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眼见马上有个机会可以验证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木头脑袋,陆棋风自然不能错过。
郭志彬把手背到身后,慢慢踱到了陆棋风面前,十分有风度的看着他问道:“我有三样本事,你要学哪一样?”
若是郭志彬再高上一些,倒也颇有仙风道骨,只是此时这小子仰头望着陆棋风,气势上不免弱了几分。
陆棋风大手一挥:“只要像昨天那小娘子一样,把别人堵的哑口无言就好了!”
那臭丫头一张利嘴,张口就是刀枪箭雨,确实把他气的不轻,转念一想,这也是挺牛X的本事了,诸葛爷爷当年,不就弄了一出空城计么?
他大字不识,三国,隋唐之类的演义可听了不少。
郭志彬怔怔的看着他,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难受,关秀秀自然厉害的紧,可偏偏就讨厌他了。
陆棋风等了半晌,不待郭志彬接声,有些失望的追问道:“怎么,学不到那样的本事?”
郭志彬整理好了心情,一本正经的道:“能,当然能!”
不就一本大诰加上大明律么,爹爹和娘斗嘴的时候,他听得一清二楚——娘老说自己教出个小才女,爹爹便毫不留情的拆穿她,不过是大诰和大明律罢了。
然后爹爹睡了三天书房,还说自己是为了苦读诗书,挑灯熬夜,怕影响姆妈的休息。
其实谁不知道呢,大哥还警告他,不得拆穿爹爹。
见到陆棋风将信将疑的眼神,郭志彬绷不住了,他哼了一声,蹲下身子:“不信是吧,我先教你几个字,让你看看小爷的本事。“
他拣走了几块碎石,用手掌抹平了地面浮沙,以手代笔,刷刷刷,笔走龙蛇间,写下了一字。
陆棋风探头去看,登时大是钦佩,哪怕他大字不识,也看出这个字写得相当漂亮,而且,复杂。
陆棋风顿时心服口服,看来自己这个小师傅,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却不知,幼儿启蒙,当从千字文百家姓开始背起,至于教习字,则是从一,万这等比划简单的汉字练起。
然后学了永字,则是为了磨练书法,那是因为永字虽然只有八划,却包含了点横竖撇钩提捺,所有的比划都可以练到。
郭志彬写的这个字,分明不是一,万之类,也不是永字。
陆棋风好奇的指着地上的字,问道:“这个字读作什么?”
郭志彬认真负责的道:“郭。”
陆棋风撇了撇嘴,他陆家小爷学字,第一个字理所当然的应是勇武善战之类的,又或者龙虎豹之流。
一个郭字,太平凡无奇了。
郭志彬看出陆棋风的不满,认真的解释道:“这个郭字,是唐朝大将郭子仪的郭字,也是三国时曹操的智囊郭嘉的郭字。”
郭子仪!郭嘉!
这可都是大大有名的英雄好汉,陆好汉的心气登时顺了下去,他喜滋滋的盯着这个郭字,这就是郭嘉郭子仪啊,下次听说书,他也能给老爹指导一番了。
到时候,若是说到郭子仪率军讨伐叛逆,又或者郭嘉神机妙算,他就用手指沾着茶水,写上一个郭字,让他老爹见识一番。
陆棋风仿着郭志彬的样子,十分认真的以手代笔,临摹着那个郭字,写了又写。
他却比自家老爹想的要聪明的多,不过写了三五遍,虽然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可到底是写对了。
陆棋风欢喜的抬头,看向了郭志彬,“再写个字吧!”
他心情愉快的想着,接下来是什么,是大唐开国皇帝李世民,还是不世枭雄曹操,陆棋风满怀期待的看着郭志斌的手指移动,一下,两下,三下,完了。
陆棋风傻了眼:“这是啥?”
郭志彬慢吞吞的道:“这是个大字,天大地大,有容乃大,可见这个大字是个极好的字。”
陆棋风连连点头,大字哦,也不错,凡事都要比个大小,比如他家中,他娘就比爹大。
这个大字实在简单,陆棋风一眼扫过就记了个牢靠。
郭志彬趁热打铁,又教了他第三个字,这第三个字比大字难些,比郭字简单些,陆棋风临摹两遍后,也会了。
他尝试着把三个字放在一起,结结巴巴的读道:“郭——大——爷。”
郭志彬脆生生的应道:“哎!”
陆棋风手指一顿,瞪着地上并排到了一起的三个大字,半晌抬起头,瞪着郭志彬,咬牙切齿的问道:“你贵姓?”
郭志彬单手撑腮,百无聊赖的看着他:“郭嘉郭子仪的郭。”
这小儿!
陆棋风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两只手握成了小拳头:“你耍我!”
郭志彬双眉扬起,“怎么耍了你呢,你看看,这是郭嘉郭子仪的郭,这个是天大地大的大,最后个是爷爷的爷字,我是不是这么教你的?”
是,的确是这么教的,谁叫他没忍住,把三个字放到一起读呢!
陆棋风满心的委屈,这些读书人果然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哼,他一定要学会读书写字,省的以后被忽悠了去。
他气鼓鼓的道:“再来!我要学陆字!”
学会了陆字,那就是陆大爷,而不是郭大爷了!
陆棋风忿忿的踏在那个郭字身上,狠狠的蹭了两脚,什么郭嘉郭子仪,还不是被陆大爷踩在了脚底下!
098 大姑奶奶(二更)
郭志彬小大人样的皱起眉头,看着陆棋风,哎,大概只有关秀秀才和他一样聪明吧。
他懒洋洋的摊开手:“现在该你教我了吧。”
陆棋风一愣,按理说,姓郭的小儿教了他三个字了,也确实该他上场了,可一想到那郭大爷三个字,便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郭志彬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可以——
片刻后,陆棋风叫了起来:“喂,这个陆字怎么和大字那么像,你不会是随便拿了一个字诓我吧?”
郭志彬面不改色的指着脚下的那字:“怎么会,你看看,明明就和大字不一样么!”
陆棋风见他一脸郑重,终于信了,把新学会的字和大爷两个字并排写在了一起,看着地上的关大爷三个字,喜滋滋的念道:“陆,大,爷。”
郭志彬不耐烦的催促他:“好了好了,我们赶紧习武吧!”
陆棋风抬头看着他,也动起了脑筋:“你教了我四招,我教你一式好了。”
郭志彬和陆棋风在这边讨价还价,关家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吴氏打开院门,迟疑的看着外面站着的女子,看上去足足四十出头,一张脸上满是辛苦劳作的痕迹,双眼红肿,身上的襦裙打了补丁,旁边带着一个少女,亦是眼圈泛红。
吴氏皱眉问道:“你是——”
那妇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弟妹,我是你姐姐啊!”
吴氏猛的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妇人,越看越是心惊,她倒是听关槐说过。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只是提到这个姐姐,关槐便是一阵唉声叹气,不欲多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妇人虽然容貌憔悴,细看下,却有着关家人的浓眉大眼,她立刻托着妇人的手肘。唤道:“姐姐。”
那妇人抬起头,哽咽着应了,又赶紧推了身边的少女一把:“这是你那没福的外甥女,快叫舅妈。”
少女盈盈一拜,轻声唤道:“舅妈。”
吴氏赶紧把少女扶起,片刻功夫,打量清楚了女孩的容貌,细眉细眼。倒也温婉可人。
关秀秀在堂屋听到声音,狐疑的走了出来,看到门口这一幕认亲场景,那模糊一片的记忆再次松动起来,她伸手掩住嘴巴,倒吸了一口冷气。
外面站着的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大姑姑。在关家四姐弟中排行最长,虽然是个女孩,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却最得父母疼爱,大名唤作关柳,取细柳亭亭之意,后面的三个兄弟也按照她的名字,依次取了各种树木的名字。
谁知道关柳姑姑长大以后,却相中了一个家境普通的秀才。不顾关老太太的反对。执意嫁了过去,关老太太一气之下,宣称与这个女儿脱离关系,一晃就是十几年没有往来。
谁成想。就在水灾过去不久,姑丈去世,姑姑带着独女来投奔娘家,却被关老太太拒之门外,然后吴氏因为和关家老爹怄气,也不肯让她入门。
结果姑姑在回去的路上糟了劫匪,母女二人双双横死。
事情传回来后,关家几个兄弟追悔莫及,关老太太更是天天咒骂着几个儿媳,关家的声誉臭到了极点,连带着孙子辈的孩子都不好找亲事了。
从那以后,家里就彻底的衰败下去了,不但是她们家,大伯,三叔家,皆是如此。
而现在,因为有了关秀秀拿出的那两锭银子,吴氏并没有如同上一世一样和关家爹爹夫妻反目,却是让关柳姑姑进了门。
关秀秀死死的捂住嘴巴,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得把姑姑留下来了。
那边关柳已经看到了奔出来的小女,犹豫着问道:“那是我的外甥女吧?”
吴氏回过头来,陪笑道:“可不就是那孽障么,秀秀,快过来给你姑妈问好!”
关秀秀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扬起头,看着这一对上一世横死街头的母女,轻声唤道:“姑妈——”
姑妈二字拖的又细又长,让关柳的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定了下来,她立刻应道:“哎!”
关秀秀已经趁势抱住了关柳的胳膊,刚一入手,便惊觉妇人骨瘦如柴,那小袄下的胳膊压根就没几两肉了,登时一阵心酸。
关柳感受到她小小的身体,心中发软,有着一种尘埃落地的感觉,这是她二弟家的小闺女,是和她骨肉相连的至亲。
在关大嫂那里受到的委屈登时都得到了治愈,关柳看着身边的女儿吩咐道:“莹姐儿,还不把给你舅母和妹妹的礼物拿出来!”
吴氏和关秀秀俱都一怔,这母女二人身上穿的着实寒酸,几乎和荒年讨饭吃的流民一般,手上也只拿了个不大的包袱,竟然还有见面礼,怎不让人吃惊!
莹姐儿柔柔的应了,把手上的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方帕子和一个荷包,分别递给了吴氏和关秀秀。
关秀秀眼尖,看到包袱里还有两双簇新的男鞋,分明是给父亲哥哥准备的,再一低头,看到母女二人鞋面上打的布丁,顿时愣住了。
吴氏接过帕子,她是熟悉各种布料的行家,这帕子一入手,便知道是最廉价的夏麻布,只是颜色尚好,上面又绣了富贵花开,一看之下,却也讨喜。
吴氏看到关秀秀还在发愣,伸手推了她一把,没好气的道:“还不接过你表姐的礼!”
关秀秀如梦初醒,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莹姐儿手里的荷包,拿在手上略一翻看,便知道这荷包的料子,应是从一件半旧的绸衣上剪下来的,但是洗的干干净净,又绣了个喜鹊登枝,里面塞的应是蒿草,闻起来自有一股清香,真个是用心做了的。
吴氏自打开了门,关柳自报了家门,便知道这是一门穷亲戚,而且只怕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吴氏也曾犹豫了下,要不要把她们迎进门里,最后想到自家相公那执拗性子,最后决定还是先让进门再做打算。
若是个难缠的,就直接打发了去,若是个好相与的,吴氏也不介意她们在家中住上一段时日。
此时接了这母女二人的表礼,那赶人出门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的。
吴氏向来是遇强则强,人让她三分,她便让人一尺的性子,眼见大姑子母女都已经穷到这份上了,却还记得给家人表礼,吴氏心中是极为受用的。
虽然礼物很轻,却几乎是大姑子的全部家底,这份情谊,可就重了。
关柳母女被让入了堂屋之中,吴氏泡了一壶热茶来,又拿出了几个新蒸的馍馍,看着莹姐儿温声道:“先垫垫,等你舅舅回来,舅母再给你做点好吃的。”
莹姐儿大大方方的一笑,道了声谢后,取了个馒头,又倒了杯热茶,把馒头撕碎了放入热茶之中浸泡,关秀秀看的奇怪,吴氏亦是发怔。
直到莹姐儿把那一盏热茶泡馍推到了关柳面前,不好意思的对着吴氏母女笑道:“母亲牙口不好,所以只能这样吃了,倒是让舅母见笑了。”
吴氏一阵眼热,瞧瞧人家这做女儿的,还知道惦记母亲,她瞪了关秀秀一眼,关秀秀无辜的吐了吐舌头。
吴氏看着关柳母女吃喝,状似无意的问道:“姐姐没去大哥家么,母亲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她话一出口,关柳母女二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关柳抽噎起来,莹姐儿抬头看着吴氏,勉强露出个笑容,凄楚的道:“去了,却被大舅母给拦住了,说是外祖母身体不好,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吴氏一阵默然,分明就是看出关柳母女穷困潦倒,所以不想收留罢了。
她一阵心寒,同时又起了幸灾乐祸之意,恨不能现在就去田地里,把关老二那个糊涂虫给揪出来,让他看看,他掏心掏肺的对待老大一家,老大又是如何对待他的亲姐姐的!
想到这里,吴氏越发殷勤,斟茶倒水,哄着关柳母女进食,看的出来,这一对母女当真饿的狠了,吃相虽然不算难看,吃的却很快,转眼间,那一筐新蒸好的馍馍下去了大半。
看到她们终于抹了嘴,吴氏问起了正事,她和颜悦色的看着关柳道:“姐姐这次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是能帮上的,我们一定帮忙。”
关柳再次呜咽起来,莹姐儿温言软语的劝了她几句,抬头看向吴氏道:“家父近日去世了,莹儿没有兄弟,族人便要把家中田产分给一个破落户,那家人日日来家中叨扰——”
说到这里,她亦是抽泣不成声,“我和母亲,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投奔舅舅。”
吴氏算是看出来了,自己那大姑子性格绵软,全靠女儿当家,而莹姐儿也相当聪慧,她母女二人分明是来投奔外祖母的,却被关大嫂拒之门外,到了这里,话锋一转,成了投奔舅舅,倒是让吴氏驱赶不得。
莹姐儿虽然耍了一点小聪明,但是她侍母至孝,吴氏倒也不是特别反感。
她沉吟片刻,做了决定:“你们母女先就在家中住下,到底这个事儿怎么办,还得你舅舅回来拿主意。”
099 被休(一更)
话音未落,关柳母女二人双膝一屈,却是一起拜了下去,吴氏慌忙起身,搀扶起关柳:“姐姐折煞我了!”
关秀秀也赶紧过来帮着搀扶起莹娘,关柳呜咽着看向吴氏:“妹妹,你不知道,我母女二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因为走投无路,所以一口热饭就可以让她们感激涕零。
吴氏叹气连连:“都是自家亲戚,这样就外道了。”
她又看向莹娘:“还不扶你母亲坐下!”
吴氏拿出舅母威严,莹娘乖巧的应了,当真扶起了关柳。
吴氏见她们母女二人满脸疲劳,站起身来,把她们引入到了关秀秀的寝房只叫她们稍事安歇。
待吴氏出了门,关柳看向莹娘,颤悠悠的叫道:“我的儿!”
原来关柳并未对吴氏吐露所有实情,那破落户的确要占了他家房产不假,每日里只赖在院中不走,呆了几日后,许是见她们孤儿寡妇的好欺负,那人家的赖汉色胆包天,竟然对莹娘动起手脚来。
这才是关柳母女弃家出逃的真相,只是说出来有损莹娘闺誉,却是不得不瞒下了。
莹娘叹了口气,安抚母亲道:“二舅母看着十分和气,母亲也曾说过,二舅舅为人宽厚——”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只因她自己也觉得,二舅舅家看来看去,也不过是温饱,若是收留她们母女,怕是有心无力。
只是母亲连日来连惊带吓,身体已是不好,她却只能相劝了。
母女二人看着那干净的被褥,又看看自己的身上。关柳叹了口气,把手中包袱垫在了床头。靠了个边坐下,又拍了拍自己身边:“我的儿,靠着休息会吧。”
莹娘应了,把自己手里的包袱也放在了一边,小心的坐了,偎依着母亲,合上了眼。
二人实在太累,乃至于如此不舒服的坐着,也一下睡了过去。
直到门被人撞开,惊吓的关柳一下坐直了身体。她抚住胸口。小心的看去,却见一个身材强壮的汉子满脸激动的看着她,那眉眼,既熟悉又陌生,关柳小心翼翼的唤道:“二。二弟?”
关槐连连点头,眼圈泛红,带着鼻音唤道:“大姐!”
长姐如母,关槐幼年时,关家老两口俱都要下地种田,便留下长女照顾三个幼弟,毫不夸张的说,关家三兄弟都是关柳一手带大的。
关槐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豆蔻少女蒙上盖头离家的样子,再看关柳如今垂垂老矣的样子。登时心酸不止,关柳亦是感慨万千,伸出手在身前比了比,又哭又笑:“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还没我高。”
吴氏看着他们姐弟二人相认,知道自己作对了。笑着提高了声音道:“姑奶奶回来是好事,你们莫要哭了,把孩子都弄哭了。”
关槐这才注意到莹娘,他抬起头,狐疑的看着莹娘,这小娘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满打满算也就和关莲莲一般大小,可长姐分明比大哥成亲还要早了三年。
关槐试探着问道:“这个是姐姐的小闺女?”
关柳被他一提,泪水又涌了出来,拿着帕子擦着眼角,泣不成声,莹娘不得不替母亲解释:“舅舅,我是独女。”
关槐点了点头,心头一点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后知后觉的想道:“姐姐可去拜见母亲了?”
话一出口,屋中妇人脸色尽变,吴氏故意没说姑奶奶被拒之门外的事情,就是要关柳亲口告诉弟弟,省的自己落下个挑拨的恶名。
关槐虽然憨厚,却并不呆傻,当下就明白过来,他脸一沉:“娘不肯见你?”
关柳摇头,哭的越发凶狠,莹娘不忍,开口道:“大舅母连门都没让我们进——”
她顿了下,小声道:“就算打发花子,也有一碗热水吧。”
关槐一阵天旋地转,热血上涌,他目瞪欲裂:“妇人敢尔!”
关槐猛然转身向外冲去,吴氏眼睛一亮,把袖子一挽,双眼在屋子中寻摸着有什么趁手的玩意,她等这一天很久了,早就想揍老大家一顿,只是碍于相公颜面,不得不虚于委蛇。
现在关槐打了头阵,吴氏是彻底的扬眉吐气了,她眼睛扫视半圈,终于落到了屋角的扫帚上,吴氏加快了脚步,手刚搭上扫帚把,便惊觉有一只小手也搭在了上面。
吴氏神色不善的看着关秀秀,关秀秀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姆妈,你要做什么?”
吴氏哪里不知道小女儿的心事,怕这个鬼灵精和她打的一样主意,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搀和。”
关秀秀不得不退了一步,悻悻的看着吴氏扛起了扫帚追着关槐去了。
莹娘扶住母亲,满脸担忧:“表妹,这——”
关秀秀双眼在屋子中巡视,像是扫帚那样既轻便又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实在是难以找到第二个了,心不在焉的应道:“去大伯家——”
她的声音猛然一收,悻悻的道:“打扫院子了。”
说完,关秀秀笑逐颜开的奔到了桌前,取下了上面的大明律,这玩意好,拿在手里一点都不起眼,又沉又重,打起人来一定很疼。
关秀秀喜滋滋的把大明律抱在怀里,追着吴氏去了。
关柳母女对望一眼,关柳往前一指:“快,我们去你大舅家!”
关槐铁青着脸,站在老大家的门口,举起拳头,一拳接一拳的擂门,片刻之后,关大嫂施施然的开了门,看到关槐,犹然带着长嫂的架子:“老二啊,你哥哥刚到家,正休着呢,有什么事晚点说吧。”
关槐扫了她一眼,一把将门推开。门后的关大嫂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直起身破口大骂:“好你个老二,反了你不成!”
关槐素日里对她这个大嫂恭恭敬敬,偶然和吴氏起了争执,关槐也会背地里道歉,乃至关大嫂一点都不怕这个二弟。
关槐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双手拢在唇边,放声大吼:“关杨!你给我滚出来!”
关老二对老大向来尊敬,这次连名带姓的吼了出来,真是气到了极点,关大嫂愣住了。看到小叔满脸铁青。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关杨辛苦一天,刚刚靠着床头舒展一下,便听到了二弟的鬼叫,眉头皱起,披起一件褂子就走了出来:“二弟。你这是做什么!”
关槐怒极反笑,牙齿咬的格格直响:“做什么,我做什么,我把自家口粮都省下来给了你们,你们倒好,连大姐都往外赶!”
“大姐?大姐回来了?”关杨还没转过弯,随口问道。
“对,大姐回来了,你娶的这个妇人却连门都不让她进!”关槐实在气恼。他向来最重亲情,此时却是连嫂子都不愿意唤上一声了。
关杨愣住了,他抬头看向了关大嫂,看到关大嫂一脸煞白,哪里还不清楚,他二话不说。立刻开始寻找趁手的凶器。
一把扫帚及时的送到了他眼前,吴氏同仇敌忾的道:“用这个!”
关槐愣了下,连忙拉住自家婆娘:“胡闹!”
关杨却已经夺过吴氏手中扫帚,向着关大嫂抽打过去。
关大嫂一边躲一边哭叫:“杀人了!救命啊!关杨你个杀千刀的,老娘为你们老关家做牛做马,你不得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