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确实喜欢。他的房间很好——好得几乎会使人忘掉它只是一个牢房。除了洗澡间之外还有三个房间;房间内装有彩电,每星期可以看到三部新影片。某个江湖医生——很可能就是品彻特——曾指出,拿走他的皮带。只让他用塑胶勺子吃饭,这些措施根本没有用。因为如果他想自杀,他们不可能阻止他。他只要坚持长时间频繁发功就行了——那时,他的脑袋就会像旧轮胎一样炸开。
所以,他的房间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甚至厨房里还备有一个微波炉。所有的房间都装修过,起居室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挂着精美的图画。但不管怎样,裹春奶油的狗粪到底还是狗粪,它永远也不会变成结婚蛋糕。在这些舒适的小房间里,所有通向外面的门上都没有可以从里面打开门的把手。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窥视镜,就像旅馆房门上安的那种,甚至洗澡间里也有一个。所以安迪想这房间里大概没有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电视监视器只是他的猜测,可能还装有红外装置以便夜间监视。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隐私。
他没有幽闭恐怖症,但他也不喜欢这样长时间地被关在室内。这让他神经紧张,即使吃药也不行。这种低度神经紧张表现为长时间的长吁短叹和阶段性的情绪低落。他曾经要求过到室外散步,他渴望见到阳光和草地。
“是的。”他轻声对品彻特说,“我是想出去。”
但他没能出去。
那个志愿者开始时很紧张。他毫不怀疑安迪会让他用脑袋站着,同时像小鸡一样咯咯乱叫;或者做其它什么荒唐可笑的事情。他叫迪克·阿尔布来特,是个橄榄球球迷。安迪渐渐引他谈起了上个赛季的情况——哪些球队被淘汰。谁获得了冠军杯。
阿尔布来特逐渐兴奋起来。接下去的二十分钟里他将整个赛季对安迪做了描述。当他正要谈起由于裁判不公,宠物队战胜了海豚队时,安迪对他说:“如果愿意,喝杯水吧。你一定渴了。”
阿尔布来特一愣:“是的,我是很渴。我是不是说得大多了?
这会干扰他们的实验,是吗?”
“不,不会的。”安迪说。他看着迪克·阿尔布来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要来一些吗?”
“不,不必。”安迪说,突然在脑中努力“推”了一下,“放些墨水进去吧.好吗?”
阿尔布来特看了他一眼,去拿墨水瓶。他把它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把墨水放进去,你一定是疯了。”
实验结束后,品彻特像实验前一样咧着嘴笑着。但事实上他并不高兴,一点也不。安迪也是一样。当他对阿尔布来特发功时,他并没有以前那种好像脑子里有一只手伸出去的感觉,而且也没有感到头痛。他集中全力想让阿尔布来特认为把墨水放进水里喝掉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而阿尔布来特给他的却是个真正合情合理的回答:安迪是个疯子,除了这一切给他带来的痛苦,他还惊慌地发现:他的特异功能抛弃了他。
“你为什么要隐瞒它呢尸品彻特点了一只烟,咧着嘴笑着问,“我不明白,安迪。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再告诉你一遍,”安迪回答,“我没有隐瞒。也没有作假。
我已经尽力了。就是这样。”他想念他的小药片。他觉得沮丧而且不安。周围颜色太鲜艳,光线太耀眼,噪音太刺耳,吃了药会好些。吃了药,他无可奈何的怒火以及因远离恰莉和为她担心而感到的忧虑会减退一些,变得可以忍受。
“可惜我不相信。”品彻特咧嘴笑着,“再想想,安迪,我们并没有让你控制别人的意念使他走下悬崖,或对自己脑袋开一枪。我想也许你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希望出去走走。”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听着。”安迪说,声音里包含着无法抑制的渴望,“我想吃片药。”
“是吗?”品彻特说,“有件事你知道了也许会感兴趣——我正在减轻你的剂量……只不过是担心氯丙嚏会干扰你的特异功能。”他又笑了,“当然,如果你的能力再次显现……”
“有两件事你应当知道,”安迪告诉他,”第一,那个家伙紧张得要命,而且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他有心里准备。第二,他太笨了。老人、呆子和智商低的人都是很难控制的。聪明人要容易得多。”
“真的?品彻特说。
“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对我发功,让我给你一片药呢?我的智商是155。”
安迪早已试过一一但一无所获。
最后,他们还是让他出去散步了,并且增加了他服药的剂量——因为他们终于发现他并不是在作假,而是真的尽了最大努力,只是已产生不了任何结果。安迪和品彻特都在想,带恰莉从纽约到奥尔巴尼机场再到黑斯廷斯·格兰,可能已经用尽了他的全部能力。而且他们也都在想这是不是因为某种心理障碍。安迪自己相信他的能力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他自身采取的一种保护:
措施:他的大脑拒绝使用这种功能,因为它知道这种功能最终务送了他的命。他没有忘记脖子和脸上的那些感觉麻木的地方。以及那充血的眼睛。
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一个大大的零。品彻特想作为第一个获得有关人体意念控制力可证明的经验数据的学者而获得巨大荣誉的梦想显得越来越虚无缥缈了。
实验在五月和六月继续进行——开始参加实验的是志愿者,后来就是一些对内情毫无所知的普通被试。让第二种人参加实验似乎并不很道德。不过当初进行LSD(一种毒品)实验时,所采取的手段也不是完全道德的。安迪惊异地发现,品彻特在脑子里衡量了这两种错误做法之后。居然走向另一个极端,得出了一个结论——两者都并无不可。幸好这些并不重要,因为安迪在这些人身上都没有成功。
一个月前、即六月四日之后,他们开始拿他和动物做实验。
安迪抗议说控制一个动物比控制一个蠢人更难。但品彻特和其他人对他的抗议置著罔闻一他们所关心的是进行科学研究。结果,安迪发现自己每星期至少一次要和一只狗或猫或猴子关在同一间屋子里,就像一部荒诞小说里的角色。他还记得那次他让出租车司机看一张一美元钞票,而成功地让他以为那是五百美元。
他也记得他曾帮助那些懦弱的小职员们克服胆怯,重建自信和勇气。他还记得在此之前,他在宾西法尼亚的波特市开办过一个减肥训练班,那个班的主要成员是一些生活孤独,嗜食甜食的家庭主妇。那些各式各样的小食物是她们空虚生命的一点补充。他只须稍加推动,因为她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迫切希望减肥。而他帮助她们做到了这一点。他也没有忘记那两个绑架恰莉的伊塔特工所受到的惩罚。
这些都是他曾经做到的j但现在不行了。他甚至已很难记起那种发功时的感觉。所以现在他只好坐在房间里,让狗舔他的手,听猫瞄瞄叫,看猴子挠痒痒。有时这些动物还会像品彻特一样呲牙咧嘴地笑起来。实验结果可想而知,这些动物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常的事来。实验结束后,他会被带回他那没有门把手的房间里。一片蓝色的药片会在厨房的白盘子上等着他。吃了药,他就不再会紧张不安,惬意的感觉又会回到他身旁。他会打开电视看看电影。如果有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那当然好;要不就看看《PTL俱乐部)。·他丧失了那种能力,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吃过药后,这一点已不再让他那么烦恼了。
过去五个月内,他发生了很大变化,而体重的增加只是其中一种外在表现。他隐约意识到药物治疗只是这种变化的一部分原因,当伊塔从他身边把恰莉带走时,他们带走了他生命中剩下的惟一支柱。因为恰莉不在了——她肯定就在附近,但这跟在月亮上又有什么不同呢——他还有什么理由珍惜自己呢。
而且,经历过的磨难使他一直神经高度紧张。这种紧张的生活持续了太久,当它最终结束时,带来的结果就是极度的惰性。
实际上,他相信自己经厉了一场比较缓和的神经崩溃。即使他再见到恰莉,他也不敢确定她是否还能认出自己。想到这点,安迪不禁心情黯然。
他从未打算欺骗品彻特或在实验中作假。他并不认为那样做会连累恰莉,但他在这点上不愿冒丝毫风险。而且按他们说的去做会使事情简单得多。他变得消沉了。在爷爷的门廊上,当他抱着女儿,看着她咽喉上的飞缥而高声尖叫时,他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愤怒。在他心中,已没有任何怒火存留下来。
八月十九日暴风雨来临。当安迪坐着看电视时,他的精神状态就是这样。(PTL俱乐部》的主持人做完号召捐赠的讲演后,向大家介绍了一个福音三重唱。音乐声响起,突然,停电了。
电视图像蓦地变成了一个亮点。安迪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刚刚习惯了黑暗,灯就又亮了。福音三重唱再次响起,唱着“我接到了来自天上的一个电话,耶稣在跟我通话”。安迪轻松地吁了一口气,然而,灯又灭了。
他坐在那儿,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好像他一放手椅子就会飞走一样.他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亮点;虽然他知道它已消失,他看到的只是视觉留像或者说是一种幻觉。
一两秒钟之后电就会来了,他想,他们会启动备用发电机的。共用供电系统难免要出故障的。
但他仍旧有些害怕。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冒险故事。
书里不止一次提到过在山洞里,灯或蜡烛突然熄灭。而且作者总是用很长的篇幅来描述随之而来的黑暗,像、“可以摸得到的”或“完全的”或“无边无际的”,还有像“黑暗吞噬了汤姆和他伙伴”这样的句子。如果这一切是想让九岁大的安迪·麦克吉心惊胆战的话、那他们可就失败了。对于那时的他来说,如果他想被“黑暗吞噬”,他只须走进壁橱,把门底的门缝塞住就行了。黑暗终究只是黑暗。
现在他意识到他错了;这不是他年少时犯下的惟一错误,但可能是最后发现的一个。他真希望自己能忘记这一发现,因为黑暗并不仅仅是黑暗。他在一生中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黑暗。除了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身下的椅子,他似乎是在闪烁的星光间飘荡。他把一只手举到眼前。虽然它已碰到了他的鼻子,可他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他把手从眼前拿开,又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他慌乱的心在胸口猛烈地跳个不停。外面,一个沙哑的嗓子喊:“里奇,你他妈的到底在哪儿?安迪像受惊似地缩回椅子,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一两秒钟之后电就来了,他想,但是,理智并不能抚慰他的恐惧。它问道:在黑暗中一两秒是多长?一两分钟是多长?你怎能在一片黑暗之中计算时间?
在他的房间外面,什么东西摔碎了,有人在又惊又痛地尖叫。安迪又缩回到椅子里。虚弱不堪地呻吟起来。他讨厌这样,这太糟了。
如果他们要用很长时间才能把它修好——重新安装断路器或别的什么——他们得把我放出去。他们必须放我出去。
即使他大脑中被吓坏的那一部分——几乎要混乱的那一部分——也意识到这种想法很有道理,因此放松了下来。不管怎样,这只不过是黑暗——没有了灯光而已。黑暗里并没有怪物或其它东西。
他渴得厉害.他想不知能不能站起来从电冰箱里拿点儿姜汁啤酒。他觉得如果小心些,应该能够做到。于是,他站了起来;
拖着步子向前走了两步。猛地;小腿撞在了咖啡桌上。他弯下腰揉着痛处,疼得险些掉出了眼泪。
这也像小时候,他们玩过一种叫“瞎子”的游戏,他想所有的小孩都玩过。你要蒙着眼睛从屋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当你摔倒时、所有其他人便会哄堂大笑。这个游戏给你一个痛楚的教训,它告诉你你对自以为了如指掌的环境是多么地不熟悉,你对自己眼睛的依靠超出你的想象。这游戏也告诉你如果你瞎了,你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多么可怕。
“但是,一切都会好的,”安迪想,“只要我慢慢地小心去做。”
他绕过咖啡桌,两只手在前面摸着慢慢向前走去。真滑稽,空地在黑暗中是这么让人害怕。大概灯现在就会亮,那我就会笑话自己了。多滑稽。
“噢!”
他伸出的手指碰到墙上。吃痛收了回来。厨房门后的那幅画淖了下来,它嗖地一声掉过他身旁,就像剑在黑暗中挥舞,然后砰地落在地上,声音大得吓人。
他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举着疼痛的手。受伤的经骨在一阵阵抽痛。恐惧使他口干舌燥。
“嘿!”他喊道,“嘿,别忘了我,你们这些家伙。”
他静等着回答。但却没有回答。隐约还有一片嘈杂声,但现在已离得很远。如果它们离得再远些,他就会处在完全的寂静之中。
他们完全忘了我,他想着,变得更加惊慌不安。
他的心在怦怦地跳,胳膊和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他忽然记起了自己在泰士摩池塘游泳的时候。那时,他很疲惫,可已游得很深,于是他开始一边扑打一边呼救,相信自己要死了,但当他的脚落到池底,才发现水只有胸口深。现在池底在哪?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可舌头也同样的干燥。
“喂!”他拼命大喊一声,但声音中的恐惧使他自己更害怕了。他必须使自己镇定下来。现在他就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狂呼乱叫.几乎要彻底崩溃。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保险丝断了。
见他妈的大头鬼。为什么在我该吃药的时候停电呢?如果我已经吃了药,我现在会感觉良好。我会什么事都没有的。天哪,就像我的脑袋里都是碎玻璃一样——
他站在那儿,沉重地喘着粗气。接着,他往房门口走去,但走歪了,撞在了墙上。现在他完全迷了路,甚至已记不得那幅该死的画是挂在厨房门的左边还是右边。他真希望自己一直呆在椅子里。
“镇定。”他大声对自己说,“保持镇定。”
姜汁啤酒。他是来取姜汁啤酒的。无论如何,他要拿到它。
他必须靠什么东西来确定方向,这就是他现在应该做的.姜汁啤酒也会像其它东西一样出现的。
他开始向左边摸去,但立刻绊到了从墙上掉下来的那幅画上。
他尖叫一声摔倒了,胳膊像风车一样转着,徒劳地想保持平衡。最后他的头狠狠地撞在地上,疼痛使他再次大叫起来。
他害怕极了。帮帮我,他想。帮帮我,给我一只蜡烛,看在基督份上,帮帮我。我害怕——
他开始大声喊了起来。他的手摸到头旁边一片湿热粘稠的东西——是血——他带着已经麻木的恐惧想:不知伤得重不重。
“你们在哪!”他大叫着。没有回答。他听到——或者他以为他听到——远处的一声大喊,然后一切又都归干沉寂。他摸到了把他绊倒的那幅画,把它扔了出去。画撞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把:
上面现在已毫无用处的台灯撞到了地上。灯泡炸了,安迪又一次喊了起来。他摸摸自己的头——血出得更多了,像小溪一样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淌。
他喘着气,开始往前爬,一只手伸在前面寻找着墙壁。当墙蓦然出现在他的手指前时,他猛地缩回手,屏住了呼吸,就像黑暗中会有蛇探出头来咬他一样。恍然间童年时的恐惧又抓住了他,仿佛神话中的精灵们又悄悄包围了他。
“只不过是厨房门而已,他妈的,”他忿忿地嘟嚷道,“如此而已。”
他从厨房门爬了进去。冰箱在右边,他开始向那边气喘吁吁地慢慢摸去,两手在瓷砖上变得冰凉。
头上面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砸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安迪腾地一下跪了起来。他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开始大喊起来:“救命!
救命!救命!”一遍又一遍,直到嗓子喊哑。在那黑洞洞的厨房里,他不知道跪着喊了多久。
最后他终于不再喊叫,竭力想使自己镇静下来。他的手和胳膊在无助地颤抖,头依旧疼得厉害,但血好像止住了。这一点多少是个安慰。他的喉咙像脱了皮一样又热又痛,这让他又想起了姜汁啤酒。
他再次向前爬去,却发现冰箱原来就在前面。他把它打开(荒唐地希望里面雪白的灯光像以往一样亮起来),在那冰冷的盒子里摸索那个顶上有把的罐子。终于,他找到了。安迪关上冰箱门靠在上面。他打开罐子,一口就喝下去几乎半罐啤酒。啊,嗓子感觉舒服多了。
突然一个念头袭来,他的嗓子立刻噎住了。
这里着火了。脑海中一个声音冷静地告诉他。这就是为什么没人来救你。他们都撤离了。你,现在……你是无关紧要的,你被抛弃了。
这个念头将他抛到了空前的恐惧中。安迪无助地靠在冰箱上,两腿瘫软无力。有一阵子,他似乎真的闻到了烟味。感到了燥热。他的手已几乎拿不住那罐子,里面的啤酒泊泊地流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裤子。
安迪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声地呻吟起来。
事后,雨鸟不禁想,即使事先计划过,事情发展也不会更顺利了……而如果那些绝妙的心理学家们还有点几本事的话,他们本应该这样计划的。但无论如何,停电发生得十分幸运,使他能够在恰莉·麦克吉心理上的钢铁盔甲上撬开一个角,放下他的凿子。这全凭运气和他自己敏锐的直觉。
三点半时,他来到恰莉的房间。这正好是外面暴风雨要开始的时候。他推着一辆小车,就是大多数旅馆里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的服务生们推的那种。里面有床单。枕中、家具上光油和为地毯上的污迹准备的地毯清洗液,还有水桶和拖把。小车的一端还挂着真空吸尘器。
恰莉只穿着一件明蓝色的短裙,盘着长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就像坐在莲花宝座上一样。她总是这样坐着。一个局外人会认为她被麻醉了,但雨鸟心里明白。她是稍微吃了一些药,但那只不过比镇静剂强不了多少。所有的心理学家都失望地认为她确实打算坚守誓言,决不再引火。本来,眼药是为了防止她把自己烧死。而现在看起来,她是不会那样做的,或者说她已不打算做任何事。
“嘿,孩子。”雨鸟说着从车上拿下了吸尘器。
恰莉看了看他但没有回答。当他把吸尘器打开后,恰莉优雅地站了起来。她走进洗澡间,把门关上。
雨鸟开始为地毯吸尘。他的头脑里并没有一个确定计划。他要寻找的是微小的迹象和信号,抓住它们,然后乘胜追击。他对这个女孩的崇拜是发自内心的。她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一个肥胖、感情淡漠的大蛋糕;心理学家对此有他们自己的一系列术语一一但它最终归结为一点就是他已自暴自弃。现在已完全可以不再考虑此人。但这个女孩没有这样做。她只是把自己隐蔽在了一层们护层下。和恰莉·麦克吉在一起时,雨鸟前所未有地强烈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地道的一个印地安战士。他继续干着活儿等她出来——也许她会出来。他觉得现在她走出洗澡间的次数比以前要频繁了。开始时,她会一直藏在里边直到他出去。现在有的时候她会走出来看看他。也许今天她还会这么做,也许不会。他会耐心等待,并寻找机会。
恰莉关着门坐在洗澡间里。如果可能,她会把门锁上.在勤杂工来打扫卫生之前,她正在做一本书上的简单练习。现在她坐在盥洗室的马桶上;马桶显得冰凉。荧光灯的冷冷白光照在镜子上,使一切都显得冰冷:刺眼。
开始时,这儿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和她住在一起。此人竭力想做得像母亲一样,可这个“母亲似的伴侣”长着一双严厉的绿眼睛,上面有一些小斑点。这些斑点像冰一样令人心寒。就是这些人杀死了她母亲;现在他们却想让她和这“母亲似的伴侣,’住在一起。恰莉告诉他们她不要这“母亲似的伴侣”,他们只是笑了笑,于是恰莉不再说话了,她一直缄口不语,直到那,‘母亲似的伴侣”离开,带走了她含冰点的绿眼睛。恰莉与豪克斯但勒做了一个交易:如果他把“母亲似的伴侣”弄走的话,她会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他一个人的。她惟一想要的伴侣是她的父亲,如果她不能得到,那她宁愿一个人独自呆着。
过去的五个月(他们说是五个月;她自己无法判断)从很多角度对她来说都像一场梦。她无法计算时间,一张张面孔来了又去了,像气球一样没给她留下任何记忆,就连吃饭也味同嚼蜡。
有时她觉得自己也像一个气球,在空中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但是她的理智非常明确地告诉她,这是公平的。她是一个谋杀者。
她犯了十戒中最十恶不赦的戒律,注定要下地狱。
夜里躺在床上,她就想着这些。整个房间在昏暗的灯光下本身就像一个梦。过去的一幕幕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门廊上的人们拼命扑打着头上的火焰;汽车一辆接一辆起火爆炸;燃烧的鸡群在空中飞舞。还有那东西烧焦的糊味,她的特迪熊烧焦的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