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若是个男的…他拉着那位少奶奶的手上楼…岂非…”
“什么少奶奶?你见过哪家的少奶奶只带一个丫鬟就出门的?”刘老爷子指了指正跟伙计调笑的小丫鬟,“搞不好是哪个一等□出来买东西了,不是什么好货…若是出了事,也是她自找。”
“还是您见多识广…可是这灼华斋的东西…可是有不少太太、奶奶用的…”
“是以要早查清楚…”
“那是要回去禀告老爷?”
“他事多得很…前次有个巡街御史,骂了梁王家奴纵马行凶的是哪个?”
“应是巡街御史罗大人,您还赞了他颇有古风…”
“就找他!这事儿该他管!”
张太太掀了帘子,下了马车,瞧着这个利落的小院,要说这十奶奶确实是个厉害的,一个年轻的媳妇,若在旁人家正是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学管家的时候,偏她跟着十爷到了京里顶门立户过日子,把日子过得很兴旺的样子,丝毫没有一丝的急迫,不止柴米油盐算盘精,便是亲戚往来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来。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姚荣家的远远地迎了过来,“张太太来了,太太等您有一会儿了…”
张太太这才心里暗暗地叫自己改口,在京里,就要叫十奶奶做太太,“数月不见姚家嫂子,你越发的富态了。”
姚荣家的摸摸自己的脸,“您可别拿我取笑,整日里没什么事,除了长肉没有别的本事了,愚胖才是真的,做奴婢的哪敢称富态。”她一边说一边扶着张太太的手往屋里去,她虽是许樱的陪嫁媳妇子,张太太这个掌柜娘子却也比她只高半级,因而两人一直是平礼相称。
“听说太太病了,今个儿可好些了?”
“前个儿勇毅伯府的伯夫人找太太过去说话,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抻着了,躺两天便好了。”
“老爷不在家里,太太可真要小心在意些…”
“可不是,也是那天我头疼病犯了,太太不让我跟去,结果一帮小的不知护着太太,便出了事。”
她俩一边说一边往屋里去,待到了里屋门口,姚荣家的提高了声音,“太太,张太太来看您了。”
“快请进。”
张太太听着里面许樱的声音中气十足,心说果然病得不重,再往屋里去,见许樱歪在临窗大炕上,身上搭着个大红洋毯,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替她捶腿,翠菊坐在一旁扇着扇,另有一个小丫鬟捧着茶,虽说年纪轻轻,却是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
“给太太请安。”
“起来吧,看坐。”许樱挥了挥手,替她捶腿的小丫鬟退了下去,慢慢地由翠菊扶着坐了起来,洋毯滑落,露出了已经鼓起老高的肚子。
张太太坐了下来,小丫鬟送上来一杯茶,接了过来慢慢的喝了起来,心里想着这人啊,同人不同命,就有人生来锦衣玉食,小小年纪便吃尽穿绝,享尽人间富贵,想她当初刚嫁到张家的时候,大着肚子也要整日劳作,生大儿子的那天,还要早起做早饭…
“昨个儿就听说太太病了,偏我抽不出工夫来,今个儿才来看您…”
“你管着一大家子人,自不是似我一般,无有什么事…又无人管束着,想出门走走就出门走走…”
“是啊…”所以说太太实在是享受…似她做新媳妇的时候,出门买盐都得先跟婆婆说一声,回来的稍晚一点就会被婆婆骂,想想她现下也熬出头了,可是也老了…穿再好的衣裳也显不出身段,再好的胭脂也…
“上回你跟我一起去灼华斋买得胭脂实在是好,我又去买了一回,那凝脂竟不做了,要提前一个月去订…”
“是啊,灼华斋便是如此做生意的,太太您上次去是赶上了,否则材料集不齐,做不出便是做不出了。”
“那似是这般做生意…岂非是赔了?”光是那个位置的店面,一年的租金就不少,灼华斋把自己捧得太高了,难怪会到最后要想歪门邪道…
“小的去得少,跟老板娘只不过是自来熟,知道的实底也不多。”
“哦。”许樱点了点头,“这回我去勇毅伯府,算是开了眼界,都说连家富,可论贵实在比不上京城里的高门大户…”
“听说太太与荣亲王家也有亲…”
“我家有个妹妹家给了展侧妃的侄儿,说起来也是长辈…山东的老老太太和家母都说不能失了礼数让人垢病,可这门亲戚实在是有些…唉…幸好侧妃娘娘平易近人,每次逢年过节也都想着我…”
张太太讪讪地笑了,心里面想着的则是这连家势力说来不小,自家男人想得那个主意…能成吗?自己上次与百合说得话,她到底有没有与太太说?若是与太太说了,太太为何还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许樱摸了摸肚子皱了皱眉,“呀…”
“太太您怎么了?”
“刚才肚子疼了一下…”
“太太您有孕虽已然四个多月,若说胎动也早了些…怕是还是抻着的那一下没好…”
“这可如何是好,冯嬷嬷前个儿摔坏了腿,正在屋里养着呢,我跟前只有姚荣家的是个年长的,偏她也没生过孩子,张太太您生得孩子多…不如在家里陪我住几日吧?”
“这…按理太太想让小的陪着住几日,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我家张掌柜…”
“张掌柜那里,自有我派人去说…”
张太太眉头紧皱,却也不敢再多说,心里打定了主意,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往外吐,熬过这几日再说…
张掌柜有些怔愣地听着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己内室的程大人说话,心跳得快要顺着嗓子眼蹦出来了,“您是说——现下便要…”
“就是现在就要,你不是说已经做完了一年的帐了吗?”
“可甫总管明明说…”
“他说什么了?你都没见过他,他能跟你说什么?”程大人瞪起了眼睛,他这一年过得实在是窝囊,差事被自己的兄弟抢了去,在家里面处处看自己老婆的脸色,就连自己的母亲在知道自己的事之后,也几次教训他,在外面更是被人瞧不起,往日里主动跟他见礼,他连理都懒得理的人,现下也敢拿鼻孔瞧他了,更有一些所谓的“朋友”劝他勿要执迷不悟,回头是岸,他什么时候成了被人教训的人了?往日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
更不用说连成珏…一想到连成珏的死,他就觉得胃里翻搅着难受,他再怎么样也罪不至死,可恨连家连自己的亲生骨血都不放过…
偏偏连成璧在京里越混越开,竟得了武驸马的赏识一同往江南替皇上办差,若是他回来了,被引见到皇上跟前,再加上刘首辅一向对山东出身的官员提携有加,岂非是要前途无量?
程子常越想越气,气是顾不得许多,现下就想给连成璧来个釜底抽薪,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古训都不记得了,更不记得甫总管与他说的要慢慢谋夺连家产业的事。
张掌柜见他气愤得五官都扭曲了,也不敢太深说,可又不说不成,“那此事英掌柜知道吗?”
“什么英掌柜?”
张掌柜心更是跳个不停,他连英掌柜都不认了,显是失心疯了,若是没有甫总管和英掌柜,程子常一个失势了的内务府前副总管又能如何?他心里急得很,深悔自己上了贼船…可偏又下不来了…
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外面忽然一阵的骚乱,没过多大一会儿,楼下的店面里也吵闹了起来,他颇生气地掀了帘子下了楼走到楼梯口骂道,“外面是何人在喧哗?”
“掌柜的,外面来了一队的官差,说是巡街的御史查到灼华斋的掌柜是男人假扮的,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出来抓人!已经给逮着了,据说找男女忤当场作验看了,不止是个男人,还是个太监!”
张掌柜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再听不见声响…
190 吃了我的吐出来
灼华斋的老板不止是个男的,还是个太监的事,简直像是有京城午门口点了一串十万响的鞭炮,炸得整个京城连带着上至皇上下至草民百姓全都蒙了圈,各个都议论此事,御史言官朝堂上骂跳着脚的骂,骂得内务府灰溜溜的不说,小皇上脸黑得跟包公一样。
偏那个太监又五城兵马司不明不白地上了吊,这回言官连五城兵马司一起骂,说他们舞弊,杀灭口。
引经据典不说,连前明的种种都被拿出来说,不知道谁把此是慈宁宫甫总管的徒弟的事查了出来,甫总管立时被骂成是魏忠贤再世,要当九千岁。
这回太后后宫里呆不住了,下了懿旨将甫总管锁拿归案,交慎刑司严加审问,偏甫总管只呆了一宿便趁不备,吞了自己的金戒指自尽,宫里又是一片的血雨腥风。
总之此事闹腾了走有半个月,宫里宫外有牵连的没牵连的抓的抓自尽的自尽,连刘首辅因为题写了牌匾都闹了个半红脸,直道自己并不知情。
更不用说京里有许多高门大户的姨太太,小媳妇为了这事儿寻死寻活的,闹了个鸡飞狗跳。
许樱原本没想此事能闹这么大的动静,她上一世就不知道灼华斋出了什么事,若是这般惊天动地的,她又岂能不知?
把百合找来问详情才晓得刘老爷子不愧为耿介的山东汉子,直接找了巡城御史,那御史也是个不知转弯的,更不晓得此不止女扮男装还是个太监,找了五城兵马司的就光明正大地去拿了,那两个验身的忤作嘴也快了些,发现他是个太监之后,一声惊呼,叫嚷了出来,被灼华斋外面瞧热闹的百姓给听见了,一来二去的,这事儿彻底捂不住了,百合最后说道,“许忠这两日有些担心,怕刘老爷子说漏了嘴,说是他说出去的,刘首辅秋后算帐…”
“刘首辅不会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再说了许忠也没说那灼华斋的老板娘是太监,只说瞧着像个象姑,不像是正经的女。”许樱笑道,本来她只是想要抄了灼华斋,让甫总管和程子常手忙脚乱一阵子,却没想到事态变成如此,甫总管死了,程子常一个失了势的内务府副总管,浑身都是铁能打几根钉?
一场大祸竟消弭于无形…许樱心里虽总觉得此事不会这么轻易就解决,还是松了口气,就她琢磨着如何与毛氏再见一面,当面谢她的恩情时,百合说道,“可惜那些个与灼华斋常来常往的太太、奶奶、姨娘,怕是要受牵累了…听说好几家的后宅都不安宁,正室倒还好,妾室们好些个互相拆台的。”
“总归那位假老板娘是太监,皇上的妃子都不敢太监看,何况是普通百姓的?他也未曾真有什么出格的事,无非是些嘴皮子官司罢了。”许樱看了眼窗外,见麦穗挺着快要临盆的肚子前面走着,后面跟了两个拿着脏衣裳的洗衣妇,麦穗自从回到莲花胡同,虽说明面上是督着洗衣房的,可洗衣房里只有两个外面请来的洗衣妇,她虽不用干活,却也没什么实权,因她是吃过亏的,虽说肚子越来越大,还是每件事必然亲历亲为…
百合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麦穗的背影,随口提了句,“麦穗怕是快生了吧。”
“是啊。”
“也该送回家里待产了,姑娘现下也怀着孕,再有个家里生孩子的,怕是不吉。”
“前个儿就让姚荣家的派捎信到庄子里了,偏麦穗的婆家不肯来。”
“不是听说她婆婆有来看过她吗?”
“来要过一两次钱,见麦穗没什么可榨的了,就再不来了。”
“那――”
“那一家子,嫌狗厌的,听庄头说不干活不说,还整天游手好闲,庄子里挑拨离间,又夸耀自家富贵,又说恶毒…若非他们家儿子没有身契,真该远远的都卖了。”
“姑娘说得真有趣,那一对老夫妻都老成那样了,谁会买?麦穗既然已经嫁了,就是他们家的了,不如这次回去,将麦穗带走,送回婆家去,生完了孩子再领回来,姑娘您看如何?”
“麦穗他们家怕是不能平安生孩子,把她带到们家里去吧,生完了出了满月,送回山东娘那里,管家的知道的事差不多问清楚了,留着无益。”
百合没问许樱要问清楚管家什么事,心知自家姑娘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不知姑爷什么时候回来?”
“京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让他们速速回京了,怕是快了。”
待送走了百合,许樱摸着肚子想了想,“来,请张太太来。”自从那日张太太到了莲花胡同,她就一直说自己身子不好,乏照顾,不肯让她走,将她安置客房里,每日供应三餐饭食,却不许她出门,又“无意”中让她知道了灼华斋“老板娘”是个真太监假女,被官府捉走的事,张太太虽明知自己被软禁了,却也乖顺得很。
张太太这几日每日都想着自己夫妻的下场,偏不见太太找她,盘算来盘算去,却是越盘算越怕,他们夫妻虽不是连家的下仆,可私吞东家财物,被告到官府,一样是罪责难道,现下灼华斋又被封了,他们夫妻失了倚靠岂有好下场?
往日她觉得姚掌柜一家笨,落得个收拾细软回家种田的下场,现下他们夫妻想要收拾细软回家种田怕是都不可得了。
整日里想得都是某某掌柜贪了东家的银子,被东家锁拿到了官府,被判了流刑,妻离子散家破亡的情形,他们夫妻穷过,因而更怕穷,回到原来的日子,还不如一家喝下砒霜死一齐死了的好。
现下见姚荣家的笑吟吟地站客房门前说太太有请的时候,便似是脖子上套上绳索一般,张太太站了起来,却只觉得两股战战,软得迈不动腿。
姚荣家的扶起她道,“张太太可是腿麻了?”
“姚家****,太太究竟是什么意思?您千万替们夫妻求一求情,求她大不计小过,饶了们夫妻…”
“太太最是仁善,她现今又有了身孕,定会给们夫妻指一条明路…”姚荣家的想了想又道,“只是您莲花胡同住了这么久,张掌柜也没有一星半点的音信,太太有些疑虑罢了…”
“那个老杀材,定是不敢登门,若是太太让们夫妻去做什么事,们夫妻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倒不用们赴汤蹈火…”姚荣家的扶着她慢慢地顺着抄手游廊走到正堂,又扶着她进了屋,张太太见许樱还是穿着半新不旧的宽大袍子,临窗大炕上坐着,却是因过了午,正吃银耳莲子羹,冯嬷嬷站她的身旁,见她进来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似没瞧见一般低下了头。
“给太太请安。”张太太一边说,一边跪了下来。
许樱似是才瞧见她一般道,“起来吧,非家下仆,不必如此拘礼。”
“这是应当的。”张太太走了这许久,腿上总算有了些力气,自己站了起来,没想到脚下一滑,又差点跪下,又是姚荣家的扶了她一把,才让她站了起来。
“这些日子留府里帮忙,想必是家里的事全都耽搁了吧?”
“家里没什么事不是儿媳妇不能做的,家里也是个闲,没什么耽搁不耽搁的。”
“这样就好了。”许樱低头吃了一口银耳羹,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道,“张太太既然这里住了这些时日,还是捎个信儿,让张掌柜来接吧…”
张太太听她这么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太太您的意思是…”
“虽说您说家里没什么事,可也不好总这么将拘这里陪,让张掌柜来接回家吧。”
“是,是,是,谢太太恩典。”张太太曲膝行了个礼,又差点跌倒。
“劳烦跟张掌柜说一声,来的时候把三年的流水帐并总帐都送来,闲来无事,要看帐。”
“是,是,是…”虽说要帐本就是要交权的意思,张太太还是觉得已然比自己料想的要好了。
“这京里的生意难做,说起来也没赚什么银子,净赔本赚吆喝了…”
“赚了的,赚了的…虽不知道生意上的事,可这一两年们当家的回家里都是脾气极好的样子,并未因生意上的事着急上火,必是赚了的。”
“赚了就好,不赚就要再查帐了…”
“赚了,赚了…敢拿脑袋担保,定是赚了的。”
许樱瞧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来,送张太太回客房歇着,姚荣家的,是识得字的,替张太太写封信回家里。”
“是。”
待张太太也走了,许樱叫来了翠菊,“百合把麦穗带走了?”
“带走了。”
“把柴房里的廖嬷嬷带出来,告诉她想要孙子,就把剩下的东西埋哪儿了全吐出了,否则要让她没了儿子又没孙子。”
“是。”
许樱嘴角带着一抹笑,她狠吗?可若非是廖嬷嬷的儿子没钱还要滥赌喝花酒,又怎么会被打死街头,她早就料定廖嬷嬷必定藏了些东西,那些东西本来就是连家的,让她吐出来,天经地义…
191 拿了我的还回来
许樱作了个梦,梦里她似是又回到了山东许家自己母女俩个栖身的小院,她盘腿坐在炕上绣鞋面,母亲坐在她的对面,时不时的指点她几句,窗户敞开着,一阵和煦的风吹了进来,吹得炕桌上用剪子压住的花样子微微颤动,窗外麦芽和麦穗一边晾晒着刚洗好的衣裳一边笑闹在一处,两个人没有说官话,而是叽哩瓜拉地说着乡下土话,许樱听得一知半解,却见母亲笑个不停,“娘,她们在说什么?”
“那两个小蹄子在说嫁人的话,一个人讲非要生儿子不可,一个人在讲若是连生三个没儿子,就不生了…”杨氏一边说一边笑,“屁大点的孩子,想得到长远。”
许樱也跟着笑了起来,却差点被针扎了手…
许樱睁开了眼,扶着肚子翻了个身,掀开床上的帏幔看向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却不到起床的时辰,远处的鸡鸣和狗吠声分外的清晰…
“麦…”她刚张了嘴,又闭上了,今个儿她这是怎么了?总想起之前的事,她早就知道人这东西,身为万物灵长,集天下之恶于一身,便是自小一处长大的都未必真得可信,麦穗再好,也是个不知进退的,早不是小时候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了,自己对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啪啪啪…”外屋的门不知道被谁轻轻扣响,在外屋守夜的翠菊好似睡得也不沉,没多大一会儿就起来了,端着灯去开门,小声问道,“谁?”外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翠菊好像挺惊讶地说了一声什么,许樱听得并不真切,只听见翠菊后面说,“你先回去歇着,等太太起来了我再告诉太太。”
许樱咳了一声,“我醒了,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翠菊拿着一盏琉璃灯进了屋,又将屋里的两盏灯点着了,坐到了床边,“太太,麦穗难产死了。”
许樱听见她这么说,愣了许久,“什么?”
“百合姐叫人入府报信儿,说是麦穗昨个儿半夜难产死了。”
许樱定定地瞧着外面,现下天光已经大亮,许樱瞧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有些辛辣,“孩子呢?”
“是个女孩,挺瘦的,大夫说不知道能不能活。”
“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许樱吃了两口早膳便放下了,抬头问绿萝,“张掌柜在外面等了多久了?”今个儿是事情聚在她门口的日子吧,她刚梳洗完毕,张掌柜就架着车,让人抬着一箱子的帐本来了。
“有一会儿了。”
“让他再等等。”她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们把吃的撤下去,“姚荣家的…”
姚荣家的低头过来施礼,“太太。”
“你带着二十两银子到百合家,说是五两银子我给她压惊,就说对不住了,让她家里平白无故遇上血灾,余下的银子让她替我把麦穗发送了。”
“是。”
“再去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若是活了下来,廖家又不要,找个积善无子的人家送给人吧。”廖嬷嬷已经把自己存的最后那一点珠宝献了出来,
“廖家若是要呢?”
“要就给他家,总算是他家的血脉。”
姚荣家的抿了抿嘴,颇有些不赞同,太太虽与廖家有前约,可廖家现下早已经家徒四壁,让他们养孩子岂不是坑了孩子?心里定下了另一番计较这才走了。
许樱又看了一会儿莲花胡同这几日的流水帐,安排了内外宅的事情,喝了晚茯苓霜,这才叫人请张掌柜进来。
张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头隔着门帘瞧着里面的动静,只见几双穿着绣鞋的脚来来去去的,动作轻盈利索,虽说里屋人不少,却是连声咳嗽声也无,只能听见十太太随手翻阅帐册的声音。
“都在这儿了?”
“回太太的话,都在这儿了。”
“张掌柜一向身子骨强健得很,若不是张太太与我说,我都不晓得您竟然已经痛风十几年了,怎么,又重了些?”
张掌柜确实有痛风之症,不能着凉不能吃鱼虾蟹更不能饮酒,可若是不沾这些,他还是极好的,可许樱提及他的病重了,张掌柜张了张嘴,又咽了口吐沫,“是啊,又重了些,今个儿天气晴好看不出,若是阴天下雨已然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