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夫人心中一动。她的手又仔细的摸了摸,不由一震,她也算见多识广,这样的料子却也不过见了两三次,这分明是宫里御用的料子!
吴夫人压低了声音,徐徐道:“怕过于引人注目,我那小外甥女才换了身衣服,这一套才是正儿八经的原物。”
许老夫人抬起头,皱眉道:“这?”
吴夫人不再卖关子,轻声的把关秀秀和燕王世子间的半师之缘一五一十的道了来。
许老夫人站立许久,脸上天人交战,这的确是一门极重的筹码,她们世居保定府,天高皇帝远,真论起势力来,还是燕王说话更要紧一些,若是燕王世子即位,这份半师之缘可就了不得了。
许老夫人到底久经风浪,她颤悠悠的回到了贵妇榻上,转过身,已经是满脸笑容,笑眯眯的看着吴大姐道:“喝茶,喝茶。”
吴大姐也不着恼,从最先的一见之下就要把她轰赶出去,到现在吃上一口热茶,显然对方已经把她当成了贵客看待。
果然,许老夫人笑道:“那孩子的父亲毕竟还在,到底成与不成,还得她父亲来决定。”
吴大姐微笑点头:“正该如此。”
却说隔壁院子里,许青莲和关秀秀亦是相处融洽,关秀秀是个没大没小的性子,许青莲因了祖母的厚爱,和兄弟姐妹反倒疏远了,对丫鬟再是亲近也是有限,平日里打交道的多是些长辈,这才养成了她温婉懂事的性子。
对于这个活泼的小客人,她是打从心眼里欢迎的,一进门就叫丫鬟端来了各式点心茶果,又把自己收集的一揽子的好玩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却也无非是珠花耳环一类。
关秀秀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但凡她多看了两眼的,都被许青莲塞到了她手里:“喜欢就拿回去戴!”
关秀秀也不客气,反正是自家的小舅妈!
连旁边的丫鬟都看不过眼,一个劲儿的给许青莲使着眼色,许青莲却不当回事,关秀秀在祖母和姑姑那里尚且都没有什么入眼的东西,她这些小来小去的物件,又值当什么呢。
关秀秀捡了一堆后,想了想,把自己头上的珠花,手腕上的手链还有衣服上挂的小香包,一股脑的摘了下来,捧到了许青莲面前,小姑娘煞有其事的道:“先生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许青莲被她逗乐,正要推迟,却瞥到了关秀秀掌心的那一对小猪头饰,对于这对小猪形式的珠花,她当日印象就颇深,也十分喜欢,一时间,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许青莲咬着下唇,拈起了关秀秀手里的那一对小猪,新奇的看了又看。
又看了看关秀秀手里的珠链和香包,她久居富贵,自然看出,这些小玩意都不值什么钱。却胜在精巧可爱,那一串珠链每一个都是小饺子小包子模样。香包却是一个小碗形状。
关秀秀一本正经的把那一串珠帘送入了香包之中,便像是把一串饺子收到碗里,引得许青莲发噱,她伸手轻弹关秀秀的额头:“你哪里来的这许多好玩的东西?”
关秀秀洋洋得意的道:“这些都是小舅舅为我寻来的!”
“小舅舅?”许青莲心道,倒是好一副细腻的心肠,同时想到,被这小儿唤作舅舅的,怕是早已经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
关秀秀瞄了眼左右,拉住了许青莲的袖子,凑近了她的耳朵道:“美人姑姑。我这里有小舅舅的画像。你要不要看?”
许青莲的好奇心被她吊起,不由也想知道那个大叔生的何等模样,她对着屋子里的两个丫鬟挥了挥手,忍住笑看着关秀秀道:“好了,拿出来吧!”
关秀秀贼眉鼠眼的又看了看左右。这才如奉至宝的把一直藏在怀里的画像捧了出来。
许青莲把那叠的整齐的方胜一下下的打开,砰,砰,砰,当纸张完全打开时,她一下怔住,少年临风而立,眉清目秀,宛如夜晚疏朗的月光。一下就映到了女子的心中。
许青莲慌忙抛下了画像,嗔怪道:“你小舅舅怎地如此年轻?!”
关秀秀一脸委屈,“小舅舅还没成亲,当然年轻了!”
关秀秀把那一纸画像重新收好,看着双颊微红的许青莲,凑了过来。贼兮兮的笑道:“姑姑,你做我的小舅母好不好?”
许青莲一下反应过来,伸出双手到了小姑娘的腋下,骚个不停:“好啊,我就说怎么一进门就叫我姑姑了,上次明明还叫姐姐的!”
关秀秀痒的不行,连声求饶,许青莲轻哼一声,别过身去。
关秀秀赶紧把自己的宝贝都奉了上去:“好姑姑,莫要生气了!秀秀给您赔罪啦!”
许青莲一推她的手:“我才不要你小舅舅给你的东西呢。”
关秀秀手一缩,笑嘻嘻的道:“其实我也不舍得给。”
许青莲一噎,伸出手来再次呵她的痒,一大一小再次笑成一团。
待许老夫人唤人来叫她们时,看到许青莲满脸红彤彤,不由多看了两眼,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了,莫不是吹了风发了热了?”
许青莲心虚的摆了摆手:“没,没。”
许老夫人和吴大姐客气的告别,任谁也看不出来,二人之间经过了一场怎样的唇枪舌剑。
关秀秀趴在马车窗口,看着许府渐渐远去,呼出了一口长气,她在许青莲心里也种下了一颗种子,若是许老夫人问及孙女的意见,她羞羞答答的态度定然会给小舅舅加分的。
马车到了布庄前,不明就里的吴东来放下手里的活计,前来接应小外甥女,吴大姐状似无意的问道:“今天店里可有什么事情?”
吴东来挠了挠头:“有许多妇人来看布料,却只是问一问价格便走了。”
吴大姐心中暗笑,定是许老夫人派来相看孙女婿的了。
关秀秀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只能被动的等着事情的结果了,这滋味实在不好受,她度日如年,每日里巴巴的数着。
到了第七日头上,吴氏喜气洋洋的站在马车外,抱着小女儿下车,一脸欢喜的道:“你要有小舅母了!”
关秀秀欢呼一声,抱住了吴氏的脖子,只觉得心愿得偿,无比畅快。
同时,她心中也起了个念头,既然小舅舅的婚事可以变更,她关秀秀,自然也可以不要嫁到郭家去!
关秀秀从回到六岁以来,心情从未如同今日这般畅快,原本笼罩在头顶的阴云一扫而空。
吴家上下喜气洋洋,吴大姐再次留了下来,吴东来被兄姐打趣,到底脸皮薄,寻了个借口便躲回了房里。
关秀秀有心揶揄小舅舅一番,狼吞虎咽的吃掉半碗饭,迫不及待的放了筷子,颠颠的到了吴东来的房中。
吴东来看到小外甥女大喜过望,赶紧把她抱到了床头,眼巴巴的看着她,吞吞吐吐的问道:“秀秀,上次给舅舅看过的画像,还有么?”
091 一鸣惊人(6000字)
接下来的日子忙忙碌碌,因许青莲的年龄不算小了,两家便商议年前下了小定,年后再办事。
交换了庚帖,算了八字,自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虽说年前只是走个仪式,房子却要提前翻修了,总不能让新娘子来了住旧房子。
又赶上年末,店里生意忙,吴家一家全都忙的脚不沾地,直到这一日,吴西顺唤住了自家妹子:“三妹,你上次叮嘱我做的男女衣袍都已经做好了。”
吴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那是给关莲莲填妆用的,她一拍脑子,慌忙的掐指算了起来,暗道一声糟糕,这些日子忙于吴东来的婚事,竟然差点把关莲莲的大日子给忘记了。
这一算日子,明天就要铺房,后天就要出嫁了!
她心中也不由抱怨,自家那老实头怕是要等到明日,才会来接她们母女。
吴氏风风火火的冲回到了内院之中,叫道:“秀秀,收拾东西,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回去!”
关秀秀被闹了个措手不及,她困惑的看向吴氏:“怎了?”
吴氏已经忙忙活活的开始了打包,头也不抬的道:“后儿个你莲莲姐就要成亲了,你忘了?”
关秀秀大惊失色,她当真忘记了,后儿个成亲,那明天就要铺床,只要一想到大伯母的小气吝啬,就知道明天定然寒酸的让人嗤笑。
关秀秀急慌慌的跟在吴氏后面,着急上火的问道:“姆妈,那还来的及么?”
吴氏一把将碍事的小东西从眼前拨开。头也不抬的道:“明天我们直接从县城去柳庄。”
关家村,安肃县城,和柳庄恰好是在一条线上,若是从安肃过去。反倒要近些。
到了第二天一早,吴氏就把关秀秀唤了起来,洗漱一番后。吴氏和关秀秀母女二人抱着包袱,坐在布庄门口,眼巴巴的向外观望着。
一直等到快晌午,关家老爹终于大汗淋漓的赶来了,吴氏恼道:“怎地现在才来?”
关家老爹叹了口气,“还不是老大家的办事不牢靠!去夫家铺床连车都没有雇,还是我唤了铁牛先把他们送过去的。”
吴氏眉头紧锁。关家老大两口子她很了解,过日子是能省则省,若是连车都不雇,那分明是说没有什么大件的家具,两口子手抱肩抬的也就过去了。
按照保定府的习俗。男女双方通婚,结两姓之好,男方要负责提供屋子,女方则是准备里面的家具用品,日常铺盖。
当然,因了女方家的家境不同,家具也有各种选择,首先从材质来说,上上等的自然是黄梨木。再次是紫檀,这种材质,一般人家是置办不起的,也就像是许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才会舍得给姑娘出嫁陪送一套这样的家具。
一般的小老百姓,用的都是细木。诸如榆木榉木,请一个手艺娴熟的工匠,精雕细作一番,也能用上一辈子。
最次的,则是用了松木这等软木,刚做出来的时候倒也清爽大方,却用不住,三五年就要坏掉。
也有那一等吝啬,又或者家境实在贫困的,便只准备上几副铺盖,通常却要被乡里笑掉大牙,连带着男方也丢尽了面子。
吴氏心里一突突,捉住了关家老爹的胳膊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大件家具?”
关家老爹愣了下,随即脸上一点点的聚集起了一片乌云,阴沉的吓人,他来的时候只是着恼老大家两口子连车都不舍得雇一辆,若是两个人单靠一双脚,岂非要走到天黑去了?明天又是莲莲的大日子!
现在想想,老大家两口子的确没拿什么大件家具。
关家老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吞吞吐吐的道:“莫不是前几天已经送过去了?”
吴氏狠狠的一拍关家老爹的脑门:“做你的白日大梦吧!”
她抱着包袱跳上了马车,又一把将关秀秀拉了上去,吩咐道:“驾车!”
关家老爹也知道耽误不得,他手里马鞭扬起,甚至顾不得进门和岳家打个招呼,就这么匆匆的出了城。
一路紧赶慢赶,看着日头偏西,一家人又渴又饿,却连关秀秀都懂事的偎在吴氏怀里,没有叫上一声,她心里紧张的不行,吴氏和关家老爹说的话她全听明白了,没想到大伯一家,竟然已经如此的不要脸面。
哪怕花上一吊钱,打上几个松木箱子,也不至于如此难看,怪不得莲莲姐嫁过去后那么的不受婆家待见。
马车终于进了柳庄,关家老爹放慢了车速,耳边不时传来柳庄人的议论声:
“柳安一家可丢死人了,千挑万选的儿媳妇这么不给面子。”
“今天也算开了眼界了,头一回见到铺床只拿了两床被子的。”
“两床被子?就这还是旧棉花絮的呢!你是没看到那被子薄的啊!”
关秀秀把脸埋入到了吴氏怀里,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会丢人到这个地步!
从这些人的议论声中,她已经判断出来了,大伯娘居然真的只拿了两床被子,而且还是旧棉花的!
关秀秀清楚的感到了吴氏的身体僵硬,微微发抖,那是羞恼到了极点的表现。
甚至于眼角的余光清楚的看到关家老爹的腰杆始终挺直,赶过车的人都知道,赶车的时候,人的腰杆是随着车的颠簸而不断的起伏着,否则坐上一天,到了晚上腰都弯不下去。
关家老爹是个赶车的熟手,根本不会犯这样的新手错误,那么解释只有一个,他也羞愧到了极点。
看着爹娘如此蒙羞,一股愤怒从关秀秀心底迸发,她猛然从吴氏怀里坐直了身体。脸上带了笑容,看向了路旁的乡人,大声的问道:“大叔,柳安家咋走咧?”
关家老爹身体一震。回头看了小女儿一眼,他上午已经来过一次,自然知道柳安家住在哪里。关秀秀这是明知故问那。
那乡人难掩满脸好奇,指明了方向后,问道:“你们这是去做啥?若是闲事,还是隔两天再登门,柳安家的现在可不痛快着呢。”
关秀秀得意洋洋的抬起头,中气十足的喊道:“我们要去铺床!”
她这一声叫唤,瞬间惊动了周遭的乡人们。吴氏和关家老爹则是呆若木鸡,完全陷入了石化状态。
众人纷纷的围了上来,尾随在了马车后,窃窃私语:
“她刚才说啥,还要铺床?还是头一次听到铺床分了两拨的。”
“你看那车子上。什么大件摆设都没有,铺的啥子床呦。”
“莫不是关家回去以后,觉得两床旧棉被太寒碜,又补上了两床?”
这最后一人的话带着轻佻的味道,众人都笑了出来。
又有柳庄上其他的乡邻见了这一副热闹景象,知道了端倪后,俱都好奇的尾随在了马车后的。
就只见关家三口驾着马车在前,马车后跟了长长一串的柳庄乡人,随着他们的不断前进。又有柳庄人从各自家中奔出,尾随其后,看着这一场热闹的,因了关大伯家闹出的那一场笑话,这一次,却是绝大多数柳庄人都惊动了。转眼功夫,十室九空。
吴氏的手不动声色的掐了关秀秀一把:“死丫头,尽整事!”
若是她可以选择,若是时间赶得及,吴氏是绝对不会带着关秀秀来丢这个人,现这个眼的。
关秀秀伸出小手,摸了摸吴氏的脸颊,信心十足的道:“姆妈,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这些么?”
吴氏顺着关秀秀的视线,落到了车上的几个包袱里,那里面,装着裁制好的云锦,从哥哥昨日拿给她,她还没功夫打开看过,此时不免有些忐忑。
关秀秀却是信心十足,那一匹云锦,被郭志彬拿去变卖以前,她是整整保存了十年,每一年的年关岁尾,她都要拿出来看上一看,每次都不舍的拿去裁制衣裳。
若说云锦究竟有多美,怕也只有她晓得了,至少这个村庄里,前后十年,都不会有人拥有超过云锦的布料。
当关家的马车带着浩浩荡荡的尾巴抵达柳亲家门前时,透过院墙,一眼看到柳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个个脸色阴沉,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事情,闻到动静,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便有和他们相熟的柳庄人大声喊道:“柳安,你亲家又来铺床了!”
那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柳庄人登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柳家人中立刻有一名男子站了起来,他忿忿的道:“这人丢的,可真是丢到家门口了!”
最中间的那名壮年男子立刻呵斥了他一句:“老二!”
柳安的脸色也很不好,千挑万选的长子媳妇,不求有多标致,娘家有多丰厚,只要人好,能干,谁成想还真遇到极品了,弄出这么个幺蛾子!
不说旁的,单是他们柳家给的聘礼,关家哪怕是原样陪送回来,也不至于如此丢人。
柳安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门口,他身旁的一个年青男子同样站了起来,双唇紧抿,紧紧的跟在了老爹身后。
关家人,和柳家人,就这么隔着一道院墙,彼此望着。
关家老爹心情最是复杂,他早上送大哥大嫂过来时,柳家人可是热热情情的,老远就打着招呼迎了过来。
关家老爹尴尬的咧开了嘴:“柳家老哥。”
柳安黑着脸,看了眼左右看热闹的乡邻,低声斥道:“你还来干啥,回吧!明天我们家自会迎娶你们家的大姑娘。”
他话一说出口,他身边的男子脸色便是一片惨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
关秀秀马上明白,这就是她的堂姐夫,柳家长子柳义了,她不由多看了两眼,柳义约莫二十出头,眉目俊朗。身材高挑,配她那大堂姐倒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他眉间有着三道清晰的竖纹,说明他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也难怪他奉了父母之命娶了关莲莲。却又独自一人出去跑商,愣是挣下了偌大的家业,又带了娇妻幼子回来。
关秀秀心头一阵刺痛。她扬起头,看向手足无措的老爹,甜甜的问道:“爹爹,我们什么时候给莲莲姐铺床啊?”
小孩子童言稚语,身旁的乡人们立刻爆发出了哄笑声,纷纷催促:
“柳安,快点让他们进去。你亲家要给你铺床呢!”
“哪有关着门不让亲家进门的道理,快点开门!”
阵阵催促中,柳安阴沉的看了关家人一眼,让开了身子,把门打开了。柳庄人一拥而入,却是比关家人还先进了门,且轻车熟路的跑到了北边的厢房里——很明显,那就是关莲莲的婚房了。
柳安迈步走回到了家人中间,柳娘子立刻站了起来:“他爹——”
柳安冷哼一声,坐了下去,拿起旱烟点着了,狠狠的抽了两口,压低了声音恼道:“我刚才看清楚了。他们根本没带什么大件东西,铺的什么床!”
柳安抬起头看了身旁站立如松的长子一眼,满是歉意的道:“柳义,爹对不起你。”
柳娘子犹犹豫豫的看了眼丈夫,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长子,吞吞吐吐的道:“要不。咱们把亲事退了?”
这一次,柳安没有出言反驳,方才他们一家人坐在这里,谈的就是退亲的事,他以为反正都丢了一次人了,还是把媳妇娶回家再说吧,没想到关家竟然嫌不够,又跑来丢了一次人!
柳义眯起眼,半晌,他阴冷的道:“不,就把她娶进来,就当家里买了个下人。”
柳家父母都被他吓了一跳,柳娘子慌忙说:“那哪儿行!他爹,还是退了这门亲吧!”
柳义绷紧下巴,没有再说话,这个年青人,在柳庄的同龄人中,向来是数一数二的,庄子上多少人家想把姑娘嫁给他,柳安却不想和岳家住的太近,省的有了口角纠纷,媳妇就往娘家跑。
那关莲莲,也是托了人再三打听的,都说长得虽然不是多貌美,却自幼就帮着操持家务的,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为人又是个老实不爱生事的。
没想到,居然会出了这档子事!
他到底是老大,以后叫他怎么面对弟弟,以后他的弟弟,又如何娶弟媳妇!
柳家人沉默不语的功夫,却听到婚房那边传出了阵阵惊呼,柳家人狐疑的抬起头,面面相觑,关家人又弄出了什么幺蛾子?
柳娘子不放心的站起了身:“不行,我得去看看!”
站在外围的柳庄人看到柳娘子,都满脸艳羡,不由自主的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于是,柳娘子亲眼看到了一片云。
原本空荡荡的婚房,在关家人只拿来两床被褥后,柳安便把自己房里的家具挪来了一些,倒也不那么难看。
只是这些家具毕竟用了有些年头了,看上去就有些破旧。
而此时,那张半旧的楠木床上被挂了一副锦绣如云的床幔,艳光闪闪,宛如天上仙帝的龙床。
映的整个房间都金光闪闪,像是神仙的聚宝盆掉了下来。
还没完!
关家的那个娘子,居然又抖开了一个包袱,依然是亮的闪瞎了人眼,这一次却是桌布盖帘,一个铺到了桌子上,一个铺到了五斗橱上。
恍惚间,柳娘子看到一片绚烂的云海从床边向外蔓延。
原本为了看热闹冲入房间中的乡邻,被这艳光逼退,一步步的退出了婚房,婚房内只剩下关家一大一小两个娘子。
两个人俱都喜气洋洋,满脸笑容,连带着婚房也充满了喜气。
柳娘子心里一松,她抽了下鼻子,回头大声招呼着:“他爹,老大!快来看!”
柳义和柳安对望一眼,柳安把烟斗在脚底敲了敲,站起身:“走,看看去。”
柳义板着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那是年轻人天然自带的好奇心,他迟疑着,跟在了老爹的身后。
快到门口的时候,却见屋子外的人一**的往后退去。原本在屋子里的人则是脚步踉跄的退了出来,仿佛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逼的他们不得不退步。
柳家父子一起凑到了前面,一望之下。登时惊呆。
蓬户生辉!
夕阳的余晖映入屋子,和满屋子大红的云锦交相辉映,仿佛一片云在烧。
天帝仙宫。也不过如此。
莫怪乎这满屋子的乡邻都退了出来,他们何时见过如此的声势,以往有人家办喜事,顶多扯上几尺红布头,把屋子里稍微妆点一下,像是柳义的新房这样奢华的让人挪不开眼的,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
吴氏系上窗帘的最后一根带子。慢慢的站直了身体,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从她拿出云锦的那一刻起,耳边不断响起的惊呼声,就让她确定了,自己的决定无比的正确。她万分庆幸把这一匹云锦裁成了关莲莲的嫁妆,不然,她真的无法想象关莲莲嫁人后的生活。
屋里屋外一片静寂,面对关家人如此强烈的反差,所有的柳庄人都被震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