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着眉头也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心下当即一慌。拉着景溯向内室冲去。
青石长台上,倒着一位老者,头发胡须皆是白色,风骨嶙嶙,神态威严。然而,却是面无血色,了无生气,一道细长的刀痕切断了他的颈部动脉,鲜血渗出沿着青石台流到地上,大片的血迹在我眼前开出蜿蜒的花,眼前一晕我就要倒下。
景溯长臂揽住我,将我扶坐在石凳上,走上前去检查老者的尸体。
我只觉得眼前都是血红的颜色,滑腻腻的密满了眼睛,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直到景溯狠狠的摇着我的肩,大声叫我的时候我才茫然的回过神来,低声问:“他死了吗?”
景溯神情黯淡点头,“是。”
于我有救命之恩的怪老头就这样死了,“他是无道老人吗?”
景溯点头。“照尸体的情况来看,凶手快我们两日。”
“什么人杀得了无道老人?”
一丝阴霾掠过景溯的眼底,“没有人,除非师傅甘愿受死,否则天下间没有人能够使他一刀毙命。”
我一脸的不可置信,轻轻的重复那四个字,“甘愿受死。”
景溯脸色深寒,怒气冲冲的冲我吼:“我如果想杀人灭口何必千里迢迢跟你来这里。”
“你恼什么,我没有怀疑你。”
景溯微怔,有些不自然的说:“你似乎变聪明了。”
天机算的话再次在我耳边响起,景溯真的是我前世的爱人吗?
“从伤口的形状来看,虽然是刀伤,凶手却是一个惯于用剑的人。一个极力要掩盖真相掩藏自己的人。”景溯单膝触地跪在我面前的地上,抬头看着我神情极为认真的问:“松儿,我问你,我们要寻无道老人的事你还告诉过谁?”
这样的事我还能告诉谁,大黄蜂已经跟来了答案还不明显吗?“萧楼。”
景溯郑重的看着我,看似平静的眼眸底处似乎有深浅的波纹涌动,映在我心头说不清明的不安上,他说:“这么明显的杀人灭口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摇头,“不是他。”
“你仔细想想,如果一直以来让你坚信不疑的亦声说谎呢,而又是什么人能让亦声欺骗你?家师同回雪剑客多年深交,柳叶剑谱很可能就是赠予了他。”
“凶手为何不毁尸灭迹?”
“此处乃是万丈深崖,你我下来已经很艰难,带一个死人上崖谈何容易。
我依然摇头,“不是他。”
景溯恼了,站起来一甩衣袖道:“你以前心思细密七窍玲珑,现在怎么这么笨。”
“我以前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景溯望着我的眼神有雾气蒙蒙,飘渺的不真实,他专注的看着我,却又似乎是透过在看着别人,他说的咬牙切纸一字一句,“以前的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他的话字字句句打在我的心头,思绪茫然中似乎人在质问我:“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
待我回过神来,景溯依旧陷在回忆的虚无中,眉峰紧锁,深海般的眼底一片沉暗。
我轻轻的唤了他一声:“景溯。”
他微微一怔,反应了半响才意识到我叫的是他,“怎么?”
我望了一眼无道老人被鲜血染红的尸体,悲伤的道:“我们埋葬了他吧。”
景溯双手握拳,掩不住的恨意被他握在手中,“好。”
这世间能解开我和景溯之间死结的唯一一个人被深埋于万丈崖底的黄土之下,也将往事一同埋葬了。景溯明指萧楼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然而一切都是猜测没有半点证据,要我如何相信。就如同他当初要我相信他没有杀害我一家一样,空口无凭如何取信于人。
而萧楼杀害我一家?多么荒谬的猜测。
我说:“我们上去吧。”
景溯别过身子背对着我,那背影寂寥孤索透着说不清的绝望,他压抑的声音道:“你始终不肯信我?”
“景溯,来之前萧楼曾问过我,若是能够证明你不是当年凶案的真凶会如何,我告诉他我依旧会回来,回到他身边。”
景溯猛的转过身来,我眉眼坚毅用前所未有的冷静制止他说话,接着说:“你是我的仇人我却杀不了你,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抵挡了仇恨。但是,仇与爱两两相抵,亦消磨了爱。景溯,对不起,我不能爱你,也不再爱你。如今,我爱的人是萧楼。”
景溯长久的沉默之后,仰天大笑,将心中的酸楚和悲伤化作笑容,他抬首仰望苍天:“你终于肯说出这句话了。轮回两世你爱的人始终是他。”
我疑惑了,便是真有那前世,我爱的人难道不是那叫做昊殇的景溯吗?
第227章:chapter 219
夕阳斜晖,透着无边的萧索。一种昏黄的空弥漫天地之间,显出无边的苍凉。在天空最后一丝斜阳消失的时候,景溯策马而去。一袭白衣于马上卓然英姿,于我眼中却是绝望的悲戚。
一段深仇,终是让我们走上陌路。
他怀着满心的希望而来,却因无道老人的死,我绝情的话,心死如灰。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景溯,有一争天下,造福于民的抱负。凤鸣山上手刃穆秋烟之后的景溯,对万事都没有兴趣,唯独执着于我。他锋芒毕露的争夺止于那个叫做修涯的男子的一席话,为了不伤害我,他选择了退让。如此深情纵然无法回报,纵然家仇深深,依然将在我心中铭记永生。只是,今生的洛松,无以为报。
我对着景溯远去的身影泪洒罗衫,目送他消失于夕阳最后的一抹色彩中。
景溯,谢谢你的爱。
返回帝都的路上,大黄蜂依然聒噪,来的时候他不慌不忙一路上优哉游哉。这时候才想起来要赶回去参加萧楼的登基大典。自己匆忙还不忘记捎带着威胁我,“萧楼说你答应他一定能赶回去的。你想想,你要是为了景溯毁了对萧楼的承诺。哎,萧楼脾气一向都不太好。”
我怒瞪他,“你少来威胁我,我眼下无名无分无关紧要,但是官拜少相的你要是不出在场的话…”
“知道你还废话,赶紧给大爷赶路。”
我们一路嬉闹争吵,大黄蜂有心让我忘记景溯带来的伤愁,变着法子逗我开心。有时候实在被他惹烦了,就冲他大吼,“你给大爷把嘴闭上。”
大黄蜂立马委屈的像小媳妇一样,“奴家又哪里惹爷不高兴了。”
“把衣服脱了,给爷看看。”
“遵命。”大黄蜂立马十分高兴的开始脱衣服。
于是我就哑了火,每每都输在他厚颜无耻的无赖相上。
如今的帝都热闹非凡,家家张灯结彩,一派昭和喜庆如同年关将近。皇宫通往祭天天坛的道路铺上了大红的地毯,两侧繁花锦蔟,红灯彩旗招展。
我在一派喜气洋洋中心生欢喜,为了那个男人平生所愿终于实现。看他辛苦经营,隐忍了这么多年,此刻愿望成真,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述。
大黄蜂很不应景的推了我一把,“别笑了。再不进宫萧楼急起来有你哭的。”
“你一路欺负我还来劲了,眼下身在皇城,嘿嘿,可是到了大爷的地界上了。”
“爷饶命,我好怕。我现在就脱衣服。”
我一声坏笑,“爷正有让你脱光游街的打算。帝都民风太过拘谨,也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大黄蜂一愣,我哈哈大笑,他收了一脸的玩笑神色认真起来。我只当他怕了,被他欺负了一路头一次占到便宜不由得意的大笑。
却被一人拉着胳膊从马上拽了下来,我一口气呛住咳嗽了几下,正要看看哪家的奴才这么大胆。
萧楼含着怒气的声音就响起,“你笑什么笑这么开心。大庭广众你当街大笑,成何体统?”
也才看清了拽我下马的人正是身着蟒纹金锈官袍的萧楼,嚣张气焰立马灭了七分,讨巧的说:“总算回家了能不开心吗?”
萧楼一愣,随即也不顾形象的在大庭广众当街大笑,全然忘了刚才训斥我的话。笑完才道:“你真是越来越难缠了。”
大黄蜂一脸恶寒,“我不妨碍你们郎情妾意了,大爷找快活去了。”
“慢着。”萧楼嘴角挂上一丝坏笑道:“这些日子压在你案上的公文都快堆成山了,既然回来了还不赶快去处理。”
大黄蜂讶然,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我在萧楼的怀里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宫墙深深,无上尊荣,也禁锢了自由。
这世间本就没有极致的美好,我用自由换了爱情,倒也甘愿。
想及青春年少不知愁的时候倒也天南海北的折腾过,也算不赔。
萧楼问过我,真的心甘情愿为了他将自己的后半生困于深宫之中吗?
我告诉他,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登基大典的前一天夜里,我和萧楼都是彻夜未眠,携手在大正宫的屋顶上看漫天繁星,忆及幼年往事,点点滴滴的欢愉隔着岁月的悠悠长河而来,透着欢心。
天未破晓,我将那明黄的龙袍捧在手里,亲自为他穿上。看着他头上摇曳的浑圆明珠,浓烈的帝王之气氤氲了双眼,视线一时模糊起来。
萧楼轻轻抚上我的脸,拭去泪水,“傻丫头,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我高兴。”
萧楼将我抱住,“真不跟我去?”
我摇头,嘻嘻笑道:“人太多我不喜欢,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皇上。”
萧楼笑意满脸,俯身亲吻我,“好。等朕回来收拾爱妃。”
一轮明黄的烈日当空,将本就金碧辉煌的宫殿映得金灿灿的。高远的天空一碧如洗,夏日的燥热提前来临。灿烂的阳光穿了雕花窗子,弥漫一种令人沉迷的明媚。那金纱纹绣牡丹的幔帐在太阳的光芒中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一个登基大典带走了宫内半数以上的宫人,让这偌大的院子瞬时空寂了下来。正是人少好时候,不用承受人们或明或暗打量揣测的眼光,我带着小花开始巡视皇宫。
果真是皇家威仪,九宫格的布局中,前殿庄严肃穆中殿规模宏大后殿奢华精美,檐卷翘琉璃瓦,龙壁玉阶桓墙深深,帝王的无上权位通过凝固的建筑彰显无疑。
我驻足于乾元殿前,殿阔九间,进深五间,重檐八角,雕梁彩栋,被这精湛的营造之计吸引了去。
“你们这帮奴才,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要是惹了盛怒谁也担当不起。”
我看到平日里伺候萧楼起居的刘公公怒气冲冲的拿着件衣服走出殿来,一股恶臭紧随而来,不由皱了眉头问:“刘公公,这是怎么了?”
刘公公行过礼方才恭敬的说:“回娘娘,这帮奴才不知道怎么毁了圣上顶喜欢的一件衣服,还抵死不承认。”
我看向他手中的黑色袍子,手在衣袖下攥成了拳头:“这衣服怎么了?”
“刚才殿内一股恶臭传来,搜索之下才发现是这件衣服传来的,也不知道这帮胆大的奴才做了什么手脚,好好的一件衣服怎么突然之间就变臭了。”
我眉目不动,强压住心底的躁动,状似无意的道:“我好像知道缘由了,敢问公公,圣上前些日子可有离宫。”
刘公公为难的神情落在我眼中无疑巨石压胸,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说:“你无须为难,圣上万事都不瞒我,你只说就好。”
萧楼夜夜留宿大正宫专宠于我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这宫中人尽皆知,刘公公自是不敢得罪我,“回娘娘,圣上确实离宫十多天,严令奴才不许向外透漏一句。”
“我知道了,这件衣服拿去烧了吧。”
我是如何走回大正宫的我不知道,只觉得当空烈日也暖不了我冰冷的身子。
小花见我脸色惨白,直问我怎么了。
万般言语憋在胸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犹记得雍山崖底我对景溯说:“别碰这个花,它可不好惹,沾上了花粉刚开始没事,十天半个月后花粉风干可是恶臭难忍。”
脑中出现了清晰的八个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萧楼你苦心设计陷害景溯,费尽心机的毁了一切线索,到头来却失算于花儿的恶臭之上,实在是天意弄人。
我终于相信是我前世作孽太多,上天用戏耍的方式要我偿还孽帐。
每每我爱上一个人,仇恨就紧跟着以冰冷的面孔残忍的出现在我面前。毁掉我的幸福。
一直以来我都被亦声的忠诚所骗,忘记了他曾经说过他所效忠的人说到底是萧楼。其实真相并不难寻,在无道老人被杀害的时候就已经纹路清晰的摆在我面前了,只是爱情蒙蔽了双眼,我不愿意去相信罢了。于是残酷的命运不甘心,固执的非要撕开血腥的外衣,露出残忍的内里。
号外:拜金女制作过程有点复杂…延期上市,编辑说在俺滚回东京前上,也就是九月中旬之前。抱歉,又让大家等。
第228章:chapter 220
我不知道在大正宫外的白玉台阶上枯坐了多久,只知道萧楼一身明黄龙袍大步向我走来,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热烈情感,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宝贝一般,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
我缓缓站起身来,直直的注视着他,轻声问:“萧楼我问你一件事。”
萧楼在我肃穆的脸色中收起了笑容,停在我面前,“你问。”
我知道这一句话问出去很可能毁了眼前的美好,灭了我心中的温情,将我打入地狱的最深处,自此心死如灰。但我抵不住真相的诱惑,“爹爹是不是你杀的,你会柳叶剑法?”
萧楼愣住,眼底最先掠过一丝惊讶,瞳仁微微一收,“这是什么问题,你胡思乱想什么?”
“萧楼,你曾允诺于我,只要我问你就如实相告,我在等你的回答。”
萧楼似忧似急,甚至难以察觉的带了一丝哀求的意味,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眼神,蓦然便在心头掀起天裂地陷的漩涡,几乎要将呼吸都抽空,却仍强打起精神望着他。
萧楼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青色的血管突了起来,抬眼望我,似有什么东西细碎的决裂在眼中,“你既有此问,定是有了把握,又何须我答呢。”
我顿时一震,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子,咬着嘴唇道:“我要你的答案。”
萧楼瞪着我,眼中情感复杂,似有纠缠几世的爱恨情仇一般,咬牙决然道:“是,是我杀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剑鸣,我已经抽了腰间的软剑向他刺去。萧楼毅然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剑尖向他心房而来。霎时间头疼欲裂,眼前浮现另一个场景,一个曾出现在梦中的画面,一声低鸣,赤青的剑锋迎面而来。我眼睁睁的看着重剑向我刺来,看着芒光尽现的剑尖刺向我的心脏。然,剑势一转,那唤作玄铁的重剑改变了方向,没入我的肩头。
待我回过神来,软剑距离萧楼心脏不过半分距离,他却只是怔怔的看着我全然没有闪避的意思,脸上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慨然赴死,薄唇轻启,眼中痴迷一般的唤我:“泫汶。”
泫汶!
我心一颤,只觉得浑身的戾气在这一声轻唤中失了七分,手一偏,刺穿血肉的声音传来,我愣愣的看着软剑没入萧楼的肩头。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子一软连退数步跌坐在地上。
萧楼忽而仰天大笑,笑得癫狂,“天意弄人,果真是轮回两世报应不爽。”
我呆呆的看着疯魔一般的萧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悲伤和绝望腻满了心头,一口血喷了出来,便失去了意识。
六月初九,大吉,新君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据说那场面甚为恢宏,萧楼明黄龙袍出乾元殿,御仗前导,车驾相从,文武百官齐集殿外俯身跪拜。“吾皇万岁。”起呼三声,声音贯彻云霄。
吉钟长鸣,新皇轻车简驾,携百官前往天坛上拜神灵下祭先祖。
新君登基,下诏册东临王妃洛施为皇后。
这是我被囚禁大正宫的第三十二天。
宫门紧闭,门外有大内侍卫轮班守候,除了小花贴身伺候,除了每日都来的萧楼,没有人能走进这宫殿,大黄蜂也不能。
看着铜镜中迅速枯萎的容颜,我只觉得痛苦。小花哭着求我多吃点东西,不要再和圣上闹别扭了。
我笑着告诉她,我们没有闹别扭,只是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日我醒来之后便看到萧楼守在床边,一脸疲惫和落寞,他仍穿着染血的龙袍,肩上的伤口被草草包扎。
他跟我说,是爹爹要他杀了自己的,当时的局面如果当面拒绝向景溯称臣,必定失了民心,这是唯一的退路。景溯说得没错,无道老人确实将柳叶剑谱赠与了回雪剑客,萧楼使得柳叶剑法。
我想起病郎中临死前说过,萧楼依旧没有使出杀招。萧楼说的对,只有死人才能见到他的杀招,因为那是不能示人面前的柳叶剑法。
他说,爹爹自愿赴死,只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回家,降临死士并不认识我,错手将我逼落悬崖。
他又说了很多话,我恍恍惚惚已经记不清楚了,心中唯一清晰的便是,一直以来我都寻错了仇,萧楼才是手上染满我洛家鲜血的仇人,不是景溯,从来都不是。
爱恨悠悠,上天诚心戏耍于我,每每在爱深情浓的时候,将我打入无底深渊。
景溯如是,萧楼亦如是。
第229章:chapter 221
萧楼一连守了我两天,我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过,最后他问我想要他怎么样,一连问了三遍,我哑着嗓子艰难的发声,说了两遍他才听清楚,愤然起身掀翻了桌子砸了殿内一切能砸的东西,然后暴怒着对我说:“我告诉你洛松,你想都不要想,我就是死也不会放手。”
我看着他摔袖离去的身影重复这方才对他说的话,“我要离开你。”
那之后一连两天我滴水未进,虚弱的躺在床上任由小花在一旁端着饭碗哭得花容失色。
然后萧楼就来了,狠狠的捏着我的下巴,将粥送进我的嘴里。他一指小花,恶狠狠的说:“你要是敢吐出来,朕就要了这丫头的命。”
我在小花苍白的脸色中咽下了那口粥。
夜里我总睡不安稳,萧楼似乎也未曾深睡,像是怕一觉睡下醒来就看不到我一般。有时候我醒着听到他低低的重复着同样的语句,那言语之间的悲伤深深的凌迟着我的心,让原本麻木的心针刺般的疼。他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在我被软禁的第四十四天,我见到了洛施。
她曳地的宫装长裙广袖,暗金花纹盘旋其上,流畅缥缈。脸色红润,腹部浑圆,与我形容枯槁对比鲜明。
我虚弱一笑:“他要你来当说客。”
“是我说服他让我来的。”
我哑然:“为什么?”
洛施走到我跟前,施施然的落座,“洛松,我不明白你在别扭什么,想想也是,毕竟洛南声不是我的亲人,我也体会不了你的痛苦。老实说,你愿意这样毁了自己我乐意看到,但是我不能看着你这么毁了他。”
我惨然一笑:“我如何毁得了他?”
“难道你没有发现,自从你伤了他之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应该说自登基大典之后他就变了。那天你不在没有看到,南宫先生宣布礼成,将玉玺交给他的时候,他迟迟不接,像被雷电劈到一样呆呆的立在殿上眼中却是风起云涌变化万千。然后他玉玺也不接,径自抛下文武百官施展轻功向皇宫而去。”
我听得兴趣索然,倒也相信了她的来意,懒得和她绕圈子,直接问:“你要如何帮我?”
洛施愣了一下,低头一下一下的摸着肚子,轻若无声的道:“我送你走。”
“好。”
时间选在萧楼早朝的时候,门口守着的侍卫中间有洛施的人,与她派来的宫人里应外合顷刻之间便制服了带刀侍卫。
我换上宫女的衣服,带上事先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扮作御膳房的宫女,由角门出宫。一路上畅通无阻,洛施的手段虽是有几分了解,却不想她的势力竟然能在萧楼眼皮底下将我送出宫去。
帝都城门外有人接应我,给我了一个包袱和一包银子,说洛施有一句对我说,“只盼天涯各处,自此永不相见。”
我回望帝都城门,人熙嚷嚷,回首半生往事,只是空于一叹。
其实我知道,萧楼若是要找我,我未必藏得了,洛施必然也知道,而我出了萧楼的羽翼之下,孤身一人杀我以绝后患实在是绝好的机会。
所以两日之后在郊外的树林中遇到狙杀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惊慌。
只觉得满身疲累,没有力气和命运抗争了。
四名黑衣人动作干净、利落,而且极有效,一看就是有着丰富的暗杀经验。兵刃相见,出手凶猛,如黑风月下罗刹般冷肃的狠劲,刀刃雪亮,刀锋凌厉。
我侧身闪避,腰间软剑出手,身上虽有萧楼半身内力相撑,无奈平时不学无术剑招记得不多,待到用时方觉得不够。寥寥几招很快被杀手看破,平平一刀而来左臂便是一痛。
风云狂肆,无情的杀气弥漫。我心知在劫难逃,此前多次生死一线,却从来没有过现今这种无法言说的不舍的情感。我依旧眷恋人世,但留恋的是什么又说不清楚,答案似乎就梗在喉间,不让我知晓。
刀风凌厉,砭人肌肤,似将这炎炎夏日逼的无处遁形,天空一片阴霾。
迎面刀锋破空而来,我已避无可避。生死刹那,心中的不甘破笼而出,脑中风起云涌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这种情况在景溯和萧楼身上都出现过,而今,换了我,我终于知道了缘由和前世种种纠葛。一切的迷雾都解开了。景溯的执念和萧楼隐忍的固执。
我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名字,泫汶。
电光火石之间,场景似曾相识,我施展小擒拿手,错手抓住了杀手手握钢刀的手,顺势一扳把其送了出去。跃身而起凌空飞掠到树干上。
那四人似有惊诧。仰头望着树上的我。
我衣裙被风掠起,长发在风中飞扬,举止神情都已改变,如浴火凤凰重生一般,红唇轻扬对他们说:“现在滚,我便留你们一命。”
那四人微微一怔,随即大笑道:“这娘们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言罢,挥刀而来。
我巧然一笑,随手折下一段树枝,树影婆娑间斜挑劈扫,如飞龙穿云,长蛟出海,在空中掠出完美的弧线。起落之间,树枝挑起鲜血飞溅,待我稳稳的落在地上,身后倒下的是四具尸体。
是的,我已然想起了《罡天正气》。
不待停歇,我纵身上马,扬鞭策马,向着帝都的方向飞驰而去。
两天的路程我换了两匹马一天一夜就已经赶到。
昨夜下过细雨,雨后天光正好,碧空如洗,风晴万里。耀目的太阳破云而出,金光万丈洒照四方,将整个大地笼罩在光明的晨曦之中。金色的阳光照耀着恢宏壮丽的皇城,翠瓦叠金,琉璃碧檐,熠熠生辉。
我从午门入宫,一身平民布衣染有血迹,有带刀侍卫上前拦我。
我眼波微扫,只说四字,“我是洛松。”
侍卫一怔,派一人入内通报。我心中情感汹涌,等待不了,伸手推开侍卫抬步入内。
我一人沿着青石路直奔乾元殿,身后跟着大队神情戒备想拦我又不敢拦的侍卫。
乾元大殿屋宇壮阔,远远望去似与天际相接。台阶甬道流光溢彩,白玉长壁雕龙腾九天纹样置于台阶正中。
逆着烈烈阳光,我遥遥的看到一个明黄龙袍大步自殿内走出。
这一眼,隔了一世,穿了生死,拔了云开。
这一眼,埋了恨,葬了仇,唯有爱。
这一眼,惊了心,动了情,再难忘。
这个男人,为了寻我放弃生命,放弃皇位,甘受轮回,逆天而行,投身凡间。
前世泫汶是为仇恨而生的暗夜妖罗,手上染血,内心狠绝,空有七窍玲珑心却无力承受真情的负重。今生洛松,简单单纯,逐爱半生却屡屡被命运戏耍,我想这便是轮回路上宿命给我的报复。
因因果果,原来有因可循,有果可偿。
转眼间,萧楼已经在我眼前,阳光将金色的光芒投在他年轻的脸上,这不是我记忆中那张桀骜不羁眉目张扬的脸,却是我心底的那个人。是当年为我大闹金殿剑指太史令的当朝太子,也是天机算所书的前尘往事卷中的主人公。
我没有说话,只望着他浅浅的笑。
萧楼仿佛并不相信眼前的一切,语气轻柔生怕惊醒了梦境一般问我:“你…你回来了?”
我扬起嘴角,“前生无疑是我欠了你的,但是今生却是你亏欠我良多,我们扯平了好不好,浞飏。”
大功告成,感谢同学们一直以来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