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木博士说到这里,悠哉的在椅子上伸开双肘,厌烦似的低头看著我,吹出雪茄烟圈。

对於他这种自恃为学者的冶漠态度,我有著莫名的反感,不仅如此,对於他那种愚弄别人之後又置之不理的态度,更感到无法忍受的不愉快,不禁重新坐正,轻咳一声:「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医师,再怎么身为学者专家,这样也未免太冷淡了吧?」

「冷淡也没办法!就算我全力帮忙若林找出凶手,又能够将那家伙绳之以法吗?」

我感到眼眶忽然阵阵炽热,觉得没办法一口气说出所有心理想说的话……

「管他什么法律不法律的,如果下查出凶手後将其大卸八块,死去的人会死下瞑目的,不是吗?八代于、真代子、吴一郎,甚至连我都被牵连,没有犯下任何罪状就遭到杀害或受到凌虐。」

「哦,还有呢?」正木博士冶冷说著,陶醉似的凝视自己所吹的烟雾。

「还有,如果我的灵魂能够脱离这个身体,我现在就会转移到某人身上,大声说出留在他记忆中的姓名,在白昼的马路上公然疾呼,紧跟著凶手直到死为止,进行比杀死他还更残酷的报复。」

「嘿,如果能那样就更有趣啦!但是,你要转移至谁身上?」

「谁?应该很清楚吧!当然是直接见过凶手脸孔的吴一郎。」

「哈、哈、哈,有意思,那你就不必顾虑的转移吧!不过,如果你真的能顺利完成转移,也不是一件值得喝采的事,因为我的精神科学研究只好重新来过。原因在於,我的学说中最重要的内容之一乃是,灵魂『转移』、『附身』或『转生』的事实乃是来自本人的『心理遗传作用』。」

「这我了解。但是,就算凶手对你毫无用处,对於若林医师应该会有用处吧?若林医师把这些调查报告交给你,最後目的岂非也是希望能够从吴一郎的过去记忆中找出凶手身分?」

「那当然,我非常清楚。因为从今天清晨开始,我和若林会把你带到这个房间来,尝试进行各种实验,总归一句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但是,我已不想再深入追究这桩事件的真相了,理由何在?当你知道凶手名字的同时就会知道。」正木博士又吹出长长的烟雾,说。

我盯著他的下颚,交抱著双臂:「那么,我擅自找出凶手也无所谓?」

「当然,随便你,那是你的自由。」

「谢谢。这么说,很对不起,请你让我离开这里,因为我想要外出一趟。」说著,我站起身,双手撑在桌缘。

但是正木博士显得非常冷淡,靠著椅背,用力将雪茄烟雾吹得更高:「外出?你要去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我是还没有想到,不过,回来之後我一定会让你见到这桩事件的真相。」

「哼,你知道真相後可别吓破胆。」

「什么?」

「这卷绘卷的神秘最好彼此都不要去破坏。」

「……」我不由自主呆立当场。

正木博士这么说时,语气里充满让我无法动弹的力量。那种面对旷占烁今的大事业、空前的强敌、绝後的怪异事件,不知是真是假的下定自杀决心,却又企图模糊一切的可怕气度压倒了我,让我下自觉的缓缓坐回椅子上,同时改变打算抗拒这种力量的念头:「好,那我就不要外出,但是相对的,直到找出凶手为止,我会坐在这儿一动也不动,在我的头脑痊愈,能够看透这卷绘卷的神秘内幕之前,我都不会离开这张椅子,可以吗,医师?」

正木博士没有回答。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上半身向前,缩坐在椅子里,把变短的雪茄丢进烟灰缸内,驼著背,双肘拄在桌上托腮,盯著我看的狡猾眼神,浮现两颊的冷笑,以及抿成一字型的嘴唇,感觉上好像皆隐藏著某种重要的秘密。

我忍不住上身向前挪,全身皮肤像是被火热的异常亢奋所包覆。

「医师,你要知道,相对的,万一我发现凶手,我一定会不分时地宣布其姓名,而且替包括吴一郎在内的真代子、八代子、千世子报仇。当然,如果因为这样而受到任何报应,我也毫不在乎,不管凶手是何等人物,我都不放心上。因为这种残忍可恶之人,我陷入了这样的疯子地狱,必须一辈子靠人喂食,随时可能被杀,我……实在无法忍受。」

「嗯,你可以试试看。」正木博士不置可否的说著,恍如傀儡般闭上眼,脸颊残留一抹异样冷笑。

我再次坐正身体,自觉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情不自禁冒火:「医师,我会试著自己分析的。首先,假定凶手下是我……因为我应该不可能如村人们所说的,独自从弥勒佛像里面偷出这卷绘卷,交给吴一郎,对吧?」

「嗯……」

「还有,姨妈八代子和母亲千世子都非常深爱吴一郎,想要靠他传承家业,也应该不会将有著如此可怕传言的绘卷拿给吴一郎观看:雇用的仙五郎老人感觉上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寺院的和尚是为祈愿吴家的幸福而受托担任住持,如果知道绘卷存在,应该会藏起来才对。这样一来,嫌犯应该是街未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意外人物。」

「嗯,当然是那样。」正木博士以含混下清的语气说著,睁眼望著我。眼眸里有著与脸颊的冷笑完全无关的苍白残忍神色,不久,再度闭眼。

我焦急的说:「若林博士在他的调查报告中,并未对可能的嫌犯进行各种深入的调查,对不?」

「好像是没有。」

「什么,完全没有?」

「嗯……」

「那么,其他方面都慎重调查了吗?」

「嗯……」

「为什么?」

「嗯……」正木博士带著笑,似乎正在打盹。

凝视著他的脸孔,我哑然:「那下是很奇怪吗?医师,不理会最重要的凶手,却只专注其他事情,根本就是打马虎眼嘛!」

「……」

「医师,无论是恶作剧或是什么,像这样残忍且惨无人道的巧妙犯罪,应该再也找不到第二桩了吧?如果受害者没有发狂,当然下算是犯罪,就算万一发狂,一切同样无人能知,而,假设被逮捕,别说是法律,连道德上的罪行或许都能推诿掉,应该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残酷的恶作剧了吧?」

「嗯……嗯……」

「把丝毫末触及根本的调查报告交给你,岂非怎么分析都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嗯……是奇怪……」

「想要揭穿这桩事件的真凶,唯一的方法应该是让吴一郎或我的头脑痊愈,直接指出凶手……但是,像医师这么伟大的人物,如果要主治两位精神病患……」

「是没有其他方法……」正木博士的口气像是在拒绝乞丐般的下耐烦,眼睛仍旧极困倦似的紧闭。

「让吴一郎观看这卷绘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嗯……嗯……」

「是出自真正的亲切心?还是恶作剧?爱情的怨恨?某种企图?或者、或者……」说到这儿,我心中一震,呼吸转为急促:心跳加快的凝视正木博士的脸庞。

博士脸颊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同时睁开眼睛,望著我,然後转头静静凝视房间的入口,不久,再度转过头来,面对著我,在椅子上重新坐正身体。

他的黑瞳里没了原有的独特锐利光芒,带著难以形容的柔和安静,先前给人的蛮横傲慢感觉也消失了,展现出高贵气质和难以言喻的寂寞、哀伤。见到这种态度,我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下自觉的低头。

「凶手是我……」博士以空洞的声音,喃喃自语似的说。

我不由自主的抬起脸来,仰脸望向唇际漾著柔弱、哀伤微笑的博士脸庞,但是,立刻又低头了。我的眼前一片灰,全身皮肤上的毛孔好像一一开始关闭。我轻轻闭上眼,用颤抖的手指按住额头,心跳急促,可是额头泠汗淋漓。正木博士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幽幽响起。

「既然你的判断力已经恢复至这种程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切就坦白告诉你吧!」

「……」

「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我早就觉悟了。我从一开始就清楚知道,这些调查报告的内容全都明白指出我就是这桩事件的凶手,但是我却视若无睹。」

「……」

「调查报告的每一字每一句皆指称『就是你、就是你,除了你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人』,亦即,第一次在直方发生的惨剧,乃是具备高等常识、思虑周密的人,为湮灭所有犯罪形迹,让事件陷入迷宫,故意选择吴一郎回家的时候,巧妙使用麻醉剂所进行的犯罪,绝非吴一郎梦游中所为……」

说到这里,正木博士轻咳一声,又令我吓一跳,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抬起脸来,彷佛被正木博士所吐出的每个字句的沉重所压住……

「凶手的目的无他,是为了让吴一郎与母亲千世子分开,由姨妈八代子带至侄之滨,进而与真代子接近……真代子是被誉为侄之滨的小野小町之美人,恋慕她的人绝对很多,同时侄之滨又是绘卷原来的藏放处,大部分居民或多或少知道相关传说。而且,吴一郎和真代子的婚事百分之九十九能够顺利进行,所以在尝试进行这项实验上,要隐蔽行踪的话,没有比侄之滨更合适的地方。」

「……」

「因此,第二桩的侄之滨事件也丝毫不足为奇。一定是依照直方事件以来的计画,某人在石头切割工厂附近埋伏,等到吴一郎回来後,把绘卷交给他……亦即,直方和侄之滨这两桩事件,乃是基於某种目的,由同一个人的头脑所计画。此人对绘卷的相关传说有非常深入的了解和兴趣,企图掌握实验的最适当时机,也就是被害者吴一郎对於某种重大幸福充满期待的最高潮,预期他会完全发狂的进行此一旷古绝今的学术实验。所以,除了我以外,还会有谁?」

「有!」我突然站起来,脸孔似火般泛红,全身骨头和肌肉充满无限气力,瞪视愕然呆立的正木博士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若林……」

「笨蛋!」正木博士口中发出一声大暍,同时用乌黑凹陷的眼眸瞪睨我。

那强烈的眼神,那仿佛神俯瞰罪人一般的肃穆神情,那有如盛怒猛兽般的严厉态度,让原本怒发冲冠的我完全畏缩了,踉舱後退,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视线完全被对方所吸引……

「笨蛋!」

我感到自己两个耳朵像是著火,颓然低头。

「没有思考能力也要有个限度!」

声音像大磐石般朝著我的头顶往下压,而且先前的寂寞温柔态度完全消失,声音里透著如同严父般的威严与慈悲。

不知何故,我胸口一紧,只能凝视著正木博士青筋暴起的手压住桌缘,用力地说出每一句话。

「能够深入至这种程度进行如此可怕的实验之人,如果不是我,任谁都想得到只有另外一个人,既然这样,当然也应该马上考虑到不能够轻率的说出其姓名,你未免过度轻率了。」

「……」

「这些调查报告是何等恐怖?其中隐藏的隐匿犯罪心理和自白心理,又是具有何等深刻、眩惑、连水滴都无法穿透的魔力,强迫著我承认这项罪行。我接下来将说明理由……」

我感到全身肌肉在瞬间冰冶、僵硬,两眼的视线被横亘眼前的绿色罗纱桌布所吸引,无法移动。

「这时,正木博士轻咳一声:「假设有一个人犯下一项罪行,尽管在他人眼中看来无罪,在自己的『记忆之镜』里却会留下身为罪人的自己之卑鄙身影,永远没办法抹杀得掉,这是只要具有记忆力就绝对会存在的现象,每个人皆能理解,却总是轻忽之。但是,举例来说,却会发现这相当难以轻忽得掉,映现在这面记忆之镜上的自己罪孽身影,通常同时显现致密的名侦探之恫吓力和绝对逃下掉的共犯之胁迫力,成为一切犯罪的共同且唯一之绝对弱点,直到咽下最俊一口气之前,紧紧纠缠住无人知道的罪犯。而且,要自被这种名侦探和共犯的追逼中获救之途,只有『自杀』和『发狂』两条路,具有无比的恐怖。世俗所谓『良心苛责』其实就是这种受到自己记忆的胁迫,因此,想要从此胁迫观念中得到救赎,唯一的方法就是抹杀自己的记忆力。

「所以,所有的罪犯只要头脑愈好,愈会努力隐匿、警戒这项弱点。可是这种隐匿手段十个人十个人一样、一百个一百个人相同,最终都会回归到最後唯一又绝对的方法,亦即在自己内心深处建立一间密室,尝试将自己的『罪孽影像』和『记忆之镜』一起密封在黑暗之中,连自己都无法看见。但,很不巧的,这种所谓的『记忆之镜』却具有愈是黑暗看起来愈亮,愈是不想去看就愈是想看的反作用与深下可测的吸引力,所以在近乎疯狂的忍耐过後,最後还是会回头去看这面记忆之镜。如此一来,映现镜中的自己之罪孽影像也会回望自己,双方视线必然会完全重叠,自己会毛骨悚然的俛首于自己的罪孽影像之前。这样的情形一旦反覆多次,终於会忍无可忍的敲破此一密室,暴露众人面前,让群众看到映现记忆之镜上的自己之罪孽影像,在光天化日之下自白『凶手是我,你们看看这罪孽影像』。这样一来,自己的罪孽影像就会因为镜子的反射作用而消失,终於恢复独自一人的清静。

另外,把有关自己的罪孽记忆作成纪录、等自己死後再公开,也是避免苛责的一个方法。这样做的时候,当自己回头看著记忆之镜,镜中的『自己的罪孽影像』也会按照该纪录,回看自己,所以能略为放心的寂寞一笑,然後『自己的罪孽影像』也会望著自己报以怜悯的苦笑,见到苦笑时:心情自然会稍微冷静下来。这就是我所谓的自白心理,明白吗

「现在还有另外一种情形,同样是头脑非常好、拥有地位或信用的人所使用。假设他想把自己的犯罪事实置於绝对安全的秘密地带,最理想的方法是应用刚所说的自白心理,亦即,将自己的犯罪形迹、证据亲自调查完全,同时将自己为什么必须是凶手的理由全部写明在一张纸上,再把调查结果交给自己最害怕的人,也就是很可能最先看穿自己的罪行之人,如此一来,在对方心理上,基於自然人情与理论焦点的下平衡,就会产生极端细微、却又具有『无限大』和『零』的差异之眩惑性错觉,而不会认为面前的人就是罪犯,在这瞬间,犯罪者逆转先前的危险立场,几乎能置身於绝对安全地带,一旦变成这样,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因为当此种错觉成立後,很难再恢复旧态,愈是让事实明朗化,对方的错觉也愈深:愈是主张自己是凶手,凶手所站立的安全地带的绝对值也愈高。此外,对方的脑筋愈是明晰,陷入此种错觉的程度也愈深……

这种最深刻的『犯罪自白心理』和最高级的『隐匿犯罪心理』皆出现在这些调查报告中,可以说它是超越我的遗书之前所未闻的犯罪学研究资料。而且……」

说到这儿,正木博士停下来,忽然身轻如燕的跳下旋转椅,仿佛在践踏自己的思维般,双手交握在背後,一步一步很用力的开始在大桌子和大暖炉之间的狭窄地板上来回踱著。

我还是瑟缩在旋转椅上,凝视眼前绿色罗纱的平面。在眩目的绿色中,我见到刚刚才发现的约图钉大小的黑色烧焦痕迹逐渐变成小黑人睑孔,张开大嘴,似乎正在哈哈大笑。我专注的凝视著

「而且,更可怕的是,出现在报告中的自白和犯罪隐匿手段,紧紧的压制住我,亦即,如果这些调查报告公开,或是交付司法当局,第二天早上,所有相关单位都将视我为嫌犯,不仅这样,万一我需要站上法庭,就算我有文殊的智慧、富楼那的辩才,调查报告上的诡计也让我无法辩驳。接下来我就说明诡计可怕的内容,也就是我为何必须承认自己是进行这项令人战栗的恐怖学术实验的理由。」

说著之间,正木博士在大桌子北端停下脚步,双手如同被绑住般紧紧交握於背後,回头望著我冷笑。一瞬间,他眼镜上的两片玻璃正面接收南侧窗外照入的蓝天光线,和他露出的洁白假牙一起反射阴森的亮光。见此,我不自觉栘开视线,望著眼前的黑色烧焦痕迹。但是,原本的黑人脸孔已经消失,同时也发觉自己双颊、颈项和侧腹一带起了鸡皮疙瘩。

正木博亡默默走向北侧窗边。看了窗外一眼,马上回到大桌子前,态度比方才更随性,好像依然下在乎这样重大的事件般,充满嘲弄意味的继续说:「重点就在这里!你现在必须有自己是审判长的念头,严正、公平的审理这桩前所未闻、应用精神科学犯罪的事件,而我则是身兼检察官和被告两个角色,举发有关这桩事件的最终嫌犯,亦即,说明『W』和『M』行动的所有秘密,并同时自白一切……所以,你既是双方的律师,同时也是审判长,更是精通精神科学原理原则的名侦探,你做得到吗?」

站在我身旁的正木博士从北侧踱到南侧来回走著,咳了几声。

「首先从吴一郎见到对方拿给他看的绘卷,陷入精神病发作当时开始……大正十五年四月二十日,吴一郎和真代子的婚礼前夕,『W』和『M』确实都在离侄之滨不远的福冈市内。M因为刚至九州大学赴任不久,犹未找到栖身之处,因此投宿於博多车站前一家名叫蓬莱馆、兼营火车候车处的旅馆。蓬莱馆是间规模相当大的旅馆,房间很多,客人进出频繁,加上博多一贯简陋的待客习惯,只要付了钱,每餐有露面吃饭,就算半天或一整夜不见人也没人在乎,是很难取得不在场证明的地方。柑对的,W总是在九州大学医学院的法医学教室埋头於研究,忙碌时还会锁上房门,一切事情完全以电话联系,就算钥匙插在钥匙孔里,也绝不可以敲门,这是与法医学院有关者之间的规则和习惯。而且,W的神经质,别说工友和朋友了,连新闻记者都非常清楚,所以是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最方便之习惯。

「另一方面,吴一郎在婚礼前一天出席的福冈高等学校英语演讲会的日期和时间,只要注意报纸的报导,一定能知道。吴一郎沿著铁轨步行回家的习惯也很容易得知,只要事先调查,马上可以知道。接下来就是……让在石头切割工厂工作的石切男一家人服用某种难以检测出来的毒物,以该日为中心,休息两、三天至一个星期,趁隙进行计画。在侄之滨这个半渔村,由於是福冈市的鲜鱼供应地,一向被认为是霍乱或赤痢之类流行病的病源地,所以要使用这类病源菌相当方便。不过这种病菌有时会因个人体质或当时的健康状况而失效,使用上有点麻烦,但,九州大学的法医学教室和卫生、细菌学教室在同一楼层,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细菌和毒物的研究,要利用这种手法非常方便。反正,这桩事件的特徵就是,全部过程环环相把,没有任何误差出现。

「接下来,假设当天吴一郎从福冈市郊的今川桥步行约一里回到侄之滨,依照户仓仙五郎之言,无论如何都必须经过那处石头切割工厂旁、两旁是山麓和田地的国道,这一点只要实地勘查过就能知道。田里麦穗已经长得相当高,只要戴著深色帽子和有色眼镜,围上领巾,戴著口罩,穿上夏天用的披风,静静坐在靠近道路的石头上或哪里,就能够让脸部轮廓和身材看起来像是完全下同的人,然後叫住回来的吴一郎,巧妙的施以诱惑,譬如说:『我是你已故母亲的朋友,在你还不懂事的幼年时期,她曾秘密拜托我一件事,我答应了她,所以现在为了完成诺言,才会来到这儿等你出现』。

「只要像这样编个谎言,就算吴一郎再怎么聪明应该也会上勾。之後,拿出绘卷给他,表示『这是你们吴家的宝物,令堂说放置家中会影响孩子的教育,所以托我暂时保管,因为你明天就要成为一家之主,所以前来送还。也就是说,这是你和真代子成婚之前,无论如何都必须先看过才行的东西,其中描绘你的远祖一对夫妇无上的忠义和极致的爱情,虽然关於这卷绘卷有各种恐怖的传说,也严禁给心情不够冷静的人看到,不过那完全是迷信,事实上,里面是非常完美的的名画和名文,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就在这里观看,假如不喜欢,再交回给我保管也无所谓。

『若在那块高岩後面看,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如果是我,这么说是最能激起我的好奇心的一番话!反正不管如何,吴一郎上勾了,依言在岩後展开绘卷,凶手则趁此时逃离,这并不会很困难。

「接下来是两年前的事件,也就是大正十三年三月二十六日发生的直方事件。当天晚上, W和M也确实都在福冈市。这是因为前一天的二十五日,M很难得去到九州大学,先见过当时犹在世上的精神病学教授斋藤博士和一干旧识後,求见校长、提出论文,并取回自毕业以来就寄在校方的银制手表。住宿处仍是蓬莱馆。另外,W从当时就居住在现在的春吉六番町家中,过著单身生活,家里只有一位帮忙煮饭的老婆婆,所以要趁天黑以後悄悄离家,直到天亮才回来而下被人察觉是相当容易的。亦即,两人的不在场证明都很不明确。……当天晚上九点左右,一辆崭新的箱型计程车在阴霾夜空下离开福冈向东疾驰。车上的人一副以煤矿致富的土财主模样,说『已经没有往直方的火车了,但是我忽然有急事前往,请你全速赶往直方』……」

「什么……那么,吴一郎的梦游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