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政航笑道:“姨娘,这个不用查,只略问问,就知道燕曾这人不是在相思楼,就是在淑情雅聚里。”

朱姨娘不知那两个地方是青楼,纳闷地想了想,然后想通了就涨红了脸,暗想果然今日自己来得对了,不然就依着庄二老爷,那还了得,因不好就去与二老爷说,只得进了厨房,看看酒菜准备的如何。

简妍望了眼庄政航,庄政航道:“我去藏在楼上瞧瞧婆子如何整治他,也能开心开心。”说着,就向外走,忽地回头道:“你还不回了屋子里去,若叫我知道你去见他,看我不打死你。”说完,就一径向后头小楼去了。

那小楼就是先前庄采芹的屋子,屋子前种着大片的秋芙蓉、美人蕉,进了院子里,就见几个婆子在吃饭,青杏也在里头,那几人见他来,忙站起来。

庄政航道:“不妨碍,不妨碍,你们吃着,我就到楼上瞧瞧。”

青杏的娘忙开了小楼的门,叫庄政航进去,回头又去厨房拿了点心茶水给庄政航送上去。

庄政航坐在楼上,端着茶水,寻了个隐秘的地方坐着,耳朵里隐约听着青杏的娘和姨赞他生的好,心里略有些自得,心想秦十五果然是少见多怪,竟会觉得燕曾英俊;又想简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对自己这么一张俊脸视而不见,就稀罕外头那一张。

过了一会子,青杏出去,果然再过一盏茶功夫,燕曾就做出酒醉状跌跌撞撞地进来。

那青杏的娘年轻的时候应当也纤细姣美过,此时膀大腰圆,叫了一声淫贼,就劈头盖脸地打去,屋子里一群婆子窜出来,七手八脚地向燕曾脸上打。

因是女子,又是猝不及防,且佩剑已经解了,燕曾一时被打蒙了,晕晕乎乎地捂着脸,正要分辨,只见一婆子拿了一粗壮门栓来打,他护着身子,其他的婆子就打脸。燕曾看出这几个婆子有心要打他脸,于是只护着脸不放,又奋力要将人甩来。

半响,见没人动手了,才放下手,就听一婆子杀猪一般嚎叫道:“没脸见人了,我这就去死……”说着,就向外奔去,旁处不寻,偏要在那百年香樟树上解了腰带吊死。

庄二老爷正在香樟树下饮酒,忽见一婆子哭喊着没了清白要寻死,吓了一跳,一口酒呛在嗓子里,咳嗽了半日,脸上涨红,问是何事。

又有一群婆子来拉扯,劝说。

青杏的娘哭的几乎昏厥过去,口中道:“清清白白一世的人,偏就叫个混小子灌了两口猫尿就胡揉乱搡地给毁了,这叫我如何见人?”

庄二老爷听她嘴里不干净,要呵斥,又见人将一脸紫青、面皮发胀的燕曾扶来,自觉理亏,疑心是燕曾酒醉污人清白。

燕曾嘴巴被打肿,含糊不清地说道:“小侄没有……”

庄二老爷阴沉着脸道:“先将燕公子扶到书房去上药。”说着,示意人将燕曾领走。

燕曾走后,简妍才匆匆忙忙地赶来,道:“是侄媳妇没看好人,叫这婆子出来了。”

青杏娘叫道:“少夫人别落井下石,小的好好地在看着院子,连门都没出。”

简妍忙道:“还不住口,二叔领来的人哪里就能行出那事?”

青杏娘挣起来,就向庄二老爷身边的屏风架子上撞,她妹妹忙拦着她,姐妹两个一同抱头痛哭起来。

青杏姨哭道:“了不得了,出了这事,少不得咱们就是那个背黑锅的,少不得咱们就是叫二老爷吓唬着撵出去的……”

简妍着急地道:“快住口,快住口。”

虽是着急,但神色既无威严,言语也是祈求居多。如此,谁瞧见了不当简妍压不住这两个婆子。

庄二老爷涨红了脸,毕竟是自己个惹得祸,领了人进来,因此心里本想就撵了这两人,也不好开口。

朱姨娘急匆匆地过来,心想宁枉勿纵,庄政航要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说得那样肯定,倘若还叫庄二老爷信着那燕曾就不好,于是吞吞吐吐道:“老爷,原来那风筝就是燕公子放的,婢妾心想,约摸是那燕公子对府上的哪位姑娘起了意……”

庄二老爷眼皮子跳跳,朱姨娘的话更印证了婆子说的事,青杏娘约摸也看出庄二老爷气更短了,越发闹的凶。

“你劝劝她们两个,侄媳妇还年轻,压不住人。”说完,庄二老爷便向前头去了。

简妍假假地劝了青杏娘两句,然后就由着朱姨娘许下银子衣裳等物安抚两人。

朱姨娘劳累一场,又不知庄二老爷那边如何,对着简妍赔了不是,就匆匆忙忙地回前头去了。

青杏娘见人走了,抽了两声才有始有终地止住,堆着笑脸道:“少夫人。”

简妍笑道:“辛苦了,回头叫青杏拿了酒菜给你们,好好补一补。青杏的表妹日后也领了二等丫头的例,也跟青杏一起看东西就好。”

青杏娘跟姨忙答应着谢恩。

简妍叫人将屏风桌椅等物收了,伸手摸了摸那香樟树,暗想来了这么一出,庄二老爷再厚的脸皮也不会再惦记着这园子里的怪石老树了。

正想着,那边姚氏就一个人过来了。

姚氏笑道:“你可别说没人领着我,就叫我在你地盘上胡走,是你门上的媳妇不肯跟我来的。”

简妍道:“嫂子不知道我最是看人下菜碟的人吗?嫂子这样尊贵,就怕请你你还不来,谁敢说你乱走?”

姚氏笑笑,道:“才刚弄了个园子,凡事就应该严厉一些,规矩一些。虽一时得罪了人,但也有长远的好处。我就羡慕眼红的很,可惜求不来。偏你又将礼数做足了,只有下头无足轻重又是旁人房里的人有怨气,上头的叔伯婶子都赞你体贴。”因说着,就将自己的烦心事一一说了,不过也是些琐事,但越是琐事,才越叫人气恼,“你说这是什么事?先前我听着母亲那边的意思,约摸是舅老爷要来京,母亲想着要替舅老爷省一些银子,于是想拿了我园子里的东西去布置舅老爷的院子;前头老祖宗叫送来我们这一房的地契银钱,母亲又拦着留下了,你说我这家分的又有什么意思?先前的事,你做得,我就做不得,总归没有人辖制着你。旁人要有了道理才能跟你说,我那边是不讲理的,但凡丁点不顺遂,就能对着我发作一通。我是白担着分家的名,低下就没干过分家的事。”

简妍先不说话,之后想着既然定下同进退的法子,如今只有她一人严厉也不好,毕竟独木秀于林的事还是不要做,于是笑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想来,是大嫂子太过懂礼数了。”

姚氏沉默了一会子,半响道:“你说的有道理。”因想借着庄政航这一房的风分了家,可不能再借了他们的风与庄二夫人闹,还该自己谋划一把。

因心里有了事,姚氏与简妍说了两句就要走,临走时问:“你可是不待见你家三姑娘?我就纳闷,如梦那冷冰冰的性子你爱得了不得,三天两头多尊贵的东西你也舍得送;胡姨娘也不见你当真多厌烦,外头说她丢了贼不走空的名,我却知你是三不五时地留她在你这吃碗燕窝百合莲子的;你怎对你们三姑娘就不冷不热的?”

简妍笑道:“大嫂子来替人打抱不平呢。”

姚氏啐道:“咱们是什么话都说了,虽后头认识的,却也是交情匪浅。我哪里会替她打抱不平,只是纳闷,想问一问罢了。”

简妍道:“我不爱她那性子。如梦那边交情够了,你就是几万两的东西给了她,她也能坦然的收了;胡姨娘那边,便是一碗甜汤,她吃了也不觉委屈。独有那三姑娘,给轻了怕她心里不自在,说看不起她;给重了,更是斗米成仇。谁耐烦给人个东西还要不停地猜人心思。”

姚氏咋舌道:“不想你也这样清楚。实不相瞒,外头瞧着她跟我好,实际上我给她东西也要费些心思的,原先也不耐烦过,后头瞧着毛毛一年四季的肚兜子她都给做了,人又热情,每常来陪我说话,不好就跟她冷淡,于是就这么着过了几年。”

简妍笑道:“可见嫂子的性子比我好,还能忍着几年。”

姚氏笑道:“我是有些日子才看清这些的。偏她又只会跟我这样,上头的夫人们又都赞她,下头的婆子媳妇又都爱戴她,因此我也不敢说什么,唯恐人说我小人,不肯送东西,还叽叽咕咕猜度人。”

因那边露满来说庄二夫人叫姚氏回去搜搜园子,免得叫姑娘们瞧见那风筝,姚氏于是忙辞了出去。

姚氏去后,简妍看着人将东西收拾好,锁紧后头库房里,又就近去了清漪苑,翠缕、碧枝两个忙迎了出来。

简妍进去瞧了瞧,见两人已经将屋子收拾妥当,叫人补了几个摆设,就又回了棠梨阁。

进了门,玉环就悄悄地往里头指了指,道:“少爷说他中暑了。”

简妍心想中秋都过去了,哪里会中暑,进去了,见金枝殷勤地站在一边,阮妈妈亲自拧了帕子给庄政航敷着额头。

简妍摸了摸他的手,并不觉他发热。

庄政航道:“我发烧了,嘴里没味,你去做了面筋汤、烙了薄饼来给我吃。”

简妍眼皮子一跳,心想越活越回去了,这装病的手段也用上了,忙了一日,他竟然还给她添事,道:“生病了就该清清静静地养着,饿两顿就好了。”

庄政航闭了眼哼哼。

阮妈妈道:“我去弄。”

庄政航道:“妈妈别去,我知道妍儿手巧,就叫她去。”

“少夫人哪里会弄那个。”

简妍瞧出庄政航是要给她找麻烦,于是叫阮妈妈、金枝等人出去,坐在床边,道:“你这是做什么?”

庄政航手里转着帕子,道:“不做什么,就想你洗手为我做羹汤,你若是不会那两样,就做了旁的端来。”

简妍瞪了他一眼,道:“我忙了几日了,你……”

“再忙一日又怕什么?难不成燕曾逗你乐了一日,你给你亲相公做碗饭都不能了?若是我再不指使了你,谁知道你还记得你如今姓什么不?”

简妍见他这无赖模样,气道:“我做了,你吃了就能成仙?”

庄政航懒懒地道:“虽不能成仙,但有你这女大王服侍,我也算是赛神仙了。”

简妍闭了闭眼,笑道:“你保证吃了之后不再拿着这事寻我麻烦?”

庄政航嗯了一声。

简妍伸手掐他一把,转身就向外去。

庄政航道:“若回头叫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说着,见她回头瞪他,于是就不说话。

 


72、苦肉计上 ...


简妍果然去了厨房洗面和面,将面筋汤薄饼给庄政航做出来,就叫人端给他。
庄政航吃着,不见简妍,就问了玉叶。
玉叶道:“前头七姑娘病了,妙娥来寻少夫人,少夫人叫人用她的名请了何太医过来。”
庄政航道:“怎这事还要她去?前头不是叫平绣管着吗?”
玉叶道:“平绣姨娘如今是万事不敢做主,大事问老夫人,小事问少夫人。前头有个太监来,平绣姨娘还现请了少夫人去拿主意,少夫人就叫她跟老爷说,说是给了银子就是又开了那个无底洞,不给大姑娘在宫里自然更艰难,叫老爷瞧着办。老爷犹豫后,只说不给。”
庄政航道:“分家了,怎还这样藕断丝连。”说完,再三问过,知道东西当真是简妍做的,心想这必是跟了蒙兴的时候学的,不然跟燕曾的时候还有些银钱,哪里就学做这粗野的吃食。因又想那时候她该是个瞎子了,竟然也不服输,就跟人学做这个。
过了一个时辰,简妍没回来,却是玉环领着妙娥来拿一两犀角。
庄政航也随着简妍瞄了几眼医书,知道一些药用,问:“怎那样厉害了,就要用犀角?”
玉环道:“不是七姑娘用,是老爷要用,老爷先前酗酒,伤了脾胃,才刚少夫人叫太医给老爷把了脉,又听说老爷痰中有血丝,就开了犀角这一味。”
庄政航眉头微颦,倒也没说话。

晚间简妍回来,两人洗漱之后就睡了。
半夜,庄政航忽地梦中听人哼哼,醒转过来,就见身旁简妍口中不住呻吟,裹着被子不住蠕动,忙推醒她。
简妍微微睁开眼,声音轻飘地道:“你去叫了玉环来,然后去翠缕、碧枝那边睡吧。”
庄政航起身剪了烛花,然后拿了蜡烛过来,只见她脸上有些薄汗、面色苍白、眉头微颦,伸手摸她额头,手下只觉冰凉一片。
“你这是怎么了?”
简妍道:“没怎么,就是来潮了。”
“你的小日子不是该还有五六日才到吗?”
简妍勉强笑道:“你还记着呀,想是这几日事多,累着了,谁曾想这身子这样不经用。”说着,又催促道:“你扶了我去恭桶那,然后叫了人来,就赶紧去歇着吧。”
庄政航听她声音跟没有根一样,当即心里一凉,立时急躁起来,拿了衣裳给她披着。
简妍下了床,忽地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几乎跌倒。
庄政航忙伸手扶起她,见她几乎走不了路,就扶着她到隔间屏风后,将她扶到恭桶上,又看她连脱裤子的力气也没有,忙又帮她脱了,因又听她呻吟几声,忙出去叫了玉环来。
玉环、金枝两个忙送了热水,帮着简妍洗了,换了被褥,又将她扶到床上睡着。
庄政航先是瞧着两盆血水端出去,后见她抱着被子咬牙挺着,恨声道:“你这到底作践谁呢?大夫人的前车之鉴,你还没看够?”
简妍道:“你就去了翠缕那边吧,免得明日跟三叔读书没有精神。”
金枝咬着嘴唇望了眼庄政航,然后又低下头。
庄政航对金玉两人道:“你们出去吧。”
金枝不甘愿,但也只得跟玉环走了。
庄政航上床,进了简妍的被窝,一边揽着她,一边伸手去揉她肚子。
简妍道:“你出去吧,别蹭你身上了。”
庄政航道:“怕什么,亲都亲过的地方,我还能嫌了你?”又道:“也不知你这是跟谁学的做派,都分家了,何苦将自己累成这样?前头还说要生孩子,你就先自己不爱惜自己。”
简妍道:“并不是分家就没有事做。如今才分家,正是事最多的时候,万幸如今都料理清楚了,日后也没有什么大事了。”
庄政航无奈地道:“你这么个人……你这么个人……上辈子也是,临走了还将家里料理的清清楚楚,我见着还当你定要后悔回来呢,谁成想你当真不回头地走了。就是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也没见谁非要连那钟都擦得铮亮的。”
简妍啐道:“还不是叫你们家人逼的,多少年了,一丝一毫也不敢做错。这都成了骨子里的毛病了,不是想改就能改的。更何况如今是自己单独的家,更是心甘情愿要料理的清清楚楚。况且也不是没有好处,你没见老祖宗样样护着我,只跟那边没人帮着说话的嫂子一比,我就自在了许多。”说完一串子话,又觉口干舌燥,推了推庄政航,叫他去倒茶。
庄政航起身,才倒好了茶,阮妈妈又来敲门,端了汤药过来。
庄政航忙接了,又扶起简妍,揽着她喂她喝汤药。
阮妈妈落泪道:“少爷先去旁处,今晚上我跟少夫人睡,我给她揉着。”
庄政航忙道:“妈妈回去睡吧,不碍事,我给她揉着也是一样。”
“嫁人前都调好的身子,怎么又这样了?”阮妈妈说着,不觉就望了眼庄政航,又唯恐简妍是小产,因她不懂事才当做是来了月事,于是又反复问简妍身上如何,差点就问出可是庄政航将她打成这样的。
简妍心疼她一把年纪,心想方才该跟玉环说,叫玉环别将阮妈妈喊起来,忙笑着劝道:“妈妈,我这边有人呢,你快歇着去吧。”
阮妈妈见她浑身无力,又强撑着要送自己出屋子,忙一边抹泪,一边向外去了。

庄政航拿了杯子又给她漱了口,道:“再怎么样,你也该跟我说。我虽不甚聪慧,但是你划下道来,我也能替你办了事。你何苦将自己累成这样?你没见着大夫人走了,父亲那孤苦伶仃的模样,谁看见了不说他可怜?”因说着,又觉她身上一时冷,一时热,就又在被子里给她按手上穴位。
简妍嘴里哼了一声,只觉得肚子撕裂一般疼,叹道:“你如今好不容易静下心来读书,我哪里敢叫你分了心?”
庄政航道:“你还当你现在的身子是那摔打惯了的粗皮老肉,回回见了舅舅,舅舅就跟我念叨几句,说你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打不得骂不得。你要那个强做什么?本来舅舅就怕我对你动手,反复说换季你就要病一场,如今正是你身子弱的时候,你偏还来这么一出,你究竟是自己求死,还是想叫我死?本就累着,还成日里去背那医典,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简妍搂着他脖子,又觉腹中一阵坠痛,一股热血涌出,不禁又皱眉呻吟,然后笑道:“你别信他们的,我换季的时候顶多咳嗽几声,哪里像他们说的那样病弱。我学着,也是想着世事无常,倘然还避不了上辈子的祸,起码咱们两人中有一人有个手艺,能勉强糊口,这样也免得一家子衣食无着,白生下儿女来,又叫他们怨咱们将他们生下来受苦。”
庄政航沉默了一会子,心想简妍果然是无时无刻不为日后打算,偏他如今安逸了一些,就将日后抄家入狱的事全忘了,开口道:“你别费那样多的心思了。我又不是要考状元,后头铺子里的账我来看就是,如今我也没整日都读书,又不碍什么事,便是看一看医书也没什么要紧。总归这家该是我养着的,哪里能里里外外全叫你一人担着。”
简妍见他终于开口了,心中自然高兴,道:“你肯主动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虽不一定能成才,但也该给后头儿女做出榜样,别叫他们跟你学坐吃山空,叫他们甭管贵贱,都给自己找个活命的营生,世事无常,谁知哪一日就能用上,可好?我虽要强,要靠的人还不是你,你瞧三叔有本事,三婶就是不管多少事,也没人敢说她的不是……”
庄政航道:“你都拿命逼我了,我还能不应?听我的话,前头就交给祖母去管,告了病在家卧床歇着。你要学医我也替你学了,你就安心歇着吧。”
简妍道:“当真叫我卧床?你不要吃饼喝汤了?”
“我哪里知道你白日里就忙成那样,只看你面上没事捧着书看,悠哉自在的。”
简妍长出一口气道:“既然你这么有担当,我自然凡事都听你的。从今日起,我就装病,万事不搭理。”

庄政航摸她手脚冰凉,想起庄大夫人那么吐了两次血就死了,心里不免害怕起来,道:“我只求你别死了,抛闪下我一个人,其他的我都不管了。”说着,又去搓她手背,心想日子好不容易好一点,简妍要没了,这以后可怎么办?不由地,又想上辈子简妍虽不管他,但她在时还有个家的模样,她一走,那家就彻底不成家了,他原本还能装少爷,她一走,自己连少爷的皮都没有了。
简妍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一愣,偷偷望他一眼,见他当真着急,于是搂着他脖子,也不咬牙忍着了,半真半假地哼哼,时不时,又气息微弱地拉着他说:“我死之后,你千万将父亲手里的铺子要来,这样我九泉之下,知道你衣食无忧,也就安心了……好歹两辈子夫妻,凭良心说,两辈子对你最好的人都是我……”说完,见庄政航似是哽咽了,又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摸他的脸,“……我自是知道你厌烦我,也不必勉强后来的人去给我的灵位磕头……全当没我这么个人……”
庄政航见她连身后话都说出来了,心里越发着急,若不是见简妍抱着他不放,又怕一错身,她就没了,恨不得立时就去请了大夫回来。
简妍向来爱干净,本就肚子疼,稍觉身下不舒适,就又要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庄政航也知道她这毛病,知道她往日里小日子来了,一夜都要自己起来换四五次,于是不时就问她可要换了草纸帕子,见她点头,就去拿了新的给她换上,因瞧见每每换上不一会,那草纸又洇透了,于是小声地问:“当真不是滑了胎?”
简妍本见庄政航如此,也乐得由着他服侍,此时见他吓得脸白眼圈红,心想这人怎那样糊涂,记得她的小日子,怎就不记得上个月还是按时来的,因白日里烟熏火燎地给他做饼,此时心里还存了怨气,于是也不说清楚,只有气无力地含糊道:“我说不是就不是吧,再也别提那话,你若提,我就当真死了。”
庄政航见她不认,也不敢再说,心想蝶衣上回子跌在地上没了孩子,也不过是流这么多的血,唯恐惹她伤心,又叫她想起上辈子旧事,只殷勤地守在她身边,不再提那小产之事。第二日见她没有加重,才略安了心,只是受惊了一夜,第二日还有些风声鹤唳,催着秦三娘给请了大夫,大夫瞧着说无大碍才略放了心。

第二日,简妍果然卧床歇着,叫人跟庄老夫人说一声,不去她那请安。
前头庄老夫人瞧着庄政航红肿着一双眼睛过去,心里吓了一跳,只当简妍是累得小产,羞于这般跟人说,才假说月事来了;忙叫了祝嬷嬷亲自送了燕窝等物过来,另叫简妍安心休养。