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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知道它是用这种方法来对付有关狼的问题的,因为我问过它。我不知道它还这么对付其他事情。”
逖安点了点头,“它对我们用处真的不是很大,有时候它还很烦人——如果你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点,等你待久了,就知道了——不过,它的确告诉我们狼什么时候来,由于那件事我们都说谢啦。”
埃蒂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为什么反而要感谢它,既然它说的消息什么用处也没有,只能让他们更痛苦。当然,这次可能会有所不同,安迪的消息可能会改变很多。这难道就是“你会遇见一个有趣的陌生人先生”一直寻找的吗?让这些狼站在他们的后腿上进行战斗?埃蒂突然想到了安迪那笃定而又奸诈的笑脸,觉得他们不应该这么宽容地对待它。根据别人的笑脸和谈话的方式来评判别人是不公平的(甚至是对机器人也是这样),但是,每个人却又都是这么做的。
现在我想起来了,它说话的声音意味着什么?它的那种我知你不知的自鸣得意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只是我的主观想象?
真他妈见鬼,他不知道。
3
苏珊娜的歌声伴随着孩子们爽朗的笑声——大大小小的孩子——把埃蒂和逖安吸引到了房子的另一边。扎勒曼抓着类似树皮绳子的东西。逖阿抓着另一端。他们俩咧着嘴笑着,慢悠悠地摇着绳子,苏珊娜盘腿坐在地上,哼着埃蒂模糊地记得的跳绳的调子。扎丽和她四个较大的孩子整齐地跳着,他们的头发随着跳动也在上下舞动。亚伦站在边上,他的尿布掉到了膝盖那里。他张着大嘴,欣喜地笑着。他胖乎乎的小拳头也跟着绳子摇动。
“‘粉衣穷人来电话了!坏孩子要掉入罪恶的深渊!我抓到他想逃跑,一、二、三,他比谁都邪恶。’扎勒曼快摇啊,逖阿快点摇啊。快点摇,让他们都跳起来啊。”
逖阿那一端的绳子马上就加速了,一会儿过后,扎勒曼也赶上了她。这点事他显然能做到。苏珊娜也跟着哼得快起来,一边笑着。
“‘粉衣穷人要采取行动了!坏孩子偷走了他财宝!四、五、六,我们到了七,那个坏孩子进不了天堂了!’扎丽亚,我都能看到你的膝盖了,快跳啊,大伙儿,快点跳啊。”
两对双胞胎跳得像穿梭的飞机。赫顿把拳头弯到自己的腋窝里,模仿雄鹿的样子。他们现在已经克服了开头使他们笨拙的恐惧,最小的两个孩子跳得出奇的一致。甚至连他们的头发都一齐飘动。埃蒂突然想起了塔维利的双胞胎,他们俩连脸上的雀斑都一模一样。
“‘粉衣……粉衣穷人……’”之后她突然停下,然后说,“飞啊……埃蒂!我记不起来了。”
“你们俩快摇啊,”埃蒂对摇跳绳的两个巨人说道。他们按他说的越摇越快了,逖阿开始对着渐渐昏暗的天空吼叫。埃蒂目测绳子的旋转速度,随着他们的膝盖来回地移动,等待机会。他把手按在罗兰的枪把上,防止枪从口袋里掉出来。
“埃蒂·迪恩,你永远做不到的!”苏珊娜大叫道,笑着。
但是,在接着绳子飞起来的时候,他成功地加入了他们,跳在赫达和她妈妈之间。他与扎丽亚刚好面对面,他跳得和她极其合拍,扎丽亚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埃蒂还一边哼着残留在他记忆里的那么一段调子。为了赶上绳子,他哼得像镇上集市里的拍卖人一样急促。开始,他没有意识到,后来他连那个坏小孩的名字也换了,成了纯布鲁克林的绕口令。
“‘贪心的啄木鸟叼走了我的袋子,拿走了我家孩子的银盒子,在它打盹的时候,我抓住了它,八、九、十,抢回了我的银盒子。’摇绳子的快摇啊!”
他们摇得越来越快,绳子都看不清了。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一个无形的弹簧高跷上忽上忽下。他看到一个老人,随风飘动的头发,灰白的连鬓胡子,从门廊里出来,很像出洞的刺猬。他拄的硬木拐杖随着他的步伐重重地敲在地上。你好,爷爷,他这么想着,然后就不再想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跟上绳子,不想成为第一个绊住绳子的人。当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喜爱跳绳。他去了罗斯福小学后,就只能看着女孩子跳绳了,不然,同学就会叫他娘娘腔,对此他至今仍耿耿于怀。后来在高中的体育课上,他又找到了跳绳的快乐,但是都没有办法与这次相比。他发现了(或者说又发现)一种实实在在的跳绳的魔力,这种魔力把他和苏珊娜在纽约的生活和现在的异类生活联系在一起,而且不需要任何的魔法门或是魔法球,也不需要隔界。他甚至在恍惚地笑着,并且开始来回交叉着腿跳。不一会儿,扎丽亚·扎佛兹开始一步步地模仿他,和他一样地跳着。这和水稻舞一样有趣。甚至更有趣,因为他们都在一起整齐地跳着。当然这一切对于苏珊娜来说还是很神奇的,不管是已经发生的还是即将发生的所有奇怪的事情,在扎佛兹家院子里的短暂时光将永远保存在她的记忆里。不只是他们俩,在前前后后地跳着,也不止四个,而是有六个人。而两个大白痴在用他们厚板一样的手臂尽可能快地摇绳子。
逖安笑了,在地上跺着他的短靴子,叫喊着:“这比敲鼓强吧,是不是,大个子。”从门廊传来他爷爷的笑声,他的笑声如此的沙哑,以至于苏珊娜想他把这声音跟樟脑球一起封存多久了。
这种奇妙的感觉又持续了大概五秒钟。绳子摇得太快了,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只听到风一样呼呼的叫声。在里面跳绳的六个人就像是机器里的活塞不停地上上下下运动着,最高的是埃蒂,他在扎勒曼的这头,胖乎乎的利曼在逖阿那头。
接着一个人的膝盖绊住了绳子,苏珊娜以为是赫顿,当然最终大家都觉得是自己的错,这样就不会有人感到难过了。他们都躺在尘土里,大口地喘着气,笑着。埃蒂摸着胸口,突然看到苏珊娜在看他。“亲爱的,我心脏病发作了,你赶紧拨911。”
她撑起自己的身体来到他跟前,低下头,那样她就可以吻到他。“不,你没有,”她说道,“埃蒂·迪恩,但你却击中了我的心,我爱你。”
他在院子的灰尘中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他知道不管她爱他多少,他只会爱她更多。当然,每次他想到这些事的时候,都预感到卡并不是他们的朋友,最终会拆散他们俩。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你的任务就是让我们尽可能长久地在一起。你能完成任务吗,埃蒂?
“当然,我能。”他说。
她皱了皱眉头说道:“真的?”在卡拉的方言里这表示你能再说一遍吗?
“是的,我会的。”说着,他笑了,“相信我,我真的会。”他把他的一只手臂绕着她的脖子,把她拉到地上,开始亲吻她的眉毛,她的鼻子,最后是她的嘴唇。双胞胎们拍着手,笑着,最小的小宝贝也咯咯地笑了。在门廊里的杰米·老扎佛兹也笑了。
4
跳过绳后,大家都很饿了。苏珊娜坐在椅子上帮忙,扎丽亚·扎佛兹在屋子后面长长的三角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晚餐。在埃蒂看来,傍晚的景色很美,山脚下种植的特种耐旱水稻,现在已经长到高个子的肩膀那儿了。再远处,就是夕阳下闪闪发光的河流了。
“扎,如果你愿意,在我们吃饭前,你来说个祷告。”逖安说道。
她似乎很乐意。后来苏珊娜告诉埃蒂,逖安一直都不尊重他妻子的宗教信仰。但是,自从那一次,卡拉汉神父在镇上聚会大厅出人意料地支持了他后,逖安好像就完全变了。
“孩子们,低下头。”
有四个头低下了——一共六个,算上两个傻大个儿。利曼和利阿紧闭双眼,以至于他们看起来像是很头痛的样子。在水泵的冷水里洗过后,他们的手很干净但却泛着红晕,这时候,他们的手握在胸前。
“感谢上帝让我们享用这顿美食。感谢你陪伴我们,但愿我们能像你对待我们一样对待他们。感谢你把我们从正午的蝇虫困扰和午夜的爬虫侵袭中拯救出来。我们说谢啦。”
“谢啦!”孩子们高声喊着,逖阿的叫声几乎震动了窗户玻璃。
“以上帝,上帝之子,圣人耶稣的名义。”她接着说道。
“圣人耶稣!”孩子们叫着。埃蒂看见老爷爷在大伙做祷告的时候,手上玩着跟扎勒曼和逖阿身上带的一样大小的十字架,静静地伸出鼻子来闻饭菜,觉得很有趣。
“阿门。”
“阿门!”
“土豆!”逖阿高兴地叫着。
5
逖安坐在长桌的这端,扎丽亚坐在另外一端。双胞胎们并没有挪到专门供孩子吃饭的小桌子上去。(而在家庭聚餐的时候,苏珊娜和她的那些表亲们却都是挪到专门供孩子吃饭的小桌子去,她非常讨厌被这样对待。)他们几个都坐在桌子的一边,稍大的两个孩子坐在凳子的两侧,小点的两个坐在中间,赫顿帮利阿吃饭,赫达帮利曼。苏珊娜和埃蒂并肩坐在孩子们的对面。两个大个儿,一个坐在苏珊娜的左边,一个坐在埃蒂的右边。最小的那个孩子开始坐在妈妈的腿上好好的,不一会儿,他就厌了,转到爸爸的腿上。老人坐在扎丽亚的旁边,扎丽亚帮他吃饭,帮他切肉,当汤流下来的时候,她还真的给他抹下巴。逖安生着闷气怒视着这一切,这让埃蒂觉得逖安太不为自己争气了,但逖安什么也没有说,只有一次问他爷爷是不是再要点肉。
“我手臂还很好,如果要做事的话,”老人说着,抓起一只装面包的篮子试图证明给大家看。对一个像他这把年纪的人来说,他抓得还是很灵活的。然而接着他就打翻了一个果酱调料瓶,使得先前的灵活大打折扣。“蠢货。”他叫道。
坐在下面的四个孩子,圆睁着眼睛相互望着,然后捂着嘴,笑了。逖阿仰头,对着天空吼叫。她的一个手肘刚好敲在埃蒂的肋骨上,几乎把他从椅子上打落在地。
“请你不要在孩子们面前这么说话。”扎丽亚说着,把调料瓶放好。
“原谅我吧。”爷爷说道。埃蒂想,如果是他的一个孙子这样训斥他,不知道他是否还能这么谦逊温顺。
“爷爷,让我帮你吧,”苏珊娜说着,从扎丽亚手中把调料瓶取过来。老头潮湿的眼睛几乎是以崇敬的神情盯着她看。
“我必须说已经四十年没有看到一个真正的棕色皮肤的美女了。”爷爷这样告诉她说。“她们以前经常出现在湖里的货船上,但是现在没有了。”爷爷说的是“船”,但听起来像“粗”。
“但愿你不要太惊讶,其实我们都还在。”苏珊娜说着,对他笑了笑。这个老家伙咧着掉光牙的嘴,对着她好色地笑着。
牛排很硬,但味道不错。玉米和上次安迪在树丛边上做的几乎一样好吃。土豆盆有洗脸盆那么大,但还是重新装了两次,汤加了三次。对埃蒂来说,米饭却是这顿饭的新发现。扎丽亚上了三种不同的饭,埃蒂觉得每次都比前一种好吃。扎佛兹一家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吃着,就像人们在茶馆里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水一样。最后一道菜是苹果馅饼,吃完后,孩子们就离开去玩了。爷爷吃到最后打响嗝,才算是吃完了饭。“谢谢。”他对扎丽亚说,然后三次拍了拍他的喉咙。“我比什么时候都好,扎。”
“爷爷,能看到你这么吃,我很高兴。”她说道。
逖安咕囔了一声,然后说:“爷爷,这两位想和你聊聊关于狼的事。”
“只是埃蒂,如果你愿意的话,”苏珊娜立即坚定地说。“我来帮你擦桌子,洗盘子。”
“不用了。”扎丽亚说道。这时候,埃蒂似乎看到扎丽亚是在用眼睛和苏珊娜说——你留下,他喜欢你——但苏珊娜或是没有看到,或是假装没有看到。
“我用不着留在这里,”她说,然后非常老道地挪到她的轮椅边上,“你会告诉我的男人的,是不是,扎佛兹先生。”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老头说,但看起来他很不情愿地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讲了,我的脑子不像以前那么好使了啊。”
“我只想听能记得的,我要听每个字。”埃蒂说。
逖阿大声地吼笑起来,似乎这是她所听过的最最有趣的事。扎勒曼也笑了,用他那切肉板一样大的手把碗里的最后一点土豆挖出来。逖安清脆地拍了拍他的手,“别这么做,弱智,都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好吧,”爷爷说,“孩子,如果你要听的话,我就讲点。除了变老我还能做什么呢?那么把我推到门廊上去,在台阶上垫点东西,上台阶比下台阶要难。好姑娘,如果你把我的烟管拿来那就更好了。吸烟能让人思考,的确是这样的。”
“当然,马上给你拿来。”扎丽亚说道,完全不顾及她丈夫酸溜溜的眼神。
6
“你应该知道,这事儿发生在很久之前,”在扎丽亚·扎佛兹把他在他的摇椅上安顿好,背上靠上小枕头,嘴上舒服地叼上烟斗之后,爷爷说道,“我不确定到底狼总共来了两次还是三次,尽管我那时已经十九岁了,我记不得中间隔了多少年了。”
在西北方,夕阳的红晕投下一个灰红色的阴影。逖安在畜棚里喂家畜,赫顿和赫达帮他。稍小的那对双胞胎在厨房。两个傻大个儿,逖阿和扎勒曼站在院子的最边缘,静静地望着远方,不说也不动。他们看起来像《国家地理杂志》里关于复活岛照片上的巨大石头雕塑。看着他们,埃蒂有点起鸡皮疙瘩,但他还是开始为自己感到庆幸。爷爷看起来还相当愉快,头脑也清醒,尽管他的口音很浓重,简直有点可笑。至少,到目前为止埃蒂基本还能听懂他说的。
“我不认为中间间隔的年数很重要,先生。”埃蒂回答道。
爷爷挑起眉头,开始沙哑地大笑。“先生,我很久没有听人这么叫我了!你肯定是北方佬啊!”
“我想我是的。”埃蒂说。
爷爷开始陷入沉默,望着远方渐渐下沉的夕阳。然后,他又突然转头看埃蒂,神情很惊讶。“我们吃了没有啊,酒和饭?”
埃蒂的心开始凉了,“吃了,先生。在房子那边的桌子上。”
“我之所以问,是因为我一般在吃完晚饭后,都立即撒尿。今天好像不是很想,所以我问问。”
“是的,我们吃过了。”
“啊,你叫什么?”
“埃蒂·迪恩。”
“啊,”老头开始自顾自地吸烟管了。两圈烟雾慢悠悠地从他的鼻孔里飘出来。“那个褐色的是你的?”当埃蒂想问,褐色的什么,老头开口了,“女人。”
“苏珊娜是我的妻子。”
“啊。”
“先生……祖父……关于狼?”埃蒂开始相信他从这个老家伙口里什么也问不到了。也许苏希能问到——
“就我记得,我们那时候有四个人。”爷爷回答道。
“不是五个吗?”
“不,不,几乎一样,但不是。”事实上,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很干。他的口音也不再那么浓重了。“那时我们还年轻,我们都很疯狂。不管我们是死还是活,我们都不会给狼机会的。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我们下定决心那么做了。中间有我,我最好的朋友坡克·斯里德尔、伊曼·杜林和他的红头发妻子莫丽。那个女人抛起盘子来简直是个恶棍。”
“盘子?”
“啊,欧丽莎的女人都会抛盘子的。扎也是其中的一个。我待会儿让她抛给你看。她们把盘边磨得很锋利,除了她们的手抓住的那一部分。这些可恶的女人们,让我们男人看上去似乎很愚蠢。你应该明白。”
埃蒂默默记下,那样下次好告诉罗兰。他不知道这件事和抛盘子有什么关系,但他的确知道他们武器很短缺。
“是莫丽杀死了狼——”
“不是你吗?”埃蒂想着有趣,真相和故事纠缠在一起,直到它们之间没有任何瓜葛。
“不,不是,”——爷爷两眼发光——“可能有那么一次或是两次,我说是我杀死了狼。那也是为了骗年轻女孩上床,你该明白我的啊?”
“我想也是。”
“是那个红头发女人莫丽用她的盘子把狼杀死的。我讲得有点前后颠倒了。我们起初看到他们来了,扬起阵阵灰尘。然后他们的六轮车停在镇外。然后他们就散开行动了。”
“那是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爷爷伸出三根弯曲的手指,表明狼用三种不同的方式入镇。
“从扬起的灰尘来看,最大的那群狼进入镇里,开始向图克家跑去,这么做很有道理,因为有些父母把孩子藏在他屋后的储藏箱里。图克的屋后有个密室,他把他挣来的现金、宝石、几把旧枪和其他值钱的东西都藏在那里。图克家肯定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你想是吧。”又听到他粗哑的吃吃的笑了。“那个密室很隐蔽,连给那个老家伙打工的都不知道那里还有个密室。但是,狼来了,他们直奔那个密室,把孩子带走。不管你是挡道,还是求情,他们都把你撩翻。然后,他们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用他们带的火棒点燃商店,放火。整个商店都烧平了。还好,没有把整个镇都烧平,狼带的火棒发出的火焰跟平常的火焰不一样,水是灭不了的。这些狗娘养的,水倒上去像油一样,火只会越来越烈,越来越猛。”
他最后骂得很凶,然后狡黠地看着埃蒂。
“我要说的是:不管我的孙子,或是你和你的棕色女人怎么说服大家抵挡狼群,伊本·图克都是不会加入你们的。很久很久以前,图克家就开了那个杂货店,他们是不会希望它再次被烧掉的。一次已经足以把那个老家伙吓得半死了,你明白不?”
“我知道。”
“另外两团狼烟,大的那团进攻了大农场。小的那团从东路来攻击小农场,我们那时就在那里,我们在那里抵挡狼群。”
这个老头满脸放光,若有所忆。埃蒂想象不出那个勇敢的年轻人(爷爷太老了),但从他潮湿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他往日的兴奋与雄心,当然还有那天残留的恐惧。他们四个肯定都吓坏了。埃蒂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想着食物一样。这个老头儿肯定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了这点,他想到这天似乎精力充沛,斗志昂扬。当然,老头儿从来都没有在他孙子的脸上看到这些。逖安只有在说谢谢的时候,不缺勇气,基本是个懦夫。而这个男人,这位来自纽约的埃蒂……他可能命不长,最后面土而死,但他不是丽莎说的懦夫。
“继续说啊。”埃蒂说。
“啊,我会的。朝我们跑来的狼在河畔路散开了,各自跑向那里的水稻农场去了——你看得到灰尘——还有一些在果仁路散开了。我还记得坡克·斯里德尔转身对着我,脸上带着那种难看的神情,伸出那只没有拿弓箭的手,然后他说……”
7
那时是秋天,火红的天空下,这个季节最后的几只蟋蟀在他们边上茂盛的枯草丛中跳动,发出唧唧的叫声。坡克·斯里德尔说:“杰米·扎佛兹,认识你真的很高兴。”他脸上的笑容是杰米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不过,他那时候才十九岁,又在这么个奇怪的地方,一些人称之为尽头,另一些人称之为新月地区,这儿有很多他没见过的东西,或者说,他要像现在一样还会再看到很多新奇的事物。这个笑脸不怎么讨人喜欢,但中间绝对没有丝毫的怯懦。杰米猜想他那时的笑脸也是这样的。现在,他们仍然是在上帝的光照之下,但他们知道不久黑暗即将笼罩。他们的生死关头也就要来临了。
然而,他在和坡克握手的时候很有力量。“坡克,你还不认识我吧?”他问道。
“是的。”
灰尘向着他们滚滚而来。再有一分钟,也许更短的时间,他们就能看到灰尘后面的那些骑者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些骑者也能看到他们了。
伊曼·杜林说:“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站到那个沟里去啊,”——他手指着路的右边——“我们躲到里面去,当他们经过的时候,我们可以跳出来,突袭他们。”
莫丽·杜林穿着紧身的黑绸裤子,白色的丝绸衬衣,颈部没有扣上,可以看到小小的银子做的丰收符:高举拳头的欧丽莎。莫丽的右手里拿着一个锋利的盘子,冷艳的蓝色钛钢上,涂了精致的绿色早稻的花边图案。她的肩上挂着一个镶有丝绸边的芦苇秆包。包里有五个盘子,两个是她自己的,还有三个是她妈妈的。她的头发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更亮了,似乎她的头在着火。不过,不久她的头的确着火了。
“伊曼·杜林,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她告诉他,“至于我,我就要站在这里,让他们看到我,我还要喊我的同胞妹妹的名字,哪样他们也听得清楚点。他们有可能把我踩翻,但在他们跳过我之前,我一定要杀死其中一个,或是割断他们那该死的马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