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布鲁托尔的记录下面写了几句,让他和约翰·柯菲谈话,至少要
试着这么做,接着,我跳过去看柯蒂斯·安德森(监狱长的首席助理)留下
的话。上面说,他(即安德森)正在等待着很快会到来的关于爱德华·德
拉克罗瓦的DOE指示(这里安德森拼错了,那人的名字实际上是埃杜亚
德·德拉克罗瓦)。DOE指的是处决日①。照柯蒂斯的留言,据确实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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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英文中处决日是date of execution,这里的DOE是英文首字母缩写。
的消息,他听说这个小个子法国佬要在万圣节前不久上刑场,他觉得很可
能是10月27日,而柯蒂斯·安德森的猜测也是很有根据的。不过在这
之前,我们可能要迎来一个新房客,他叫威廉·沃顿。"他就是那种你会
称作‘问题儿童’的人,"这段话柯蒂斯是用他那向右倾斜的字体写的,不
知怎么的,他的笔迹总是有些拘谨,"他很狂野,也为此感到骄傲,大概是
去年,他在整个州里流窜,终于癫狂至极,在一次拦路抢劫中,杀了三个
人,其中一个还是孕妇,又在道口杀了第四个人,是州巡警。他只放过了
一个修女和一个盲人。"读到这里,我笑了笑。"沃顿今年19岁,右前臂上
有‘野小子比利’的刺青。我相信,你肯定会扇他一两记耳光的,不过得小
心点,这个人压根不在乎。"他加了双划线,然后这样结尾:"他也可能是常
在附近出没的人。他正在上诉,事实上他还未成年。"
一个疯狂的孩子,正在上诉,就要来这里了。哦,听上去还真不错。
突然,天气更热了,我也不能再拖延不去见监狱长穆尔斯了。
我任冷山看守期间有过三任监狱长,哈尔·穆尔斯是最后一任,也是
最好的一任。他平易近人,诚实,直率,甚至缺乏柯蒂斯·安德森的基本
才智,但他具备了政治技能,足以在那几年艰难时期维持住自己的位
置……他也很正直,经得住诱惑。他不会再提升了,但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那时58岁,要不就是59岁,脸上的皱纹很深,像条警犬,大概就是波
波·马钱特很熟悉的那种。他满头的白发,双手因为痉挛之类的原因颤
抖着,不过他还是很强壮的。前一年,当一个监狱犯拿着一根由板条箱的
板条削成的棍子向穆尔斯冲来时,他站在那里,抓住那恶棍的手腕,一把
折断他的骨头,发出了干树枝着火后断裂的声音。那恶棍忘了所有的愤
慨,跪倒在地上,尖声叫娘。"我不是你娘,"穆尔斯用他很有修养的南方
口音说道,"不过我要是的话,我会拎起裙子,用生你出来的家伙朝你撒尿
的。"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立刻站了起来,我一摆手让他坐回去,然后在
他桌子对面坐下,先从他妻子说起……这只有在我们那里,别处你可不会
这么做。"你那漂亮妞怎样了?"我就是这么问的,好像梅琳达才十七芳
龄,而不是六十二、三岁了。我的关心是真诚的,她是那种我若有缘分自
己也会爱上和迎娶的女人,但我并不想故意把他从工作上扯开。
他深深叹了口气,"不太好,保罗,确实不太好。"
"头痛更厉害了?"
"这礼拜只痛了一次,不过是最糟糕的一次,前天她基本上整天躺着,
现在她右手乏力的情况更严重了——"他举起自己那只满是肝色斑点的
右手,我们两人看着它在记事簿上颤抖了一阵子,接着他又把手放下了。
我知道,他极其不愿意说出上面这番话,而我宁愿没听见。梅琳达的头疼
病是春天开始的,整个夏天医生一直说这是"精神紧张引起的偏头痛",也
许是因为担心哈尔马上要退休。我老婆曾告诉我,偏头痛是年轻人的病,
不是老年人常得的,到了梅琳达·穆尔斯的年纪,病情通常会好转,而不
是恶化。现在她的手又出现乏力症状,我看这可不像是精神紧张,而像是
倒霉的中风。
"哈维斯特罗姆医生想让她去印迪亚诺拉住院,"穆尔斯说,"做点检
查,他的意思是拍X光片,谁知道还有什么,她都怕死了。"他停住了,然后
点点头,"说实话,我也很害怕。"
"是啊,可你都看到她的情况了,"我说,"别再等了,如果真有什么的
话,X光能照出来的,没准是他们可以治疗的。"
"是的,"他应着。过了一会儿,我们的眼神对视了,并停在那里。据
我回想,这也是我们这次见面的唯一一次,那是一种袒露而彻底的相互理
解,一切尽在不言中。没错,也许就是中风,也可能是恶性脑瘤,如果真是
的话,印迪亚诺拉的医生也差不多无能为力了。要知道,这是1932年,当
时就算尿路感染之类相对简单的病症,不是用磺胺类药剂让人恶心,就是
忍痛熬着。
"谢谢你这么关心,保罗,现在,让我们谈谈有关珀西·韦特莫尔的
事。"
"今天上午我接到州里的电话,"监狱长平静地说,"电话里很生气,我
想你也能想象的,保罗。州长有如此的姻亲关系,他没法不感情用事的,
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他的妻子有个哥哥,哥哥有一个儿子,那人就是珀
西·韦特莫尔。昨晚,珀西给他老爸打电话,而珀西的老爸又打给珀西的
姑姑,还要我把下面的事情全讲了吗?"
"不用了,"我说,"珀西告发我,就像学校的孬种告诉老师,说他看见
杰克和吉儿在衣帽间里亲嘴。"
"没错,"穆尔斯应道,"差不多就这码事。"
"你也知道,德拉克罗瓦进来的时候,在珀西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吧?"我问,"珀西还拿着他那该死的胡桃木警棍?"
"知道,不过——"
"你也知道他有时候是怎么拿着它在监狱里显摆的,他纯粹为了找乐
子。他很卑鄙,又愚蠢。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还能忍他多久。"
我们彼此认识五年了,对于相处得好的人,这时间算长了,尤其是我
们的一部分工作是和死亡打交道。我的意思是,他能理解我。倒不是说
我会撂挑子不干,大萧条正在监狱外头徘徊,就像危险的罪犯,而且还不
受我们掌管,不受牢狱控制。比我更能干的人不是流落街头,就是得逃票
乘车。我知道自己算是幸运的,孩子们成年了,还有房贷,那两百磅重的
大理石块,两年前也终于不再是胸中块垒。可人总得吃饭,还有老婆要
养。而且,只要有能力,我们也习惯了给女儿和女婿寄上个20块钱(即使
有时候一时没钱,如果简写信流露出异常的窘迫,我们也设法寄去)。女
婿是失业的中学教师,如果这样的情况在那年头还称不上窘迫的话,窘迫
这个词也就没啥意思了。因此,人们绝不会放弃像我这样有稳定收入的
工作……绝不会铁着心冷冷地放弃的。不过那年秋天可没那么冷,外面
的温度不合季节地高,尿路感染在我体内肆虐,把我身体的温度弄得更
高。在这样的情况下,哎,有时候,人的拳头就会只听从本能。一旦你对
着像珀西·韦特莫尔这种有后台的出了拳头,你就可能会继续揍下去,因
为没有退路了。
"要挺住,"穆尔斯平静地说,"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个。据可靠消息,
实际上,今天给我打电话的人告诉我,珀西向布莱亚那边递了申请,而且
申请会被接受。"
"布莱亚,"我应道。即荆棘岭,两个州立医院之一。"这家伙在干吗?
巡游州立机构吗?"
"是份管理工作,薪水更高,只是催催文件,而不是在大暑天整理医院
床铺。"他撇着嘴朝我笑笑,"你要晓得,保罗,头儿过来的时候,你要是没
把他和范哈伊一起派到配电室的话,你可能早就摆脱他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的话让我费解,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也许我也不
想听懂。
"我还能把他派到哪里?"我问,"老天,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的
是啥!还要让他参与执行队的工作——"我没把话说完,也说不完,头绪
乱糟糟的,无从说起。
"不管怎么说,你最好让他接手德拉克罗瓦的事。如果你想摆脱他,
就得这样子。"
我垮着脸,看着他。过了一会,我终于收起脸说:"你说什么?难道他
想亲身经历这个场面,想闻闻别人脑袋烧焦的味道?"
穆尔斯耸耸肩。一谈起妻子,他的眼神曾是那么的温柔,可现在却如
此冷酷。"不管韦特莫尔干还是不干,德拉克罗瓦的脑袋终归要烧的,"他
说,"对吧?"
"对,不过他会搞砸的,事实上,哈尔,他准得搞砸,在三十个左右的见
证人面前……在那些专程从路易斯安那赶来的记者面前……"
"你和布鲁特斯·豪厄尔得保证不让他弄砸了,"穆尔斯说,"如果他
还是搞砸了,会被记录在案,就算他州议会的亲戚早不在了,那记录还会
存在。你明白吗?"
我懂。这让我感到恶心,感到担心,但是我懂。
"他想留到执行柯菲死刑。不过,如果我们幸运的话,他从德拉克罗
瓦那里能获得满足。你得确保让他参与这一次。"
我本来计划好再让珀西呆在配电室,然后让他下隧道,推着安放德拉
克罗瓦的滑轮担架,把尸体送到监狱外路对面停着的运尸车那里。但是
我想都没再想,就把所有这些计划抛到脑后。我点点头,我有种感觉,觉
得这是一场赌博,不过我不在乎。如果这么做能摆脱珀西·韦特莫尔,我
连老虎屁股都敢摸。他可以参与处刑,推合上夹钳,朝铁窗望望,告诉范
哈伊推到两挡;他还能看着那个小个子法国佬浑身触电,而那电就是他珀
西·韦特莫尔从瓶子里放出来的。就让他得到那些恶心的快感吧,如果
这就是他所理解的州里对杀人犯的处罚。让他去荆棘岭好了,他会在那
里有自己的办公室,还有纳凉的电风扇。如果他姑夫下一次选举失败了,
他就会知道,在这个艰难、破旧、酷热的世界里,什么才是工作;他就会明
白,在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恶棍都会关监狱,有时候连你自己的脑袋也会
挨揍,这样更好。
"行,"我说着站起身,"我会让他参加德拉克罗瓦的处刑的,让他打头
阵,同时,我会维持场面。"
"好,"他说着也站了起来,"另外,你自己的情况怎样了?"他悄悄地
指指我下身。
"好像好点了。"
"嗯,这样就好。"他目送我到门口,"还有,柯菲怎么样?会惹事吗?"
"我想不会吧,"我说,"他安静得像只死公鸡,真是古怪,古怪的眼神,
不过很安静。总之我们会留心的,不用担心。"
"当然,你知道他曾干过什么。"
"那是。"
他看着我走到了办公室外,老小姐汉娜坐在那里,读着她那本丛林故
事,好像自上个冰川世纪结束时,她就在读这本书了。能离开那里我很开
心,总之,我觉得好像很轻松就脱身了。毕竟,很高兴能知道还有机会摆
脱珀西。
"代我向梅琳达致以最真切的问候,"我说,"也别再自寻烦恼,很可能
最后诊断结果不过是偏头痛而已。"
"确实,"他说。他心事重重,垂着眼睛,嘴角却露着微笑。两个表情
夹杂在一起,可真是惨不忍睹。
我回到E区,开始了新的一天。有文件要看要写,有地板要拖,有饭
要做,还要制定出下周的值勤表,一大堆事情呢。不过大部分时间是等
待,在监狱里总是有很多等待,从来没完的时候。等着德拉克罗瓦走绿
里,等着威廉·沃顿噘着嘴唇、带着野小子比利的刺青来这里,更重要的
是,等着珀西·韦特莫尔走出我的生活。
德拉克罗瓦的老鼠是上帝带来的神秘物之一。那个夏天之前,我从
没在E区见过老鼠,那个秋天之后,我也再没见过老鼠。就是那个秋天,
在十月的一个炎热的、电闪雷鸣的晚上,德拉克罗瓦在我们的陪伴下走
了,走时的样子令人无法形容,连我都不敢回想。德拉克罗瓦说,是他训
练了那只老鼠,让它以汽船威利①的身份在我们中开始了自己的生活。不
过,我认为情况其实恰恰相反。狄恩·斯坦顿也认同我的观点,布鲁托尔
也是。老鼠第一次出现时,他们俩都在那里,正如布鲁托尔所说,"那东西
早就受过训练,比那位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国佬可聪明多了,那人还自以为
是主人呢。"
狄恩和我在办公室里,正仔细检查着上一年的记录,准备给五次处决
的见证人写后续报告,还要为自1929年以来另外六次处决的后续报告写
后续报告。我们主要想知道的就是一件事:他们对我们提供的服务是否
满意?我知道这听上去很怪异,但这可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作为纳税人,
他们是我们的顾客,只不过很特殊。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他(她)愿意在
午夜出面观看处决,准会有特殊的、迫切的原因,有特殊的需要,如果处决
是一种合适的惩罚,那么它就得让人满意。他们曾有过噩梦,处决的目的
就是要向他们展示,让他们明白,噩梦已经过去。也许这么做还真有效,
有时候真是这样。
"嗨!"布鲁托尔从门外喊着,他正在大厅最前头的桌子前,"嗨,你们
俩过来!"
狄恩和我对视着,同样的警觉。我们觉得准是有人出事了,要么是那
个从俄克拉何马州来的印第安人(他叫阿伦·比特伯克,不过我们管他
叫……酋长,照哈里·特韦立格的话讲,叫羊奶酪酋长,因为哈里觉得,比
特伯克闻起来就这个味),要么就是那个被我们称作"总统"的家伙。不过
布鲁托尔笑了起来,于是我们赶紧去看发生了什么。E区的笑声就像教
堂的一样,是不正常的。
老嘟嘟是那时候推食品车的老关系,他已经推着一车神气的美食来
过了。布鲁托尔囤了一晚上的货:三份三明治,两瓶汽水,还有一些圆馅
饼,一盘土豆沙拉(这肯定是嘟嘟从监狱厨房里偷偷拿来的。对他而言,
这有点太过分了)。布鲁托尔面前是一本摊开的日志,他居然没把东西洒
上去还真算奇迹了。当然了,他刚开始吃。
"什么?"狄恩问道,"这是什么?"
"州议会准是松开了钱袋,今年要再雇个监狱看守了,"布鲁托尔说
着,还在笑,"瞧那边。"
他指了指,我们看到了那只老鼠。我也笑了起来,狄恩也笑了。确实
不由得人不笑,因为那老鼠的样子就像一个得一刻钟巡视一次的看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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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是当时"米老鼠"的别称。
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看守正在确保不让任何人逃跑或自杀。它在绿里上
朝我们快步走来,脑袋转来转去,好像在监视着牢房,接着它还会往前一
冲。实际上,尽管叫喊声和笑声不断,我们听到那两个现押犯人正在打呼
噜,这就更滑稽了。
这纯粹是一只普通的棕色老鼠,除了似乎在巡视牢房的样子。它甚
至走进了一两间牢房,敏捷地在低矮的铁栅栏上跳跃着,我想,很多关押
犯都会嫉妒它的,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犯人。当然了,囚犯们总是想
逃出来的。
那只老鼠没有走进任何一间住人的牢房,它只挑空着的进。最后,它
差不多走到我们站的地方,我一直等着它折回去,但是它没回头,它压根
不怕我们。
"老鼠这个样子朝人走过来可不正常,"狄恩说着,有点紧张,"也许它
疯了。"
"哦,老天,"布鲁托尔说着,满嘴的咸牛肉三明治,"这是只老鼠行家,
是鼠人,你看它嘴角的白沫,是鼠人吧?"
"我根本看不到它的嘴巴,"狄恩说,我们都笑了起来。我也看不到它
的嘴巴,不过我能看到它那黑溜溜的小眼珠子,我觉得它们看上去并不疯
狂或躁动不安,而是充满了好奇和智慧。我处死过人,处死过据说有着不
死的灵魂的人,可是他们看上去比这只老鼠蠢多了。
老鼠急匆匆地沿着绿里跑到离值班桌不到三英尺的地方……那桌子
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特别,不过是那地方中学老师常用的桌子。老鼠就在
那里停下,把尾巴卷到爪子周围,样子就像老夫人整裙子一样端庄。
我突然停住不笑了,刹那间,我感到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我想说,
我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谁都不愿当众显出荒诞滑稽的样子,
可是我却真的是这样,如果我能把真相告诉旁人,我想我会说的。有那么
一会儿,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老鼠,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看守,只是另一个
被定了罪、判了刑的犯人。我依然拼命勇敢地仰望着桌子,那张桌子在那
老鼠看来似乎有几英里高(就像我们总有一天要面对的上帝的审判席),
而桌子后面端坐着声音低沉、穿蓝外套的巨人们。那些巨人不是用BB
枪①射击我们,就是用扫帚打我们,设陷阱害我们。当我们小心翼翼地爬
过那个"胜利者"字样,去啃那个小铜盘上的奶酪时,那些陷阱会让我们把
脊梁摔断。
值班桌旁没有扫帚,不过有一个滑轮拖把桶,拖把还放在绞干架上;
在和狄恩一起坐下来处理那箱记录前,我刚擦洗完那条绿色亚麻油地毡,
打扫过所有六间牢房。我看到狄恩准备抓起拖把挥一下,就在他手指刚
接触细细的木把手时,我碰了碰他的手腕,说:"随它去吧。"
他耸耸肩,把手缩了回去。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并不真想用拖把去打
它。
布鲁托尔从咸牛肉三明治上撕下一角,放在桌子前,用两个手指轻轻
地夹着。老鼠仰望着,看上去非常兴奋,好像很清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也许是的;我能看到它的胡须抽搐着,鼻子扭动着。
"哦,布鲁托尔,别!"狄恩喊道,然后看看我,"别让他这么做,保罗!
如果他要喂那该死的家伙的话,我们就可以给所有四条腿的东西举欢迎
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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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种射击子弹的直径为0.18英寸的霰弹猎枪。
"我只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做,"布鲁托尔说,"是出于科学兴趣。"他看
着我,我毕竟是头儿,就算在这种小事上。我想了想,耸耸肩,不管怎么
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我也有点想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做。
嘿,他吃了,这是天性。毕竟是萧条时期。不过他吃的样子把我们迷
住了。他靠近那小块三明治,绕着食物嗅来嗅去,然后像小狗玩游戏似地
端坐在三明治前,一把抓过来,把面包掰开,取出肉。他表现得如此慎重
和机警,就像人们在中意的饭馆里就着上好的烤牛肉大餐大快朵颐一样。
我从没见过动物如此的吃法,甚至连训练有素的家狗都做不到。而且,他
吃东西的过程中,眼睛始终没离开我们。
"这只老鼠要么很聪明,要么就是饿疯了,"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是
比特伯克,他已经醒了,此时正站在自己牢房的铁栏边,赤裸的身上只穿
了条松松垮垮的拳击短裤。他右手中指和食指关节间夹着一根自己卷的
纸烟,铁灰色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肩膀上,肩部肌肉以前可能很健壮,现
在却开始松软了。
"你们印第安人关于老鼠有什么至理名言,酋长?"布鲁托尔边问边看
着老鼠吃东西。看到老鼠用前爪利落地抓住那点咸牛肉,并不时地把肉
翻转着,不时瞥上几眼,似乎对那片肉充满崇敬和欣赏,我们都被迷住了。
"没有,"比特伯克说,"我曾听说有个勇敢的人拥有一副他号称是用
老鼠皮做的手套,不过我可不信。"他笑了起来,好像这完全是个笑话,说
完就离开了铁栏。他再次躺了下去,床铺随之吱呀作响。
那仿佛是老鼠要离开的信号。它吃完了爪子里的东西,闻了闻剩下
来的(基本上是涂过了黄色芥末的面包),然后回头看看我们,好像要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