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去看急诊,”她跟他说。“斯科特,你不明白吗!手上全是神经!你想让它失去功能吗?完全有可能的!我说真的!你要是怕他们盘问你,你可以编点故事,你不就是编故事的吗,我会帮你说-”
“要是你明天还想让我去,咱们就去,”他回答。现在他已经完全变回了平常的自己,理智、迷人,而且有一种催眠般的说服力。“今晚我死不了,血差不多已经止了,再说—你不知道周五晚上的急诊中心是什么样子吗?酒鬼大联欢!周六一早去要好得多。”现在他冲她笑了起来,引得她也想冲他笑。她强忍了一下,但终于没忍住。“还有,兰顿家的人都好得快。我们必须这样。我会教你该做什么。”
“你这样子,倒像是已经用温室玻璃割过自己好多次了。”
“没有,”他说,笑容凝固了一下。“直到今晚,从没用过温室玻璃。不过我学过一些治伤的本事,保尔和我都学过。”
“他是你哥哥?”
“是。他死了。打一盘温水来,丽赛,好吗?温的,别太烫。”
她想问很多关于他哥哥的问题
(爸告我和保尔好多遍)
她从没听说他有哥哥,但现在不是盘问的时候。她也不想再逼着他去看急诊了,至少现在算了。即便他同意去,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开车把他送到,因为直到这会儿她还浑身发软。而且,他说血快止了也没错,血流得慢多了。
她从水池下拿出了她的白塑料盆(在猛玛店用7毛9买的),接了一盆子温水。他“扑”地一声把伤手按进去。一开始她还行—血的茎蔓在水底伸展开来,并没让她太发晕—但当他把另一只手伸进去开始轻轻搓洗时,水变成了粉红色,她赶紧背过脸去,问他干嘛又弄出那么多血来。
“我想把它们弄干净,”他说。“得等它们干净了,我才能”他迟疑了一下,“才能上床。我可以留在这儿,是吧?让我留下吧?”
“是的,”她说,“当然可以。”心里想:这不是你想说的。
洗完手之后,他泼掉了血水,省得她来做,然后把手掌给她瞧。湿淋淋的手掌比刚才看起来稍好些,但仍旧恐怖,如同切了花刀的鱼排,纵横交错的裂纹外面翻着粉红,里面泛着深红。
“我能用你那罐茶么,丽赛?我再给你买一罐,我保证。有张版税支票就要到了。5000多块。我的版权商用他妈妈的名誉起誓会给我。我说,知道他有妈妈真是意外。是开玩笑啦。”
“我知道是开玩笑,我还没傻到”
“你一点不傻。”
“斯科特,你要一整盒袋泡茶干嘛?”
“别管了,去找吧。”
她找到了茶。斯科特仍旧坐在吧台凳上,用一只手把盆子注满温水。然后他打开立顿袋泡茶的纸盒。“保尔想出来的。”他兴奋地说。她觉出那是一种孩子气的兴奋,语气类似于“瞧瞧我做的航模”或“瞧我配的隐形墨水”。他把茶包投进盆里,一共18包左右。它们在沉向盆底的同时把水变成了一种阴暗的琥珀色。“有点疼,不过效果真真棒。看!”
真真棒,丽赛在心里记着。
他把手伸进自制的淡茶水里,同时呲了呲牙,嘴唇苍白失色。“有点疼,”他说,“不过管用。真真管用,丽赛。”
“是啊。”她说。很奇怪,不过她想,或许多少有点防止感染或促进愈合的作用,或二者都有。她那家比萨饼店的厨师楚奇-詹德龙是《内线人》杂志的忠实爱好者,有时她也翻上一翻。几星期前她就正好在上面读到一篇文章,说茶对什么都有好处。不过,当然了,同一页上还登着明尼苏达发现巨人脚趾骨之类的消息。“是啊,我想你是对的。”
“不是我,是保尔。”他很兴奋,嘴唇上恢复了血色。好像他什么都没对自己做,她想。
斯科特用下巴点着自己的衬衣口袋。“帮我点根烟,宝宝。”
“你现在能抽吗?你的手都”
“能,能。”
她从他的胸袋中掏出烟,抽出一只塞到他嘴里,然后帮他点上。香香的烟雾(她一直喜欢那味道)舒展开蓝色的身躯,迎着满是污渍的低矮天花板飞上去。她想再问他一些关于怖呜,尤其是血怖呜的事。她已经猜到了几分。
“斯科特,是你爸妈带你们兄弟长大的吗?”
“没。”他把烟挤到嘴角,一只眼睛在烟雾里眯起来。“妈生我时候死了。爸总说我杀了她,因为我是个贪睡鬼,而且长得太大了。”他笑了,如同这是世界上最逗的笑话,但那是一种神经质的笑,像是小孩子听了自己不太懂的黄色笑料。
她什么都没说。不敢说。
他低头看着盆里自己的手浸没的地方,现在盆里满是血茶。赫伯泰顿被他大口吸着,烟灰长得老长。他的一只眼仍旧眯着,使他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不是陌生,而是不一样。像……
哦,或许是像他的哥哥吧,死掉的那个。
“可爸说,我该出来的时候却还在睡觉,那不是我的错。他说,她应该拍醒我,可她没有,结果我长得太大了,把她弄死了,怖呜,完了。”他笑。烟灰从烟头掉到台面上。他似乎没在意。他望着褐色茶水中的手,没再说什么。
丽赛进退两难。她该继续提问吗?她怕他不答或是吼她(他会吼,这点她知道,她偶尔听过他的讲座)。她也怕他回答。她想他会回答。
“斯科特?”她轻声叫。
“呣?”香烟已经燃掉了四分之三,差不多只剩下一个滤嘴。
“你爸会弄怖呜吗?”
“血怖呜,当然了。在我们不敢的时候,或是为了放掉恶蛊。保尔爱弄好怖呜。好玩的怖呜。比如寻宝游戏。找线索。怖呜!然后得奖,糖或是一罐皇冠可乐。”烟灰又一次掉下来。斯科特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盆里的血茶水。“但爸奖一个亲嘴。”他抬起头看她,而她突然明白了:他知道她想问又不敢问的话,而且在尽量回答,在鼓起勇气回答。“那就是爸的奖品。不疼了之后亲一下。”
正文 第四章丽赛和血怖呜12
11.
她在药柜里没找到合用的绷带,最后只得从一条床单上扯下长长的布条来。床单已经旧了,但她还是心疼—凭着女招待的薪水(纵使加上那些“男孩子”吝啬的小费,也比教员们吃午饭的“派特”餐厅好不了多少),她很难买得起新的。可是当她想到他手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割痕—还有前臂上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她没再犹豫。
在她窄得可笑的床上、属于他的那一侧,斯科特几乎是在脑袋触到枕头之前就睡着了;丽赛以为自己会保持一会儿清醒,好想想他告诉她的那些事。但她差不多也是立刻就睡了过去。
夜里她醒过来两次,头一次是因为想解手。床是空的。她懵头懵脑地朝浴室走去,身上套着睡觉时穿的特大号缅因大学T恤衫,嘴里说着:“斯科特,快点,行了,我憋不住了”可当她走进浴室时,彻夜不关的浴室灯照着一间空屋。斯科特不在里面。马桶圈也没掀起来—如果他解过手的话,掀起马桶圈就不记得放下去的。
突然之间,丽赛不想解手了。突然之间,她怕他是疼醒了过来想起跟她说的话,被—《内线人》里怎么说的来着?被“苏醒的记忆”击垮了。
是记忆刚刚苏醒?还是他一直有意隐瞒?她不敢肯定,但她觉得他刚刚用过的那种孩子腔调很是诡异……他该不会又跑回公园花房去继续干了吧?会不会这次他不再割手,而是对付喉咙?
她转身走进昏暗的厨房—整套公寓只有这间厨房加上卧室和浴室—这时她看到卧室的床,他正蜷卧在上面。他睡着,姿势也是惯常的半婴儿姿势,膝盖几乎蜷到胸口,额头顶着墙(秋天他们搬走时,墙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但隐约可辨的印迹—斯科特的印迹)。她跟他说过好几次,若是他睡在外面一侧会宽敞得多,但他不肯。现在他动了下身子,弹簧吱呀相应。借着窗外街灯的光亮,丽赛看到一缕头发滑落到他脸上,如同一只黑暗的翅膀。
刚才他不在床上。
但现在他在那儿,里面那侧。如果她怀疑的话,她可以把手指插到她盯着的那缕头发下面,捻起它,感觉它的重量。
那么,也许刚才我只是做梦,以为他不见了?
大概是—或许是吧—可是,当她回到浴室坐到马桶上之后,她又想:刚才他不在那儿。我起来的时候,天杀的床是空的。
起身之后,她把马桶圈掀了起来,因为如果他起夜,可能困得不知道掀马桶圈。然后她回到床上。这时她已经又瞌睡起来。而他就在她身边,这才重要。肯定这才是重要的。
正文 第四章丽赛和血怖呜13
12.
第二次她不是自己醒的。
“丽赛。”
是斯科特,在摇她。
“丽赛,小丽赛。”
她想不理,今天太辛苦了—见鬼,这一星期都太辛苦了—但他不肯停。
“丽赛,醒醒!”
她以为睁开眼会见到阳光,但发现天还黑着。
“斯科特。干-嘛?”
她想问他是不是又流血了,还是她绑的绷带松了,但这些问题对于她仍然像一团浆糊的头脑来说太复杂了。她只问得出“干嘛”。
他的脸俯在她上方,十分清醒。他显得很激动,但不是惊慌或疼痛造成的激动。他说:“我们不能再这么生活了。”
这句话让她醒过来一大半,因为惊恐。他在说些什么?他想分手吗?
“斯科特?”她在床边的地板上摸索,抓起她的天美时表瞟了一眼。“现在才早晨四点一刻!”她的声音是恼火的,但心在发抖。
“丽赛,咱们应该有一处真正的房子。买下来。”他摇着头。“不,这是其次。我想咱们应该结婚。”
她松了一大口气,朝后一*,表从她松开的手指间掉落。不过没事,天美时“啪”地摔在地板上,继续“咔嗒咔嗒”走着。放心之后是愕然,她刚被人求婚,如同爱情小说的女主角。也有一丝害怕,求婚的人(别忘了,在早晨四点一刻)昨晚刚刚在被她骂了一通之后把一只烂手当成天杀的圣诞礼物送给她。也是这个人,仅仅在昨晚才告诉她,他有个死掉的哥哥,而他似乎杀死了他的妈妈,因为他—怎么说的来着—长得太大了。
“丽赛?”
“住嘴,斯科特,我在想。”哦,可是在月亮都已经隐没的时刻,思考问题实在太难了。
“我爱你。”他柔声说。
“我知道。我也爱你。但重点不在这儿。”
“可能在这儿,”他说。“我是说你爱我。重点可能就在这儿。在保尔之后没人爱过我。”长长的沉默。“还有爸,我想。”
她用胳膊肘撑起半个身子。“斯科特,很多人都爱你。你在给人朗读你上本书的时候—还有你正在写的这本书的时候—”她皱了皱鼻子。新书叫《空魔》,她读了一点,也听他念过一些,她不喜欢。“你朗读的时候,有差不多500人参加!他们只好把会场从缅因厅换到豪克礼堂!你读完之后,他们站起来大声叫好!”
“那不是爱,”他说,“那是好奇。只有我和你之间是一些神奇的东西。当你21岁发表第一本小说的时候,别人可能会把你捧上天,就算那破书只有图书馆会买,就算只出了简装本。但是,你不在乎我是不是什么神童,丽赛-”
“我在乎-”她现在完全醒了,或者说,差不多完全醒了。
“是的,不过……帮我点根烟,宝宝。”他的烟在地板上,在她为他准备的海龟形烟灰缸里。她把烟缸递过去,塞了根烟在他嘴里,帮他点上。他接下去说道:“可你也在乎我刷没刷牙-”
“那倒是-”
“你还在乎我用的洗发水是会减少头屑还是增加头屑-”
这提醒了她。“我替你买了瓶泰格琳香波,我跟你说过的。在浴室。你得试试。”
他迸出笑声。“瞧见没?瞧见没?我说的就是这个。你用的是‘整体分析’。”
“这词我不懂,”她说着,皱起眉。
他掐灭才吸了四分之一的香烟。“意思就是,当你看我的时候,你是从头看到脚,从前看到后,对你来说什么都一样重要。”
她想了想,然后点头。“我想是。”
“你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小时候我只是个……是另一个样子。最近六年我变了。变得稍微好一点,不过,对这儿和匹大的多数人来说,我不过是个自动点唱机。塞进几枚硬币就跳出来一个天杀的故事。”他并不像是在生气,不过她感觉他可能会生起气来。这是时间的问题,就看他能不能及时找对地方,一个让他感觉安全和舒适的地方。是的,她可以是那个人,她可以为他提供那个地方。他会帮她。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已经这么做了。
“你不一样,丽赛。第一次在缅因厅遇见你我就知道—还记得吗?”
耶稣玛丽亚和木匠约瑟夫呀,她记得。那晚她去学校看豪克礼堂外面的哈特根艺术展,听到缅因厅里传出音乐声,一时兴起走了进去。几分钟之后他进来了,眼光在几乎满座的缅因厅里逡巡了一圈,就开口问她旁边的座位有没有人。那天,她差点就没被音乐声吸引住,而是坐83路回了克利夫斯,那今晚她就要独自入眠了。她想着这些,如同在一栋高楼的玻璃窗里俯瞰着自己。
她什么都没说,只点点头。
“对我来说,你就像……”斯科特停了一会儿,笑了。他的笑很圣洁,很甜。“你就像那个我们都去饮水的池塘。我跟你说过那个池塘吗?”
她又点点头,自己也笑了。他没直接说过。但她在他的朗读会上听他讲过,在他热心邀请她旁听的讲座上也听见过。听讲时,她总是坐在101或112号教室的最后面,离讲台远远的。讲到那个池塘的时候,他会伸出手,如同在努力向池子里伸,好从里面捞出点什么—或许就是语言的鱼吧。她觉得那是个可爱的、孩子气的动作。有时他管它叫神话池,有时叫语言池。他说,每次你管一个人叫“好蛋”或是“坏苹果”时,你实际上都在从池中汲饮,或是在池边撒网捕捉蝌蚪;当你送孩子上战场、鼓励他们为国尽忠时,你也在那个池中游曳,和饥饿的鲨鱼共处。
“我遇到了你,而你看到的是完整的我,”他说。“你爱我的全部,而不仅仅是我写的几个故事。你的门一关,世界就被关在了外面,只剩下我们目光相对。”
“你比我高好多,斯科特。”
“你清楚我在说什么。”
她想她确实知道。正是因为太感动了,她不愿在深夜里匆匆答应什么早晨可能反悔的事。“咱们明天谈吧,”她说。“明天再问我,如果你还想问。”
“哦,我当然想问。”他坚决地说。
“到时候看吧。现在,睡觉。”
他转向自己那边,身体笔直,但一旦入睡他就会开始蜷起身子。他的膝盖会收回到窄窄的胸脯下,而他的脑袋,那个装满故事鱼的脑袋,会顶到墙上。
我了解他。至少是开始了解他了。
这时,一股对他的爱意潮水般涌起,她只得闭紧了嘴,以免说出危险的话—那些一旦出口就难以收回、甚至是无法收回的话。她把胸口贴到他的后背上,肚皮贴着他光溜溜的臀部。几只蟋蟀在窗外唱着,而普鲁托开始自顾自地欢叫,迎接又一个清晨的到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丽赛?”他的声音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呣-?”
“我知道你不喜欢魔幻小说-”
“嗯-”她努力挤出一声,但以她目前的状态实在难以做出什么严肃的文艺评论;她感觉自己正在漂远,漂远,漂远。
“是啊,还有很多人也不喜欢。可我的编辑喜欢。他说塞勒出版社的人已经决定了,让我把它写成一本恐怖小说。我倒无所谓。老话怎么说的来着?顾客就是上帝……”
她在漂。他的声音从一条长长的黑暗的走廊里传来。
“并不需要卡尔森-福瑞或是我的版权商告诉我,《空魔》会火。这是肯定的,丽赛。我已经起步了,但我不想一个人。我想让你和我一起。”
“别说……睡吧-”
她不知道他真的睡了没有,但奇迹发生了,斯科特-兰顿真的闭上了嘴。
13.
和斯科特一起,她总是笑。一星期之后,他手上的伤,甚至就连他胳膊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连疤都没留。
正文 第四章丽赛和血怖呜14
14.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不知是在何时—过去还是现在。但是,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已经爬进屋里,让她能看到墙上冷蓝色的墙纸和海景画。那么,这是阿曼达的卧室,像是,又像不是;她感觉这是她躺在窄窄的公寓床上做的一个关于未来的梦,直到11月她和斯科特结婚之前,他们还要在这张床上睡不少个晚上。
是什么把她弄醒的?
阿曼达背朝她睡着,而丽赛仍旧像只小汤勺一样偎依着她。她的胸口贴着曼达的后背,肚皮贴着曼达瘦瘦的臀部,那么,是什么把她弄醒的?她不想上厕所……不太想上,那么,是什么?
阿曼达,你说话了吗?你要什么吗?要喝水?还是要一片温室玻璃割开你的手腕?
这些想法掠过她的脑海,但丽赛并不想开口,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虽然眼前是阿曼达灰色的乱发和睡袍领子上的花边,但真正和她睡在一起的却是斯科特。是的!就在这夜里,斯科特已经……什么呢?透过丽赛记忆的通道,钻进了阿曼达的身体?似乎是这样。这是个可笑的想法,但她仍旧不想开口,因为怕自己一开口,阿曼达就会用斯科特的声音回答。那她会怎样?会尖叫吗?她会用尖叫惊醒死人,如同老话说的?当然,这念头是荒谬的,可是-
可是看看阿曼达。看看她是怎么睡的—膝盖蜷起,脑袋垂下。如果旁边是墙,她的前额一定要顶到墙了。怪不得你觉得-
就在这时,五点钟,黎明前的昏暗中,阿曼达背对着丽赛说起话来。
“宝贝。”她说。
停了一会儿。
然后:“宝宝。”
如果说,丽赛昨晚曾经一下子手脚冰冷,那现在就像是掉进了最深的冰窖,因为,那声音虽然肯定还是女声,但也是斯科特的声音。丽赛和他一起生活了20多年。她听得出他的声音。
这是个梦,她跟自己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连过去和现在都分不清。如果我四处张望,一定又会看到“匹氏优质面粉”的魔毯飘浮在房间角落里。
但她没法四处张望。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根本就动弹不得。最后让她说出话来的是渐强的光线。夜晚就要结束。如果说斯科特回来了—如果她真的醒了过来而不是在做梦—那么一切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不会是来伤害她的。他从来不伤害她。至少……不故意伤害她。但是,她发现她既叫不出他的名字,也叫不出阿曼达的。似乎叫谁都对,也都不对。她发现自己正抓住阿曼达的肩膀,想让她转过来。在曼达的灰发下面,她会看到谁的脸?她猜是斯科特的?哦亲爱的上帝,她只是猜。
晨光照了进来。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她什么都不说就让太阳升起,那么过去与现在之间的这道门就会阖上,她就会失去任何获得答案的机会。
那么,别管名字吧。别管睡袍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阿曼达为什么要说怖呜?”她问。在仍旧昏暗、但被光线一点点浸透的房间里,她的声音也显得沙哑而黯淡。
“我留了个怖呜给你。”丽赛贴着的那个人说。
哦上帝呀上帝呀上帝呀,这就是恶蛊,如果真有恶蛊的话,对不对?
然后那人说:控制好你自己。你要上劲。现在就做吧。
“是不是……”她的声音从没这么干哑,这么晦暗。而现在,房间似乎亮得太快了,太阳随时有可能扫清东边的天空。“是个血怖呜吗?”
“你会得到一个血怖呜。”那声音对她说,似乎带点淡淡的惋惜。而且,哦,它听起来那么像斯科特。不过,也越来越像阿曼达。这让丽赛比刚才更害怕。
然后那声音明快起来。“你将得到的是一个好怖呜,丽赛。它跟在紫色的后面。你已经找到了头三站。再前进几步你就能得奖了。”
“我的奖品是什么?”她问。
“喝的。”答案很快。
“可口可乐?皇冠可乐?”
“安静。我们想要看蜀葵。”
那声音带着种奇异而强烈的渴望,为什么觉得很熟呢?为什么“蜀葵”听起来更像是什么东西的名字,而不只是植物?这是不是另一样藏在紫色窗帘后的东西,有时会让她丢失记忆的?没时间想这些了,因为一道红光已经射透了窗户。丽赛觉得时间清晰了起来,然而,虽然害怕,她还是感到一阵遗憾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