轻轻碰一碰的冲动。
陡峭的斜坡上,一个白人小男孩大哭起来,指着远处鲜果档嚷嚷:“我想要菠萝。”
高大威严的白人父亲皱眉告诫:“我和妈妈的建议是——要先吃午餐。”
那小孩不理会,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赖来。
父亲一脸嫌恶看着儿子,撒开手将他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弟弟站在哭泣的哥哥身旁试图安慰他。
妈妈轻轻将弟弟抱起来,说,“哥哥做错了。不能向他学。”尔后也随着丈夫阔步离去。
周遭华人妇人见状,皱着眉头耳语,“哪有这样做人父母的?”
妇人瘦小伛偻,以棉布绳捆住一个三岁大小孩,背在背上,以拨浪鼓哄着。
小孩道,“阿婆,要吃酱鸭脯。”
妇人立刻答应,“好,阿婆给囝囝买鸭脯喽。”
那年纪相仿的白人小孩坐在地上,见无人理会他,擦擦眼泪,站起身来,寻着早已消失在人群中的父母亲,快步追了过去。
淮真有些心情复杂,回头询问,“你小时候也这样被父母亲丢开过手吗?”
西泽回神,“家里兄弟太多,人人被迫从很小时候起懂得如何争夺。暴力解决无效的情况下,据理力争比胡搅蛮缠有效得多。”
淮真道,“也会一到二十一岁,便被丢出家门迫使自立?”
“一般来说在西部才会这样,东部人有太多家业要继承。”西泽脸色沉下去,“我倒是希望二十一岁立刻就被扔出去。”
不远处,一名洋妇从婴儿车里艰难拆取出一张脏兮兮黄澄澄的尿布,站在太阳底下、人群当中有些举棋不定。婴儿车内仍在哭闹不止,洋妇四下焦急巡视,一见到人群中着绿色衣服的淮真,立刻两步上前,将她截住,以英文询问:“我看见广告招纸说,路上看到绿色旗袍的女孩或者黄色唐装的少年,可以向她求助。”
淮真驻足点头。
妇女松口气,“请问在哪里丢弃垃圾?”
孩童伴随乳臭味的新鲜排泄物气息迎面而来。
淮真望着华埠街道满地果皮纸屑,与黑乎乎不明固液掺杂在一起,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华埠的垃圾收纳桶并不是特别管用。
稍稍想了想,同她说,“沿着都板街下一个路口,右转,走两百尺,可以看到一家洗衣铺。”
见那妇人神色游移,又补充道,“我想,当垃圾扔掉,还是有些可惜了。五分钱,可以替您立即清洗干净。”
那妇人权衡一阵,点点头,推着婴儿车快步走了。
西泽突然用英文纠正,“我想,不是我下沉。”
过了两秒,她还没搞懂自己哪里没讲对,“I sink?”
“……think.”西泽躬身示范。
淮真学着动作咬舌,“s……think?”
他想了想,又问,“唔该?”(广东话:谢谢。大意问她:谢谢要怎么说)
淮真被这突如其来的英文音标课程惊呆了。
然后开口:“3……3Q?”
西泽看她一眼。
淮真慌忙改口,“Thank you.”
“Garbage, not cabbage, not luggage.”(垃圾,不是卷心菜,不是行李。)
淮真小声道,“我知道他们的分别。”
“我听你讲错起码三次。还是说你不打算在美国讲英文?反正你不在乎,在唐人街,沟通只用广东话,偶尔讲讲德语就够了?”
淮真战战兢兢,“好的。我记住了。”
西泽垂头看她,“你这该死的英文究竟哪里学的?”
淮真:“……”
该死的义务教育,和该死的上辈子是个平翘舌不分的四川人,她有什么办法?
这凶巴巴的严厉相让淮真仿佛回到初高中噩梦一样的物理课堂。以防他再思索出什么石破天惊的错处,远远望见赌徒之街门口拉起华埠小姐彩旗,淮真立刻对投注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想要去投注一次吗?”
“……不感兴趣。”
淮真从衣袋内摸了半晌,发现旗袍并没有衣袋。
倒是西泽递过来一枚五十美分。
她接过来。
在街对面研究半天告示牌:“华人男孩觉得这三个很美,白人老头觉得这两个很美。”
“你觉得呢?”
“这一个Angela Zang气质很好, 但我觉得喜欢她的男性不一定会很多,而女性很少会来参与投注。”淮真想了想,抬头问,“你觉得呢?”
一个男人像探听好了什么消息似的,“买朱莉儿!”
店主懒洋洋道,“朱莉儿一赔十,和伍文芳持平。”
男人道,“刚才有个白鬼阔人买了五千美金,选朱莉夺得皇后桂冠。”
突然一群华人男人从隔壁赌场一涌而上。
淮真哗然,“这是什么资本手段?”
西泽笑了,“投你喜欢的就好。”
淮真叹息,有效资源掌握在极少部分人手里,我等屁民也只能凑个热闹图个开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