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珠花不值什么的,江嬷嬷的孙女要是喜欢,我屋里还有六奶奶赏的绒花啊、荷包啊什么的,下次来了都给你捎来。”
“那赶情好,还是你们这些在主子身边服侍的有福啊,主子们平日里拨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
“江嬷嬷,您的大孙女多大了?也快进府了吧?”
“十岁了,被她娘惯得够呛,说舍不得送进府,昨个儿被我骂了,眼皮子浅的东西,光顾着自己恋着女儿,拦着女儿的前程,这要是我那大孙女在府里哪个主子面前混出了头,大了嫁个管事啥的,不比在家窝着强?”
“还是嬷嬷有见识,嬷嬷啊,我们家奶奶新来乍到的,正是缺人的时候,您孙女若是要进府,您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在我们奶奶面前提个一句半句的,进我们院子还是成的。”
“那可赶情好了。”江嬷嬷喜不自胜地说道,“瞧我,光顾着拉着你聊天了,你哥哥嫂子可在等着呢。”
“那嬷嬷回见了。”银玲福了一福,推开了那扇简陋的门,门里面的条凳上,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也是皮肤粗黑得很,长得又高又壮,身上的衣服倒是没补丁,就是洗得涮白的看不出本色了,女的是个穿着蓝布衫子的高佻妇人,脸上也是面有菜色,头上包着蓝布,插着木钗,衣服上补丁摞着补丁的,只有耳朵上的铜鎏金的耳圈,看着值点银子。
“哥哥,嫂子,你们可来了…”银玲大声的喊了一声,在外面远远的就听不见什么动静了。
只见屋里的银玲跪了下来,“拜见上人。”
那位面有菜色的妇人站了起来,“起来吧。”说话的声音竟是涤尘!那个男子向后退了一步,站到涤尘身边,显然是贴身的护卫。
“上人怎么亲自来了?”
“不放心你们,过来看看。”涤尘说道,“在府里一切可安好?”
“好。”银玲说道,“只是我们奶奶还是经常手脚冰凉…”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涤尘说着拿出一个盖着红绸包了的盖子的青瓷瓶出来,“此药名叫十丈红尘,也有人叫十红丸的,拿去给你们家奶奶,叫她每天吃一粒,病症自然就好了。”
“是。”银玲恭恭敬敬的接过药。
“你转告你们家奶奶,遇事不要太燥进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雪梅的事——她下手就是太早了。”
“是。”
“你讨好江嬷嬷这一招很聪明,这条路通路若是在我们手里,你们奶奶就如虎添翼了。”
“多谢上人夸奖。”
“行了,遇事多长几个心眼,你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回去吧。”涤尘从提着的竹篮子里拿出两个纸包来,“上面的一包是绿豆糕,你拿去分给下人们吃,上面的一包是百合糕,方子就抄在那纸包上,你交给你们奶奶就是了。”
“是。”银玲跪地磕了个头,接过两包东西之后站了起来,“哥哥、嫂子,你们回家告诉爹娘,奶奶是个好主子,我没挨打也没受骂,一日三餐都有肉,衣裳也尽够穿了,这些银子是我的月钱,你们回去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修吧,以后好日子在后面呢。”银玲又大声地说道。
她推开了门出去,见江嬷嬷远远的坐在凳子上磕着瓜子,地上是一大堆的瓜子皮,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没动窝。
“江嬷嬷,这个是我哥嫂给我捎的绿豆糕,自己家做的,就是料足好吃。”银玲分了两块绿豆糕给她,“您别嫌少。”
“不嫌少不嫌少,银玲姑娘,你跟我说的事你可一定要记着,我家大孙女的前程,就指望你了。”
“那是一定的,咱们谁跟谁啊。”
闵四娘接过银玲转交的十红丸,轻轻搁在一旁,“他们这些人,最会炼这些药丸子了。”
银玲笑了,“还有这百合糕。”
闵四娘掂了一块百合糕,在银玲惊讶的眼神中张嘴咬了一口,“果然有咬劲又不粘牙,甜而不腻,真正的好点心。”
活菩萨
十丈红尘——闵四娘含了一颗药入口,用温水冲下,果然觉得一股热气从原本冰凉的内腹一直升腾起来。
没过多久手脚就不在冰凉了,她躺在贵妃榻上枕着自己的胳膊望着手里的药瓶,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向那盘盛在琉璃盘子里的百合糕。
“她”父亲祖藉是安徽,祖母在世时最会做百合糕,“她”父亲最爱吃百合糕,“她”小的时候父亲教她写字,每写对一个字就会奖“她”一块百合糕。
“她”有两个嫡亲的哥哥,父亲最疼的却是“她”这个女儿,经常跟人说自己是重女轻男,陈家百合糕的方子是不传之秘,只有祖母和母亲知道做法,平时都是两位亲自下厨来做,“她”小的时候也跟着打过下手。
后来“她”长大了,祖母去世了,发现平时吃的百合糕的味道慢慢的变了,虽然也好吃,却不是小时候那个味儿了,父亲却说百合糕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变。
再到了后来,父亲的官越做越大,甚至都不再吃百合糕了,却没有想到今天涤尘送来了这百合糕,也送来了点心的方子…
“她”从来都没有完全信任过涤尘,就算是“涤尘”让她重生也一样,可涤尘竟有这点心方子——难道涤尘真的是父亲留在这世上的一道暗棋?
那些忠心追随于父亲的人,多数轻者丢官罢职,重则丧了性命,陈家满门抄斩,却只有远在安徽的族人千里迢迢来京草草收殓尸骨,京城中那一年是闻陈色变。
涤尘呢?这么多年了,涤尘真的没变?他如今已经是圣上极宠信的道士了,难道就没有他自己的心思?
闵四娘放下手中的瓷瓶,就算是有别的心思又如何,只要不拦着她复仇,涤尘就算是想要谋朝篡位都不关她的事。
蒋家大奶奶蒋林氏面带微笑的听着下人讲这两天发生的事,二房如此她再怎么“宽厚”,也难诚心诚意的盼着二房好。
“听说是二爷给二奶奶赔了不是,小两口牵着手离的正院,出了正院的门就松了手各走各的了。”林氏的陪房满嬷嬷说道,“依奴婢看,还得别扭些个日子。”
“别扭?”林氏笑了,“她现在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个闺女就没动静了,想要别扭也得有那个资本,还得低头去哄二爷,二爷那人吃软不吃硬,她这些年也不是白修练的,真去哄了,也就哄回来了。”
“那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还能怎么办?雪梅是原来二奶奶的陪嫁丫头出身,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谁能为她出头。”林氏说道,“倒是三奶奶,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太太现在八成恨她恨得牙根痒痒,她也不想想,一个庶子媳妇,不随着自己的男人去任上过逍遥日子,反倒在这府里呆着,能有她好果子吃吗?”
“还是大奶奶想得明白。”满嬷嬷说道,“大奶奶昨个儿那宝月庵的了然师太又来了,奴婢推说大奶奶在午睡,就把她给打发了…”
“她又为了什么事啊?”
“还不是她那几亩薄田…”
“几亩薄田?宝月庵光是旱田就有上百亩,谁家要是有她那几亩薄田,早发达了。”
“是,是,奶奶说的是…这不是有人欺负宝月庵全都是女流嘛,种地想要赖租子,也有边界上的事,她这才来求奶奶出个条子,在地方上说句话。”
“说话?我能说什么话?”林氏说道,“我原是怎么说的,如今还是怎么说,我本是深宅女子,不管外面的事…”
“奴婢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她…她说愿意奉上纹银千两…”
“我还真不缺这千把百两银子,你让她另求高明吧。”
“她还说她有一个百试百灵的求子方子…且是想生男就生男,想生女就生女…”
林氏心中一动,她是儿女双全的,可是她娘家哥哥却是成亲多年无子的,不但是正妻无子,几个妾室通房停了避子汤,亦都是无子…连个有孕的都没有…
“我跟她说,她这个方子若是有用,别说是租子和边界的事,我给宝月庵重修庙宇都是成的。”
“是。”满嬷嬷眉开眼笑的走了,手上明晃晃崭新的金镯子,闪着耀眼的光芒。
银玲端了红枣姜茶进屋,面色看起来发白的闵四娘喝了一口姜茶,躺回到床上,金玲坐在床上,把闵四娘冰凉的脚捂在怀里,锦凤拿了汤婆子,给闵四娘捂着,锦环给闵四娘擦着头上的虚汗,“姑娘您这病…”
“只是寒症…”闵四娘心里明白,怕是那十丈红尘药性猛烈,她这身子有些受不住,这才浑身发冷头冒虚汗,手心却是浑烫的。
“要不要去请大夫?”锦环说道。
“不必,我在乡下时就有这个毛病,只是快要来潮了。”闵四娘说道,她重生之后许是因为太过阴寒,并没有来过潮,在闵家时她就是和银玲做手脚隔个一两个月做一次假,闵夫人只当时她年龄小,月事不稳未当回事,如今正好可以把戏继续演下去。
银玲立刻站了起来,“奴婢去准备东西。”
剩下的三个丫头都没有说话,姑娘成亲以来一直没来月事,她们私下猜着是不是进门喜,却没想到…眼下那件事怕是要躲不过了,“锦凤你叫玫红和玫芬把二爷的书房归整好,二爷怕是要在书房住个七八天了。”
“是。”
蒋佑方从外面回来,就见丫头们用某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进屋一看闵四娘躺在床上,似是病了,立刻跑了过去,握了闵四娘的手。
“四娘,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只是月事来了。”闵四娘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不难受了。”她说的是实话,只是眉头微颦看起来颇为戚苦,“我从小就有这毛病,熬过去就好了。”
“你说的什么傻话,锦环呢?还不快去请大夫!”蒋佑方喊道。
“六爷!我已经好了。”闵四娘坐了起来,却有些摇晃,蒋佑方赶紧扶了她。
“这怎么能说是好呢?”
“我这真的是老毛病了,原本在家时就有,只是一直吃着药,并不像这次这般,这次出嫁我母亲说带着药不吉利,就没给我带来,这才犯了病,幸好锦环机灵,偷偷的带出来了一瓶,我吃了药已经没事了。”
“那是什么药?”
闵四娘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瓷瓶,“此药名唤十红丸,是我在乡下时遇上一位游方的和尚,他说跟我有缘,送我的方子,不瞒六爷说,我小的时候身子骨差,三天两头的病,吃了这药之后,连风寒都少得了,只是这浑身上下总没什么肉。”
“这样的宝贝药,你怎么就断了呢,真真是不爱惜自己。”蒋佑方说道,“你把药方子给我,我找人制个百十来丸的,你天天吃月月吃就是了。”
“这药方子不难得,难得的是药材。”闵四娘说道,“所谓十红,是一年四季里十种开红花的花朵的花瓣,还非得是每年第一个全开的花,在清晨里带着露珠子一起采下来,再取无根水三钱、白露那天的露水三钱、大雪那天的雪水三钱,盛在陶罐子里,埋在我睡的床下,三年之后取出来,配了成方制药,方才能制成这十红丸,因是只埋在我的床下,这药就只能我独个吃,旁人吃了非但无好处,反而有坏处,如今我成了婚,这药怕是制不成了。”
“这可怎么是好?”蒋佑方一定这药制不成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银玲在一旁欲言又止,刚想说话,却被闵四娘用眼神制止了,“这倒也无妨,只是把那陶罐埋在梅花树下就是了,虽药效差些,也不过是手脚发凉罢了,并无大妨。”
“你这话说的,自己的身子怎能轻忽?”
“姑娘…奴婢记得姑娘的奶嬷嬷方嬷嬷曾经说过,那和尚说姑娘成了亲身子只会更好…”银玲忍不住说道。
“多言多语!”闵四娘挥退银玲。
“且慢!”蒋佑方看出闵四娘有话未说,拦下了银玲,“四娘,你我本是夫妻,那和尚若是留下了什么方子,你只管对我说,那怕是割肉我也舍得的。”
“哪里用得着割肉。”闵四娘瞪了银玲一眼,“要说解方那和尚倒是留下了,非得诚心诚意为我好的人,亲自摘了这些花、采了这些露珠,跟我一同起卧,这药效啊,比原来还要好些。”
蒋佑方合掌而笑,“这有何难!从今日起我自是会诚心诚意的为四娘你制药,四娘,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闵四娘眼睛里含了泪,“我自是知道你的心的,可是…你是首辅家的公子…我原也没指望你能…”
“什么首辅公子,天大的身份架子,也比不得你我的情份,你跟我要长长久久白头到老,做恩爱夫妻才是。”
闵四娘揽了他的脖子,下巴枕在他宽宽的肩膀上,鼻子一抽一抽的流下泪来,“妾身何德何能,竟得六爷如此厚爱…”
“嘘,莫哭了,原本是为了你好,当心哭坏身子。”蒋佑方用手掌抹了闵四娘脸上的眼泪,只觉得心疼得不行。
闵四娘闭上了眼睛。
如果非要在蒋家的主子里找好人,找来找去也只有两个,一个是蒋佑方,她那一双儿女没了的时候,是刚满十岁的蒋佑方大发了一顿脾气,把奶娘硬生生的给打断了腿扔了出去。
另一个是嫁了人的蒋家唯一的嫡出姑娘,蒋佑雯,她身为女子却能跟男子一样名字入了大排行,足见这位姑娘在府中的受重视,也是这位姑奶奶,为了“陈雨霖”的自尽和侄子、侄女的死,跟蒋吕氏吵了无数次的架,为这事跟蒋佑昌见了面都不说话。
可惜的是这两个人也必定是她复仇计划里的炮灰…
听说闵四娘有些小毛病,大奶奶林氏是第一个到的,“这红参啊,是西洋那边产的,据说是温补又不上火,最适合女子温补,你且先吃着,没有了再找我要。”
“多谢大嫂子了。”闵四娘叫玫红收了林氏包来的礼,林氏久在宅门里混着,眼角一扫就看出被褥少了一套,心里也就明白这是怎么个病了。
“弟妹可曾吃过药?”
“我这是老病了,已经吃过药了。”闵四娘说道,她原本生得就瘦弱,小脸此刻白得近乎于透明,身上只穿着白色的里衣,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漆黑如墨的长发半披着,弱不胜衣似的柔弱,林氏想起古人说的那句我见犹怜的话来了…只是这样的女子怕寿数难长…
“唉,弟妹可要多注意身子,咱们家太太啊,就是喜欢女孩子家富富态态的,你这样瘦弱可是不好。”
“我吃得不少,就是瘦不长肉,平素倒是没什么毛病,除了这老毛病,也不爱生病。”
“这样就好。”林氏点了点头,“我刚嫁进门的时候也是瘦,生了孩子之后才慢慢胖起来的,弟妹生了孩子,自然就好了。”林氏确实生得丰润,圆脸细眉珠圆玉润,典型的富家奶奶的喜兴长相。
闵四娘红了脸,低下了头,她本是新妇怕羞不敢说生孩子的事,只得指了桌上的点心替自己遮羞,“这是我的丫头和我琢磨出的新点心,取了个浑名叫百合糕,大嫂尝尝看。”
林氏拈了块点心入口,果然软甜可口,难得的是粘却不粘牙,颇有咬劲——“这可是糯米做的?”
“正是,要将糯米煮熟,放进石槽里,不停的舀,要连舀十二个时辰才算成了。”
“那岂不是和年糕仿佛?可我吃着却不是年糕的味,里面好像还加了别的东西…”
“这个就是我的秘方了。”闵四娘抿嘴乐了,“不过大嫂若是真的爱吃,等下我叫银玲把这制糕的方子抄录一份给大嫂就是了。”
林氏忍不住又吃了一块,“这百合糕难得的是甜而不腻,不像是旁地点心,不甜吧没味,太甜又齁得慌。”
“这点心啊,配上碧螺春茶最好了…”闵四娘又亲自奉上一杯热茶。
林氏喝了,果然是齿颊生香,茶的清香味和点心的甜味,合着了一股说不出道不明香味,直冲鼻翼,“好,弟妹果然是七窍玲珑心,我本理来探病的,谁料想这点心也吃到好的了,茶也喝到好的了,倒像是来享福一样。”
“大嫂既是喜欢,走时把这茶再包一包带走吧。”
“我这又吃又拿的,这红参啊,送得值。”林氏笑道,她话说得憨厚,人也是宽厚实诚的样子,不知底细的人真真以为眼前是一尊活菩萨。
丫鬟心机
蒋家各院依照家规除了正院都只设茶水、点心房,不设专门的小厨房,各院的饭菜都是都是依着定例做好了装到食盒里,再由丫头们取来的,闵四娘说起来只是躺了一天,就觉神清气爽,不但身上有了热乎劲,连脸都红润了些,只是觉得嘴里没什么味道,加了一道酸笋鸡皮汤,只拿汤就了一小碗碧梗米饭,略吃了几筷子清淡的小菜也就饱了。
“六爷都吃什么了?”闵四娘漱了口,用帕子擦完了嘴角,问伺候饭食的锦环和锦凤。
“六爷胃口好,吃了两碗碧米饭,菜也吃了大半。”
“嗯。”闵四娘点了点头,“晚上再让厨房熬碗鸽子汤给六爷送去吧。”
锦环只是答了声是,锦凤的脸色却有些变化,那鸽子汤是补身的,奶奶给六爷吃鸽子汤…
“这剩下的饭食扔了怪可惜的,你们拿下去用了吧。”
“谢奶奶赏。”
闵四娘饭后惯喝普洱去油腻,金玲早就备好了茶水送上来,闵四娘拿了茶杯喝茶。
蒋佑方搬到书房住了四天了,玫苹也好,这院子里有别的心思的丫头也好,都蠢蠢欲动,闵四娘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她猜得没错的话今晚会有人得手…
反正她是贤良的,通房也好,小妾也好,谁有本事谁上位,只要不挡她的路就成。
“奶奶,四奶奶来了。”
闵四娘眉毛一挑…她死的时候四爷和四奶奶薛氏还未定亲呢,她死后一年四奶奶才进得门,两人并无仇怨,只是这薛家…
蒋四奶奶薛氏闺名静容,出身九门提督薛府,若非蒋家当时已经权倾天下,薛家也不会把嫡出女嫁给蒋家的庶子,单论容貌,四奶奶薛氏怕是蒋家媳妇中最美的一个,就算是闵四娘也是自叹不如,无论是娇艳的“陈雨霖”还是柔美的闵四娘,她两个壳子加起来都不如四奶奶一个人漂亮。
只是这样一位如花的美人,不但嫁得是庶子,那庶子还是个不争气的“黑羊”,身为蒋家子却和杏林党人走得颇近,若非娶了个好媳妇,怕是早就命不久长。
闵四娘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一个美女有多美,不用看她的长相,只需看她周围的人的态度就知道了。
四奶奶薛静容进来的时候,替她打帘的丫头玫红看着她的背影都不知不觉的呆了一下,足见容貌之美,替闵四娘扇扇的金玲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见薛静容,都忘了扇扇了,闵四娘咳了一声,金玲这才恢复常态。
薛静容似乎知道自己容貌出众,华衣美饰只会污了这份美,只着白底绣红缠枝花边的长袄,纯白月华裙,头上斜插了一只碧玉瓒,鬓边戴了朵红绒花,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装饰。
闵四娘坐了起来,“四嫂真的是稀客。”装做娇弱无力却想起身的样子,被银玲扶了起来。
薛静容赶紧抚了她的另一边,“弟妹即是病了就不要起来,我原该早些来的,只是我那孩儿这几天有些发热,走不开。”
“我知道四嫂子忙。”闵四娘笑道,“我这一病啊,倒看出来了,这人病了头一两天好,人啊走马灯似的来,可是这病久了呢,来的人就少了,似四嫂这个时候来,真真是雪中送炭一般。”
“瞧你这话说的,为捧我一个得罪了满府的人了。”薛静容笑道,“我们夫妻底子薄,满府最穷的就是我们了,这次来探病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是带了我亲手做的枣泥糕,来给弟妹尝尝。”
“四嫂子您可别再说笑话了。”九门提督府出来的姑娘,就算是生母早丧继母当家,也不至于过得有多穷,更不用说薛家的外祖家也是侯门公府,说起来闵家颇有不如,只是薛静容与六爷蒋佑方差得年龄大,蒋佑方也确实淘气胡闹得不像话,否则这六奶奶的位子是她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锦凤进来通报:“五奶奶来了。”
蒋家五奶奶蒋张氏,闺名月娘,出身说起来最差,其父不过是不起眼的六品官,张月娘在蒋家的儿媳里是出了名的据嘴葫芦,跟五爷蒋佑五人称一对闷罐子,轻易不说话,针扎下去都不吭声儿的主儿,许是跟闵四娘年龄相近,张月娘跟闵四娘还不错,这已经是她第三回来看闵四娘了。
张月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看见在外间屋跟锦环说话的薛静容的丫头了,想要走却已经晚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屋里进,“四嫂子好。”
“你来了。”薛静容笑道,“咱们俩个也是有缘份。”她笑眯眯的拉了张月娘的手,两人往一起一站,美得更美,平庸得更平庸,只有闵四娘看见薛静容握着张月娘的手时,停留的时间比泛泛之交要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