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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蒂说:“他大概身高五尺九,体重……呃,我会说大概两百三十磅。”
“这么说是个大块头。”
“没错儿。还有,他脑袋两侧的头发基本上掉光了,”埃蒂抬起双手把自己的头发统统向后捋,露出两侧的太阳穴(其中一侧撞在找不到的门上,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伤口直到现在还在渗血)。这个动作触及左臂的伤口,疼得他微微一缩,不过幸好血已经止住。让埃蒂最担心的还是腿上的伤。卡伦的羟考酮暂时止住了疼痛,但如果弹片还在里面——埃蒂相信应该还在——他终究得把它弄出来。
“多大年纪?”卡伦又问。
埃蒂朝罗兰看看,罗兰只是摇摇头。罗兰见过塔尔没有?此时埃蒂反倒记不清了。可能没有。
“我猜五十出头。”
“他收集旧书,对不对?”埃蒂蓦然闪现的惊讶表情落在卡伦的眼里,他大笑起来。“我告诉过你,夏天到镇上来的人没一个能逃过我的眼睛。你永远不会预先知道哪个会欠债不还,哪个会在这儿顺手牵羊。八九年前,一个从新泽西来的女人到了我们这儿,结果她竟然是个纵火犯。”卡伦摇摇头。“她长得就像小镇图书馆员,慈眉善目,谁都没想到她竟然放火烧毁了斯通翰姆、洛弗尔和沃特福德的所有粮仓。”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个书商的?”罗兰边问边把球扔回给卡伦。卡伦立刻又掷给埃蒂。
“那个我倒不知道,”他说。“只晓得他收集书,因为他告诉了简·萨古斯。简在五号公路和蒂米提大街交界的地方经营一家小店,在这儿往南一英里左右。实际上那个男的和他的朋友就落脚在蒂米提大街,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我猜是同一个。”
“他的朋友叫深纽,”埃蒂边说边把棒球扔给了罗兰。枪侠接过球,又转投给卡伦,然后走到壁炉旁把最后一截香烟弹进炉子里的柴堆上。
“别跟我提名字,我告诉过你的。但他的朋友很瘦,大概七十多岁,走起路来好像臀部很疼的样子,还带着一副镶金边的眼镜。”
“对,就是他,”埃蒂连忙肯定。
“简妮经营的是一家乡村寄售处,卖些家具,梳妆台、大衣柜什么的,不过特色是被子、玻璃器皿和二手书。反正她店门上的广告上是这么写的。”
“所以凯文·塔尔……什么?他就这么进去开始借书?”埃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可同时又不得不相信。塔尔当初倔强地不肯离开纽约,甚至连杰克和乔治·比昂迪威胁要当他面烧毁所有珍贵藏书都毫不退让。等他和深纽一到这儿,这个蠢家伙就跑到邮局办理了存局候领的业务——或者至少他的朋友深纽。反正对那帮坏蛋来说,抓到一个就等于抓到一对。卡拉汉给他留了一张便条,提醒他不要再大肆宣扬自己在东斯通翰姆。还有比这更傻的行为吗?这是神父对塔尔先生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过似乎对方的回应是弄出更大的动静。
“是啊,”卡伦答道。“而且他做的远不只随便看看而已。”他的双眸同罗兰的一样湛蓝,闪闪发光。“他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些书,用旅行者支票付的账。然后他让她给出一张附近其他二手书店的清单。这样的书店还挺多的,要是你算上挪威镇的‘观念’书店还有弗雷伯格的‘你的垃圾,我的宝藏’书店。而且他还让她写下了当地几个家有藏书偶尔会在院子里摆书摊的家伙的名字。简可是兴奋极了,把这件事儿在镇子上到处讲。”
埃蒂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不禁呻吟起来。那正是他见过的男人,正是凯文·塔尔。他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难道他以为到了波士顿北部他就脱离危险了吗?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罗兰问。
“噢,我的消息可比你要的更多,把你们直接带到他们的落脚点。”
罗兰本来还在左右手互掷棒球,听到卡伦的话,立刻停了下来,摇摇头。“不行。你必须到其他地方去。”
“哪儿?”
“任何能让你安全的地方,”罗兰回答。“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你会去哪儿,先生。我们俩都不想知道。”
“真他妈的,我可不喜欢这个主意。”
“没关系。因为时间不多了。”罗兰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问:“你有大车吗?”
卡伦刚开始一脸迷惑,随即笑了起来。“当然,一辆大车,一辆卡车。我钱很多的。”那个“多”字听起来就像是“都”。
“那么你开一辆把我们带到塔尔在蒂米提大街的住所,然后埃蒂……”罗兰稍稍顿了一下。“埃蒂,你还记得怎么开车吗?”
“罗兰,你太伤我的心了。”
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任何幽默感的罗兰这次还是没有笑。相反,他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卡给他们送来的丹泰特——拯救者——身上。“等我们一找到塔尔,你就赶快离开,约翰。只要不跟我们一条路就成。就当是去度个假。两天应该足够了,两天后再回来。”罗兰希望日落之前就能完成他们在东斯通翰姆的任务,不过他不愿意说出口,生怕一说出来就弄砸了。
“我想你可能不明白现在是忙季,”卡伦伸出手,罗兰把球掷给了他。“我有一间船屋等着油漆……一间粮仓需要铺房顶——”
“要是你跟我们待在一起,”罗兰打断了他,“可能你再也不会为粮仓铺屋顶了。”
卡伦双眉纠结在一起,一动不动地盯着罗兰,明显在掂量罗兰的话到底有几分认真。显然,权衡的结果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与此同时,埃蒂的思绪又转回到刚才的那个问题,罗兰到底有没有亲眼见过塔尔?蓦地,他领悟到刚刚他的答案错了——罗兰的确见过塔尔。
他当然见过。把装满塔尔珍贵的头版书的箱子拉进门口洞穴的人正是罗兰。当时罗兰正看着他,尽管他看见的影像会有些扭曲,但是……
他的思绪变得有些混乱,经过一系列的联想之后,埃蒂的思路转到了塔尔那些珍贵的头版书上,例如小本杰明·斯莱特曼写的《道根》的稀有版,还有斯蒂芬·金写的《撒冷之地》。
“我去拿钥匙,马上就上路吧,”卡伦说完正要转身,埃蒂把他叫住:“等一下。”
卡伦疑惑地看看他。
“我觉得我们还有些事儿要弄明白,”说着他抬起手,准备接球。
“埃蒂,时间不多了,”罗兰说。
“我知道,”埃蒂回答。也许知道得比你还清楚,毕竟时间不多的是我的女人。“如果可以,我宁愿把混账家伙塔尔留给杰克,全力以赴救回苏珊娜。但是卡不让我这么做。该死的卡。”
“我们必须——”
“闭嘴。”他从来没有这样对罗兰说话,但这两个字就这么脱口而出,他也并不打算收回。埃蒂的脑海中隐隐回荡起卡拉古老的歌谣:来吧来吧考玛辣,聊天还没结束呢。
“你在想什么?”卡伦问他。
“一个叫做斯蒂芬·金的家伙,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卡伦的眼神告诉他,他听过。
3
“埃蒂,”罗兰的语气温柔得有些不寻常,这个年轻人从没听到过。他和我同样不知所措。可这层认知却不能带来丝毫安慰。“安多里尼可能还在找我们。更重要的是,他也许还在找塔尔。如今我们也许逃出了他的掌心……可是就像卡伦先生清楚地说的那样儿,塔尔让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听我说,”埃蒂回答。“也许你可以说这只是我的直觉,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我们遇到过本·斯莱特曼,他在另一个世界写了一本书。塔尔的世界。这个世界。而且我们还遇见了唐纳德·卡拉汉,结果他竟然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小说。又是这个世界。”埃蒂接过卡伦扔过来的球,用力地低手投给罗兰。枪侠轻而易举地接住球。
“也许这一切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我们身边实际上一直出现着各种各样的书,不是吗?《道根》、《绿野仙踪》、《小火车查理》,甚至杰克的期末作文。而如今又来了《撒冷之地》。我想如果这个斯蒂芬·金真的存在——”
“噢,他的确存在,”卡伦插口说,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基沃丁湖,侧耳听着湖对岸的警笛声。黑色的烟柱此时已经散去,湛蓝的天空被染上一团墨意。随后他抬手做了个接球的姿势。罗兰把球高高抛出,棒球紧贴着天花板划出一条柔和的弧线。“那本让你这么激动的书我读过,在布克兰,的确很精彩。”
“关于吸血鬼的故事。”
“嗯哼,我在广播里听他聊过,他说灵感来自《吸血鬼德古拉伯爵》的传说。”
“你在广播里听过那个作者聊天,”埃蒂忍不住感叹。刹那间,一股爱丽斯漫游险境似的恍惚感油然而生,他试着把这种感觉归咎为羟考酮。却不成功。蓦地,他觉得一切变得怪异而虚幻,几乎就像一眼就看透的荫蔽……呃,怎么说呢……只有一张书页那么薄的荫蔽。即使意识到此时此地的世界,在坐标的时间纵轴上处在一九七七年夏天,这儿比其他任何一个时间、任何一个空间——甚至包括他自己的——都要真实,却又有什么用呢?那毕竟是一种全然个人的感觉。说到底,谁又能肯定他们不是某位作家笔下的人物,不是某个开车的蠢货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不是上帝眼中一刹那的尘埃?这种想法本身就是疯狂的,想得太多也会把你逼疯。
但是……
叮叮当,当当叮,你有钥匙别担心。
钥匙,我的拿手好戏,埃蒂心想。金就是一把钥匙,对不对?卡拉,卡拉汉。血王,斯蒂芬·金①。说不定斯蒂芬·金正是这个世界的血王!
罗兰平静了下来。埃蒂心里明白这对他来说肯定不简单,但是克服困难向来是罗兰的拿手好戏。“你有问题就问吧。”说完罗兰右手在空中绕了一圈,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罗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脑中的概念太庞大……简直……我不知道,简直太他妈的可怕……”
“那么最好长话短说。”罗兰接过埃蒂扔过来的棒球,不过显然已经对这个投掷游戏有些不耐烦。“我们真的必须抓紧时间。”
埃蒂怎么不知道?他完全可以在路上再问,假如他们能三个人同乘一辆车的话。可是不行呵,罗兰从来没开过车,所以埃蒂和卡伦不可能坐在同一辆车里。
“好吧,”他说。“他是谁?我们先从这个问题开始。斯蒂芬·金是什么人?”
“一个作家,”卡伦睥睨地看了埃蒂一眼,仿佛在说你是傻瓜吗,年轻人?“他和他的家人住在布里奇屯。我听说人还不错。”
“布里奇屯离这儿多远?”
“噢……二十、二十五英里。”
“他多大年纪?”埃蒂还在摸索。他急切地意识到关键点就在那儿,只不过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约翰·卡伦双眼微眯,仿佛在计算。“不是很老,我觉得。最多三十刚出头。”
“这本书……《撒冷之地》……是不是畅销书?”
“不晓得,”卡伦回答。“只能说这一带很多人都读过。因为场景放在缅因。而且你知道,电视里播了广告。他的处女作还被改编成了电影,不过我从没看过。好像太血腥了。”
“那本书叫什么?”
卡伦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记不大清了。只有一个词,我有印象是个女孩儿的名字,但只有这么多。也许过会儿就能想起来。”
“他是不是时空闯客,你觉得呢?”
卡伦笑了起来。“他可是土生土长的缅因人,我猜叫他时空住客还差不多。”
罗兰的眼神显得越来越不耐烦,埃蒂决定放弃。这比玩问答游戏难得多。但是,他妈的,卡拉汉神父是真实的,而且也是这个叫金的家伙写的小说里的人物。金住的地方又像磁石一样吸引了许多卡伦口中的时空闯客,其中一个在埃蒂听来与血王的仆人非常相似。约翰描述说,那个女人脑袋光秃,前额正中长着滴血的第三只眼。
是该放下这个话题去找塔尔的时候了;凯文·塔尔也许是有些气人,可他拥有一块空地,全宇宙最珍贵的野玫瑰就生长在那儿。而且他知道关于珍稀书籍和作者的一切事情。很有可能他也知道《撒冷之地》这本书的作者,比卡伦先生知道得多。该放下了。但是——
“好吧,”他边说边把球投回给小镇看守人。“把球锁起来,我们去蒂米提大街吧。不过还有最后两个问题。”
卡伦耸耸肩,把球放进了柜子。“尽管问吧。”
“我知道,”埃蒂说……突然,自从他来到这里以后苏珊娜第二次出现了。他看见她坐在一间布满古旧的监视器的房间里。杰克的道根,毫无疑问……只是那肯定是苏珊娜想象出来的。他看见她对着话筒正说些什么,虽然他听不见。他看见她隆起的肚皮,一脸惊恐。无论她在哪里,现在看上去明显身怀六甲,肚子大得仿佛随时都会爆裂。他清楚地感应到她说的话:快,埃蒂,快来救我,埃蒂,救我们两个人,否则就太迟了。
“埃蒂?”罗兰说。“你脸色怎么一下这么灰。是不是你的腿?”
“是啊,”埃蒂回答,尽管他的腿此时一点儿都不疼。他再次回忆起当时削钥匙的情景。此时他又处在相同的境地。他已经抓住了一丝线索,他知道就在他手里……但到底是什么?“是啊,我的腿。”
他抬起胳膊擦了擦前额的汗。
“约翰,关于那本书的名字,《撒冷之地》。实际应该是《耶路撒冷之地》,对不对?”
“嗯哼。”
“那是书中一个小镇的名字。”
“嗯哼。”
“斯蒂芬·金的第二本书。”
“嗯哼。”
“他的第二本小说。”
“埃蒂,”罗兰打断了他,“够了。”
埃蒂朝他挥挥手,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疼得他微微一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约翰·卡伦。“耶路撒冷之地,并没有这个地方,对不对?”
卡伦瞪着埃蒂仿佛在瞪着一个疯子。“当然没有,”他说。“这是个虚构的故事,小镇、人物全是作家虚构的。是关于吸血鬼的。”
是的,埃蒂暗想,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我有理由相信吸血鬼的确存在……更不要说那些隐形魔鬼、水晶球,还有女巫……你肯定会以为我已经疯了。
#奇#“你知不知道斯蒂芬·金是否一直就住在布里奇屯?”
#书#“不是。他和他的家人大概是两年、也许三年前搬过来的。我想他们刚搬到北方来的时候是住在温德罕的,要么是雷蒙德,反正是大色罢哥区两个镇子中的一个。”
#网#“那我们能不能说那些你提过的时空闯客都是这个人搬过来以后出现的?”
卡伦双眉一挑,接着又纠成一团。此时从湖面上传来有节奏的喇叭声,听起来像浓雾警报。
“你瞧,”卡伦回答,“你也许说到点子上了,年轻人。兴许是巧合,兴许不是。”
埃蒂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就像一名律师刚刚经历完长时间盘问证人的痛苦过程。“我们赶快出去吧,”他对罗兰说。
“也许是个好主意,”卡伦顺着有节奏的喇叭声眺望过去。“那是泰迪·威尔逊的船,他是小镇警察,也是监狱看守。”这回他扔给埃蒂的不再是棒球,而是一串车钥匙。“提醒你一句,以防你真的生疏了,卡车是手动挡的。你跟着我,有麻烦的话赶紧揿喇叭。”
“没问题,”埃蒂回答。
他们跟着卡伦出去的路上,罗兰说:“刚才是不是又是苏珊娜?所以你的脸才一下子那么白。”
埃蒂点点头。
“我们会尽力救她的,”罗兰说,“但现在也许是回到她身边的惟一办法。”
埃蒂心里明白这点。他也知道,等他们赶到她身边时,也许已经太晚了。
唱:考玛辣——卡——卡特
命运已经控制了你。
无论是真还是假,
时间快要来不及。
和:考玛辣——来——八遍!
时间快要来不及!
无论投下何荫蔽,
命运已经控制了你。
※※※※
①斯蒂芬·金(Stephen King)的“金”(king)英文中意为“王”。
第九章 埃蒂的忍耐
1
在齐普·麦卡佛伊店前枪战大约两周前,卡拉汉神父去了一趟东斯通翰姆当地邮局。在那儿,这位来自耶路撒冷之地的教区牧师匆匆写了一张纸条。尽管信封上写了亚伦·深纽和凯文·塔尔两个人的名字,可信的内容完全只针对塔尔一人,语气并不是非常友善:
6/27/77
塔尔——
我是把你从安多里尼手里救下来的那个人的朋友。无论你现在在哪儿,你必须赶快离开。找一间粮仓,没人的营地,甚至如果实在不行,废弃的木屋也行。你可能会觉得不舒服,但记住一点,不听我的话只有死路一条。我每个字都是认真的!你别把落脚的地方的灯关掉,车就停在车库里或者车道上。把你的新地址写在纸条上,再藏在副驾驶位脚下的地毯下面,或者门廊的楼梯下面。我们会来找你的。记住,能帮你卸下负担的人只有我们,但是如果你想得到我们的帮助,你必须先帮助我们。
卡拉汉,艾尔德的后裔
以后不要再来这个邮局了,还有比这更傻的行为吗???
卡拉汉冒着生命危险留下了那张纸条,而埃蒂,在黑十三的魔力下,也和死神擦肩而过。可这一切的结果又是什么?结果就是凯文·塔尔逍遥自在地在西缅因到处寻觅绝版图书。
埃蒂开着车,罗兰坐在他身边,闷声不响。他们跟着约翰·卡伦开上五号公路,随后转进了蒂米提大街。开着车,埃蒂的愤怒逐级攀升,几乎临近爆发的红色警戒。
看来非得把手插进口袋、咬舌忍耐了,埃蒂暗自寻思,但是此时此刻,他甚至怀疑这种老办法都不一定有用。
2
沿五号公路下去大概两英里左右,卡伦的福特F-15型车向右拐进了蒂米提大街。转弯处生锈的铁杆上支着两块路牌,一块上写着罗奇特路,下面还有块牌子(锈得更厉害些),宣传的是沃莫尔湖旁的水景小屋。罗奇特路比林间小道好不了多少,为了避开他们新朋友的老爷车掀起的阵阵土雾,埃蒂只得与卡伦保持一段距离。他开的这辆“大车”实际上也是一辆两门福特,具体车型埃蒂叫不上来,除非特地去查看车后的印记或者使用手册上的说明,但他笃信这辆车性能还很好,感觉仿佛不只一匹而是几百匹快马夹在两腿间,只消右脚轻轻一使力就会脱缰奔出。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遥远,这也让他心里略安。
很快,浓密的绿荫吞噬了他们,冷杉和水晶兰散发出既清甜又强烈的气味。“景色很美啊,”枪侠这时说。“很容易让人放松。”一句评论而已。
卡伦的卡车穿过了好几条标有号码的车道,每个号码下面都挂着一块小牌子,做的是杰弗兹租赁的广告。埃蒂突然想到卡拉也有一个杰弗兹,算是熟人,本来打算指给罗兰看的,最后还是作罢。指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他们经过十五,十六,十七,最后来到十八号木屋前。卡伦停了一会儿后伸出手臂,冲他们做了个继续向前的手势。不过即使在卡伦做手势之前埃蒂已经打算继续走了,他清楚地知道十八号木屋肯定不是他们要找的。
卡伦在下一个车道转了进去,埃蒂紧随其后。路上铺了厚厚一层的松针,车轮从上面压过发出咯吱轻响。树丛间重新跳跃出一抹抹亮蓝,当他们最终到达十九号木屋前时,一片水面跃入眼帘。不过与基沃丁湖不同,眼前充其量只是块小池塘,也许比足球场都宽不了多少。木屋从外观上看只有两间房,临水的前廊装着一扇拉门,还放着几张有些破但样子很舒服的摇椅。一根锡制的烟囱从屋顶戳出来。这儿没有车库,屋前也没停车,不过埃蒂直觉上应该有车停过,只不过满地的落叶让他也一时吃不准具体停在哪儿。
卡伦熄灭了卡车引擎,埃蒂跟着照做。此时此刻,除了湖水拍打岩石、清风在松林间叹息、鸟儿婉转低鸣,四野阒寂。埃蒂向右一瞥,看见枪侠正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修长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膝盖上。
“你有什么感觉?”埃蒂问。
“宁静。”吐字中带着浓重的卡拉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