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身后的雄鸟曳着长长的白色尾羽,身形漂亮,表情不像雌鸟那么愤怒,看上去有些惊讶,亦有点迷惘,虽在朝雌鸟飞去,但不像是要和它一起与野兔对抗,似乎还未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而那有着丰厚皮毛的野兔正回首仰望,愣怔着看朝它怒斥的雌鸟,右前爪不知所措地抬起,像是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我观察着画中景象,隐隐猜到崔自画中深意,而他也指着雌鸟从旁解释:“山喜鹊性机灵,喜群聚,有卫护自己所处领域的习性。若有外来者闯入,它们便会激烈地对其鸣叫示威。而这只野免可能是经过山间时误入这一对山喜鹊的领域,雌鸟不满,所以愤怒地要逐它出去…”
我点点头,衔一抹浅淡笑意,最后把目光锁定在画面右侧的树干上,那里有崔白落款:“嘉祐辛丑年崔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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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幅《双喜图》悬挂在房中,常常沉默地凝视着,一看就是半晌,而那些前尘往事也随之浮现于脑海,明晰得如同只隔了一宿清梦。
数月之后,我决定把这幅画送入秘阁收藏,既是为了不再触摸那些旧日伤痕,也因为它太过精美,美得不像是我可以保留住的东西。
我这一生的阅历印满了各种各样美的痕迹:我见过辉煌的皇城,雅致的书画,精巧的玩物,以及这清明时代的美人如玉、江山如画…可是,他们都不属于我,我特殊的身份决定了我只能是这些美好事物的旁观者,我习惯去见证他们的存在,却不会试图去拥有。
送《双喜图》入秘阁那天是熙宁四年的花朝节,宫中人大多随帝后去宜春苑赏花了,殿宇之间空荡荡的,稀见人影。
走到集英殿外时,我侧首朝院中与后宫相连的宫墙处望了望。这是出于长年来形成的习惯,虽然刚一转头我便已想起,公主不在了,桃花技头的花胜已有一年未见。
但这一回眸,结果全然在我意料之外——墙头的花树上有花胜,已挂上四五片,还有一根竹枝正颤巍巍地向上伸着,要把一片蝶形彩缯挂上去。
那一瞬我耳中轰鸣,完全僵立在原地,直视着那片挂上枝头的彩缯,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着,胸中痛得难以呼吸。
终于,多年来的禁忌被我彻底抛开,我迈步绕开宫墙,以惊人的速度穿过一重重有人或无人把守的殿门,朝后宫跑去。
只是一墙之隔的距离,真的绕过去却像是翻越了千山万水。直奔至精疲力竭、气喘吁吁,我才进到了阔别九年的后宫,看见了那株红墙后桃花树之下的景象。
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负手立于桃花树前,着红梅色圆领窄柚襕衫,身姿挺拨,面容俊美,此刻正注视着面前的女孩,目中尽是和暖笑意。
而那女孩背对着我,身形看上去甚矫小,还梳着少女双鬟,应是十二三岁光景。
她穿着柳色衣裙,正举着竹枝往桃花树上挂花胜,娇怯怯地,行动亦如弱柳扶风。
这次她的目标是花枝最高处,但她个头小,够了好几回都无法如愿将花胜挂上技头。那少年看了笑道:“我来帮你挂罢。”
女孩回首道:“不要。苗娘子说,大姐姐每次都是自己亲手挂的。”
她这一转头,让我看见了一张酷似秋和的脸。刹那间我曾以为时光倒流,我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在仪凤阁中偶遇秋和的那一刻。一样的明眸皓齿,一样的语调轻软,只是这个女孩还要小些,比当年的秋和多了两分娇憨。
又听她提苗娘子和“大姐姐”,我旋即明白,她便是秋和的女儿朱朱,仁宗的十一公主,现在的封号是邠国大长公主。与她同母的九公主已于治平四年夭折。
再打量那少年似曾相似的眉目,我亦推测出他是当年的仲恪,现在已改名为赵頵的英宗四皇子。不久前,今上刚进封他为嘉王。
见朱朱这样回答,赵頵一哂:“谁让你那么矮!不要我出手我便回去,明年花朝节再来,你一定还在这里,够来够去还是够不着。”
他语气随意,全然不像是对姑姑说话,两人相处的样子倒似兄妹一般。
朱朱听了他这话竟也不生气,侧首想了想,忽然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赵頵问:“干什么?”
朱朱指了指足下地面:“你过来给我垫垫脚。”
赵頵摆首道:“让亲王做这等事,真是岂有此理!我不去。”
朱朱嘟起嘴,佯装恼怒:“我是你姑姑!”
赵頵笑道:“什么姑姑,明明是猪猪。”
虽然这么说,他却还是朝朱朱走了过去,俯身弯腰,果真让朱朱去踩他的背。
朱朱一手扶着墙,另一持竹枝的手摁着赵頵的肩,小心翼翼地踏上他背部,然后晃悠悠地站起来,又把花胜朝最高的枝头挂去,一边挂一边说:“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告诉王姑娘和庞姑娘‘我的毛’的事…”
赵頵伏在地上应道:“她们跟我有何相干?”
朱朱道:“不相干么?那为什么上次太后特意召她们入宫赏花?”
赵頵答道:“她是要为二哥选新夫人,可不关我的事。”
朱朱又问:“不关你事,那你那天巴巴地跑去找她们说什么话?”
赵頵唇角一桃,勾出一抹狡黠笑意:“我是跟她们说,下次不妨跟邠国大长公主去玉津园看射弓,那里除了珍禽异兽、外邦使臣,还有很多值得看的人,例如曹…”
他话未说完朱朱已是大惊,脚一滑,从赵頵背上跌落,连人带竹技一齐摔倒在地上。
赵頵忙翻身起来伸手去扶她,我默默地在一棵槐村后看了许久,此刻也疾步过去,与赵頵一起把朱朱搀了起来。
赵頵与朱朱打量着我,都有些诧异。
我感觉到自己现身突兀,当即行礼致歉,请大长公主恕我唐突,然后低首告退,缓步退至宫院门边。
当我转身时,朱朱开口唤住了我:“老人家,请等等。”
她对我的称呼令我有一瞬的失神——老人家?
这年我四十岁,已经成她眼中的老人了么?
似回答这个问题一般,我垂目窥见了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弯腰驼背,确实如耄耋老者。
朱朱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卷画轴:“这是你州才扶我时从袖子里掉出来的。”
我双手接过,躬身谢她。她伶悯地看着我,忽然退下手腕上的玉镯,又唤来赵頵,扯下他腰悬的玉佩,煞后全塞在我手中。
我怔怔地,不知该作何反应。而赵頵大概以为我是有顾虑,便对我鼓励地微笑:“收下罢,这是大长公主赏你的”
我没有多话,只是颔首,恭谨地道谢,把玉镯何玉佩收入怀中,又再次告退。
将要出门时,我回头再看了看那一双年轻美丽的孩子,他们又在在那里说笑着挂花胜,头上金阳摇漾,周围晴丝袅绕,彩缯与桃花对舞春风,时见落英飘零如雪。
我默然垂首,捧着《双喜图》一步步走出这春意盎然的深院、芳菲正盛的桃源。有内侍赶来,关闭了我身后的门,将这一片缱绻红尘锁于我遗失的空间,而我也没有回顾,只是继续前行,漠然踏上目标未定的归途。
渐行渐远,适才少年的笑语已自耳畔隐去,而远处有教坊乐声隐约传来,是三五位女子清按宫商,在唱一首凄婉的歌:
“相误,桃源路,万里苍苍烟水暮。留君不住君须去,秋月春风闲度。桃花零乱如红雨,人面不知何处。”
(全文完)
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主) 外篇 注
章节字数:510 更新时间:09-07-15 14:41
注:
大家在网上搜到的一篇文章可能有梁怀吉不是宦官的说法,还引述一个案件说明他是恶人,其实这是二人同名造成的错误。
“梁怀吉往视出妻之病,因寄粟,其子辄取食之,怀吉殴其子死”是神宗元丰三年的事,此人非仁宗朝的梁怀吉。
此人只是与服侍兖国公主的宦官梁怀吉同名。《续资治通鉴长编》和《宋诸臣奏议》上写的跟公主有关的梁怀吉身份是“家监”、“勾当内臣”与“入位祗候”,家监是什么一看而知,勾当内臣相当于王府或公主宅的主管级宦官,这里的入位祗候也是指公主的陪嫁宦官。
唐代公主可以开府,备官属,招揽幕僚,甚至有官员任免权,许多幕僚可能会成她们的入幕之宾。但宋代公主居处只称“宅”,宅中管理层官吏是由宦官充当。
公主爱的梁怀吉史书上有明确记载。他最开始是“前省”,即内侍省的内侍,非在内宫服役,后来才被调进后省(入内内侍省)服侍公主,进入这两省的人均须为净身过的内侍。与公主情事被仁宗发现后他一度被“配西京洒扫班”,即遣往西京洛阳大内服役,这是种针对宦官的处罚方式。后来在兖国公主的坚持抗争下,梁怀吉被召回京城,“归前省”,虽然回来了,但还是只让他在前省干活,不能继续服侍公主。
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主) 外篇 宋代皇室成员的称谓
章节字数:2821 更新时间:09-07-15 14:40
其实,古代皇室成员彼此间的称呼并不一定很强调皇家身份,很多时候就跟平民用的没多大差别,“父皇”、“母后”等一般只用在书面语中或在正式场合提及时,起码在宋朝是这样。以下就此话题写点我所知的内容,如有错误请读者指正。
一、父亲
宋代皇子皇女对父亲的口语称呼不是“父皇”,而与寻常百姓一样,是“爹爹”。
例:
上(高宗赵构)至,奉卮,白太后(韦氏)以“烛颇惬圣意否”?太后谓上曰:“你爹爹每夜常设数百枝,诸人阁分亦然。”上因太后起更衣,微谓宪圣(吴后)曰:“如何比得爹爹富贵?”
——《四朝闻见录·宣政宫烛》
二、母亲
在平时口语中,宋代皇子皇女称嫡母(皇后)为“孃孃”或“娘娘”。
例:
…上(仁宗)由是怨章献(刘太后),而亲章惠(杨太后),谓章献为大孃,谓章惠为小孃。
——《涑水纪闻》
章献既没,或疑章懿之丧。仁宗遣李用和发其丧,视之容貌如生,使者驰入奏,仁皇于章献御前焚香泣告曰:“自今大孃孃平生分明矣。”仁宗谓刘氏为大孃孃,杨氏为小孃孃。
——《龙川别志》
治平时,英宗疾既愈,犹不得近嫔御。慈圣(曹太后)一日使亲近密以情谕之曰:‘官家即位已久,今圣躬又痊平,岂得左右无一侍御者耶?’宣仁(高皇后)不乐曰:‘奏知孃孃,新妇嫁十三团练耳,即不曾嫁他官家。’
——《铁围山丛谈》
至谓母后亦同臣庶家,曰“娘娘”。
——《铁围山丛谈》
皇子皇女称身份为妃嫔的生母为“姐姐”。
例:
太母(朱太妃)语哲宗:“只十二哥是姐姐肚皮里出来,你立取十二哥即稳便。”(当时哲宗病危,朱太妃在他病榻前要求他传位于自己所生的十二哥简王似。结果引起向太后强烈不满,不顾宰相章惇的反对坚持立了端王赵佶。)
——《曾公遗录》
上(高宗)尝语宪圣曰:“极知汝相同劳苦,反与后进者齿,朕甚有愧。俟姐姐归(原注:谓太后),尔其选已。”宪圣再拜,对曰:“大姐姐远处北方,臣妾缺于定省。每遇天日清美,侍上宴集,才一思之,肚里泪下。臣妾诚梦不到此。”
——《四朝闻见录·宪圣不妒忌之行》
三、祖父
曾祖父为“公公”,祖父为“翁翁”或“大爹爹”。
例:
宪圣叱王立侍,因责王以“我见你公公,又见你大爹爹,见你爷,今又却见你。”言讫,泣数行下。
——《四朝闻见录·宁皇即位》
光宗,孝宗第三子。初庄文既薨,孝庙白德寿(高宗)立光宗。宣琐之夕,德寿故召魏王燕宿于禁内。次日归邸,则储册已行。魏邸复入见高庙曰:“翁翁留恺,欲使三哥越次做太子。”帝漫抚之曰:“儿谓官家好做?做时烦恼去。”(魏王恺是孝宗次子,庄文太子薨,恺次当立,但孝宗以三子恭王“英武类己”,竟立之。故魏王向高宗抱怨说爷爷留他是“欲使三哥越次做太子”。)
——《西湖志余》
四、祖母
曾祖母为“大妈妈”。
例:
嘉王连称:“告大妈妈(原注:宪圣),臣做不得,做不得。”宪圣命侂胄:“取黄袍来,我自与他着。”王遂掣侂胄肘环殿柱。(嘉王是光宗之子,宪圣吴后的曾孙。)
——《四朝闻见录·宁皇即位》
祖母为“娘娘”。
例:
神庙一日被金甲诣慈寿宫,见太皇太后曰:“娘娘,臣著此好否?”曹后迎笑曰:“汝被甲甚好,虽然,使汝衣此等物,则国家何堪矣。”神庙默然,遂卸金甲。
哲宗即位甫十岁,于是宣仁高后垂帘而听断焉。及蜪长,未尝有一言。宣仁在宫中每语上曰:“彼大臣奏事,乃胸中且谓何,奈无一语耶?”上但曰:“娘娘已处分,俾臣道何语?”如是益恭默不言者九年。
——《铁围山丛谈》
另,既然神宗称曹太皇太后为娘娘,高太后称其为孃孃,想来皇子皇女称嫡母为“孃孃”的几率应该比“娘娘”大。
在两宋民间,对祖母的称呼除娘娘外,还有婆婆、太婆、妈妈等。“妈妈”也可以用来称呼母亲。
五、兄弟姐妹
宋皇子之间皆以“哥”称呼,无论长幼,按排行区分,如“大哥”、“三哥”、“九哥”,神宗赵顼比岐王颢大,但他也是称颢为“二哥”而不是“二弟”。
皇帝也同样如此称皇子,如赵佶称赵构为九哥,赵构称赵瑗为大哥。
公主之间称“姐”或“姊”,也按排行分。
六、子女对父辈的自称
皇帝和宗室在身为帝后的父母、祖父母面前自称为“臣”,而不是“儿臣”。
公主平时没很多限制,口语可以称“我”,但正式上表章时要称“妾”。在神宗朝之前,长公主本来有表章不称妾的特权,但后来礼院议谓:“男子、妇人,凡于所尊称臣若妾,义实相对。今宗室伯叔近臣悉皆称臣,即公主理宜称妾。况家人之礼,难施于朝廷。请自大长公主而下,凡上笺表,各据国封称妾。”神宗从所请。
七、嫔妃自称
嫔妃对帝后自称为“臣妾”或“妾”。也有称“奴家”或“奴奴”者,但那似乎是在其品阶不高的情况下。皇后在皇帝面前也自称为“臣妾”。
嫔妃平时自称也可称“本位”,但不是“本宫”,因为在宋代,嫔妃居处不能称宫,只称阁、阁分或位。
例:
奏曲罢,婉容(高宗大刘妃)进茶讫,遂奏太后云:“本位近教得二女童,名琼华、绿华,并能琴阮、下棋、写字、画竹、背诵古文,欲得就纳与官家则剧。”遂令各呈伎艺,并自进自制阮谱三十曲。
——《武林旧事》
八、太后自称
皇太后、太皇太后自称为“老身”。
例:
皇太后向氏哭谓宰臣曰:“国家不幸,大行皇帝无嗣,事须早定。”章惇厉声曰:“当立母弟简王似。”太后曰:“老身无子,诸王皆神宗庶子。”
太皇太后(高氏)谕曰:“今病势有加,与公等必不相见,且善辅佐官家。”又曰:“老身殁后,必多有调戏官家者,宜勿听之。”乃呼左右赐社饭,曰:“明年社饭,当思老身也。”
——《续资治通鉴》
九、皇帝自称
朕。这个大家都知道,但可以稍加留意,其实皇帝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这样自称,用“朕”是在朝堂之上、与大臣议事,或在较正式的场合对宫眷谈正事时。平时回到宫里与家人轻松闲谈,大多时候还是用最简单的字自称——我。
十、对皇帝的称呼
除皇子皇女外,无论是太后、皇后、妃嫔、大臣、宦官、宫女还是平民,平时都称皇帝为“官家”,也可称“大家”,禁中人私下议及时也称“官里”。但在朝堂上或上奏章时,要称之为“陛下”。大臣与皇帝议事时一般也是称陛下。
总之,相较于“官家”,“陛下”是种更正式、慎重的称谓。皇后一般称皇帝官家,但若在正式场合或谈很严肃的事时也会称其陛下。
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主) 外篇 第三部长篇的男主角之一:仁宗赵祯
章节字数:2308 更新时间:08-09-14 18:44
现在开始构思我的第三部长篇小说,不过这不代表我会很快写,由我前两部长篇看,从有写的意向到提笔开始写都是个漫长的过程,《眼儿媚》构思了一两年,《柔福帝姬》更久,从中学时起,断断续续地想了好几年,所以这部应该也会等很久。:)
只是先跟姐妹们聊聊选题和主要角色。还是宋朝的,北宋,女主是我一向欣赏的慈圣光献曹皇后,她的先生仁宗赵祯就理所当然地也成了主角之一。最近看了许多关于他的笔记,里面记载的多半是描写他如何怕谏官的段子,常看得我笑。这位哥哥很有趣,写几段给姐妹们看。
赵祯有两大特色,一是风流好色,一是畏谏官如畏虎。这两大特色经常让他陷入矛盾挣扎中。有次大臣王德用向他进献宫女数名,赵祯笑纳之,但这事被谏官王素知道了,当即面君,就此进谏,要赵祯把那些女子退回去。赵祯回答说:“那些女子在朕左右服侍,朕习惯了,与她们甚亲近,卿可不可以让朕将她们留下呀?”王素正色道:“臣正是怕陛下与她们亲近,所以要论上一论。”赵祯无计可施,愁眉苦脸地唤近侍过来,吩咐说:“各给王德用进献的女子三百贯,马上让她们从内东门出去,快点去!”刚一说完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了。王素见状说:“陛下觉得臣说得对就行,但也不用如此快地作决定,可以先入禁内,慢慢遣她们出去。”赵祯眼泪汪汪地说:“朕虽然是皇帝,但也是与常人一样有感情的。如果一会儿入内宫,见哪些宫女哭着不愿离去,朕怕自己也就不忍心赶她们出去了。卿先留在这里,等待听人报讯吧。”过了很久,才有内侍来报:“宫女们都出门了。”赵祯这才起身,神情悲戚。
一般来说,受宠的妃嫔凡过几年都会得到晋升的机会,提高内命妇的品级,但仁宗至和、嘉?年间却久久没有迁封过,妃子们不乐意了,屡次主动开口请求,而赵祯总说不行,无缘无故的升迁,朝廷不会通过的。妃子们便说:“你话一出口就是圣旨,谁敢违抗呢?”赵祯笑道:“你们不信?那就试试看。”于是他就发了一道命令,果然朝廷官员一看,马上就奏说:“不行,恕不从命。”妃子们却还不死心,请求赵祯御笔亲书升迁的文书给她们。赵祯也答应,取出纸笔就写“某宫某氏特转某官”,得到御笔亲书的妃嫔大喜而退。到了领月俸的那天,妃嫔们各自亮出御书要求涨工资,而发钱的部门可不管,悉数退回,该发多少还发多少。这群女人抓狂了,纷纷跑到赵祯面前撕毁御书,忿忿道:“原来使不得!”赵祯也不生气,哈哈笑着劝她们回去。
赵祯虽然被谏官们管得严严实实颇不自在,但却极少被触怒,更不会因此随意降罪于他们,人前人后总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甚至还会处罚劝他拒谏的人。给赵祯梳头的有专门的女官,其中有位号称“梳头夫人”,很得赵祯宠幸。有天赵祯退朝后在寝殿脱去幞头,唤梳头夫人来给他梳头。梳头夫人梳发时看见他怀中有一文书,便问他那是什么。赵祯说是台谏章疏,论嫔御太多,宜少裁减。梳头夫人不满道:“两府两制,家内各有歌舞,官职稍如意,往往增置不已。官家根底剩有一二人,他们就说阴盛须减去。只教渠辈取快活!”赵祯听后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梳头夫人又问:“官家要照他们说的做吗?”赵祯答说:“台谏之言,岂敢不行。”夫人就笑道:“如果真要实行,请先裁奴家吧!”赵祯立时站起,传召老内侍和掌宫籍的尚宫,命将自梳头夫人以下三十人尽放出宫。而且立即实行。那时接近进膳时间,他却一直等到遣出宫人后才肯进食。曹皇后见他如此严肃,不敢发问,直到饭后进茶时,曹皇后才问他:“梳头夫人是官家一向很宠爱的人,为何要作第一名遣出去呢?”赵祯回答:“此人劝我拒谏,岂能再留在我左右!”
有一件事跟著名的包青天包大人有关。赵祯极宠张贵妃,张贵妃一心想请赵祯封她爹张尧佐为宣徽使,赵祯命廷议,但朝廷众臣一直不答应。张贵妃软硬兼施,天天吹枕边风,赵祯抵挡不住,终于同意重跟大臣们提此事。一日,赵祯将御朝,张贵妃一直送他到殿门前,抚着他背连连叮嘱:“官家今日不要忘了宣徽使。”赵祯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哪知他刚在朝堂上宣布降旨封官,包拯立马就站出来,抛给他一串“NONONO。。。”滔滔不绝地说出千万言,力称此事不可行,而且情绪激动,十分愤慨,一壁高声说着一壁步步进逼至赵祯面前,对他近距离指指点点,唾沫星子不时飞溅到龙颜之上。赵祯被他说得目瞪口呆,既不敢反驳也不敢伸手擦脸,只尽量向后缩,躲避包大人的飞唾误伤。张贵妃命小黄们来打听,知道官家为了她爹的事大失颜面,待他回宫,便向他拜谢告罪。赵祯这才举袖拭面,叹道:“殿丞向前说话,直唾我面。你只管要宣徽使、宣徽使,岂不知包拯可是御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