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王老太君的演员叫做秦卿,年轻时也是个红极一时的大美人,现在老了也能依稀从眉目间看出当年的颜色,拍戏拍了几十年,称的上是老戏骨了。
秦卿穿着身暗红色绣满了福字暗纹的大褂,外面罩了件宝蓝开衫,头上戴了同色抹额,中间镶嵌了指肚大的珍珠,满头只插了一只玉钗,人生的白白胖胖,在两个扮演丫鬟的演员的搀扶下,坐到了榻上,却是一副富家老太太的模样。
因这场戏是她的大寿,脸上一直笑呵呵的,看着慈眉善目,像是一尊弥勒。
这场戏开场就是从王老封君的屋子里开拍,贴身丫鬟翠喜正伺候老太太用早饭,自幼被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大姑娘文晖赶到,顺手就接过了翠喜手里的碗,伺候老太太用饭,
接着儿媳妇,孙女,一个接一个赶到请安,闲谈会,又有别家女眷赶来贺寿,然后孙女儿们一个个献上寿礼,明争暗斗间,因为寿礼再起了纠纷, 这场戏到达了高潮。
扮演翠喜的是个三线女演员,叫做陈来香,年纪其实不小了,梅雨以前也和她合作过几次,剧本里翠喜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年纪约莫二十左右,本是到了放出去嫁人的年纪了,因为得了老太太的眼缘,多留了几年。
这个演员化了妆,又斜着扎了个髻,穿着一身亮紫的衫裙,看着却也不那么大了。
陈来香虽然不红,却也有不少演戏经历,随着导演一声开始,她挥着帕子召唤小丫鬟们布菜,鱼贯而入两三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翠喜从托盘里把饭菜端上了桌,一边笑呵呵地对着歪倒炕上的老封君道：“老祖宗,今天厨房里的赵妈妈可真会来事儿,做的这一起飞燕,杨柳河堤,可都是您平日里最爱吃的。”
王老太太两只眼睛睁开,翠柳马上机灵的扶着她起了身,王老太太扫了两眼桌面,又重新倒了回去,笑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你吩咐下去的,就一起飞燕,杨柳河堤这名字,那目不识丁的赵老婆子哪里叫的出来,还不是上次咱们厮玩时你喊出来的。”
翠喜只笑,不接话,王老太太又唾了她一口：“你啊,什么好事都让给旁人,自己只做出力的那个,这种性子放出去怎么叫我放心。”
周围的演员也都不是新手了,自然看的出来这两个老演员把一个老太太和丫鬟演的活灵活现,两个人间的对话和神态搭配的丝丝入扣浑然天成,还没有出场的人莫名的感到压力骤然增大。
梅雨悄悄的看向陈峰的脸,见他虽然还是面无表情,脸上的肌肉却放松了下来,明显是对这两个演员的表演感到满意。
一声卡,这一幕戏就算拍完了,化妆师赶紧上前,给老太太补妆,导演又挥了挥手,扮演大小姐的林如是站到了门口,作为她的丫鬟的齐珊赶紧跟上,伸手扶住了林如是的胳膊,却被她一把甩开。
这一幕落到了场上众人的眼中,人人心里都不以为然,林如是好耍大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齐珊脸上有着些微受伤。
陈峰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林如是却抢先开了口,直接教训齐珊：“我演的是高傲自持的大姑娘,可不是懦弱的二姑娘,你扶着我,岂非不是显得我很柔弱?!”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何况剧本上本来就简单的列出演员的神情和台词,很多地方都由演员自由发挥的。
只是这话明里说的是齐珊,暗里却又把范晶刺了下,一声低低的哼声偏让场上的演职员都听的一清二楚,这两个影后间的明争暗斗也不是秘密了。
人人都只装聋作哑,参合进两大影后间的争执,那真是嫌命太长。
再次开拍,林如是脸上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齐珊吃了教训,没有再往林如是身边凑着讨嫌,规规矩矩的跟在身后,一张俏脸左顾右盼,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天真不谙世事,和林如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也衬托出了这个大小姐的地位。
翠喜亲自来打开帘子,陪笑着道：“大姑娘来了,老太太早上还念叨您呢。”
林如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平静的问道：“祖母的身体可还好?早上吃的可还欢?”
二人已经走到了里屋,翠喜再次打开帘子,”正吃着呢,听小丫鬟们说您来了,老太太马上叫我出来接。”
112 宿怨
林如是迈脚进门,对着老太太立刻换了副笑脸,还带了些小女儿的娇憨：“祖母也真是的,又不好好吃饭了。”
老太太推开身边丫鬟喂饭的手,伸开双臂欢迎这个最心爱的孙女,林如是紧走两步坐到她身前,却是伸手把丫鬟手里的饭碗接了过来,亲自给老太太喂起饭来。
翠喜乖巧的站在一旁,没有和主子争宠。
喂了两口,就见有丫鬟来报,”二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脸一耷拉,明显不待见这个二孙女,她皱着眉头对翠喜吩咐：“就说我还在吃饭,叫她等会儿再来。”
林如是安静的给老太太喂饭,没有插话,垂下的脸上却明显露出一丝笑意。
“卡!”
林如是和秦卿一起抬起头看向导演,一脸愕然,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演戏了,刚才配合的如何自然心中有数,本想着差不多应该一次过的,眼见几个角色都渐入佳境之时,陈峰却不满的喊了卡,
几人面面相觑之际,陈峰手里的剧本卷成了圆筒,准确无误的指了过来：“你干嘛呢?你怎么演的?你是这屋子里的花瓶还是古董架?一动不动跟个木桩似的,一池春水都被你搭配成了死水。”
一针见血!
齐珊的脸青白交替,满脸的妆也掩饰不住她的难堪,梅雨在一旁暗暗同情起她来,就如同梅雨最先遇见齐珊时的感觉,齐珊,只适合演那种光芒万丈的角色,这种伏低做小,又要守的本分又要演的出彩的角色实在是难为她了。
重新再来,林如是和翠喜间依然互动,老太太亲热的拉过自己的大孙女,林如是乖巧的喂饭,齐珊站在一旁手半围了起来,似乎想要给林如是搭把手,却在不经意间挡住了摄像机的镜头。
导演再次喊了卡,林如是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扫了齐珊一眼,这女孩是故意要抢镜的吗?
陈峰的火气再次大了起来,新人就是新人,连续两次喊卡都是因为她,”怎么着,不会演戏就回家呆着去,别在这里碍眼,耽误事儿。”
娱乐圈说穿了,和这后宅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逢高踩低的地方,齐珊连续两次连累别人,大家看着她的神色已经不善,估计再来一次,就要集体提出换人了。
一眼望去,满屋子没名没姓的小丫鬟,可都是虎视眈眈的想要取而代之呢。
齐珊自己死死咬住下唇,她以前拍摄的几个角色多是现代剧,虽然都是小角色,一般都是活的潇洒张扬的主儿,头一次演古装戏,委实有些找不着戏感。
梅雨沉吟片刻,在人群里悄悄的挤了过去,她一身丫鬟服饰,倒也不引人注意,挤到前排,她伸手拽了拽齐珊的袖子,待齐珊看过来,梅雨低声说了一句话。
这时导演不耐烦的再次喊了开始,齐珊回头望了梅雨一眼,满脸的将信将疑,梅雨对她鼓励的笑了笑,齐珊心一横,不管了,死马权当活马医吧!
第三次开拍,齐珊规规矩矩的跟在林如是身后,脸上挂着笑,含笑看着林如是和翠喜寒暄,翠喜打了帘子,主仆二人进了屋子后,看着林如是坐到了老太太身边,齐珊凑到了翠喜身前,低声说道：“翠喜姐姐,我们姑娘一大早就念着要给老太太拜寿来呢。”
翠喜眼中精光一闪,这孩子还真开窍了,她也是老戏骨了,当下就笑着应和：“大小姐自幼在老太太膝下养着的,这情分自然和旁人不同。”
齐珊嘿嘿一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眉飞色舞间,把个小丫鬟演的活灵活现。
两个人站在一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两个人的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林如是和老太太那边。
一直到老太太不满的吩咐翠喜：“就说我吃饭呢,叫她晚点再来。”
翠喜才对着齐珊露出了抱歉的表情,齐珊已经完全进入角色,笑道：“姐姐自管去忙。”
陈峰喊卡的声音传来,场上的几个演员同时松了口气,知道这次总算是过关了。
几个人对齐珊颇有些另眼相看,本以为这个新人这次过不去,就会哭着鼻子下场了,没想到一下就站了起来。
齐珊不由自主的看向梅雨,想起了方才梅雨对她低声说的那句话:你只要和翠喜寒暄就行了。
当时她没想到这么做,按照小说里讲的,国公府里是极讲规矩的地方,丫鬟无事都是不能在主子面前喧哗的。
现在回头一想,她却是被小说限制了思路了,小说里这么写当然没有问题,作者不可能面面俱到,同时写主子们的你来我往还要顾及丫鬟间的寒暄,未免吃力。
但是拍成电视剧的话,一屋子的人要是只有两个主子说话,丫鬟都成了摆设,反倒怪异的很,场面过于压抑也不会讨观众的喜欢。
作为两个在主子面前极有体面的大丫鬟,翠喜和齐珊自然是可以说话的,作为大小姐的心腹,齐珊向翠喜卖好,也是合乎剧情的。
只是这些东西,看着很简单,刚开始,齐珊却是没有想到,虽说像是一层纸做的膜,但是捅破以前,谁也不知道膜后面有什么。
梅雨,真的只是一个新人吗?
齐珊带着困惑退到了林如是身边,机灵的接过了林如是手里的饭碗,放到了桌子上,看着林如是体贴的给老太太擦了擦嘴巴。
镜头一转,由范晶扮演的二小姐文曦带着丫鬟董静安难堪的站在了门外,程晚扮演的三小姐文曜款款的走了过来,梅雨恭敬的跟在她身旁,心里百味杂陈。
前世惜败在程晚手中,和最佳女配角插肩而过,在片场又被排挤意外身陨。似乎程晚和她有些犯克。
程晚走到近前,看着范晶摇摇欲坠,一双手横在身前,摆明了拒绝董静安的搀扶,心中不由冷笑,就因为方才林如是一句话,自己不是弱不禁风的二小姐,这范晶就拗上了。
按照剧本的设定,二小姐是个弱柳扶风的主,若是丫鬟搀扶,自然更能衬托她这一身的弱女子味道,范晶和林如是赌气,拒绝了董静安的搀扶,表面上是表演出了柔中带刚的味道。
事实上,这个角色从头到尾都是完全的懦弱,范晶这么表演,反倒和角色相悖了。
程晚抿了下嘴巴,按照剧本里的台词,挑眉笑道：“二姐又被老太太拒之门外了么?”
不用说,自然是程晚的表现让陈峰不满了,程晚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尴尬的看向陈峰,希望得到些许提示,陈峰板着脸,举手示意场务重新开始。
按捺住心中困惑,程晚勉强的从头开始,到了范晶身边,再次开口,”二姐,又被老太太拒之门外了?”这次带了些幸灾乐祸。
陈峰又喊了卡,那一声嘹亮的卡仿佛耳光脆生生的落到了程晚的脸上。
她脸上挂不住,神色也从开始的从容变的阴沉起来,走到了范晶身边,更像是冷嘲热讽：“二姐,又被老太太拒之门外了?!”
陈峰不耐烦的又喊了卡,程晚本来脾气就不好,直接暴走了：“导演,您到底想让我怎么演?笑着说不对,平静的说不对,冷着脸还是不对,要不您来给我示范下?”
片场一片肃静,陈峰作为电影界的龙头老大,很少有演员敢质疑他的权威了,就是林如是和范晶,不也得乖乖听话?何况程晚不过是拿过一个最佳女配角的伪影后。
范晶立在一旁没有说话,她整个人都缩在了程晚的影子里,梅雨刚巧站在她侧面,准确的捕捉到了范晶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大家都在这个圈子里混,范晶心中想什么,梅雨自然清楚。
程晚要倒霉了。
这场戏连拍三次,瞎子也看的出来,导演对程晚不满意,范晶陪着她重拍一次又一次,都没有怨言,程晚倒是先叫了出来,落在众人眼里,逃不了耍大牌的口风了。
陈峰冷笑一下,随手一指：“你,和她的位置换一下,重新拍。”
梅雨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见陈峰不耐烦的点了点头,顿时肯定了,陈峰,确实是让她和程晚交换角色。
感受着满场嫉妒羡慕的眼光,和程晚恨之入骨的眼神,梅雨没有犹豫的一脚迈了出来。
作为新人,本来不该如此的出风头,如果换了林如是和范晶,梅雨肯定坚辞不受,这种影后级别的女演员要封杀一个新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梅雨没有必要为了一时的风头,毁了自己的前途。
但是程晚,前世念念不忘的遗憾,失之交臂的奖杯,这些都是梅雨长久以来耿耿于怀的,这次机会,她不会错过。
程晚怏怏的退到了梅雨身后,交身而过的瞬间,阴沉的声音传到了梅雨的耳中：“新人,演戏不是那么简单的。”
梅雨嘴角一挑,没有应声,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就让大家用实力来说话吧,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113 顶级演员的潜质
一样的开始，不一样的结局。
范晶依然低着头站在房门前，身体微微颤抖着，两只手揪着帕子，梅雨缓缓行来，程晚板着脸跟在她身后。
梅雨到了范晶身前，却没有开口，伸出一双素手，轻轻握住了范晶的手，一双眼睛里满是怜悯，柔声道：“二姐…又被老太太拒之门外了？”
语气轻缓，声音低柔，末了悠悠一声叹息，仿佛感同身受，范晶抬起头，这时旁人才注意到，她两个眼圈红红，竟是暗地里抹着眼泪。
范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神游移到了别处，低声回应：“不…妨事的。”
梅雨没有再开口，只握着范晶的手又紧了紧，两个人偎依在一起，仿佛如此，就可以对抗房间里那不可一世的权威。
导演干脆利落的喊了“卡”，不用陈峰说话，场上的演员好多都是老戏骨，摄影化妆场务更是入行多年，每个人都看出来了，梅雨这两握顿时把两姐妹间的感情演活了。
很多时候，老戏骨们瞧不起新手，就是因为新手更喜欢运用夸张的语调和丰富的表情来诠释角色，而一个真正的演员，往往一个挑眉，一个举手，都会让人沉醉其中。
很显然，梅雨刚才的两个动作就达到了这个效果。
刚开始导演要求换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抱了看热闹的心态，程晚本来就爱耍大牌，瞧不起一般演员，在剧组人缘并不好，大家都想看她出丑。
至于梅雨，纯粹是个新人，没有什么人会把她放在眼中，就算导演要求换人，大家也只认为，那是导演为了落一落程晚的面子，杀一杀她的锐气，才叫一个新人出头。
谁也没有想到，梅雨的表现竟然如此出彩，转眼间，大家看待梅雨的眼神就和刚才不同了。
这么年轻，这么有天分，前途不可限量啊。
程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死死的盯住了梅雨的背影，这个女孩，老练的仿佛在表演这一途上浸影了多年，不由让她想起了以前认识的一个女星。
那个女星不自量力的和她竞争最佳女配角的名额，她看到对方演的片子时，就知道自己赢不了对方，那部片子的经典场景她至今记忆犹新。
漆黑的夜晚，偶尔几道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一个母亲的脸，湿透的头发被雨水打在了脸上，却也掩盖不住满脸焦急的神色，身后背着发高烧的儿子，她一脚深一脚浅，狂奔在泥泞的山路上，两只鞋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闪电划过的时候，隐隐看到她一双赤足上血迹斑斑。
这部片子看哭了很多人，虽然主要是讲述一个聋哑孩子自强不息的故事，但是最打动人心的却是片中的母爱。
但是这个行业，只有演技是不够的，程晚动用了不少关系，从那个叫做于眉的演员手里夺了这个奖项。
反正对方老了，自己还年轻，需要这个踏板石。
果然，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只要你拿了奖，身价自然水涨船高，程晚在拍摄新剧时，有意无意的跟导演提了这个演员，她深信，对方的演技会帮助她登上新的巅峰。
只是没有想到，意外发生了，看着于眉身穿宽袖长裙，仿佛仙子一样从天上直坠而下，那个场景，美丽而残酷。
程晚恍了一下神，看到前后左右的人把前面那个娇小的身影淹没，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不，不，她费劲千辛万苦才爬上这个位置，怎么能容忍一个新人把她作为垫脚石？
程晚回头看了一眼陈峰身旁那个肥胖的身影，宋年华哆嗦了一下，掏出手帕擦了把额头的汗，凑近了陈峰嘀咕道：“老弟，你不会真的把程晚换下去吧？”
艾，做个制片人也不容易，先是到处找剧本，找好了剧本就得开始拉赞助，然后选演员，糟心的事儿就更多了，今天，这个赞助商要塞个人进来，明天，又要求增加戏份，于是又要改剧本。
范晶和林如是确实是他厚着脸皮请来的，开的片酬也都是友情价，只有程晚，是一个老朋友明里暗里点名要的，拿了人家的手软，宋年华也知道，借着两大影后的名气，程晚会瞬间爬上一个新的高度。
陈峰扫了一眼乱糟糟的片场，对身边的场务吩咐道：“叫大家休息下，二十分钟后接着拍摄。”
说完，又调头对着宋年华说：“你跟我来。”
因为这部片子主要讲诉的是高门大户的后院宅斗，场景就在这么一个小院子打转，陈峰索性在这里开辟了一个工作室，电视剧的后期就在这里剪辑。
到了播放室内，叫剪辑师把刚刚程晚反复被喊了卡的场景重新播放，第一次，程晚的脸上是笑里藏刀，第二次则是幸灾乐祸，到了第三次，变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宋年华的大手帕在自己个儿的大饼脸上又撸了一圈，眨了眨如豆的小眼睛，困惑的指着放映中的屏幕问道：“怎么了，不就是她表演的方式不对嘛，好好说上两句也就行了，程晚也是老演员了，一定没问题的。”
陈峰瞥了宋年华一眼，脸上带了淡淡的嘲讽，宋年华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皱着眉头再次看向屏幕，没错啊，看来看去，程晚虽然猜错了导演的心意，但是能够快速变换自己的风格，总的来说，还是个不错的演员嘛。
陈峰冷静地指着屏幕上的一点，平静地说：“你看看她。”
宋年华顺着陈峰的手指看去，站在程晚身后的梅雨不卑不吭，像是影子一样并不引人注目。
三个片段再次被连续播出，宋年华的嘴巴越张越大，最后满脸的不可思议，说起话来有些结结巴巴：“这，这是什么？”
陈峰意味深长的看了宋年华一眼，轻声说：“是天赋，一个成为顶尖演员的天赋。”
陈峰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屏幕上梅雨的身影，满脸痴迷，仿若走火入魔一样轻声道：“能够弥补搭档的错误，使整个镜头能够流畅的拍摄下去，这是成为顶级演员的潜质。”
宋年华不说话了，额头上的汗水一点点的渗透出来，也顾不上去擦一下，同样盯着屏幕上那个身影。
程晚抿了下嘴巴,挑眉笑道：“二姐又被老太太拒之门外了么?”
配合着程晚的笑里藏刀，梅雨却是一副担心的架势，握着手帕的手提到了嘴边，着急的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范晶，似乎生怕程晚说话不当，得罪了人。
第二次，程晚到了范晶身边,再次开口,”二姐,又被老太太拒之门外了?” 这次带了些幸灾乐祸。
梅雨的手同样抓着帕子，这次却伸了出去，牵着程晚的袖子，脸上的表情也是怯生生的，仿佛在说，小姐，少说几句吧。
第三次，程晚的脸色阴沉起来,走到了范晶身边,冷嘲热讽地道：“二姐,又被老太太拒之门外了?!”
梅雨这次表现的更加激烈，脸上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一双手却悬在了半空，做出了想要抓住程晚又不敢抓的样子。
陈峰拍了拍宋年华的肩膀，长长的喟叹一声：“这样的演员，才适合与范晶，林如是搭档啊”
陈峰又指着镜头里范晶的身影，解释道：“你看，范晶的姿势动作始终没有变过，程晚却和她一点互动都没有，就算她的表情动作再好，也只是独角戏而已，没有互动的角色是引起不了观众的共鸣的。”
宋年华眯缝着小眼睛，凝神看去，果然范晶的头半垂到胸前，身体微微抖动，这个姿势竟然能一直不变。
再仔细看去，范晶横在身前互握的双手上，隐隐有水迹闪现，她竟然一直在哭，而程晚却没有发现。
陈峰的手一挥，剪辑师跳过程晚的三个片段，播出了梅雨和范晶互动的片段，在陈峰的要求下，采用了慢镜头回放的形式。
宋年华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梅雨的表情竟然如此丰富。梅雨并不是一开始就露出同情惋惜的表情的，她的眼神从范晶的头，落到肩膀，一路看到范晶的手，随后身体微微一颤，顿了下脚步，嘴边呼了一口气，这才走上前，握住了范晶的手。
陈峰看着宋年华困惑的脸，耐着性子解释道：“拍戏的时候，有微表情的说法，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在正常的速度播放时是看不出来的，一旦慢镜头回放，又会十分清晰。”
宋年华皱着眉头打断陈峰：“可是观众看到的都是正常的播放速度，那这个微表情岂非没有什么用处？”
陈峰眼睛眯起，欣赏着梅雨在慢动作回放时每一个刹那的表情变化，脸上笑了起来：“不不，要知道，人的眼睛是很复杂的光学系统，在视网膜上成像以后，会短暂停滞，这就会形成一个潜意识的印象。”
陈峰顿了一下，强调道：“所以微表情是极为有用的，要想成为一个顶尖演员，就必须学会运用微表情。”
114 下马威
陈峰看着宋年华，带了几分笑意问道：“你就甘心这么一个影后级的人物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最后借了别人的东风上道？”
宋年华沉默半晌，肥肥胖胖的手猛的一挥，咬牙切齿的下了决心：“格老子的，老子就干它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